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12 【溫雁】墨斷奪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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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nie56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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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樓主發表於: 2020-07-13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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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2 【溫雁】墨斷奪魂

轉自LOFTER的灼灼其華此為第三部
第二部的網址崖下迷蹤
第一部的網址世無絕對

第三部  墨断夺魂

第一章



夜色沉重，月辉隐匿无踪，浓郁的靛蓝天幕渐趋向深墨重染，唯在西方露出渺渺几点星辉，山风间或而起，拂人发肤，时间长了，渐拢两人一身寒意。



行至此处，身畔树木已由深密至疏落，雁王回头远眺，波光粼粼的静湖早已抛在身后，其在月下的反光也是遥不可见。



此时应是寅时时分，这片密林终将行至尽头。脚下碎石固垒渐多，鲛人夜珠照映下，土地颜色也从深黑至褚黄相杂, 前方隐隐换了天地。



“路愈往这里，当初甫进此境，往这方查探阁下下落的墨家弟子的踪迹便无所留，而后来跟上者也均无所踪，再所派者尽皆无功而返，雁王阁下啊，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断续走了二个时辰，温皇脚步仍显平稳，话声也开始带上了惯常调侃意味。



“哈，意味着此间野兽出没，诸如猛虎穷凶食人。”



...…亦诸如遇到迷阵魔障，分秒间皆能噬人。



雁王想着后者，却随意而答，然态度对温皇有所留意间，仍是不易为人所觉的皱眉。



事实上，这晚两人情绪波动起伏，精神上均觉疲劳。但自墨家进入此境后，尚有一小拨人下落不明，当温皇之事暂告段落，终还是着落在雁王身上。



经两人静湖商议，雁王最终采纳温皇建议，决定按地志上墨家弟子失踪的方位往深处查探，并再次与温皇同行。



温皇暗暗松口气的同时，却也在一路寻踪中沉吟无言。暗挹之态尽抑眉峰，直到方才，神态才有所舒展。



雁王猜他所想，估计是仍对沙戈天暗伤下引之事耿耿于怀，却也不便说破。





两人对答间，将唯剩的稀落树木也尽撇于身后，密林行至终途，眼前视野始变得开阔，两人这才发觉竟已置身于五十尺许的矮崖上。



天际几点寥落寒星映衬下，广旷天幕幽远沉静如深海，豁然出现面前。



没了树木遮挡，一阵长风空自烈烈，将站在矮崖上的一玄墨一靛蓝的两人衣裳远远向后扬起，连带空气中细微沙粒的麻痒触感，一并扑面而来。



两人视野尽处，平地黄沙延绵百里，尽入双目一望之间。





大片黝暗沉寂的成堆黑影矗立于平地尽头，远远看去，大小形态不一，似是隆起地面的黑色沙丘，赤色的幽微之光如火星余烬，缀在黑影中飘摇明灭，更显前方诡异孤零。







那是沙丘与莹火吗？



温皇刚想抛出这个疑问，却见夜视及远视能力俱是羽族上限的雁王遥遥观视那里，神情有异。



“雁王阁下可是发现了什么？” 温皇挥扇问道。



“有望山跑马之距......那是座城廓。”雁王缓缓回答，他沉吟着闭上鎏金眼眸，旋又定神般睁开：“....希望吾没有看错。”



“城廓啊......”



温皇摇扇的手停了一下，他若有所思的看看雁王，向前的脚步微顿。



雁王观视间心中已有计较。



“先生若觉疲累，在此等吾便好。吾前去查探，天明即回。”



“巧了，吾也正有此意。” 温皇颔首，脚下并不移步。



“那烦请温皇先生在此相候。”



雁王说毕才要动身，左肩便被温皇以扇按住。



“雁王阁下是不是误会了？在下的意思，吾才是要先去查探的那个。但此时吾又实在不想和雁王阁下分开，这可如何是好？”



神蛊温皇说毕收回手，话中笑意听来明显，雁王不由偏转了头，看温皇羽扇轻摇，动作一派闲适，偏偏注视自己的表情却是认真非常，显是由衷而发。但最末话里特意为之的味道，就这么直白不加隐晦的把暧昧心思宣之于口——

是一种故意无疑。



“若想同去，也无不可，端看先生意思。”



雁王维稳话声，将视线移开，耳边又听温皇含笑继续：“不若在此做个结界，先养精蓄锐，雁王阁下也说那里距此遥远，不必急于一时。”



.............



隐蔽的崖洞内，鲛珠光亮融融盈目，数只黑翎雀鸟从洞口外扑簌着翅膀四散飞去。



诸事安排已毕。



雁王暂停了思考，此时渐渐有困倦之感涌上。他开始将注意力投向设置外围结界的还珠楼主，然后默然不语。



——似曾相识的一幕，也均在近晓之时，在密林时为自己设下重重保障方才离去的靛蓝身影，和此时温皇背对站立的身影数度重合，倒令雁王一时感觉复杂。



“怎么？雁王阁下是想起什么了吗”



觉察到对方的若有所思，温皇走近，雁王心中莫名一动。



“之前便想问....”



“嗯？”



“先生倒是医者仁心，对他人也会如此吗？”



“......雁王阁下何意？”



此问来得莫明，难免令人不明就理。温润鲛珠映着温皇一时愕然的侧脸，手中的靛蓝羽扇也停了停。



“哈，偶尔起心动念而已，先生无需多虑。”



雁王已经准备休憩，人倚在石壁上，鎏金眼眸深阖，随意而应。



若在旁人眼里，便要以为这简单对话只是一场无心之谈。



然温皇却知雁王个性，只怕从不无的放矢。



"是吗？"温皇低头琢磨了一会。方找到点方向，



“雁王阁下的意思，难道是......”



——问题暗含的底蕴，自不止表面肤浅，倒让人想要迫切深究。



虽是调侃无疑，但焉知不是前任羽国之主另类的在意？



意外与欣喜之余，神蛊温皇不由失笑，才想说在下并非圣贤，雁王阁下又何来一视同仁之感。却觉洞外晨星初显，稀薄曙光与洞中鲛光融合混杂，一起投向此间。



一时四周安静无声，唯剩虚无飘渺的梦境笼罩，总是影射人心最深处的隐匿真实。



雁王恍惚中似觉自己重回到魔窟古洞之内，眼前是无尽黑暗的古老暗道，流过身畔的空气潮冷阴湿，沉沉死寂中，他能看到，始终有一点莹绿鬼火在他身前浮动飘零，似冥间引路。



那点鬼火距他明明也只一臂之隔，却难以触摸，他也曾试图抓住它，然从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渗人侵入发肤，似能将心也冻结成冰。又在他想更一步掌控它的瞬间，匝然破碎如燃烧的纸屑纷飞。然后又迅疾的重新合拢成团，飘零引路如前。



前路漫无尽头，陪伴他的唯有这点绿色莹火，冰冷传达着死意或是另一个世界的信息。



走得久了，雁王竟然也开始觉得这莹火莫名含了几分亲切。



偶尔时，雁王也会停下来想想，他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额上剑印处传来阵阵难忍的疼痛，他下意识摸去，只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蠕动，急切的想要破体而出，空自在他指尖处热痛得烫手。



有趣，有趣。



雁王冷笑，索性一掌覆上剑印异处，然后屈指成爪，硬生生向那异处挖去，鲜血随着指下施力而淋漓，他竟也不觉得疼痛。那物亦被他一举抓个正着。



雁王将手放下，定睛看去，掌心处是一簇因吸食自身血液而餍足蠕动的细微蛊虫。





蛊虫！！！



说时迟那时快，蛊虫查觉环境有异，各自须发皆张对着雁王昂然不惧，其中一只遽然张口，飞速爬向雁王指尖狠狠一口咬去，然后就在渗血的顷刻之间，这些蛊顺着撕咬开的皮肉再度潜进他体内，再也隐匿不出。



指尖血肉撕裂的感觉无比真实，雁王遽然而醒。这才发觉额上尽是冷汗，额上剑印处遗留的刺痛感犹存，不知是不是恶梦始源。



他下意识向自己传来剧痛的指尖看去，却见温皇正一脸肃然站在身侧，右手双指不知何时起并成可伤人的剑指，他的手正从自己传来剧痛的指尖移开，在那里隐约露出一丝血痕...



“神蛊温皇?” 雁王鎏金眼眸瞬间犀利。



"看雁王阁下似是做了恶梦，在下只得以此法让你醒来，抱歉。" 温皇挥扇叹了口气。



晨光初透照入，但洞中的空气隐隐有些异常，有着空气燃烧的异味，还有药草投入火中的辛涩味道。



……不对！



雁王阖目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的瞬间，人已迅疾如电翻腕出手，一掌顺势成爪狠厉扣向温皇颈项。



对雁王的举动，温皇面现意料之色不闪不避，也并不做任何防护，任由雁王一把强力扼住自己咽喉。



按常理，虽是变起仓促，但温皇本应可以躲过雁王快且狠的一击。



但此刻却任由自己最薄弱的致命之处轻易落入雁王掌控。



他在想什么？



果然，雁王犹豫中并没有致温皇死命，但施下的力道也足以让温皇低低咳了几声



"你做了什么？" 雁王沉声问。



“如你所见，燃了一小块迷香，然后为了让雁王阁下醒来，在下不得已刺了雁王阁下一记.......”



“哈，自相矛盾的说辞，神蛊温皇，你在故弄什么玄虚？”



温皇微微叹气：



“虽是迷香，此物却普通，苗疆人时常随身携带，有驱邪安宁定神之效。雁王可以自行验证。在下只想让雁王阁下一时好眠，不想却适得其反，看雁王阁下沉睡不醒，只好刺破雁王中指。在下这样的解释足够了吗？”



洞外此时有异响，风沙盘旋经过洞口内中除了混杂雀啼声外，还能听到一些轻促的脚步向此奔至。



传召的墨者即至。



咽喉致命处尚握雁王手中，但温皇神色自若的挥扇，至此也不再多做解释。



雁王沉着脸慢慢松手。觉到对方煞气同时不动声色的回收，温皇微微含笑：“这算是雁王阁下信过在下之言了吗？”



正欲走出洞外与墨家弟子会合的雁王闻言脚步一顿，侧目回视了一眼的神蛊温皇，



“吾倒真希望如先生所言。眼下墨者已至，吾需去处理一些事情，先生请了。”



这反应看来应是半信半疑了。



思考着什么，温皇靛蓝眼眸微阖：“雁王阁下几个时辰后能可回返此地？”



“难以预估，先生尽可先行，待墨家事毕，吾会随后跟上。”



“也无不可，但那里若真如雁王阁下所见，是座城廓，吾便在城内敬候阁下了。“温皇也未反对，只意态闲适挥着羽扇，最后一句看着雁王，倒着意加重了语气：”雁王阁下可一定要来。”



“吾自不会失约，请了。”



随着墨衣玄服的身影离开此间，一片晨光从崖洞洞口斜斜透入，恰好投在神蛊温皇身上。



结界外传来的雀鸣随着一些有规律的脚步呼吸声息很快远去，终至沓不可闻。







神蛊温皇并未再动，人在明暗混杂的光影之间伫立良久，持扇敛眉终于话声低沉再度叹了口气：“纵然令你起疑，也仍希望吾这不得已之举能对你有所助益，私心之处，还望雁王阁下事后勿要怪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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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视野因着天明变得清晰而开阔，温皇昨晚所见，视野尽头那些黑黝石丘除去改换成沙丘颜色，仍旧不显半分城廓模样。



自知视力远不及雁王，神蛊温皇大致估测了那地方距脚下的遥距后，几有装死的冲动。



——待回了苗疆，定要在还珠楼好好怡养天年怡神养性，无事时饲养蛊虫，逗弄凤蝶七巧便好，哪怕是闲撩旧友作死，徒步远行这种不上算的差事，以后自己还是少沾惹为妙。





于不情不愿中动身半日，途中植株渐稀直至无有存活，脚下沙质松软，不良于行，视野广阔无有遮拦之物，所幸视线尽头的沙石丘垒，其外围看来终有了几分城墙轮廓，倒不再遥不可及。



正此时本该无人的沙路，空中突有阴影之物打了旋快速的向温皇这边坠下。



.......



该来的还是要来，温皇停下脚步，阖目挥扇暗叹。



“温皇先生真是让在下好找。幸天怜见，在下终于与先生再次相逢，真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一阵风过，萧冥桃面带笑容出现在温皇面前，手中桃花扇面在挥合间愈见色彩艳丽。



说来也怪，这人的眉骨伤口竟离奇的在这一昼夜间愈合如初，明明分开之际，尚还皮开肉绽入骨极深，现下痕迹竟细不可见，宛若骨肉再生。



温皇目光扫过，微不可觉的皱眉。



萧冥桃同时也在不露痕迹的审视着对方，他不知温皇经山谷伏杀之后，与雁王再见时都说了什么。急切想看出些端倪，偏偏面前的神蛊温皇神色平静，根本无法窥探其内心情绪。



但从温皇身上残留的浮动真气来看，和墨家动武是肯定了，现在又单身一人前行，与雁王大打出手然后分道扬镳也是极有可能。



不管如何，触了逆鳞的温皇可不好惹，能拉拢亲近温皇的机会，他又岂能错过？



萧冥桃想到此处，笑吟吟的探问道：“想来先生已见过雁王，可有结果？”



温皇似真似假的叹了口气：“真是可惜，我杀不了他，他杀不了我，这便是结果了。”



那先前所说，一记追魂蛊毒尽墨家弟子呢？



萧冥桃有所沉吟后，仍是哈哈一笑，话里却有了几分警觉：“那先生现下又是如何打算?”



温皇懒懒的道：“力取不下，自然改变做法，需知上兵伐谋，若可以用巧计施为而不战屈人之兵，何乐不为？”



萧冥桃眼中精光一闪，他挥开扇面，带起了一阵香风扑面，笑容可掬的道：“若先生真有此心，待到事成之日，此境必对先生待以上宾。”



扫了他一眼，温皇的靛蓝眼中沉淀着意味不明。

“在下自会见机行事。只有几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为谋全局及合作，还请阁下赐教。“



“先生有何不解？还请言说。”萧冥桃状似悠闲，实则心中暗生警觉。



察出魔族智者的紧张，温皇不经意的笑了一声：



“那在下便问了，吾观此境自成地界，只要贵方关闭出入通道，暗伏不动，便可保证一方平安，自拥桃源。何以非要卷入是非，追杀雁王不休，直至与墨家一拼生死？”



“自拥桃源？在下又何尝不想如此？” 萧冥桃下意识抬指摸摸左眉眉骨破损处，有点苦笑了：“但在下也只是听命于人，实在无法擅专。”



他说着轻轻噫出口气，思之有点出神：“对吾来说，只要能把雁王生擒活捉，便可交差了事。至于其它的，实不在在下心上，只要此间魔民安乐，在下也乐得悠闲啊。”



“哈，有意思。汝的言外之意，雁王是此间不安定的源始了？”

温皇听了眼神一变，语气却仍旧淡然：“自吾初踏此境，亦是雁王初来乍到之时，初时他被毒伤所缚，自身尚且难保，何谈真正的威胁？若非贵方不休不止连连针对，更在密林痛下杀手，又怎有今日势如水火之局？且雁王是由在下带来，若究责，不来找吾这个始作俑者，真正原因若阁下再有所隐瞒.......只怕不利于合作吧？”





萧冥桃心中一凛，他迅速看了温皇一眼，打了个哈哈：“只怕是先生多心了，此间缘由连在下也不敢妄加揣测，单纯听命而行便是。”



温皇看他态度，笑了一声，再开口已微有讥诮之意：“听命？听谁的命呢？这小小一方虚构之界，是来自贵方整个魔族的自欺欺人？还是心有不甘任之由之无奈度日的首领者的虚假安慰？”



突来的犀利问话，萧冥桃乍然闻听也不由得脸上色变。



他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惊讶，尽量平静的开口：“先生此言何意？”



温皇淡然道：“前不久，雁王曾对吾讲了一个故事，令在下思之总不禁心生感慨，因施用禁术被临国所忌遭来灭国之祸的魔族子民，固然听来可悯无辜，但仍是免不了怀壁之罪，虽然故事结尾是以此国存在被彻底抹杀为结局，但是雁王所说尤有弦外之音。”



温皇挥扇看看萧冥桃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径自说了下去：



“吾在想，那批不得不从家园出逃的魔族遗民若存活至今，又会如何呢？此间的虚实掺半，若说是以影形假物填充其间空白，也尤为不可。只是这般伪造假象，固然有可供安居之感，但也因都是由外界影形而来，非是天然，无法生长之余，更无正常生死，若有外人踏入，其异便一望而知。若为长久之计，杜绝外界，自身更与世隔绝，种种便可以理解。此间运行者之心思，当真也是人物。“





萧冥桃听了脸色越变越白，整个人低头不语。过了一会才惨笑一声，再抬起头来，脸上大有苦涩之意：“先生所推虽不全中，亦不远矣，阁下是从哪里看出此境虚假的破绽？能否告知？”





“一本偶然拾得的地志记载及雁王零碎所言而已，但吾想，世间能推到这步之人，应该极少。而雁王本身坐拥墨家资源，掌握着九界情报，同时又因墨魔宿敌缘故，对你们来历并不难判断。

吾刚开始则在想，你们针对雁王不放，或是怕雁王出境后对此地造成威胁。但贵方拿住雁王后却又不杀，而是在他身上留下暗伤。此间原因，除去要更进一步利用雁王，吾并不做他想。”



头上烈日炎炎，听着温皇所说，萧冥桃的后背上却慢慢渗出一层冷汗来，他第一次查觉到这人的可怕简直超出他的想像。



魔窟洞主是哪来的自信同时惹上温皇和雁王？直与找死无异，怪不得拼命想拉这边下水。



既然温皇既然觉知，那他们的动作也得加快了。但眼下，仍是难为，条件尚不齐备，况雁王尚未真正被侵识。



事至如今，怎么看也无法回寰，己方已损沙戈天一人，雁王也中了移魂暗记，两方难休。





萧冥桃再度呼出一口气，心中也和脸上一样，愈加的苦涩难言。



“阁下也无需烦恼，贵方大可以按吾先前所言布计，无需与墨家正面冲突甚至玉石俱焚。追根究源，此乃墨家内部的问题，雁王在此，才引来墨家子弟介入，而他们也没有心力始终针对你们这一方魔民。毕竟，对尚贤宫来说，雁王的价值要比你们这一方魔民重要多了，即使无功而返，居时也只能在尚贤宫的墨家手札上空记一笔。而魔窟古洞之事，足以令雁王无暇他顾。既然如此，何不任他们双方不死不休，必要时再有所行动即可。你们若能利用这时机，那针对雁王的后续，便是在下与贵方合作的诚意。”



“温皇先生是想坐收渔利，并未与雁王决裂是欲趁雁王不备再取其性命？”



“左右胜负才是游戏的乐趣，至于雁王……在下已准备去城中等他前来了。他如何对待温皇，温皇自然要原样奉还。”



原样奉还……萧冥桃心下一动。

“不知先生又有何自信能令雁王听你摆布？”



看着神蛊温皇轻描淡写，萧冥桃却知所说岂能如此简单。



神蛊温皇终于有了一瞬间沉默，不知是不是错觉，温皇靛蓝眼中流露出不易觉察的压抑而沉重，但随即又恢复了风清云淡的常态。



“因为吾已在他身上下了蛊。”神蛊温皇阖目沉静道：“再加上吾其它的手段，这并不难。”



什么？这可真是......



萧冥桃吃惊得呆然了一瞬，随即也反应过来，温皇既有此举，心中也必然做足了万全准备，只是这手段当真令人难以置信之余，同时也觉不寒而栗。



他随即醒悟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先生的条件呢？”



“在下的条件，你心知肚明。”温皇静静的道。



“可吾等与洞主一方毕竟目前有所合作，一直按兵不动难免会招致怀疑。”



“吾既然要收取雁王的性命，那暗伤需得你们代为驱除。至于其它墨者的性命，吾并不在意。”



这人定是疯了......萧冥桃张口结舌，竟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后方道：“先生之心机当真令人……”



萧冥桃说着一顿，桃花眼此时带点杀气的微眯，内心却一改先前的苦涩，整个人都变得意气风发，且不说温皇能带来的助力之大，且温皇所言句句皆是为自己这方打算，连后路都为之谋划，无疑释出了还珠楼最大的善意。



但只怕结果……未必真能如温皇之愿。

虽如此想，但萧冥桃却未露出半分，只是转脸看着远处静默的沙城，迟疑后终是开口道：



“在下可以将先生的意思转达上去，总不至让先生失望。只是在下代为转告需要时间，这期间，还请先生保重己身，毕竟现下出动的，并非只有吾一人。”





一阵带着热浪的烈风从平地上掠过，带来的沙尘簌簌扑了两人一身。



“哈，好说。若有万一，在下行事亦不会留手。端看阁下办事之速度。”



神蛊温皇此时似乎并不在意这个，他后退一步，拂掉衣上落下的沙粒，神色突然变得微妙。



“有劳多问一句，前方沙城可有住人的客栈？在下可真是倦了。”



“呃？”萧冥桃听他语气，怎么都似是大恨没有代步之物，不由侧目：“你......”



“哈，无事。”



萧冥桃不由抽动了一下嘴角，转身便欲离去。却听温皇淡然道：“且慢！”



“先生还有何见教？”萧冥桃不解。



温皇看看他，阖目一瞬，终还是沉声道：“有劳阁下先前提醒，在下也想说一句，墨家出兵，兵不见血，阁下来去还请保重。”

[ 此帖被winnie56aaa在2020-07-13 00:4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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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1樓發表於: 2020-07-13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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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城年深日久破败不堪，唯有城墙尚在一片孤云中孤仞高耸，巍巍立于平地之间，日头横过，衬得沙城内光景更加空寥昏然。



温皇进城时，正是午后茶毕时分，街边摊贩人人倦怠，

此地最大的客栈内亦是无事可忙，前台掌柜闭着眼正靠在柜台后打盹，突听柜面被人用手指轻轻敲击了数下，显是有客来到，急忙强振精神起来。



甫一睁眼，便见桌面正中一颗光润如酥，足有龙眼大小的南珠径往他这方推来



“在下出门匆忙，未带银两，此颗南珠便权做在下暂住的开销费用，不知可否？”

话声清朗，中气赢足，入耳可堪好听。

客栈掌柜抬头一望，只觉刹那间满眼高华，来人一袭靛蓝广袖，手持羽扇，面容温雅从容，竟不知哪里来的人物。

此等气派往往非富即贵，掌柜再侧目估量起桌面那颗南珠价值，别说只吃住几天，這珠子哪怕買下整个客栈都不是問題。

掌柜当即激动起来，勉强按捺狂喜，忙不迭的称是

“那是当然，客官再住十天半月这珠子都能抵足，客官要几号房？几人住？可需要洗沐，代为跑腿之类的？”

掌柜眉开眼笑的说，顺便从柜台后递出天字位最好的房间牌码



“一切按贵店最好的用度便可，洗沐自是必需，至于其它，待在下想起，再烦劳阁下。”



神蛊温皇说完随意取过台上狼毫，蘸墨在柜册登记账薄上写了几笔，便随着前來招呼的小二上楼，直往最好的天字一號房里去。



掌柜无故得了一只宝珠，自是欢喜不胜，叫全店跑堂打杂都好好照应这远来的“财神”之余，突地想起他平日耳聪目明，刚刚虽犯点困意，但至于这人是何时进入店内的，竟是丝毫也未查知。



掌柜看着住宿账薄上那客人龙飞凤舞写着“午千臣”三字，不禁犯起了嘀咕，但也看不出什么，随手把帐薄撇在一边，自顾将珠子揣紧入怀。







天过傍晚，待圆月升至城墙残破一角，沙城内红纱灯笼处处高挂，街道上的行人也渐趋增多，各家商贩这才振作精神，纷纷忙碌吆喝揽客。

原来，这沙城平日里看似光景萧条，但待到了晚间风凉，夜市开启时，整个城内却一改白日之颓废，变得繁华而有生气。



客栈小二招呼过几批客人后，这才看到睡饱一觉的“财神”从楼上走下。



“贵官可有什么需要？”

小二谄媚过去，见温皇身上早换过另一件靛蓝衣衫，整个人也愈显神清气爽，便脑筋一转，凑上去小声搭话：“贵官远路而来，眼下享乐倒是正时，沙城乐坊来了几个西域舞娘，可需要小人帮忙叫来找些乐子？”



“.......哈，倒不劳费心，在下想出外散心。这段时间若有人过来找吾，还麻烦店家一并安排，房间嘛，在楼上与吾一并住下便好。”



“小人明白......但不知那客人什么模样，贵客略略说一下，小人帮忙您留意?”

"这嘛，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年青人，只要安排他住下便可，用度也按最好的来，还有刚刚阁下说的那些‘需要’就不要在他面前提了。"



神蛊温皇说完，便持扇兴致盎然逛街而去。小二前脚送他出门，后脚停在那只觉一头雾水。

他向外望了一眼，倒可以看到西畔街角处正有几人忙着搭建一个临时戏台，并着几把木椅几桌，应是不久后便有好戏开场。





又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客栈内投宿之人渐多，掌柜跑到后院吩咐厨娘布菜，唯余店小二一人跑前跑后的招呼，只恨没有多生几条腿。

忙了片刻抬头一望，不知何时，门边已多了一位身着玄衣朱纹的年轻人，其视线在大堂众人内淡淡扫过，似在寻人。

小二无意中瞥了两眼，隐隐觉得这客人有些来历，但也忙着顾不得上去招呼。



掌柜甫出后厨，也远远望到这边，和小二看不分明的角度不同，正门口的红纱灯被夜风拂动，灯影一动熏然而照，隐映出来人墨衣上繁复厚重的暗纹，精细之处绝不是普通绣坊人力能裁出，更遑说上面看不出来历的几样血色古玉，其低奢程度只怕比他怀里的南珠还甚。



广博见识的掌柜看着倒吸一口凉气，只恨店小二没好好当差，急忙一溜小跑着过来招呼：



“这位公子请了，是来住店还是吃饭？上房也有，佳肴也有。”

说话间，这位年青人目光已停在柜台边上摊开的投宿登记账薄上，注意到名薄内有“午千臣”的字样时，眼中笑意一现而过。

“在下戬默离，与家叔午千臣约好在此地相见，观名薄上记有家叔名姓，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这年青人看着举止斯文，说话还有礼貌，听到动静担责过来的店小二顿觉精神一松。

“原来你就是那贵客要见的人啊，订了楼上最大的房间的那个，他已出门散心去了，说若有人来找，房间也不用订多了，只要一间房就够，公子您现在要去房里等他吗？小人带你去。”

此言一出，这位年青公子的表情顿时有点奇怪

“.......家叔只订了一间房吗？”

“是啊，若是要再订一间，寄放在小人这边的钱财也是管够的。”

掌柜察言观色赶紧道，看样子这两人都是不缺钱财的主，房却只订了一间也是奇怪，不过人家是叔侄，平日里亲疏不忌也是有的，也就见怪不怪。





"不必了，即然家叔已然安排，吾亦不用多事。眼下时间尚早，在下亦想散心一番，请了。"



那年青人微微沉吟后回答，人亦是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融入街道熙攘人群之中，随即不见。
店小二目送着才转过头来，便被那掌柜照脑拍了一巴掌：“以后再怠慢，你这月工钱就不要想要了。”





夜风清凉，月上中天，长街十里烟管繁弦，人群熙攘，温皇从当铺出来信步而走，观视此地人情风貌，偶遇异常处也不动声色，只先暗自记下。遥遥见长街尽头一位银发老者慢悠悠踱步从屋舍中出来，不紧不慢在路边支了一张算命桌子，接着又在附近插了一道卜算的布幡，上面大写着 “前卜后算，凶吉先知”的字样。



此时游人正盛，摊子才铺开，便有几名外地客商模样的人上去问卦。那老者买卖开张，当下从容不迫，缓言慢讲逐一道来，不消片刻，这些人便脸上色变，之后连连称是。待得这批人过，卦桌上早被放置了不少银钱。



当真说得准？温皇一改旁观之心，饶有趣味的正欲上前，却听身后一声轻笑。



“家叔当真好兴致。”



温皇脚步一顿，回头望去，见分别不久的雁王站在身后，语带调侃的一声“家叔”出口，鎏金眼眸中却唯有笑意。


虽然有疑，但这人到底还是消了气。

温皇不由心里也开心起来，沙城内每门家户的红纱灯笼映亮夜空，衬着头上将满的圆月，一时熏晕了人的眉眼。



“你去过客栈了？”



“是。”



雁王说着以视线扫过温皇刚才站立的那家写满卦词的算命摊子，卦桌上铺就的纸面满是狼豪所书，题着大小不一的卦辞加上几张天书符画，倒有几分造作出来的玄机。



“兴致难得，既然动念，何不上去卜卦一番？”

“舟马劳顿，不如先回客栈。”

温皇含笑挥扇，他此时见了雁王，却又犯了懒，许是当下惯于闲适如他，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乐意格外放松，放松到只想安安静静的安享岁月便好，不想再挪动半分。



桌边算命布幡此时在夜风中摇晃数下，根底插土不深，棍杆慢慢顺着风向往温皇这边栽了过去，温皇随手以扇一正，便欲与雁王走开，却听摆卦老者不紧不慢手捻胡须开了口：



“尊客且慢。”



“噫？老先生有所见教？” 温皇口上应着，心里却暗暗发闷，看来两人世界总不能够。



“两位贵客翌临此地，本不想打扰，但这一扶之念，也是善缘，老夫免费为你们卜算一番如何？”



嗯？偏僻沙壤之地，这老者出口谈吐倒是不凡........雁王眼神隐隐一变，他尚未回答，便听身畔的神蛊温皇已抢在自己之前开了口：



“不必，免了，没空。”

“..........”

此举自与温皇之儒雅形象大相径庭，那满头银发的算命老者也没有想到被人直接了当的拒绝，不由脸露愕然：“这......”



“老先生不必理会，家叔远路奔商疲乏在身，并非有意怠慢。不如为在下卜算如何？”



雁王说完已在桌边端然坐下，一双鎏金眼眸目光沉稳打量那银发老者，那老者沉吟后倒也从容，很快从怀里摸出三枚古钱置在桌上。





“还请贵客诚心，心中唯虑前路，然后将此三币任意撒在桌上。”



温皇此时颇觉无奈，至此却也不便多言。

雁王入手铜钱，既不停留，亦不思索，只随意将古钱顺手抛在桌上



老者仔细看了一眼铜钱布线，再看看雁王面容，倒沉吟起来。



“老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雁王和颜悦色的道。



“贵客此卦泽山咸，本是良兆，变势却灾劫重重。震宫泽风大过，又名游魂，此卦若求名声，只适宜明哲保身，以静应动，才得应吉。但是阁下若是情感上有所求，此卦倒是大吉......”



“..........” 一时温皇侧目，雁王无语，那银发老者捻捻胡须看看两人神色，继续开口：“观公子年岁正当好时，若思红鸾之喜，卦中吉像有示，姻缘唾手可得。若遇良缘，不若从之，虽会有些波折做梗，但百年白头也是有的......”





话未说完，只见雁王已一言不发留下一颗金锞起身而去，空留银发老者话说了半截停在那里。

老者不禁无措，但拿眼看看桌上铜钱次序，却也没有断错。正仓皇间，只见旁边身穿靛蓝衣衫之人笑着也从袖中掣出一只金锞与雁王留下的那只一起并排放于桌前



“有劳吉言，在下替家侄谢过。”



说完步履匆匆，随在那位玄衣公子身后，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片刻也是不见了两人踪迹。



“嗯，金锞成双，若求姻缘此兆大吉，若望其它，恐为游魂之卦啊……”

老者喃喃低声，再看看天上明月：“中秋也是快至了，还是早些收摊还家......”







十里沙城长街，此时尽是烟管繁弦，夜市中红纱灯笼随处遍挂，两侧商贩忙碌景像，孩童在人群之中持着烟花嬉笑穿梭。



温皇笑吟吟的跟上雁王脚步，雁王在前面走着并不回头，只低声问了一句：

“你和那人串通好的？”



“怎么可能？雁王阁下也看到了，在下起先并不想算啊....”

温皇手中的靛蓝羽扇此刻挥得比以往快了不少，脸上不自禁而起的笑容可以挡住，然语调中的轻快得意却是瞒不住。



雁王微微偏转了脸看看温皇，却也不再说话。





温皇心中不禁动念，慢慢伸手过去从后拉住雁王本背在身后的右手，夜风里，雁王手指及掌心都是一片寒凉，觉到温皇动作，雁王身上微微一僵，但随即恢复了常态，仍旧若无其事的前行。



温皇运了点内力过去，使得两只手相触的地方暖贴入心，外人看来，两人也只是一前一后的走着，温皇隐隐有点错觉，雁王的耳根总似有些发红，不知是不是夜市上红纱灯笼太过氤氲，似要连心都一并感染到醺然欲醉。



察觉到此，温皇脸上明显带了藏不住的笑意，坦然自得的倒似是雁王牵着他散步一般。



正在此时，一筒筒烟花被出外求吉庆的商人在沙城长街尽头并排摆开燃放，一簇簇烟花随着声响冲上高天，在靛蓝沉静的夜空中绽出缤纷四散的色彩



一时众人纷纷停步驻足，望向瞬间即逝而绚烂的烟花，大人及孩童脸上都是满满的欢悦



“温皇先生，可听说过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雁王亦慢下脚步，看着这些烟花绚烂如光烟，亦不由心有所动，在长街上回过头看着满心喜悦的温皇，低声问去。



“菶菶萋萋，雍雍喈喈，在下自是听过的。”温皇含笑开口，于此时望着雁王，眼中已加了自己也不知的温柔：“雁王是想.....？”



雁王偏转过脸，坦然迎着温皇的目光，"温皇先生，回去可愿在神蛊峰亲手种下一棵梧桐树？"



“梧桐若无凤栖，岂不可惜？雁王阁下若是心喜，回去后可与在下一同栽种。”



两人对话时，头上绚烂烟花犹自不息，映亮了温皇温润却极为认真的眉眼，雁王深吸一口气。



“有何不可？”



“那在下便记取此言，若有朝一日，雁王阁下不再记得此语，在下可是不会善罢甘休啊。”



温皇含笑挥扇，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雁王尚未答话，一名梳着双丫髻的女童被拥挤人群一涌，小小身体顿时直直撞向两人这边方向，温皇将本拉着雁王的手一松，迅速扶稳女童。那女童抬眼一看，见两人均不是她的亲眷，顿时小嘴一撇，惊慌大哭起来。

周围人群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领她前来的家人又不知晓去了何处



“看来先生眼下最需不过一串糖葫芦。”

雁王鎏金眼眸隐露揶揄地向微有失望的神蛊温皇一扫，似要看他如何解决眼前难题。



“唉，在下以前便发现吾似乎与小孩子颇有缘分。” 温皇挥挥靛蓝羽扇，看着惊哭的女童，眼眸虽也瞬间幽深，但话里仍是在淡淡打趣。



女童哭声渐大，雁王一派温良斯文的在温皇矮身之前抱起女童

“吾在此相候，或许可以等到她父母，但在这之前，劳烦先生去买些糖葫芦回来。”



“......只能如此了。”

温皇看着惊哭的女童一叹，当他转头离去的瞬间，雁王看向女童,眼中冷意瞬间泛起，转眼却又深黯如常



"你想要如何？"



“无它，雁王阁下，可听过牵丝傀儡戏？”在雁王怀里的女童甜甜笑了，吐出口的语调却是极为违和的僵硬与冰冷，嘶嘶回声尚带着死气沉沉：“吾之主人请阁下一观此戏。”



“.....牵丝傀儡是吗？倒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雁王微一沉吟，淡然向女童道。





客栈西侧赶时搭建的戏台早已搭好，台上几个牵丝木偶绘得五官俱足，眉目精细，栩栩如生，在暗淡不清的黑幕提线操控牵引下，时前时后旋转飞舞。



台下密密实实围拢了一帮孩童，台上偶人凄恻曲声荡人魂魄，虽词句不明，却也能令人如痴如醉。





于四周人声喧闹，夜影幢幢之中，雁王暗暗阖起双眸，耳中断云石随心而动。



五色乱目，五音乱耳。



屏除了眼之所见，耳之所听，纯以神识感应，雁王脑海之中又现出另一影像:



偌大沙城，以城中心之中轴为界，南城灯明繁盛，北城枯黑死寂，论景物，南北竟与另一面完全相同。

雁王脚下之所停之处，恰是沙城正街，正位于两个世界的中轴线上。



神识感处，北界与残破死寂之废墟无异，焦暗街巷说不出的斑驳破落，僵硬冰冷的城墙上陈旧的红纱灯笼在风中微燃明灭，如鬼火冥冥，幽魂昏昏。



若温皇尚在，或许便会发现这一幕与他前晚远观沙城，所见满目幽冥之景，分毫不差。



阴阳分隔，南北分界。

互不可越，却又平行感应，

若非时空错乱，便是结界为祟。



雁王鎏金双眸遽然睁开，只见清秀女童脸浮隐约的绿气，嘴边一丝诡异飘忽笑意，小小的身影率先往沙城北界而去，其僵硬无声的步行，似给雁王引路。





沙城阴面的月光雾蒙蒙中透着灰白，空气中死寂沉沉渗着冰寒，远处唯有隐约渺茫的歌声丝缕传来:



“细草空林，

丝丝冷雨挽风片。

瘦小孤魂，

伴个人儿便。



寂寞泉台，

今夜呼君遍。

朦胧见，

珍藏一线，

露出桃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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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2樓發表於: 2020-07-13 00: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女童的头僵硬的左右转动，似是判断着空中虚无飘渺的歌声来向，



稍微停顿后，女童便快速地在焦黑斑驳的街巷中穿行。



及至到了阴城西侧的戏台旁，于四周破败红纱透出的惨淡光照下，亦有一群牵丝傀儡在台上做戏，台下生人不见，唯余阴风。



女童表情木然地盯视前方戏台，受了无形的蛊惑般，直直向那些傀儡走去。



在她身后跟随的雁王见状随意在她头顶一拍，随着一丝真气直灌，女童顿时委顿，当场晕死在地。



四周诡异死寂，空气中的冷意侵人肌肤。



雁王鎏金眼眸往台上扫过，这些傀儡举止穿扮都与真人一般无二，但假人脸上该有五官处却是全然空白。只在脸上眼口鼻的表皮下凸起些大致形状。却令人更觉傀儡也能呼吸开合，似能与这偌大鬼城同气同息般，处处透着诡异渗人。





雁王原本神色不动，但查觉到什么后，其冷然目光也渐渐专注



台上一只全身黑衣脸遮面罩的傀儡正全力攻击另一只身着墨衣的牵丝俑，在它们身后还有一个手持单刀的假人，也正参与围攻。傀儡们正以二敌一，进退间演出一场殊死搏斗。



这些傀儡的姿态动作无一不充斥着似曾相识的熟悉，就连延展出去的残影，也能轻易在人脑海中勾起挥之不去的影像。



台上你死我活的缠战很快到了终局。



第四只傀儡出其不意的闯入，手中长剑一剑直入，从被围攻的傀儡心脏位置直接穿心而过，那只墨衣傀儡立即有如破纸碎布般倒下，再也未能挣扎起来。



胜利自是属于留存者。



杀人的傀儡穿着靛衣蓝衫，手上还把玩着羽扇。下杀那一瞬，傀儡空白的面目竟也似要透出熟悉的五官形容来，雁王移开目光，眉间终于染上一丝不耐的黯沉。





但傀儡既死，戏也终幕，一阵诡恻的风声从后向前推来。台上傀儡失去掌控之力纷纷倒伏于满是泥土灰尘的木台，风过后，四周再度归于死寂。



“雁王阁下，对这傀儡所演的相杀戏码，可还满意？”



一个婉约温柔的女声此时从台上幕布后传来，话声如春风般轻柔，令四周的肃杀诡异都减轻了几分



雁王鎏金眼眸阖上旋又睁开，脸色微沉，语气却是轻描淡写：



“若在下说满意，你便会逐了心愿吗？”



“呵呵，雁王阁下若是满意，小女子自是欢喜不胜。需知远来是客，若是有所怠慢，上面怕是要责怨小女子招待不周。”



随着轻笑，于阴城惨淡的红纱灯笼映照下，破落的台后暗影中缓缓走出一位身着白衣，绰约如仙鬼的女子，模糊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举手抬足间充斥着弱不胜衣的风情。



“上面是谁？血色甦魔殿吗？” 雁王冷淡回道



来处被人知悉，那女子神色间却也不甚在意，只是饶有趣味的兀自向雁王侧目



“在下甦魔殿御使小满，今日一见雁王阁下，果然好一张利口。”



“御使....是操驭傀儡术幻形而御人，还是以摄魂术夺人心神而御人？或是两者兼而有之，皆是姑娘长项？”



雁王看向小满，话声冰冷，阴城雾朦朦的月色令雁王及小满全身都裹了层带着死气的灰白，在红纱灯的阴影下站立的两人此刻影影绰绰，均有些不似活人。



地上的女童兀自昏昏。



而小满脸上却有薄薄一层妖异的绿气在脸上盈动，瞬现便又闪逝，神人也难窥得此中真实。



“看来雁王阁下已经知道得不少。情报入手得这样快，墨家亦非浪得虚名。”小满嫣然一笑，“雁王阁下身为智者，小女子自是不及，但不知雁王阁下还想到了什么？”



"我只是在想，这场戏若是血色甦魔殿的见面之礼，倒有也趣。” 雁王移开注视向小满的视线：“只是，你们有能耐做到此步吗?”



“雁王阁下可知此偶来历？” 小满也不着恼，走到台边，拈着倒伏在尘埃内的傀儡，答非所问道



额间剑印隐隐生痛，似是和某种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有所牵连，雁王微不可觉的皱眉，沉默数秒才道：



“中原《盛朝旧书》古早便提及有牵丝俑一说，经汉以来逐代衍变，虽于民间多地盛行，但相较于中原韶华礼乐之美，自无缘于大雅之堂。只能归于街头江湖杂耍一途。“



雁王说着声音隐隐低沉：“然因此傀儡一物，类于人形内可中空，若心术不正之人，感招魑魅魍魉于其中，幻形乱人视听，若运用得当，亦可成为杀人之利器。”



说到杀人利器时，雁王声音又似更冷了几分



“看来雁王阁下适才的问题，吾已不用回答了。” 小满话声轻柔，嫣然而笑：”雁王阁下观看此戏，可是想到了谁？“



”你又愿意吾想到谁呢？“ 雁王沉静道



”比如，你的熟人藏镜人及狼主千雪孤鸣。“小满盈盈而笑，眼中神采却是幸灾乐祸。



”哈，藏镜人与狼主....熟人？” 雁王话声冰冷且不失讥诮的笑了：“这两个人对我而言，真是太无所谓。”



小满闻言拿起那只靛衣蓝衫的傀儡，沉吟后手腕抖处，那只本有些份量的傀儡顿如风筝一般飘到雁王面前：“若是他，也无所谓？”



额中剑印悄无声息泛起疼痛，雁王终是动了一动，那只傀儡被雁王袖中的一分内劲击成了碎布片，布块仓皇四旋纷散在四周空地上



“在磨溪涧想杀神蛊温皇的人，是你吗？” 雁王不答反问道



此言一出，小满顿开笑靥，她言笑晏晏注视向雁王，只在回答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委屈



“为何说是小女子所为？我可从未出现在那里啊。”



“若一种伎俩成事机率远大于其它，那被人乐此不疲的使用自也会不在话下。”雁王目光看向地上晕死不动的女童：“该说这是人性中的惰性使然吗？你暴露的相似末节也已太多了。”



虽被雁王说破，小满话声仍如之前的甜美：“那你可知沙戈天和萧冥桃可是同样擅于这种操魂？”



“前者已被吾亲手所杀。萧冥桃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举动，他尚有些远见，而你太过自负，自负的人便总会确信自己不会失败。自然勇于一试。还是说血色甦魔殿尚有高手潜伏在谷内，而且能力还会是被墨家及苗疆三杰所不查的？”



小满闻听遽然抬头，



却听雁王冷冷复道：“你孤身引吾来此，可有安排后路？自恃幻境与己身之能便自负如此，是觉得吾能放过你？还是觉得吾无能杀你？”



一言未了，杀意流泻，断云石的紫红光芒随着雁王阴沉话声在墨衣长袖中嗡鸣，一时空气中的波澜均被搅动



小满殊不惊慌，只是闻言微微冷笑起来：“雁王阁下身为智者，千般思虑，当真没有算漏的一点吗？”



“嗯？”雁王鎏金眼眸中顿生警觉



“你和温皇，不会当真以为藏狼两人会通过结界平安离开吧？“小满天真温柔的脸上露了一分残忍的微笑：“猜猜看，他们在哪？”



“无谓的问题，自也没有答案。”雁王此时墨衣玄服周身煞气尽染，闻言仅在嘴角噙一分冷笑：“你的见面礼很好，在下自应不吝回敬。”



一时雁王身周煞气激扬，不知不觉间，周边丈许之地尽被雁王紫芒真气笼罩，入不得入，出不得出，小满惊讶之余脸上终于流露出意料之外的失措



“你竟然不关心藏镜人和狼主千雪孤鸣的生死？”



“呵”。空气中回答她的，只是雁王一声满含轻蔑的冷笑：“我既非神蛊温皇，亦非俏如来，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拿藏镜人及狼主做套，竟然不得成功？小满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懊恼之色，四周雁王气场压迫而来，但小满神色还算镇定如初。
她挑眉随手往空中一招，一团模糊粘腻的绿雾从她袖中悄无声息的大量涌出，霎时遮蔽了周边视野。下一秒，唯见阴城台边四面空荡，阴风过处，再无人踪。



“利用术法遁地吗？”雁王略一沉思，已有所觉。他将头略略偏转，目光瞬间犀利凝睇向离此不远的一排房屋，冷冷的道：“我的话还未说完，姑娘就想走，未免太失礼了。”



随着雁王一记顿地，犀利真气夹着磅礴无匹的威力顺着他抬压的脚力向那排房屋下方土地急贯而去，于地面嗡鸣震荡声中，能清楚听到十丈开外处的地底传来一个女声痛楚的闷哼。





小满此时脸上色变，她利用障眼法遁地而去，哪想下一秒雁王真气便破地追踪而来。地底坚若精钢的块垒土石被巨力激荡后变得松散，再也无法承力。

地下表层秒瞬间坍塌翻覆，土壤迸着沙石从身后奔涌轰来，正自惶然间，身后及左右空间便已被土石淹没，再在地底停留，除了被活活压死外，还有被窒息而死的死法，但不论是哪种都是她无论如何也也不想尝试的。



无法可想，小满运掌拍击头顶上方，虽然这一举动被雁王真气追上压得她急呕出一口血来，但到底得了一线空隙，使得自己强行破土而出。



待出得地面，小满已是面色苍白，目赤欲裂，整个身体摇摇欲坠。还不及透出一口长气庆幸自己逃出生天，便觉一股煞气从身后感至，令她全身发冷。



她挣扎着站稳身形，回头看去，只见雁王仍如先前一般站在台边，一双鎏金双眸虽然看着她，里面却并不着喜怒情绪。
也无人知晓雁王此时在想些什么，小满感应之下，只觉四周无所不在的煞气有如地狱深渊，令她不禁从心里生出几分惧怕来。





小满一边努力调匀气息，一边强自镇定让自己思考，



雁王此时虽然并不追击，但自己无疑还是在雁王真气锁定范围之内，否则雁王怎能任由她挣扎活命。



她受了伤，想再用障眼法离开已是不可能，可若要正面强上，实力却着实和雁王差得太远，无异螳臂挡车。藏狼的下落又无法引诱雁王中计，当真也是无奈。



正当小满紧张思考如何设法脱身时，却听雁王淡淡的开了口：



“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或许你还能有一线生机。所以接下来还是请姑娘谨心慎言，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小满心中一沉，雁王的话听来斯文客气，里面的威胁意味却是不言而喻，她掩住惊惧，咬牙看向雁王。却见雁王走开几步，已随意在台边挑了一张椅子落坐。



看他此举，小满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虽不知原因，却也莫名觉得她的一条命，至少今晚已可无虞了。



“你想问什么？”小满至此也冷静下来，脸上冷漠异常："墨家收取情报之能，世所周知。事到如今却也无从施手，要来逼问我一介小女子么？“



“小满姑娘，虽然你我属于墨魔宿敌不假，但目前在下的首要目标仍是魔窟古洞。而非此境。却不知你们私下里达成了何等协议，非要插入此间纠争。岂不莫名？这些吾都可以既往不咎，因为在下真正的敌人不是你们，墨家与吾也无意伤及无辜。“



雁王声音虽然低沉，但此刻听来却更接近于一种温言软语的劝慰，脸上表情同样谦和有礼，良善无害



”何况姑娘也不想看到这场墨魔争战殃及自家境界吧？毕竟点火要点在别人家里才最为安全，哪有自家自行引火烧屋的道理。与你们协议的人居心之叵测，难道小满姑娘一点也察觉不出？”



”这.......“小满脸上露出几分迟疑，内中详情她自然知悉，她也猜测过长老或许另有所图但说到底也不过各自利用，若说哪一方得利大一些，无疑却是魔窟古洞不假。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此举除了能令魔窟古洞饱尝胜果，贵方得到的好处可有多少？所以细思之下，吾在想，如此明显的利用之术，贵方核心人物竟看不出，是如何能够在此安居避祸数百年而为他界所不查的？或者....贵方的血色甦魔殿尚有魔另有私心，所以才心甘情愿被利用成为魔窟古洞的马前卒？“



眼前的雁王循循善诱，逐步深解，小满越听越觉思之可怖，不由倒吸一口长气



“你又何以知悉此境来历？”



一句问话在她不觉间脱口而出，醒悟过来小满唯觉后悔不迭，



墨家的情报网世间少有。墨魔千年宿敌，尚贤宫浩瀚墨家手札所载，若坐镇核心的雁王尚不能从中推出有效实用信息，那才真是奇怪。她的问话除了令雁王坐实此境来历，对己方殊无益处，此问简直蠢笨。



阴城夜色灰白，空中没有半片杂云遮挡乌蒙蒙的月光，小满突然觉得，面前的雁王五官面目也全然模糊成灰白，丝毫无法看得清楚



雁王并不回答她的这句问话,只是笑了一笑



“在下前言至此，小满姑娘，我说过接下来只要如实回答问题，不但姑娘可得脱身，连此界都有可能一并免去战祸之苦。其间取舍，还看姑娘是否配合，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们一路逼杀于我，除了你们与魔窟古洞可能存在的合作关系外，背后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雁王说到此处沉吟了一下，



“惹上墨家并不明智，或者，我应该问你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或者，是想拿我交换什么?”



“单纯想取你的性命啊！”虽然觉得雁王犀利目光从身上一扫而过，小满仍眼睛都不眨的笑笑，似是雁王问了一个要多余便有多多余的问题:“你我是敌人，我们魔族是非也是分明，没那么多弯绕。想杀你便杀你了。”



“是吗？”雁王阖上双眸，话声中隐隐透着叹息：“姑娘可知，欺骗在下的后果可是很严重。”



“我说的自然是实话。你若不信，又何必问我?”小满委屈的道，听来倒似是女孩的娇憨撒娇。当下任是谁，只怕都不舍得为难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



雁王看了看她，一时不语，过了一会才道：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此界与魔窟古洞的连接通道在哪里？”



“通道由祭祀所掌，可以随时关闭，在哪里开启也都是由她说了算。”



小满叹道:“我们避祸为要，通道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知的。”



“是吗？“雁王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通道既然是你们祭祀所掌，当日设下法阵催离的人却是萧冥桃，适才听姑娘话意，藏镜人和狼主千雪孤鸣还没有离开幻境，而此事姑娘作为第三人却能从中知悉。虽是要挟错了对象，却总归有那么点意思。”



“...........”小满顿时语塞，只觉不论她回答什么，这位墨家首智只怕都能从她口中的一二三单数推到八九十的复数，当下还是闭口不言才最明智。



“小满姑娘，你还有一个机会，最后的问题，你有想过墨家与此间消除干戈，各归其安吗?？”雁王似看出她的心思，温良谦和的将话题移开



“什么?”

雁王静静的看她一眼，将一方令牌样的符物从怀中拿出

”若想过，便劳烦姑娘将此物转呈给血色甦魔殿，墨家并不好战，起戈也只看战事是否值得。吾无意伤及无辜。贵族存亡端看甦魔殿之核心如何取舍。是短视亦或痴愚？还是中途醒悟与吾合作？这结果，明日此时此地，在下会静候姑娘的答案。“



雁王最后一句说得尤为意味深长。听出雁王话里意思，小满倒吸一口冷气


”你要放我回去代信？“


似感时间耽搁得太久，雁王站起身来真气回寰，桌上符物受雁王内力引动直直飞向小满手中



"吾先前已说过，你们的见面礼很好，姑娘回答得也都很有意思，那我回敬的自然也是真心，此间真气封界半个时辰后自解, 姑娘请了。"



灰白的月色朦朦照覆着阴城，雁王看也不看小满的转身离去，一身墨衣朱裳随风而起，深重得似要与夜色相融，满眼都是分不开的血色。





“中了暗伤，为何还能这么嚣张? 攻心计不成，利用藏狼下落设套也是不成，是雁王太强?还是邪术失灵?”

小满看着前任羽国之主的背影，不由喃喃叹气，站起身走了几步，只觉胸后被真气击伤的地方痛如火炙。原地一番苦思后，她清丽如仙的容颜下不经意的又流露出几分狠毒与暗恨来



“明日此时？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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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3樓發表於: 2020-07-13 00: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沙城夜市，几排红纱灯笼在风中晃动摇摆，人群熙攘纷杂，一切都如旧状。

但当温皇回返原地时，雁王及女童均已不知去向。还珠楼主阖目以神识感知，空气中弥漫的魔氛气息倒比傍晚时尤甚。

再睁开双眸，温皇靛蓝眼中半含了薄怒，与失意兼具，长风拂过，带起温皇身后长裳，又平白添过几分肃杀之气。



人群内突有一个孩童从斜刺里穿插过来，满脸焦急径自扑到温皇身边，不管不顾地拉住了他衣角。



这女童形貌和刚才哭闹的女童相仿，只是身量稍高一些，人在暖红灯光相衬下玉雪可爱，拉着温皇衣角怯生生却又急切向他发问：



“阿叔，您见过我妹妹吗？”



温皇向她凝视了几眼，将杀气收敛了一些。随手一挥处，靛蓝羽扇扇面若触若离的拂过那女孩面颊，女童脸上顿时一阵麻痒，她不解的用力揉着脸蛋，放开温皇衣角，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这么小的孩子，看身量也就六岁左右，实不能引起他人太多的敌意。温皇想了想放缓声音，很是几分温和颜色的道：“这里这么多行人，小姑娘，你又为何笃定吾见过你妹妹呢？”



“因为有个人说，只要我能来找你说几件事情，我就能知道我妹妹在哪里了。”女童说着回望向西城门的方向，一瞬间陷入回忆中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恐惧之色，似乎那处躲着很多吃人野兽一般。



“嗯？“?温皇视线快速向那里扫过，唯见满街游人自西向东，从南又北往返如织并无异常，而女孩天真眼里焦急与慌乱并织又不是虚假。



温皇不由得想要叹气了：“不是想告诉我事情么？那便说吧。”



女童小手捻过自己衣角，偷偷看着温皇脸色道：“那人让我告诉你，那个藏镜人的和什么狼，喔，就是你朋友千雪孤鸣，还没从这儿离开呢。”



温皇的手在空中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声音却相对冷淡而平静起来：“就这样？”



“那人说如果你不信的话，就要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给了你之后，那人说你就会带我去找我妹妹了，是真的吗？”女童几经嗫喏，还是大胆说出了口。



“那要看你拿出来什么了。”



头上传来的声音极冷，女童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个哆嗦，她跑到了近处一座井台处，费力的将弃在那里的一把半长不长的配刀抱起来捧给温皇。乌黑刀鞘，上有精细的银纹缕刻，温皇心里一震，握住刀向外拔出两分，一股凌厉刀气扑面而来，这苗疆军中杀伐浸渍多年，令人不容错认的气息，让神蛊温皇的心直接便沉了下去——



千雪的笑藏刀。



温皇本是温和俊秀的面容上，浮出的笑意无声而危险。人却和颜悦色的问着女童：“那人说了他想要我如何做吗?”



"这个........"女童迟疑的想了一会儿，才向温皇招招手：“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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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城的阴面潮冷死寂，白蒙蒙的月光下，它自身所拥的排外感只有更甚，使得活人身在其中也犹如进了坟场，而且还是终年无人祭扫的死地。



但对于长期浸渍于此的魔属来说，却是真正的如鱼得水之地。一阵长时间的调息运气，小满的内伤淤血终于被她一鼓作气的逼了出来。恢复了一些精神后，她喘息着缓缓站起身，查看四周。雁王的真气封锁果然已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失于无形。



“萧冥桃所说不差，雁王果然是难缠。”小满秀美眉间都凝了杀气：“但若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打动我，让我乖乖投降，那也未免太小看我小满了。”

她沉思了一阵，在一连声轻柔娇笑中向台上随意招了招手，被她内力引动，原本委伏在灰败地面中的破烂傀儡，竟以一种非常邪门的姿势直挺挺的立了起来。



小满人兀自笑吟吟的对它们发号施令：“快去召集我从甦魔殿带来的魔兵，把他们都集合到这里来。”



随着她的手指引向，那几只傀儡似有意识般从台上倏然跳下，在雾罩烟笼中转出了阴城内街。



“明日的此时是吗？我倒是真佩服雁王，约好的时辰真是很替我着想了，时间已经充裕到足以让我对他开展一场大围杀，这若是他选择的死地，可怨不得我哟。”



若无其事的轻柔语调下是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语，小满的身影逐渐在月光下的阴城街道中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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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雁王披了一身浓重夜色回返，月色已如素练般垂照着半阙沙城，城门楼幽闭静默，早到了返家安睡的时辰。客栈内雁王已去问询过，温皇并没有回来过。那店小二睡得正香，被雁王叫起后，好大不愿，却也只能强忍一脸睡意问雁王是否进去留宿。雁王不为所觉的皱眉，转身又向他和温皇分离的长街走去。



找寻结果意外的一无所获。



逢七一遇的夜市早已散场，地面尽是错综杂乱的脚印堆叠，早就无从辨认。虽经短暂繁华，过后仍是败落沉寂不免。长街两侧的红纱灯笼熄灭了大半，唯剩稀疏零落的烛火透着灯纱，带着些许执意，硬要抢燃至最后时分。这时纵有三两行人亦是无心停留，各自从雁王身侧穿梭而过。



风声寥落中，雁王若有所思的孤身停留,唯有西街城门处几只馄饨摊还未完全撤去，站街的小贩为了生计吆喝着，转身见对面街畔沉默站着一位斯文俊秀，墨衣朱纹的年青人，便不由得又开始揽客。



“哎，那位客官来碗馄饨吧？今儿最后一火了，您来一碗？”



看那年轻人听了往这有所回望，小贩立马堆起满脸笑容，背衬着身后火炉中的熊熊燃烧的炭火，将一段街道上的路面都并着映亮，其暖色倒莫名给冷清无人的夜里添了些许活跃之色。



看那年青人若有心事，不声不响在临近火炉的桌边坐下，小贩手脚麻利又往炉里添加了几块炭火，一边净了手快速包着馄饨，一边热情道，”现在夜里寒重湿气大，多给公子包几只，不多要钱，待公子吃完了，不如动身早点回家歇歇。”



“这炭火看着易燃。”雁王答非所问的抬手缓缓笼向炉火，炉中火星随风喷溅，火舌卷动吞吐瞬间映亮了他低望的眉目：“火烧得炽烈，里面的炭耗得却不快。”



”公子是外地人？别是头次来这的吧。”那小贩听了，不无得意的嘿嘿一乐：“不说旁的，咱这里的炭可是远近知名的‘遇火燃’，公子有所不知，这炭是从城后头的山中所出，那半山腰的林地比头百里前那处密林子还密实，山里生机旺，制出来的炭自然也旺久。客官哪怕是现在想吃个烤全羊，就这一炉火也能奏个全功。若是再加些黑油，瞬间那全羊就能火焦了，但到那时肉也不好吃了。”



两句话功夫，炉上一大锅的半凉的清汤都已烧个滚开。



小贩乐呵呵的一边碎叨，一边快速丢了些生馄饨下去，瞬间面香四溢，锅内腾起大片水汽往四周散去，再添了几水，馄饨易熟，再丢进去些野蘑青菜，汤鲜味美。



“客官尝尝，不是我自夸，跟你打包票，夜市上你再找不出第二家像我这里这样好吃的馄饨。”



“看起来是很好吃。”



小贩看着那年青人低头吃了两口，面上表情却没有口中说的那般，整个人似是沉思，又或不觉滋味，不禁有些失望。小贩突然想起刚才见到他的一幕，夜里单身在长街上停留，莫不在找人？



“公子刚刚是在找人？不如和小的说说，小的平日帮忙留意着？”



一句话尚未落音，劲风突从长街那头而来，卷起半天烟尘，往这盖来，比平常的风都急了数倍不止。



不意这风来得蹊跷，桌上碗碟里都落了层薄灰，馄饨自然也是吃不下去，看那年青人不再动筷，小贩不觉有些尴尬，止住刚刚自己提起的话头：“唉，实在对不住，地头上隔三岔五总是起些鬼来招的风，没的让客官吃好，当真是小的不是。”



“中秋将近，月宿翼轸，起风自是不免，只是风声来得怪异，倒与平日不同。”



这年青人斯文客气，言谈里明显还带着安慰，轻易便得了小贩极大的好感，虽然听了一脸懵懂——前半句说的每个字小贩都懂，但连起来却偏偏都不知出处。小贩素来不亲笔墨，楞着没一句能接。最后一句倒是懂了，便忙不迭的解释起来：



“公子不知，我们这就总刮些突来的怪毛风，这种怪毛风来得不意，但一旦刮起来，别说整晚不得消停，一般得到了凌晨还没止头，要二个日头后才能见好天。这中间买卖生计也不用做，直接闭门不出就好。唉......要不你看这里白日里根本没人做事。”



小贩说着叹了口气，看着雁王始终在旁伫立静听，好感更是多加了几分。急忙动手包了些馄饨，想着不如給客官带回去自己下了吃，正忙着，近处一阵雀鸟夜啼声传来，听来倒似在城外，小贩心里正嘀咕最近雀鸟声都比平日频繁，难不成秋来风凉，鸟儿都没了食吃，才都进了城？想着一回头，椅上已不见了那位墨衣玄服的年青人，空余桌上几个未定的铜钱发出沉沉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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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第二日，一如小贩所说，比起平日昏风，这鬼风更加变本加厉。风声怪异呜咽，裹着沙尘呼起半天高，连瓦片都掀起几块，碰着叵叵做响，整个沙城商贩绝迹，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但客店小二及掌柜倒都添了点心事，自沙城客栈存在以来，若是说什么蹊跷事，也就是当下了。



昂贵的天字号房内虽有了住客，房内客人却整晚不曾回来过夜。



从头天晚上打烊闭店，一直到第二日大风吹袭沙城，刮得天地昏惨。期间，客栈小二是既没看到为人“长辈”的午千臣回来，也没等到那个叫戬默离的年青人再来。



留宿的这对叔侄统统影踪不见。



这期间只有一个身量中等，看着面生的墨衣人几次过来问天字号是否有人，店小二最后索性开了房门要他验看，看这墨衣人最后无功离去，倒生起些爱莫能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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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十里外的丘壑掩蔽处，几位墨家主令已在城外静候多时。



墨家人马此时均被召集到在离城五十里外，为不惹魔族眼线注意，只有几位主令带少量属下等待雁王回营主事。



一位墨家首令不免心事重重，低声向为首者问道：“已到了午后，也不知雁王阁下进展如何了？“

“这答案只能等雁王阁下亲来才能知晓。”为首者神色沉着的道：“至少雁王阁下昨夜交代的，咱们均已办妥，下面只听分派便是，殁主令及公治墨卫已经前去城内寻他了。”



说话间风势渐急，无数细微沙屑带着余劲刮过在场众人面部皮肤，均有些生疼。时间已挪过未时，才见殁主令急匆匆赶回，身后却并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为首的主令心下不禁一沉，急声道：“为何雁王阁下没有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并非如此，“那名姓殁的主令因为急赶而气喘吁吁，神色却还宁定，立马从怀内掏出一只墨色方正令牌端于手中，朗声发令：”代雁王阁下令，见令如见雁王亲至，诸主令还请听令！”



诸位主令一见此物，脸上齐齐色变稽首行礼。



那方正令牌上深印暗纹，标有墨家精致徽首，尚贤宫也只此一张重令，原在凰后身上，现在也已被暂寄到雁王手上，任天下哪个能工巧匠也无法仿制。



殁氏主令话声朗朗，片刻间已将雁王命令分拨下去。墨家弟子们接令后各自急速离去。



日头兀自昏昏，模糊照着他们领命而去的背影，却不改西移的趋势，风声劲响，又是半日不甚分明的风景。



=================第4章及第5章的分隔线=================================================

第五章  墨焰焚城



夜幕再次降临，整个沙城都笼罩在惶惶不安的阴影下，鸟兽惊飞不已，家犬焦躁不安，家禽惶惶乱跑，却又似被人冥冥中扼住了喉咙而无法大声吠叫，只是用极恐的眼神齐齐注视着沙城西面方向，不时在喉间低低呜咽出几声发抖的颤音。



西方五行属阴，恰正是沙城之暗面，结界为隔，西城之后的空间恰为沙城鬼门。



待到戌时，雾蒙蒙的月轮倒透出层血色，不为常人所觉的魔氛铺天盖地聚集在阴城上空，将下方一域城池盖得几无空隙。



鬼城内杀机暗伏，以致连城里的寒寂空气都一反常态的喧嚣起来。风雨欲来之势充斥其中，压抑于呼吸之间。



无形的逼杀感使每一个被召来暗伏在指定地点的魔兵都如临大敌。



小满沉着气看看隐蔽在近处的精锐魔兵，坐在台上五指又引着几只傀儡做了个彼此攻击的姿势，胸有成竹的低头又哼了个小曲，再想到雁王今晚便可在她的计划下殒命，不由笑靥如花。



然风势渐大的当下，约定的时辰已至，雁王却仍不见踪影，也并没有听到阴城外有什么多余声音



“雁王不是说好了会来索要答案？为何此时不来？”



小满不禁疑惑，她抬目远眺，耳边除去阵阵风声，就只剩下一片极为压抑的寂静。正当小满及魔兵坐立不安时，终于能听到一阵时断时续，无比清晰的脚步声，经由阴城东城门响起，一路向中心腹地奔来。在此紧要关头，这脚步声简直像是从每个人的心头碾过，不止撕破了鬼城表面伪装的平静，也打破了空气中微妙的平衡。



小满秀眉紧锁，此时断续的脚步也已奔至，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冲至她面前。看身影正是小满派去紧跟雁王行踪的魔兵之一，只不知为何，其它魔属没有随他一起回来，而且拖到这么晚才前来报信。



小满当下也不及细想，只冷声道：



“不是要你们紧跟雁王行踪，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来报信吗？为什么现下只你一人回来？雁王他人呢？”



那魔兵挣命般奔来报信，现在终于耗尽了力气，急喘了半天仍是说不出话。最后指着一处方向呻吟着弯下腰去。

小满这才查觉从他紧捂着的腰部流出大片殷红的血，脚下地面早被这魔兵鲜血浸染，连自己的裙边也不知什么时候被血迹沾到，不由一惊。小满尖声厉问：“发生何事了？你们被墨家发现遇袭了吗？”



其他方位埋伏的魔兵们也被这里动静惊动，悉悉索索着往这儿张望。

“雁王在哪里？!”小满咬牙怒声，那魔兵口中呜呜做声，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小满这才发现他的舌根竟然已经齐齐截断，空留一点碎肉粘连。

小满骇然变色，知道必有变故。此时房屋上埋伏的暗哨及伏兵群中，齐齐响起一阵惊呼。从他们脸上惊恐眼神里，可以看出，鬼城一隅的天际，正有一片火光冲天而起。



远处火光随着风势愈见高涨，眨眼间便冲窜夜空。虽然距离尚远，又被阴城无数房屋重檐遮掩，难见分明，但烈焰肆虐狂嚣之势仍可想而知。



房顶上的伏兵纷纷一迭声的惊呼：“东面起火，快救！！！”一名传讯魔兵也从南城咬牙传来急报：“御使，不好了，朱雀据点已被大量墨者围剿，请御史速去支援！”



闻听，小满更是震惊。腾蛇，白虎，朱雀，玄武是阴城的四大方位东，西，南，北的代称，也分别是她从召血甦魔殿带来的魔兵所在的据点，

除了暗伏此地的属下，镇守此四象的魔兵更是倾集了甦魔殿的精锐所在，这些人马还有四地据点便是她在此地的最大背后倚仗，也是她原本要下的第二步棋。



按她的设想，第一步先在中心地带设下伏杀之兵，若是蹲守这里的魔兵暗杀雁王不成，她也大可放出信号召集大量魔兵从四面据点往此地合围，就用最简单也最实用的小兵围海战术，耗也能耗死独身而来的雁王。



便算是雁王并非独身到此，而是带有大量墨卫，在占尽本土地利的优势下，本是魔族的天然胜场，以自己的充足准备和大量兵力，和墨家面对面来场消耗战，她也打得起，而且她笃定只会是一场万无一失的必胜之局。



可是现在，是哪里算错了？小满心里抖了两下，抓住报信的魔兵，张惶之下早已失了当初镇静，连手里扣了内劲上去都不知情：



“那些墨者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哪个城门进来的？为什么没有把守？没有早做防备？”她一迭声的发问，只换来魔兵惊恐凸出的双眼，小满这才发现那魔兵竟被她不知不觉间掐断了脖颈。



小满又急又怒，将尸体甩到一边，咬牙指派属下一部分去朱雀方位帮忙救火，而自己带另一部分魔兵紧急前往玄武，说话间狂风袭城，风助火势，火挟风威，片刻间火势蔓延，硝烟中夹着火舌从北至南滚滚而至。



再耽片刻，熊熊烈焰已经不止在朱雀方位燃起，玄武方位另有多处火光冲天。魔兵的惊呼响彻半个鬼城，连头顶一方天空都被熊熊火光映亮。整片鬼城内，火舌吞吐翻卷如火凤燎原，一时硝烟墨焰尽在死城上空蒸腾。



朱雀魔兵据点早已救之不及，当小满赶到时，焦黑的据点废墟内还燃着未尽的硝烟，空气中另外弥漫着刺鼻的黑油味道，木头的爆燃噼啪声历经多时仍不绝于耳，足见想像此地曾燃起的火势之猛烈。



熏得有如墨炭的魔兵有半数倒伏于废墟之外，烧成黑炭的尸体随处可见，细细查看伤口，大多数却不是死于烈火焚烧。



魔兵的尸身上尚有不少被半燃的箭矢穿身的贯穿伤，而且每个魔兵的伤口也并不只一处，他们或被一箭穿心，或是在穿心的同时就被大力射透咽喉，或被挥来的寒刃一举致命，咽喉处亦是割裂而断。明显避过了烈焰，却还是不能逃出生天——被守在外围的黑手用箭雨围杀然后清场割喉。手段干净利落却至为残忍惨酷，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杀。



这半城流的尽是魔族一方的血骨，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顺着延展的火光向外望去，连内河河面上都燃烧着一层淡薄的黑油。还是充斥着的无处不在的磷粉。



小满面如死灰，隔空却见白虎据点方向又是火焰喧天，在阴城的另一面，喊杀声和兵刃相交声的喧嚣，隔着半个城池都能听闻，小满猛地惊跳起来，这是终于见到了墨卫踪迹而且遭遇上了？



小满再也忍不住哈的笑了一声，脸上表情却比实实在在的比哭还难看。她整晚都在疲于奔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据点被火光吞没，魔兵被逐一屠杀，而她还茫无头绪，甚至不知如何应对。



但是什么也都不容她多想，只能勉力振作精神，若她能撑持着在火焰吞没主要道路前，领着剩余的部下赶到白虎据点，也就是阴城的西方，至少她还能召集剩余的残部守好唯二的两个据点，保存苏魔殿兵力，阻止魔兵遭到更惨重的伤亡。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当小满赶到时，情势早已不能再糟，用险恶万分都不足以形容。白虎的房檐辎重兵库尽皆融入熊熊烈火，高达六丈的焚天火焰尤有不尽之意，空中翻卷的火舌势可吞云，还未近前，就能感受到炙人热浪给肌肤带来灼痛之感。



墨卫此时早已人踪离去，只剩几个魔兵垂死中挣扎，一名满脸熏黑且胸口已中箭的魔兵，光是抬起上身就已耗光力气，他几近绝望的望向四周，向小满这边伸出手来，满眼都是祈求和对生命的渴望。



经过长时间的急奔，跟在小满身后的魔兵余数已然不多，彼此对望间神情俱是灰败不堪，见前方火势逼命，竟无一人有勇气敢上前抢救濒死同袍。



小满咬牙招出傀儡，傀儡本为死物，此时飞扑而上，随顺着小满内力拖拽魔兵，虽然那濒死魔兵总算得救，但这几个傀儡也熊熊燃烧起来，救之不及。



小满怔怔看着被火焰焚身的傀儡发呆，一句话也说不出，直到火焰猛地沿丝线烧痛了她的手指，她才醒悟到傀儡已成灰烬。



获救的魔兵踉跄往小满走来，还未走出两步，便口中呕血歪倒在一边，只喃喃道：“雁王.....”



“啊？雁王？”小满终于有所回神，咬牙切齿的恨声道：“雁王怎么了？他来过这里？这些都是他做的？”



“雁王…”那魔兵残喘几口气，后面的字便再也听不清，小满扑去到他跟前，正想听个仔细，却蓦然从那魔兵挨身的地方听见一丝风声微动，随着衣帛与血肉一并割裂的“撕拉”裂响，自己侧腹处传来痉挛般的疼痛，让她蓦地瞪大了双眼。



迟了一秒，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血腥味从体内涌至咽喉，冲出她口角，漫出大片鲜血。惊恐与茫然间，她借着近处的火光低头看去，自己腹部赫然插入一把尖刀，只险险和要害差了那么一丝丝，若不是出手偏差了毫厘，自己怎还有命在？



那魔兵早在得手瞬间抽身撤出数丈，随后张手一扬，身上墨笛信号飞天，小满冷汗津津，不可置信的看他拉开到安全距离，其快捷如轻羽的身法，哪像是有伤在身？



“你是墨家......”在身后魔兵惊怒抢上的吵杂声中，小满终于明白，她嘴角微微露出苦笑：“你是雁王手下？”



那魔兵冷冷抬腕擦去脸上血汗及尘泥，闻言只向小满飞来一记眼刀。



墨笛响处，半毁的废墟掩蔽处异动频起，据点附近同时出现大批墨影暗卫，这些人面部杀气腾腾，个个劲装轻羽，身畔煞刃配腰，墨家的几位主令终于率大批墨者现身，持弓弩带火箭向这些魔族冷眼而视。



暗刺小满一刀的墨卫，甩去身上伪装后，也终于开口发了话：

“在下墨家主令殁沧浪，奉雁王阁下令，向姑娘询问，当初他问的三个问题，现下小满姑娘可愿如实回答了？”



“这是你刚才避开我要害的理由？”小满低下头，忍不住笑了出来，素来清丽的脸上，这笑容看着倒有些骇人了：“在回答之前至少让我死个明白，你们是怎么得手烧城并杀害我魔族的？”



几位墨家主令越众而出，对视一眼，均是一点头。



为首的殁主令淡然道：“告诉姑娘也无妨，雁王阁下昨日早已派出两拨人马，将沙城方圆五十里内所有地脉植被，包括城内的分水槽与防火带，连同水脉处全数查清，得出地图后，雁王阁下亲测了风速风向，令我等实行火攻围杀之计。”



“负责辎重的主令早按雁王阁下的指示，于划出的纵火位上做足准备，纵火之时，你未派人严守纵火的绝佳地点，火焰蔓延时也未及时做出防堵......”



殁主令说着看看小满，不由叹了口气。



“除此之外，雁王阁下也令墨卫对阴城进行了隐秘探查，将此地所有可能埋伏的据点，及隐秘出入通道一一找出。精锐墨卫顺着隐秘通道进入阴城，并在暗中不着痕迹蹲守，对你们各个据点的行动可说了如指掌。”



“这一战，姑娘已然胜利无望，剩下的，只有姑娘的回答而已。”



小满细细一想脸白如纸，倒生出一股惧不畏死的悍然来，不由数声冷笑:“如果雁王的问题我不想回答呢？”



为首的墨家主令道:“若不回答，那也无所谓，只是雁王阁下言：对魔族，他的这步棋有五步，第一步，风助火攻，第二步，分而击之，第三步，暗刺敌将   现在对你们也只走到第三步暗杀而已，还有两步，还望小满姑娘留得命在，亲眼得见。”



墨家？雁王的五步棋？小满不自觉退了一步，这算是什么？小满惨然长笑，原来自己的步步算计在真正的智者面前是不堪一击么？绝望涌上，小满在自戮当地和力战而死两者间犹豫，东方唯一未火起的腾蛇方位的大批守卫魔兵终于赶到，顿时人马混战，杀声震天，墨者及魔兵面对面厮杀起来，墨焰焚城之际，好一场恶战。



阴城城门外，雁王墨衣玄服的身影在长风中沉寂而立，精擅鸟语的公治墨卫匆匆赶来，与其余墨者的态度不同，在单独面见雁王时，公治恭敬跪地禀报:



“雁王阁下，先前失踪的那批墨卫尸体已找到，果然是在阴城遇难。现在尸身均已被妥善收敛。属下特来交令。”



雁王仍是长久不语，燃烧了半边天空的火光映着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一时公治墨卫只觉面前的人唯独不似活人。他被自己突来的想法骇了一跳，急忙敛目正色。



“雁王阁下，神蛊温皇仍是去向不明。”



“那再去替我查一件事，我要知道藏镜人和千雪孤鸣的确切下落。”雁王淡淡的道。



“是！”



随着身边的公治领命而去，雁王缓缓转身，对着犹如无间地狱般的烈火焚城，带着不尽冷意回视了最后一眼，在余烬硝烟中，其墨衣玄服也终于消失在浓重黑暗夜幕中。

[ 此帖被winnie56aaa在2020-07-13 00:4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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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nie56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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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4樓發表於: 2020-07-13 00: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沙城阴域墨焰喧天，火凤焚城，照彻了深郁的天幕，连处于极远处的荒漠林地也有所感般，在寒风中畏惧无声。



温皇回过头去，在那方天幕尽头，重云下的几线火光如轻烟升腾，血色熏染在温皇靛蓝双眸之内，使得他的表情也微微凝固了片刻。



“阿叔，你在看什么呢？”



女童牵着他手，山间枯败的黑叶与细长枝蔓相混杂，在夜风中飒飒做响。



时间久了，女童小脸也被浸渍得冰凉，见温皇望着远方沉默伫立，她不解的把手放在嘴上呵了口暖气：“阿叔你是累了吗？那个人说的地方，再走不久就要到了。”



“多事之秋，连夜晚也总不能平静。”



焚城之火乍然而起，纵是温皇，此刻眉目也不禁染上沉重。



夜风冰凉，将他身后披风向后拂去，温皇转身举步向前。女童年岁尚幼，自听不出温皇方才话里所含的细微情绪，见他继续前行，便默默地同行。



两人沉默地步行了些许时间，目的地便已到达，女童拼力回忆，循着记忆中的指引，领温皇来到深山一处罅隙，罅隙撕口紧窄，只能容一人出入，女童忍不住向内瞧去，触眼所极却尽是深浅难知的黑暗与冰冷。



女童满脸犯难迟疑张望，蓦地，她的肩头被人从后拍了拍。



“那个人说的地方就是这里吗？”温皇在她身后淡淡道：“你是随我进去？还是在外面等？”



" 这？......我想跟着阿叔。” 女童望着周围抖颤沉坠的枯木黑岩，不自禁的往温皇身边靠近：“阿叔，你要领我去找我妹妹吧？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那你可要想好，留在外面说不定还有命在，跟我进去的话，也许会丢了性命也未可知。”



对于温皇的告诫，女童有的只是一脸茫然。她对生命的一知半解并不能理解对方所说，只是兀自下意识的反问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跟着阿叔，等你找到了你朋友后，能不能帮忙找我妹妹？”



“哈。” 对她的问题，温皇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他弯腰持扇顺手一道真气拂去洞口缠绕的蛛网杂草率先进入，女童胆战心惊，里面充斥着死气与黑沉令她颤栗，但温皇甫一进入便无声无息起来，像这人也已经被这无底洞窟活活吞噬。



一时间洞内外四面无声。



女童咬着下唇，手指在衣角上捻来捻去，一阵冷风吹过，传来不远处林间野兽的数声低嗷，她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终于跺了跺脚，人也径自冲了进去。





洞内广阔，空气冰冷而湿润，一群群细弱的绿色莹虫在这空间内飞舞，时而聚团扎堆，时而受惊般遽然分散，行走中，一些小虫不时扑粘到女童脸上，



前方唯一一道微弱白光如指路明灯引领着方向，黑暗中，女童也唯有紧紧追随于它。



唯恐这道白光消逝，自己就要堕在这未知的所在。



不顾疲劳，女童迈开两腿，开始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拼力向前飞奔，急切间，小小的身影也能带起一阵微风。



逐渐的，发鬟束带因为长时间不加理会，有一根松动脱落下来，一绺细发散落下来随风扬起，剌得女童耳畔发痒。



女童倔强的继续前奔，再过了一会，连右脚上的鞋子也开始松动，最后终于深陷在泥淖中，一只雪白的袜子沾上泥水，脏泞不堪，深感无力，女童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大颗流下。



哭声里，洞里的莹虫闻声渐渐飞拢过来，纷纷落在她的头发上，肩头上，发出忽闪的微光。



也许时间过了很长，也或许只过了极短。



蓦地，她的肩头又是人一拍。哭累而快睡去的女童一个激灵，差点跳了起来，身边站着不见很久了的温皇，明显是去而复返，手中温润珠光四射的明珠堪堪能照亮她方圆丈许。



女童恍然，她带点感激的目光看向温皇，抽抽鼻子想要说什么，结果身体一晃，整个人都被温皇拎了起来。



“我带着你吧，这样能快点。”



温皇说，但是随着这句话出口，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而微微发怔，随之，不由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后，沉默着转身前行。



被神蛊温皇抱在手中，女童只觉整个人被带着尤如腾云驾雾般向前驰去，周遭景物在眼前不断飞快向后退去，石岩都成了一闪而逝的黑影，不由得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她紧揪住温皇衣袖向前望去，没过一会，眼前又已变了洞天。



重叠的石板累积着矗立成塔，或高或矮堆积拦路。这些石块分布明明杂乱无章，内中却有令人胆寒的逼杀之气传来，女童悚然而惊，却只见温皇目不斜视，衣袂不沾的隔空几个起落纵了过去。



再就是一段长长的黑暗通道，愈是前行，空气中愈能闻到明显的腥风与恶臭引人烦闷欲呕。



随着温皇前行中的劲风，头顶上开始瑟瑟响起许多异动摩擦，间或夹杂着尖锐鸣叫、



女童一抬头，在明润的鲛人珠光下，正好也让她看得清楚，纵是比一般孩童胆大，她也不禁吓得呆了。



头上有无数红瞳忽闪明灭，状若飞鼠的黑兽尖牙耸立，刚刚异动正是它们翅膀互相摩擦鼓动之声，这些怪物正齐齐盯视着她与温皇两人，似乎随时都能爆开飞袭。



温皇看了一眼不适的女童，步履稍停，顺手在她口中塞了一颗药丸。



女童吞了满口，唯觉喉咙内都是苦涩之味。但渐渐的，竟自也昏昏睡去。



而头顶那些嗜血蝙蝠动物对温皇也颇觉畏惧，虽被路过惊扰也无一只受扰惊飞，只在温皇走过时，瑟缩的安静挂在洞顶。



通道过后，空间又开始豁然开阔，但身畔石壁及周遭空气里也见了更多水汽，头上钟乳石水滴从顶部滴落，更有几颗落在女童的衣领，经由脖颈凉凉的渗了进去。



再行一阵，前方诡异绿雾与水汽一并弥漫，温皇催动内力，鲛珠光芒大盛，终于视线能可穿透重雾。



眼前竟是一道巨大的地下峡谷，上下十几道参天石柱矗立顶住上方洞天，



石柱上稀疏松动的连着几根悬空血色锁链，血链上古锈斑驳，绿霉与苔灰并染，无形中隐然又形成多道空中悬桥。



但若是悬桥，桥身也早就腐朽成泥。诡异的是。此地破败如此，依旧能看出石柱上贴有多张黄裱纸，类似佛教真言或是道家的怪异符画比比皆是，处处有被术法冻结过痕迹。



神蛊温皇停步从崖畔往下一望，崖底黑暗俞发深不可测，连再强的鲛珠光线都无法渗入分毫。





温皇沉吟中终于面露迟疑之色。



虽是极险之地，但也绝非终点，只怕距终途还只是半途而已，



藏镜人和狼主千雪孤鸣的下落，不论真假，他也绝不可能放过。



敌人既能对自己放出藏狼的消息，必然早已有备，绝非无的放矢。



若是某些黑手为了将自己从雁王身边引开，在困住自己之余，集中兵力对付雁王，这倒是最有可能，也是最常见的棋步，但是.....事情会如此简单吗？



一路上，温皇心中的强烈不安始终挥之不去，他皱起眉，想要极力无视雁王与藏狼的关连，但直觉却一再提醒他，前方或能前进，后退对他也是尚有余地，



但若一步行将踏错，很可能，有些事情便再无回寰余地。



但那是关于什么？温皇不得而知。



前方地下峡谷悬空，无有依凭之处，先前放出探测所用的蛊虫无法往返，个个极显焦躁不安的在温皇脚边哀鸣，



温皇凝思着拾起地面上几颗石子向崖下投去，过了很久，以他的耳力才听到从下面传来“咚”的几声断续隐约声响。



地下天坑估测约有百丈，若是失足掉下，坠成白骨枯泥不免。



女童这时也已醒了过来，见温皇望着前方深不可测的断崖面现沉吟，不觉倒吸一口冷气：



“阿叔，你是在想法子过去吗？”



“前行至此，若是空手而返，非是温皇作风。”温皇回得随意，眸光却犀利异常。



“可是前方没有路啊！”



无心理会女童的惊呼，温皇羽扇一挥，深厚真气随之引发，地上几块大石齐齐从地面从上弹起，瞬间被牵引高抛至崖上半空。



对那十几道悬于空中本应充分利用的铁索只视如不见，还珠楼主一甩靛蓝长袖，袖中又是数道袖风从后推动，半空中的数只石块顿时复又向前推进丈许。



窥准时机，温皇挟着女童轻飘纵身而起，左足在抛至半空的石块上一点，复又向另一只稍前一些的大石纵去，如此四五番起落，在最后的大石半空势已用尽，已呈下坠之态前，温皇右足终于踏上对面崖边。



甫一沾地，便能觉到空中湿气更加轻飘，使得温皇微不可觉的皱眉，它们无知无觉得沾在人身上，有如飘起了毛毛细雨。



顺手放下被吓得脸色苍白的女童，温皇放出蛊虫向更深处探测后，人便走至一边，倚靠在石壁上闭目凝思。



女童喘息稍定，见神蛊温皇始终沉默着阖目不语，便也懂事的在边上不做声。



她虽年幼，却也能感觉得出来，温皇现下并不想受打扰。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情感太过内敛，便往往心内深如静海，表面虽是平静无波，但内里情绪只怕会像潜伏的暗流一般，危险而起伏不定，若被激发，只怕会变为滔天骇潮。



渐渐的，洞内每分每秒都极其缓慢，甚至时间都能在此止步不前。



四下静寂中，女童借着鲛珠的明光，安安静静的打理自己散落的细发，过了很久，她听到一声轻噫，她抬目望去，正见到原本正靠在石壁畔的温皇，其一双靛蓝双目缓缓睁开，眸中寒意凝结，有若山里秋至初降的薄霜。



结果又在报信蛊虫传来鸣叫的那一瞬间，尽皆倏然隐去。





“找到他们了吗？带我去。”



温皇语气虽还轻描淡写，神情却异常凝重。眼看他率先跟随蛊虫一起向更深的深处走去，女童怔了一下，拍拍身上泥土，快步跟在后面跑去，黑暗很快吞没了她两人身影，直到鲛珠的光亮也微弱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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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终于来临，东天开始露出曙光，



一路平原长风烈烈而起，刮过尽成焦土的破败阴城城廓，将浓得散不开的硝烟远远带到远方。



数只苍鹰扑扇着宽广双翼，乘风翱翔高天，密林静湖、摩溪谷、焱原村均在它们眼中成为细若微尘的黑点，随着长风持续不停的回溯，鹰眼所视，终于能看到一道自成天险的漫长峡谷深壑。



鹰唳长空，几经犹豫不决的谷口盘旋，其中个头最大的苍鹰毅然无声挥展翼翅往谷底探去。



谷底空间开阔，一座沉黝宏伟的地宫深嵌入大半个黑岩山体，左近的奇诡礁石从藤蔓枝节包围中挣脱而出，奋力往向地宫大门延攢，直至与山底基石延成一片。



地宫基石上，抬目可见高达数丈的石阶，尽头处的巨大石门纹路古朴，黎明晨光中尽显沉重，两边左右无声矗立着燃烧的古旧火台，因为年代久远，上面裂纹与灰藓遍布。



未曾关紧的石门隙缝内透出如前的法阵光芒，由此争论的人声也隐隐传出。



“事到如今，祭司大人啊，你看我们又何必为魔窟古洞鞍前马后？恕在下直言，雁王已中了暗伤，随着时间推移，他也只能魂魄渐弱，意志渐失而已。坐收渔利乃是最为稳妥，也最适合幻境现状。真不知长老为何在此时决意闭关？闭关也罢了，竟还将魔兵交给小满，小满若得这些兵力翼助，以她要强争胜的性子，只怕不是好事啊。”



萧冥桃愁眉苦脸，那把素显风骚的扇子此时也无心挥了，而左眉上原有的断骨伤痕处，本来就将全愈的伤痕短短时日竟又化成极细的几乎看不出的浅痕。



“萧冥桃你好大的胆子，甫一回来就要对上座决策有所质疑了吗？？”



坐在前方脸遮面纱的女子，闻言秀眉尽皆笼上寒霜，她不快的怒哼了一声，用手抚过座椅把扶手，座上素色宽大衣袍下尽显女子羸弱之姿，然话声却相反的刚硬异常



“怎么不想想你萧冥桃做为智囊，从温皇及雁王进入此地以来，这些日子又有什么作为？挑拨离间两虎相争，将变数化敌为友，便你利用？结果呢？沙戈天死得凄惨不提，你灰头土脸受伤回来，这事也暂放一边。眼下唯有小满设计使温雁反目，此前还送来温皇欲将藏镜人及狼主千雪孤鸣送出的消息，令甦魔殿早做防备。你数度无功在前，长老闭关前不将魔兵交给小满，难道是要交给你这个败兵之将，才算得功成么？？”



“祭祀大人阿，你你你......咳咳."



被当面直斥未免有些下不来台，萧冥桃顿时满脸尴尬，但他反应也快，急忙摆出一付浑不在意的模样，咳了数声苦笑道：“祭祀大人勿要误会，在下先前所言只是担心小满此去有失，雁王确实有些棘手，还是万万不可大意的。”



那女子脸色稍霁，她抬起头，甦魔殿内近旁灯花闪了几闪，光亮下映出她略带沧桑的眼，里面尽含失落与担忧。



她固然是比人类多活几百岁的魔族，虽然长久岁月流逝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残酷痕迹，但也能看出她绝不年轻了。一头青发夹杂着遮掩不住的缕缕银丝，倒平添了些许悲凉。



“你没有此心最好，长老目光素来深远，其雄才大略与测度之思更是远超你我，当年若不是他，吾等子民早已殒命在魔界战乱中，你这般年青的魔，能在此安然自得，无事时也总该想想这福分何来，若是不知感恩，我可是绝不允许。”



她停了停又道：



“听你刚才的说法，神蛊温皇有意对雁王出手？他们的关系到底是友是敌？”



“呵，按在下看来，世上一切恩怨纠葛无非人之欲念，爱恨交织之下，倒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过目前温皇还是置身于局外，做为一个可能的未知变数，在下的目光可从不曾在他身上移开啊。”



萧冥桃嗤笑了一声，此时终于有心情挥起扇子，扇面上的夭桃色泽艳丽，灼灼盛开，一时挥起香风阵阵。



他有点出神的将心思放远，再开口时语气便有点遗憾，摇头叹气道：“世上事物若太过美好，那消逝得也快，在下虽爱毒蛇的灵巧机变却也惧怕它狠毒的尖牙，可惜可惜。”



“......你是在说什么？”



女子不满的瞪他一眼，门外几声鹰唳遥遥传来，她侧耳听了听，展颜一笑：“甦魔殿驯养的报信鹰从沙城回来了，倒要看看小满有何收获。”



她说毕快步走向门外，萧冥桃忍不住一路跟在后面，走出一段路后，不小心口中叹气的声音大了些，见走在前面的女子回眸怒视，急忙又做开心微笑模样，挺直腰杆随行。心里却嘀咕着把算盘打了一遍又一遍



魔族老祖宗保佑，别让小满捅出大娄子来，若是先惹到的人是温皇也罢了，温皇目前和自己有协议，自己尚有温皇利用之处，看在这份上，温皇充其量也就对小满略略惩诫一番，可若是惹了雁王.....



想到雁王，萧冥桃不由觉得耳边又开始回响起当日谷崖上的裂云枪响，连带眉上的断骨处都隐隐生起撕裂的痛感，他情不自禁的呲牙咧嘴抬手摸摸左眉断骨处，然后便感觉随着门外一声轰响，祭祀的杀气及真气都在那一瞬间涌动不已。





发生了什么事？



萧冥桃一惊，他身形展开，霎时化成一道光影纵出门外，只见素来性子刚硬激烈的祭祀脚边厚重石台已被她自己一掌拍塌，见萧冥桃出来，顿时怒火重又爆发，连沉着的女声都气变了调：



“萧冥桃！！若是此等奇耻大辱不报，你以后便别想再回甦魔殿！！！”



这话还未说完，她眼前已是一花，腕上一麻，手中沙城传来的战况信纸瞬间便被移到了萧冥桃的手内，祭祀微微吃惊，想不到平时耽于游玩猎色的萧冥桃，身法竟如此快法，连自己也未能看清他夺信路数，但此时她心乱如麻，也无心顾及，只是恨怒不已的看着萧冥桃，却觉此刻从看信的萧冥桃身上也开始浮现出一股与素日截然不同的极为沉厉的戾气。





半晌后，将信纸上每一字都记得分毫不差的萧冥桃咬牙递还了信纸，随后啪的一声合拢起桃扇。



“果然是雁王，果然狠！”



“眼下长老还未出关，你难不成还有什么主意？”



祭祀在盛怒之后，此时竟也冷静下来，她沉着脸看着萧冥桃，想要好好听他的想法。



冷笑后，阖目而思的萧冥桃双眸遽然睁开：“办法是有，敌人太强，不如暂避其锋，磨其锐气。”



“什么意思？”



“在下的意思，既然有人想要借刀杀人，那何不原物奉还？冤有头，债有主啊，咱们若一味上前，相比于那位，可不是太亏了？”



萧冥桃挑眉冷声而笑，他眼露寒芒转向女子：“祭祀大人，你觉得呢？”



“你说的想要借刀杀人的那个人是？”听出萧冥桃的言外之音，那女子犹豫了一下



“魔窟洞主啊，若是让他闲着，咱们幻境岂不是太亏了。”



萧冥桃再度冷笑：“祭祀大人，您来安排法阵吧，我再来会会那个快废了的老头。”





一个时辰后，大殿法阵中的虚幻光影中现出一名身形高大，身披黑袍的老者，正以沉闷嘶哑压的声音忍气质问：





“事已至此，你们魔族是想反悔？”



光影之外，身着白衣摇著桃扇的萧冥桃闻言摇了摇头，倒笑得一脸春风盎然：



“何来反悔一说，我们已在雁王身上下移魂术，按理而言，只要等雁王渐渐虚弱，数日后便可将人擒来。在此之前，他本已孤身一人无法造成太大伤害，然而昨日我方却遭到严重损失，数千魔兵与全阙城池被付之墨炬，原因在於雁王手中握有几百甚至更多的兵力。我想，洞主阁下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墨卫是从何而来吧？他们可全是经由你的魔窟古洞通道闯入此境。洞主可想过如何弥补魔族子民的性命？而且这几日移魂术的作用越加剧烈，雁王势必临死反扑。”



洞主略一沉思，问道：“你待如何？”



萧冥桃：“还请洞主带上自己的人马，出力出计将雁王擒下，顺便清理从你地盘放到此处来的墨家兵力，若还想着不费吹灰便有好事上门的美事，别怪我魔族无情倒戈。”



言谈间，萧冥桃脸上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语气却冷得不带丝毫回寰。



萧冥桃：“洞主以为呢？”



洞主沉声道：“这是我的疏失，在下自当愿意弥补，只是要捉雁王，能否让我的人马进入贵方地界？”



“呵，洞主大人的如意算盘听来真是感人肺腑，只是我幻境虽小，却也不是任由你们两方人马想来便来，想去便去任意践踏，随意厮杀的战场。洞主还是收起这念头才好进一步谈正事。”



“那我再问一次，你要我出人出力，又不让我方人马涉入，你究竟要如何？”



“在这之前，在下先卖你人情，给你三个情报吧。”萧冥桃不轻不重笑了一声：“然后要如何做，还请洞主自思。”



“喔？”





“神蛊温皇已经和雁王分开，而且两人相隔距离至少是一天一夜的路途，正是雁王落单的大好时机，虽有些许墨卫，但只要雁王离开，就会军无主心，趁雁王不在时以阵法围困墨卫，再对雁王施以武力，想必对洞主来说并非难事。”



“嗯，这一点的确关键，第二个情报呢？”



“这第二个情报，你可要好好感谢我们的祭祀大人，她昔日开辟法阵打通假的通道，转将藏镜人及狼主千雪孤鸣移入幻境地下，这个至关重要的筹码要如何充分利用，想必不用在下多说，洞主也能知晓。但利用藏狼两人至什么地步，可不是在下能干涉的了，甚至还可以间接利用温皇，但如何成事，还请洞主自便。”



“......藏镜人及狼主千雪孤鸣？”





“没错！这是我方送给洞主的大礼，可是够诚意了？”



“这诚意，实在是太多了！！哈哈哈哈哈哈。”洞主亦是沉声而笑，竟然声线极为阴桀，绕是听在萧冥桃耳中，也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第三个情报，藏镜人及狼主千雪孤鸣的所在阴气极盛，煞气极深。常人难以抵挡。眼下随着时间推移，雁王魂魄渐弱，洞主七天后若想夺舍雁王，功成之地非在此地不可。”





“那地何名？”



“血炼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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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nie56a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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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5樓發表於: 2020-07-13 00: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派回求援的魔兵已经回来了，小满还好无事。”



法阵光环甫一消散，祭祀便带人匆匆走进偏殿，见萧冥桃抚着扇子，满脸阴郁未退站在一旁，便连声急问：“如何？你会见魔窟洞主，此计可成？”



“那老头子已经是不堪负荷，在下给了他这么好的成事之机，他焉能放弃？”



萧冥桃哼了一声，冷冷的道。



旋即他目光一扫注意到面露焦急的祭祀，和她身后从沙城赶回的伤疲魔兵，脸上倒浮出一片不解：



“小满竟能坚持这样久，现在情况又如何？”



这语气总有些冷情之嫌，但纵对此人说法不满，祭祀仍是一并忍了，指那魔兵道：“你来说。”



“小满御使已经趁夜经由秘道率魔兵一起逃出，现下正在密林，准备回往甦魔殿的路上，还请大人早点接应。”



“听到了吗？你快点准备，我们这就带人去接他们回来。”祭祀皱眉道。



“且慢，墨家动向如何？你们逃出可有遇到阻截？”萧冥桃眼神一冷继续发问，打手势制止住想要动作的祭祀



“吾等经由秘道而出，墨家均已后撤，所以并无发现他们动向。”那魔兵嗫嚅着回话



“至你离开密林，这一路都无异况？”



“在下心忧报信赶路，无瑕顾及四周，所以并未发现。但我们临行前，那些墨者还驻在沙城外围，应不会......”



“喔......竟然如此轻易，那在下岂不是太低估小满了？”



萧冥桃打断他话，啪的一声将扇子合在手心，嗤笑一声。



正事要紧，无视萧冥桃的态度，祭祀忍气匆匆走往大门，岂不料眼前一花，只见萧冥桃将脚步一错，堪堪挡在自己面前，阻住去路。摇着扇子嬉皮笑脸道：



“哎呀，祭祀大人，在下可去不得，不仅在下去不得，连祭祀大人您也万万不能去的。”



再也忍不住，祭祀发怒了。她眼中怒火若能成形，现下几能将萧冥桃烧成灰烬



“你是何意？萧冥桃！你是要坐视小满孤立无援然后遭难不成？？”



“舍一人，保一殿，祭祀大人见谅，在下也是没有办法。”



萧冥桃眼神明显一黯，但语气至此亦没丝毫转圜余地。



“什么意思？” 两人僵持中，祭祀喝问到，随即注意到自己态度不妥。
有下属在前，总不能有失长辈身份尊重，和这个浪荡不羁的魔族年青后辈计较，便忍气先令魔兵退下，才沉声瞪向萧冥桃：“你如实告诉我，到底是如何想法？”



萧冥桃把玩着扇子，沉吟中眼眸浮出些许暗昧之色。



“祭祀大人啊，你太不了解雁王了。若是他们在小满附近布了天罗地网，拿小满设饵，那吾族子民岂不又要白白枉死一波？昨夜阴城的焚城之火还不足够？“



萧冥桃摇头，叹着气道：“而且墨家怎么可能任由小满从城中逃出？纵然墨家兵力有限，但有雁王在，于智于力上早就补足，将小满一网覆灭对此刻的雁王来说易如反掌，所以小满能平安存活至今，已能说明此中大有问题了。”



“说此言别是因为你在害怕吧？雁王纵有布计，可你萧冥桃也能破计，同是智者，你受伤后便龟缩此地，既不找雁王见个真章，现在同袍遭难又不施援，反而说出这么一堆狗屁，萧冥桃，魔族智者的脸真是让你丢尽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空自无计可施，这进退维谷的境况令祭祀不由大动肝火，此时没有下属在前，便也不再忌讳，祭祀破口痛骂之余，挂着血丝的眼中全是对后辈的恨铁不成刚。



“祭祀大人骂得好。在下也很想骂自己，但是骂也解决不了问题。祭祀大人，你看灯台上的飞蛾，每每深夜以身赴火而亡。此刻若想做那命在顷刻的飞蛾，那也由得祭祀大人。但在下还没有活够呢。而且吾觉得甦魔殿的上上下下也没活够。”
箫冥桃冷声道。


"萧冥桃，你！"


箫冥桃再度笑笑，这回倒打开了天窗
“祭祀大人，淡定淡定，要知道时间在我们这边，而不在雁王手里。墨家动作纵然一时狠绝，但只要我们主力隐匿不出，雁王也是无可奈何。你若去了。便是正中雁王下怀。若不去，任他千计百计，也无从施展，这是场实实际际的耗时战，只看你我是否能够忍得，而绝不可被雁王拖着按他节奏走。”



“可是小满.......”



"对了，忘记说，我之前便已传令将甦魔殿的通道尽皆封死，现在不会再有人进来报信乱祭祀大人的心了。至于小满......祭祀大人就算忘了这个人吧。"



“你没有令符在手，下面的人怎么能听你的？”



“这嘛，长老闭关去了，在下替为按印说是令符还是很有信度的。”萧冥桃叹了口气，眼中至此也现出阴毒不定：”按刚才会谈约定，在下也该动身去接那人了。免得夜长梦多。“



”魔窟洞主？那你可要想好，真要就此引狼入室？“祭祀心中警铃升起，忍不住开口告诫。



”错了，是催虎吞狼。别忘了，这人可是能令温雁都苦手的人啊。“萧冥桃哼笑一声，随即说着向外走去：“祭祀大人刚还在指责在下不知破计？那为何在下有所动作了，您反而各种不放心？”



被萧冥桃这么一问，祭祀不由语塞，过了一会才道：“那也等长老出关再从长计议，你孤身一人，若有万一......”



“不用担心，那人现在有求于吾族，自然会很听在下的话,也自然会保护在下的安全。”



萧冥桃满不在意，挥袖间渐行渐远，祭祀看他胸有成竹大步而去的背影，不由左右为难。



人如此渐渐走光，祭祀眼中不安愈见深浓。她孤身一人面对空荡荡的甦魔大殿更觉冷意萧瑟，不由又深叹了一口气。



她托腮落座望着灯台，心中挂念着小满安危径自发呆，一只飞蛾不识趣的从她眼前扑扇着翅膀飞过，扇起细微燐粉。
她烦心的挥手，不经意挟动了一丝真气，那飞蛾受此影响竟直直坠下，举身跌入灯台，眨眼间便成一缕跳跃的灰烟。



祭祀见此情形悚然一惊，不由脸色苍白，半晌才低声叹道：“刚刚才言过飞蛾扑火，便即刻成景....当真是不吉利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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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日影黯淡推移，此时颓然之气尽拢沙城百里外的密林。



小满抱膝坐在密林树下，在她附近三三两两走动的，皆是随她一起逃出的魔兵下属。他们脸色颓败，疲累不堪的围在小满周围，偶有几个窃窃私语的，也都很快在沉郁中停止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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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墨焰焚城，在与墨家来了一场面对面的遭遇战后，这些残兵不得不退守回位于东方的青龙据点，虽然他们趁夜色借秘道遁走，经由密林而出。但此时无不又饥又累，又迟迟盼不来援兵。



连看向小满的目光都失望苦闷之极。



小满手边自诩灵巧诡变的傀儡早在阴城大火中，化成灰烬，耗时的摄魂术，面前又无敌人，再高明也成无用。



对眼前苦闷的魔兵只如不见，她兀自忍着肋下疼痛的刀伤撑持着，也在苦苦沉思，自做下经由秘道逃出的决定后，她就觉得有什么地方隐隐不对，但是哪里不对，甫逃出生天的她对复杂的情势也失了基本的判断。



皱眉招来一个下属，小满低声施令。



“几个时辰前，吾便令人已经放飞了报信苍鹰，而且也派了亲信回甦魔殿传信，想必祭司此时也有动作，过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你去安抚一下受伤的魔兵，此地林密，大可以遮掩踪迹，让大家先分散开来，自去寻食物与水，但不可走太远，以免落单被墨卫发现。”



话虽如此说，小满内心却有隐隐失望涌上，当身边诸人纷纷散去，她复又无力的望了望草深丛密密林深处，疲累的闭上眼睛。



——雁王，留下我的命，你到底是在想什么？



日头在人心的煎熬中西移，过得异常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折磨。



但直到夜幕全然降下，都不再见报信的苍鹰飞回，而率先前往报信的魔兵亦无人归来复命。



已方不动，而原本在沙城围歼的墨卫此日也同时有如平地蒸发，任小满再怎么打探，四面八方都捕捉不到任何消息。



不论敌友，都陷入一片沉寂。



小满按下满心的惊疑不定，勉力聚拢残兵，催众借夜色掩护再度前行。行至半路却见前面探路的魔兵惊慌失措前来禀报，甦魔殿回路皆已全数封死。



小满满脸难以置信之色，她甩开欲来搀扶的下属，独自一人在回路上踉跄奔行，想要找出归途。



却见以往通向甦魔殿的路途早在新施的法阵威力下隐匿无踪，



或化险峻高山或成孤僻危崖，无路可通，不论她如何施法，都无法找出一点破解的可能。



待到寻到精疲力尽，小满清丽的容颜早变得委顿不堪，跌跌撞撞的寻路中，擦过身畔的长短树枝纷纷回弹，猛然间有一根长枝重重甩回，一举抽在她的眼角，激得她泪水几欲滴下。



小满随手一抹眼角，开始闻到淡淡血腥味道。



她满腹悲辛本就难以忍受，此时苦痛，不甘，背叛，恨悔都一齐煎熬着五感，胸口的一股怨毒之气愈加变本加厉起来。



“为什么会没有回路？这不可能？纵然我战败，可祭祀与甦魔殿怎能放弃我？我不信，这不是真的！！！”



四周能回答她的唯有几只夜枭凄厉鸣叫，它们绕着树枝高梢或飞或停，冷冷盯视小满似要把她当成猎物



“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总有一日，我必然会教你们后悔！我发誓！”



她的又哭又笑，此时情绪无疑带着歇斯底里，心下被背弃的痛楚比她战败的不甘还要强烈万分。



风中似是有着一声叹息的错觉，但叹息后的低沉话语更加能煽动她本就混乱，濒临崩溃的情绪。



“小满姑娘还未对甦魔殿死心？自你战败时便已注定沦为弃子一枚。墨家无有对弃子出手的必要，而属于你的这一方，与其失利后费心施救，不如亡羊补牢。这浅显得不值一提的道理，姑娘竟不自知，还是说姑娘自欺欺人的时间太长，由此失了判断? “



“你？雁王！”



第9章

听出这声音的主人，小满惊跳起来，但放眼望去，四下哪有墨卫簇围下的人影，身周唯余秋风飒然，草叶带着寒意疏刮身体。但雁王的话声却仍是真真切切的传来，不是错觉。



”抛去这些不提，目前没有比发现甦魔殿竟然深藏谷底更能令人觉得趣味，吾想，这才是真正的令人意想不到。”



“你！你怎么知道？”小满震惊不已的脱口而出，随即又反应过来：“你是做了什么？”



“很难推断吗？要知道你们的举动尽入墨家耳目之中，你数次三番派人回去报信，以墨家的寻踪手段，要一路随行几个心胆俱裂的败兵简直易如反掌。



回来后吾大可再根据墨卫所述的地理脉络，推出甦魔殿最有可能建址的地点，然后对你及魔兵试探求证。那它的方位也就不再是秘密。”



雁王.....墨家.....真是好手段。.小满咬完听完唯觉遍体生寒，但心头仍有一点未熄余火撑持着她，让她不至于太过在敌人面前失态



“你知道了又如何？甦魔殿易守难攻，现在又有法阵隐蔽护持，雁王，你若想凭你们这些人的血气之勇成事，只怕难上加难。”



“小满姑娘，要覆灭甦魔殿，那也太过轻易。阵法素来是墨家专擅，人力有限，便利外物以全功。姑娘已经见过焚城之风火。只要法阵失效，这悬崖谷底......呵。”最后一声轻笑，似是对小满的讽刺，但话意也着实可怕



想到此人心思之细密，所谋之深远，这并非全无可能。



小满不知不觉中已是一身冷汗，但嘴上仍在不歇气的反驳，似是如此，便可以挽回她身为魔族的自尊：“不！你胡说！雁王你休想以一人之力相抗一城！你休想！不可能的”



一时风中树叶窸窣，只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呼喊，只是最后已带着不易察觉的呜咽。



“哈，不能吗？看来昨夜的墨焰还未令姑娘有所醒悟。”



风中的答案冷冷传来，并不给她太多的喘息之机



“小满姑娘，装傻与逃避不适合你。要知道，你的选择不多，而吾，一惯各取所需。”



”什么意思？“小满的精神防线终于濒临断裂。



“虽是弃子，却也应有弃子的价值，吾此来是想问你，小满姑娘，你想不想挽救甦魔殿，成为他们的英雄？”



夜风亟亟之下，传来的话声低沉中伴着蛊惑，但入耳的一声”英雄“却无比鲜明，带着惨痛刻在小满心上，小满煞白了脸色，双目却反而赤红，似还挂着血泪，



长久沉默后，她终于咬牙询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密林秋风飒飒带着随身冷意不尽，一时黄叶枫红萧瑟，尽染漫山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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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垂幕，几道借着黑暗掩护的人影动作迅速的在广袤的峡谷中穿行。他们时不时停下，仔细查探林中地面痕迹，然后在可堪注意之处留下暗记



“这里脚印成双，轻重不一，又在此洞前向内延伸，难道神蛊温皇身畔有人随行？”



其中一人看着大小不一的脚印深浅程度自言自语，月光清冷，映出他们身着的墨衣服饰。



这些人正是先前被雁王派遣出去调查苗疆三杰下落的墨卫，他们由公冶带队，连夜离开沙城，这一昼夜间一直在暗中寻访，公冶又聆听了自东方飞来的不少飞禽的鸣语，不眠不休顺路而追，终于在越过一道深峡险壑后，在此深山中有所斩获。



“奇怪，这附近并无魔兵出没，一路亦无可取情报，神蛊温皇来这里是为了......”



公冶看着幽深的洞口罅隙，皱眉正欲进入一探，身周环境气场却已遽然起变。强烈杀气重压临身，瞬间压迫几人，紧张与危机感令几人全身汗毛乍然而起，



走在最后的墨卫迅速回身，口中的自语已猛然转成警觉，喝斥：



“什么人！！！”



“呵呵，雁王手下的杂禽么？”
令人恐怖毛竖的是，这话声是在每人耳根极近处响起，附耳的距离却没有吐纳的声息，简直是怪物。



呛然数声刀吟，几人压下心惊，掣手间将腰间配剑纷纷出鞘，墨家精锐暗卫，早已形成下意识的应对本能，纵然突变紧迫，也未失其准确敏锐的反应。



公治反应极快的斜出数步将后背交予临近的同伴，其他几人亦是如此做了防御姿态，他们手按袖内暗箭，然四周阴风森森，却是什么也没见到。



忽听一声细微锐利的风声响过，公治身后墨卫闷哼一声，失了支撑软软歪倒在地，公治持剑回身一斩，什么也没砍中，反而左胸下瞬间剧痛，传来喀吱的可怕声响。



直到他跪倒在地，忍痛用手抚去，才知觉他的一根肋骨是被一道指风击碎了。



公冶一手撑剑，看地上那具同伴的尸体，竟是被不知名的利器拦腰切过，肠腹留出的血液都漫过了他的膝盖，



他热血上涌，踉跄站起，摇晃间视野模糊，只看见同行的其他墨卫一一倒下。



“公冶快走！莫忘报信！！”



他强提一口气，正欲抢上拼命时，一位墨卫受创倒地后向他凄厉大呼。



恰在此时，十几只弩箭连续挟着怒火，以漫天花雨的手法向场中射去，正是他先前布下的三名望远防敌的墨家暗哨，闻声聚集救场。



“敌人势大，不可强拼！”公治忍痛制止，却已来不及了。



“公治快走！！！报信要紧！”



同伴的心急催促，身为领队加诸身上的责任与墨家道义下的生死义节在公治心里纠成一团。



权衡利弊下，他终于咬牙，拄剑往来时路奔逃，身后响起的尽是同伴们的痛极惨呼。



终于在四周寂静只剩下他一人呼吸时，捕捉到一道挡在自己身前的黑影。



袖中暗箭毫不迟疑的发射，对方手轻轻一抬，就将箭抓在了手中，石沉大海一样掀不起一丝波澜。



那黑影身材高大，罩袍下露出一张无比苍白的手掌，正饶有趣味的把玩着那枝精钢做的袖箭，



“你是.....什么人？”公冶后退几步，咬牙忍着剧痛问道



“你还不配知道本座的名字......”那人语气森冷：“但拜雁王所赐，洞中一别数日，心情却如经年，总要托人替为问候。”



公冶略一思索，终于脸色遂变：“你是.....魔窟洞主？你身在这里，那凰后.......”



“呵，猜得不错，这么多年过去，墨家倒是出了几个人才。凰后么，哼，本座要走，那女人又能如何？”



提到墨家，黑袍下的语气愈加沉郁更显不善，公冶用尽目力望去，唯觉洞主罩袍下的面目部分犹如一团黑雾相挡，无论如何看不清楚。



“知道吗？所有进入此间的墨家之人下场也都会跟你这些同伴一样，连全尸也不能保全。”对面话声阴恻，含着戾气不尽



“你可以杀了我，墨家无有贪生怕死之人！”



想到惨死的同伴，公冶自知今夜无幸，反而横下心，唯恨左胸剧痛，失了战力，不能再去拼死横斩一剑：“凰后与雁王总会为我们报仇！”



“呵呵，你觉得他们会介意一个小兵的性命？而且雁王中了宿体移魂的暗术，这苦果想必现在已经令他苦不堪言了。” 魔窟洞主连声冷笑，笑声中唯剩恶毒之意



“宿体.....移魂？那是什么？雁王阁下他.......”



公冶大惊，不由心中寒气更甚。直觉却告知他不论付出何等代价，也要送出这道重要情报。



他转身奔逃，却又听破空风声一响，右腿酸麻之下失去重心霎时摔倒在地，挣扎起身的同时，他的眼中一凉，那只袖箭飞来重重钉在他的右眼上，笼在罩袍下的手指轻轻一动，袖箭带着一股腥浓血水快速飞回，轻易便将他的眼珠剥离了出去。



右眼空洞血泪迸流，公冶捂眼痛极而呼，但才呼出半截，便被洞主掐着脖子从地上拎起来，透过血水模糊的视线，他发现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竟然有大片皮肤腐烂，裸露出了半截雪白指骨。



“你....你？”

第10章



洞主查觉他有如遇到怪物而惊惧的目光，不由重重冷哼，不顾手中的人体因剧痛而扭曲，他亲手将这墨者的大半胸骨，一节一节捏碎复将碎骨挤轧进内腑，直到公冶彻底失去意识，徒留人形，才扔垃圾一样的丢到地上。



随意将昏倒之人的右手踩至血肉模糊，见人还兀自昏死，便探指一记指风在公治耳边轻轻一使力，公治悲呼一声，模模糊糊醒来，一耳在剧痛之中已丧失听力。



“告诉雁王，吾在血炼谷与神蛊温皇一起等他，选择死、或者，成为本座的所有物，当然、前提是你能爬回去告诉他。”



将只剩一口气的墨卫朝外甩出，洞主满心不悦的拿出块布仔细擦去手上沾染的血水，过了一会才冷冷开口：



“这么长时间，你看戏也看得够了吧？还不出来，是要劳动本座相请吗？”



“唉呀，洞主阁下何出此言，在下为了同袍之义，一直是费心筹谋，如此劳心劳力，怎么能说是看戏呢？”



月色终于从云层中钻出，树影斑驳下，萧冥桃挥着桃扇面带微笑从暗中缓缓走出，脸上悠闲自在，显得此刻心情甚好。



但瞄瞄这一地惨死的尸体，口中却在唉声叹气：“阁下出手如此重，若是惹动雁王的怒火，在下只怕无能应对啊。”



“得了吧，萧冥桃......这几个小杂鱼只怕无法出了你的恶气吧？若是真能对那焚城之火心平气和，你又何必亲身跟到这里来？你心中早有算计，又何必非要吾说出来？”



萧冥桃闻听面色不变，只是笑吟吟的挥着香风阵阵的桃扇，过了一会突然淡淡问道：“你最后留饵不杀，吾能理解，但你为何要在话里捎带上神蛊温皇，是怕雁王不至？”



“哼，墨家最擅做的不过杀人诛心，吾只是借用一回罢了。”



洞主声音仍旧森冷，细听之下却多了几分抑郁与嫉恨。



“唉，阁下对墨家真是.....用心良苦。”



萧冥桃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半晌才颇有遗憾的看了看山内深纵的罅隙入口：



“只是苦了在下，事情发展至今，将来要如何面对某人？当真犯难。”



“你是说神蛊温皇？犯难？”



洞主像听了好笑的笑话，阴深发笑：“你是因为暗中滞留藏狼两人，怕无法对他自圆其说，还是因为雁王的难逃厄运，而觉难以对他交代？”



萧冥桃合起桃扇向洞主看了一眼，在夜风中，重重叹气



“洞主此言差矣，只是觉得，要吾族替你完成心愿，还需附加一个条件：洞主需得保证吾族的安危，事后亦不受墨家及还珠楼的怒火波及才行啊。”



“呵，萧冥桃，你想假手杀人大可不必这么拐弯抹角，你是想告诉吾，只要温皇和凰后死，你就不必交代，也没有还珠楼的后顾之忧，是吗？”



魔窟洞主沉下脸，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明显极感不悦，但话至末尾又恢复了冷静



“吾答应你，只要本座夺舍成功，借用雁王身份取那两人性命，并不难。 ”



“那吾就期待了。”萧冥桃脸上又恢复了那如春风和煦的多情笑容：“那吾族也必不负洞主所托。居时必让您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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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冶一路痛昏几回，又数度挣扎醒来。



同伴临死前的托付与身上责任令他强忍碎骨之痛，以惊人毅力支撑着不住前行。



终于在天欲破晓之际，跌跌撞撞挨到墨家营帐几十里内，在左眼视野全然不清前，他用仅剩的力气鸣响怀内墨笛，便昏晕倒伏在草地上，艰难的喘息，直到听到一人的惊呼，然后四周响起一片向他跑来的脚步声和不住的呼唤声音。



“公治！你觉得怎样？”



一人把他急急翻过来，惊顿了一下后在他耳边重重喊他名字，语气中满溢痛心与急怒：“是谁干的？其它人何在？”



公冶不能回答，死前神智昏乱的他，唯觉四周都是绰绰魔影，只一言不发用尽全力在草地上翻滚挣扎，殁主令想强行将他带回却也被他挣脱，殁主令再度按住他向后望去，只见其它几个主令也从主帐中得信往这奔来。



意识混沌中公治只觉四周脚步纷乱，却又突然安静下来，一粒微小石粒飞来打到他穴道上，然后一只手将他翻过来掰开他牙关，一颗丸药也被塞入喉中，然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旁边叹息响起：



“拖的时间太长，无力回天，请雁王阁下恕老朽无能。”



“言重了，倒是有劳先生。”



雁.....王？



雁王！公冶神智暂时得了清醒，拼命用尚还完整的左手一把抓住身前人的衣领带信：“......洞主！温皇！”



他抖颤着双唇说出同伴惨死殒命的地点：“他们在......血炼谷！”



那人一动不动任他抓着，过了一会才沉声道：“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公治呼吸艰难起来，与洞主的对话记忆蓦地变得清明，满是血污脸上瞬间流露惊惧，左手因用力过大而骨筋爆起，将那人玄衣衣领抓得更紧。



“小心 .....宿体.....移魂！！！“



至此，他所做的一切终于耗尽他最后的生命，吐出这几个字后，公治的手颓然无力松下，唯剩一只的左眼瞳光消散，但仍死不瞑目的睁着。



黑暗对他罩下，四周自此唯余风声，物伤同类的凄楚情绪涌上，令在场墨卫们手握剑柄悲愤非常，却也忍耐坚毅无声。



雁王放下公冶的尸身，阖目一瞬，再开口嘱咐身畔下属的语气已是淡然：“好好收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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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

6樓發表於: 2020-07-13 00: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高崖之上阴风恻恻，身披黑色罩袍的高大身影站在崖顶俯视下方挺立如山，



兜帽下不时被风掀起一角，隐露白骨的脸却如刀切斧凿，看着如腐尸一般可怖至极，唯有其瞳色浅淡的异色双眸转动时带动几分沉吟之色，才能让他像个会思考的活人。



“墨家的动向如何？”魔窟洞主眯起双眸，沉声向身后问去。



而他身后等候的摄疸仍如以往在魔窟古洞那般恭敬谨慎，低着眉目跪禀着。



“墨家墨卫今日卯时始齐齐四散分出，除了两队人马顺着前墨者遗留的线索奔赴血炼谷外，其它墨卫去向不明，至今未归。”



“喔?雁王呢？”



“雁王同时也离帐而去，同样去向不明。”



"喔，情报准确吗？"



"是，墨家主营虽然隐蔽，但还是有蛛丝马迹可查。”察觉洞主的手在随时准备轻轻拍击，那属下身体不易为人所觉的哆嗦了一下



“哼，派人去血炼谷探查虚实是常态，但是雁王却不随队而行.......有意思了。”



“这，在下愚钝，但墨卫至少有两队已往血炼谷进发并非虚假。”摄疸略一沉思，声音一顿后重又低沉开口。



“那就按之前的计划行事吧，再将全部人马设在沙棘林中，那里毒障天险，地形深狭，待那两队墨卫一至，便给本座尽数围杀，一个不留。”



“遵命。”



“等等......”洞主突然眼眸一闪，露出犹豫。



“.....罢了，本座还有后手，你去吧”



“是。”



摄疸低声答了一句，退后了几步，又躬身行了一礼这才退下。



天色黯沉并无日影，林木寂冷，风里伴着一声不加掩饰的冷笑。



洞主一惊回头，却见四处查探不到的雁王，墨衣玄服亦出现于此。



黑暗罩袍下的脸素来极少被外界所动，但见到雁王乍然出现在身后，这种不按牌理简直可堪惊心动魄。



洞主的眉角肌肉有若针刺地跳了一下，此地隐密万分，竟不知雁王是何以找到自己。



“雁王！是你！”



“吾的出现让你讶异了？还是说幻境引你来此的人不在，令你起了疑心？”



看洞主警觉的用神识探测四周，雁王嘴角缓缓浮出一丝冷笑：



“不必紧张，吾并未带其他人来。毕竟此间之事，还是由始作俑者的你，吾，凰后来解决较好。但凰后既然不在，那便由你我摊牌了。”



“哈，说得也是。”短暂的惊讶后，洞主也沉住了气，终是未失一域之主的气度：“本座在暗无天日的地底避居了近二百年，亦想过就此了结。当日，该死的人都死了，包括当时的九算。包括两百年前面对元邪皇临世无暇分身的墨家矩子皇甫佚名。想不到还有被墨家后辈追着不放的一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智？” 雁王脸上终于现出几分嫌恶：“你对墨者出手，无非是引我前去血炼谷。设饵与将计之法，吾以为你并不陌生。”



“哈，那雁王又是如何得知本座的所在？”洞主转开话题，一面说着一面往西方错开数步，有意无意避开了雁王所对方位。



“当然是有人告知于吾的。”雁王话声冷淡：“你以为会是谁告知的呢？”



“哈哈哈哈哈，这真是粗陋的挑拨。雁王，你以为我会信？”洞主嚣张地大笑在崖顶回荡。



雁王看他一眼并不回答，许是对话目的已达到，也许是因为别的。崖上愈加阴冷的朔风扬起他的墨色长裳，短暂沉默中，他走到崖边向下望去，眼中崖下景物却也模糊成暗影一片，看着比平时都还虚幻和触不可及。



洞主在他身后眯了一下异色瞳仁，手掌握起，犹豫是否要率先将雁王击杀，却总莫名被隐隐不安所慑，瞬间的犹豫，却听到雁王再度开言，“放弃与凰后周旋，来到此境，若不是被她逼得太紧，便是你的图谋近在眼前，萧冥桃必定不愿放过多的人马进入此境，但他现下自顾不暇，只能睁一眼闭一眼，阁下说是吗？”



”........你明知吾会在半路埋伏？竟还令墨者进入死地？"听出雁王弦外之音，再想到他已知晓的线索，洞主忍不住生疑：“你到底想说什么？”



“哼，那只是个饵.....墨家九算只有入局，才会有破绽，那两队去血炼谷的墨卫，只是吸引你出手的饵而已。”



“许多人的性命只是你手里棋子？墨家一脉传承教导出来的冷血，果然令人叹为观止。”洞主勃然色变，口中冷笑。



雁王并不回头，只冷冷一哂：“阁下此言真是令吾讶异，按辈份，你可能是墨家智者中现存最久最隐秘的人了——前前任的墨家九算。还是说....只不过经了两百余年，阁下获得了维持寿命的邪术，便将自己排除在墨家之外了？”



“呵呵，”洞主的脸色极其阴沉：“你我昔日几经接触，吾便觉得墨家九算教不出你这样的心肠，你做事之手段，比昔日钜子默苍离有过之而无不及。”



“嗯，默苍离...”雁王心中一震一顿，终于回过头来：“你识得此人？”



"三十年前他曾出现在源鄢山魔窟古洞附近。还想设计引吾出去，吾以假体扮做采药人出去，彼此擦身而过，事后我查出他的身份便一直耿耿于心，但介于他一直未有动作，吾也就放过了。"



“时机尚不成熟，九算内乱后，默苍离离开尚贤宫后便再无回去。吾也是得看他之前遗册所记才得知你下落。”



讲述中，雁王鎏金眼眸犀利如刀锋：“非是默苍离无有动作，而是你的天运，遇到了墨家百年难遇的内乱，让你苟活三十年。”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雁王，你来此只是想叙旧？”



“哼，吾只是在等一个结果，兵对兵，将对将，究竟是谁的全军覆没。”雁王阖目一哂道。



雁王话声冰冷而肃杀，洞主心中不由打了个突，一时竟有想到记忆中那个墨绿的衣影，眼中喑眛更加阴沉：“你刚刚说兵对兵，将对将？那些失踪的墨卫又不在此地，你是布署去了何方.......”



猛然间他有所悟，连带身畔也浮起不可抑制的杀意：“当吾动手时，便是你收网之际，这就是你的打算吗？雁王！”



”你既然以公冶设饵，半路伏杀，便要有内受掣肘，外遇围杀的交困准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吾之前已经给你上过一课了，身为墨家九算，还是一惯的不成器。”



雁王看着他，语气淡然得连轻蔑都免了。



“所以你此来只是来拖住本座，令本座无法分身，是这样吗？雁王。”魔窟洞主不由咬牙切齿。



“墨对魔，兵对兵，将对将，能以这种方式解决墨家遗案，是吾所乐见。”雁王淡淡说道。



“所以你火烧阴城，间接促使萧冥桃引吾来至此地也在你预计之中？”



“若吾不得出离，那反客为主，也是一样。”



“好好好。”洞主忽地猖狂大笑，一双异色的瞳仁露着寒光盯着雁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公治是饵，那吾的出兵又何尝不是呢？便算你能将本座人马全歼，可你也暴露在我面前。你哪来自信能在我的攻击下，撑到那群杂兵到来？只能说自始至终，你仍不知道吾的真正目标。”



他的脸色本就如死人一样枯白难看，显出笑容时，面上更出现了几道像裂痕一样的皱纹，森然死气似要从黑袍下溢出。



“不论你想做什么..”雁王略一凝思，声音阴冷：“只要你死..便是终途。”



沉重压抑的杀气终于笼罩高崖，危机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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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深崖，前方空气里弄水汽融合着雾气，氤氤氲氲纷扰，轻柔如丝向温皇拂来，已不知前行了过了多久。



鲛珠照映下的空间逐渐模糊变幻，



倏然间，他已不再置身黑暗的无底空间，而是身在苗疆幽深静美的层层山峦之间。



夜色清凉，一道寒澈皎洁的天水从山帘间银练般铺泻而下，水声不远不近的轰鸣，却又在近处平稳如镜。



温皇猛吃一惊，他抬目望去，空中竟然悬挂着一轮几近完美的圆月，清辉将丛丛树木山石映照得一尘不染，月光下山间景致清幽静美，唯剩遍山漫野的秋风令人肌生寒意；



就这么数步之距，洞底就已成了以风景幽深静美著称的悬天练？



满怀疑惑的温皇回头望去，身后来路早已消失无踪，而原本在身后不远处跟随的女童也如凭空蒸发了一般。



温皇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色变。这空气竟然和苗疆夜晚无异，可这怎么可能？



温皇靛蓝双眸瞬间阖起，欲以神识辨识这个虚实难辩的空间。



然下一秒，他的探测却被猛然传来的熟悉抱怨打断，还有拍上右肩的手掌，温皇遽然睁开双目回过头去，



身后的正是分别了数天的狼主千雪孤鸣，见到自己后，他的脸上诸多表情切换，但更多的还是如释重负和开心。



“啊！温仔啊，真的是你！”



“.......千雪？”过了一会，温皇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与此同时他的心也倏然沉了下去。拿笑藏刀引他来的目的，若狼主和藏镜人是安然无事,那有事的人必然是......



雁王啊...…



伴着心里蓦然抽痛，温皇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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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距血炼谷五十里外的峡谷上空风云激荡，奉命截杀歼灭墨者的魔兵已将先赶至的两队墨卫围在中心，一时战嚣声四起，硝烟涌动如潮。



一个魔兵正奋起一脚把掉落脚下的墨卫人头一脚踢开，得意狂笑时又被身后一名墨家死士一剑连胸带臂斩去半边身体，痛嚎声中命丧当场。



“殁主令，我们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殁主令听得身后的手下咬牙问道，他无暇说话，只狠狠一剑削去砍杀同伴的魔兵的半个头颅，不顾血水溅染一身。



抬目看看寂静无声的谷外密林，正午下这位久经风雨而愈见勇悍的墨家主令之脊背仍然坚挺。



“坚持到墨笛声起，雁王阁下说居时我们.......”殁主令一咬牙



........



回忆中，雁王的身影在他脑海一再浮现：“待到墨笛声起，然后，你们便可以回去了。”



“去哪里？雁王阁下。”



雁王：“自然是来时的起点.......苗疆源鄢山。”



真的会回去吗？雁王阁下。



忆到此处，殁主令微微出神，随即惊觉一股挟威刀风犀利袭面，他仓促间未失沉稳，双足一蹬，上身后仰，奋力持刀一挡后在地上滚了一圈，虽然此举逃过一劫，但小指末梢也立时传来一阵剧痛，幸好一名近旁的墨卫及时掩护，将一把袖箭甩过去插进了追击他的魔兵首领的脑袋。



交手中，一直掩护他后背的那名同伴终究没躲过魔兵的围攻，当殁主令来援时，那位墨卫早已尸体零碎，面目全非。



敌我人数悬殊之下，墨家暗卫虽悍不畏死，却也逐渐挡不住攻势，日影推移，谷外依旧寂静，借着地形带着剩余墨卫杀退了几组全力猛袭上来的魔兵，四周喊杀声中，殁主令眼中也开始看不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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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焱原村，失踪日余的小满正失魂落魄的站在村中残存的破落废塔前，她在村中游走不住思虑四望，偶尔会惊觉的向远处望上一眼，百里之外的满目硝烟与杀声此时她并不能听到，但却能敏锐的感受到这冲天的杀气，这令她的脸更为苍白失色。



这场战事便算她无缘亲眼得见，也能想像。



深觉无力和疲惫之余，尽快结束这一切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更加强烈的浮现。



墨家的焚城之火终是成了她不愿回忆触及的部分，有如陷入泥潭般的噩梦。



雁王证明了，他与墨家确有能力....屠城。



她还记得她来此的目的，前晚雁王与她在密林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雁王，你需要我做什么？”



“吾只需要你做一件事，打开魔窟古洞与幻境的通道。”



“你........为何？”



雁王:"我说过了，我针对的另有其人。墨家不畏战，但也不好战，以战止戈，只是墨家的一种手段，而不是全部。小满姑娘，给你的时间不多。现下对垒已成，墨魔即将一战的当下，你是选择直接放吾与墨家人马离开，免去这一场无谓干戈，以存甦魔殿与此境平安？还是留吾与此境同灭？一境之力，这也可能，但甦魔殿必将无存。如何取舍，自在于你，吾对生死并无所谓。"



这是你要的结果吗？雁王？



小满只觉胸口窒得她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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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天色黯沉，崖顶空气激烈嘶鸣，充斥紊乱的杀意如潮。



森厉幽寂的杀气中，雁王身上的煞气一时都被激发，而魔窟洞主也缓缓从袍下抽出了两柄弯刀。



随着这两柄刀的出现，雁王原本冷淡漠视的鎏金双眸也逐渐起了变化，神情变得凝重而戒备。



------以他们这般高手来说，过招即意味对决生死



那这两柄刀便无疑是种危险的信号，至少，它也该拥有制衡胜败结果的能力、



但以魔窟洞主的举止，明显是擅于掌功而不擅用刀的------拔刀的阻涩并非是一介刀者所拥有的姿态。



那此中又会有什么悬机？



雁王冷眼旁观，那对武器弯曲如双月对拱，刀锋的开口在刀身反面，是罕见的反曲弯刀，分开似两扇分离的尖锐弧月，合拢便是一对圆环，诡奇得不似武器，倒更像是西域魔宗对邪神祭祀舞蹈所用的舞器。但更罕见的是刀身刃口处竟都绘着一对女子半阖半开的双目，只有一线悠悠的异色瞳仁露出，于雁王看来，感觉竟有几分熟悉。



是从哪本书上所载？流传于西域的一种说法，盛传人的双眼乃是人体魂魄锁具之所，若同时被牛羊血骨所污，则魂魄渐弱，易被邪魔所趁。所以人的双目及额心，不论是普通人还是西域，尤属魔宗重之又慎，一味防护而不及。



但这刀偏偏在刃锋处绘以女子眼目，反其道而行



还不只如此，这双半阖的眼上竟似附有邪术魔力，只看多一眼，便觉心摇神旌。雁王观视得久了，只觉心血躁热，连自己体内暗伏不动的邪术也要蠢蠢欲动起来。



嗯？这是被对手先发制人？还是敌人另有打算？



雁王暗忖着，心中不由一寒，意随心转之间，本在身周围绕防御的断云石便率先袖手而出。



一时丈许方圆尽落紫芒风雷，三颗断云石先后挟着犀利真气破空而至，尚未近洞主其身，已觉其威。



魔窟洞主心内本有预谋，却总觉对方已有所窥破，稍一踌躇反而误了先机。一抬头，首先其冲的那颗断云石已往他胸前要害重重砸来，不及多想，洞主手中反曲弯刀带着亮起浑厚真气弧光的劈斩力道，向这颗石头猛力斩去。



两者对撞，如同金刃相击，两股不同的真气激荡交撞。现场犹如爆开了一面大鼓，一时劲风鼓荡起两人衣裳，在风中烈烈拂响。



坚逾铁石的断云石无法抵挡魔窟洞主近两百年的内力，竟被硬生生斩成两截，而多余的刀气仍然不歇，劈空直袭紧随其后的另两颗断云石。



雁王眉目一凝，抬腕起招，真气引处，断云石快速转向，避开刀风，以刁钻的角度直击洞主防守薄弱的下盘，与此同时，跌落尘埃的断云石碎粒也从同时急速而起径砸洞主后脑。



一时空中数道紫芒盘旋呼啸，带着日坠长空般流影交缠，又彼此引为接应，回旋往复不歇。



正当洞主谨慎应对这些石头时，眼角余光却见雁王沉着面容上冷意凛然，分明杀机已现。



洞主一声冷笑，突然身形长纵而起，从断云石上空越过，人与刀瞬间在半空折转，一刀端持，另一刀突然借势甩出，挟着赫赫风声，如飞矢、如陨石般向雁王脖颈要害旋去。



这一下骇然之举，洞主居高临下，如苍鹰扑兔，旋刀所过之处划出一道耀目光华，霎时已到雁王面前，瞬间劲风刮体，夺人性命的死意笼罩。



也不见雁王如何动作，墨影一闪，前任羽国之主倏忽之间便和这把魔刀拉开了一段距离，岂知此物自带诡异回力，空中折转不休，径自劈向雁王脑后，而洞主人在半空也向雁王扑击而来，对雁王顿时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眨眼间，攻守易型



前有魔窟之主阴毒掌功，后有旋刀劈脑，断云石不及回援，情形凶险万分



劲猛的风声中，黑袍下一双异色眼瞳与那张骨肉模糊见之可怖的脸异常分明。



于森森冷笑声中，洞主那只苍白的手掌反手便朝雁王肩上抓来，五指成爪，带着阴毒掌劲，眼见便可剖开一大片皮肉来。



一声裂帛声响，场中情势又起变化。



洞主又惊又怒，他适才这一掌若是沾身，足以扯下雁王的一条胳膊，但此时竟有如遇到气墙，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他定睛看去，一道发着闍赤光芒的光幕隐隐浮现在雁王周身，而身后那把夺命旋刀也同时在这层光幕止步。两人距离如此之近，他的手掌离雁王也不过咫尺之遥，却再难突破



哼，真气护壁吗？也没什么了不起。



洞主正待再行施力突破护障，空气中突然响起几声轻微的嗡鸣之音，仔细听竟还有类似鸟类翅膀张开的声响。



空中似有大量的血色凤尾羽翼飘落，虚无缥渺间，似有形之物又恍似无形，轻若无物般扬扬洒洒笼盖住眼前昏暗的空间。一时整个天地间都似响起了华空之韶音



不对，洞主异色眼眸猛然惊觉，但已来不及了。



就在下一瞬间，这些华彩不尽的血色凤尾都凝成了夺人性命的尖锐羽箭，原本轻柔似幻却化成了人心底处最深处的噩梦



沾之见血，锐如薄锋



“这是气剑？”洞主大惊，全力将刀舞成密不透风的刀之屏障以此抵御这场暴雨般的剑羽。



“是寰宇绍空的最后一式。”过了一会，雁王话声终于在刀风剑雨中再度响起，只是此时脸色更为苍白，几要看不出血色。



“两百年前那些墨家弟子性命，还有......元邪皇短暂临世，几代钜子的追查，今日合该了结。”



雁王不知何时已招回了断云石，手掌翻转间一柄全身厚重浑绿如玉的重剑复在空中生现。



“身为前两代的墨家九算，你该对它并不陌生。”



“这是墨狂！”



洞主不觉悚然，连连倒退几步，手中的刀之屏幕也现出一道裂缝。



剑羽逐渐消失，雁王反手将墨狂一揽，连人带剑一起直入洞主的刀风屏障的缝隙之间



“虽是假物，应付你却已足够。”



随着雁王冷厉的话声，洞主被墨狂一剑正中小腹，嘶哑的长声惨呼中，他双手突然发狂般伸出，十指死死抓住不及撤回的墨狂的剑柄，裸露的骨节自也紧紧扣住雁王的双腕，力气之大，竟然连雁王也挣之不脱，一时雁王也不由色变，胶着之中只觉腕骨都在咔咔做声。



哧的一响，此时本已掉落在地上的半弧魔刀突然发出一道幽光，竟自动从地上跃起，直直朝两人飞来，它重重擦过雁王后背，同时带起一串飞溅而出的血光，又在雁王的吃痛闷哼声中，绕了道诡异弧线，重重插进洞主的后脑。



受了这样意外一击，强弩之末的洞主再也承击不住，口中鲜血喷出倒地而亡。



雁王缓了缓呼吸，过了一会才发力从他掌中慢慢拽出自己快被捏碎了的手腕，只觉双腕剧痛入骨，十道乌黑指痕深陷的地方有如火炙，上面竟沾了几分诡异的绿气。



“这是........”雁王拾起那对魔刀，在记忆中追忆良久，终于微微变了脸色。



时间一点点推移，却也无人去辨识现在是什么时间



崖上突然传来一批细碎急切的脚步声响，还伴着远处与同伴彼此呼应的墨家哨笛之声。



为首的墨家主令在静寂无声中走上前来，殁主令紧随在他的身后，也走上前一步，他的右手小指在血战中残缺，半截指上还带着血水。雁王回头望了一眼，其它几位墨家主令都带着或多或少的部下一身浴血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雁王阁下，除了一个为首的魔属，好像是叫摄疸的逃走了，其它从魔窟古洞跟下来的魔兵，都已覆灭。吾等特来向雁王阁下交令。”



殁主令说完，犹豫着上前，再见到雁王，他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正当他感觉自己及部下难逃厄运时，其它的几位墨家主令率余下人马从外围杀至，里外交战后，终于在此时灭尽魔兵。



虽然至此也明白了自己及部下不过是雁王拿来诱敌的饵，但是死后余生的他却无论如何也难说恨或者其它什么



“雁王阁下，你的脸色...” 错眼间，殁主令看到雁王后背深可见骨的刀伤不由倒吸了口冷气，他看看雁王，只觉对方脸色已苍白到了极点，不由一迭声叫着随队的墨家医者



“抓紧时间，现在回往魔窟古洞的通道应该已经被打开了。”



雁王挥退了手忙脚乱上来查看的医者，沉默的看着墨卫将洞主的尸体收埋，便很长时间不再开口说话



“主令，我们在这人尸体旁捡到这对怪异的弯刀，是否......”一位墨卫嗫喏拿着那对弯刀，问着他的上司



殁主令接过看了一眼，不敢擅专，只好把那对弯刀默默放在休息的雁王身边，一个错眼间突觉刀锋上所绘的那对女子双目眼眸似乎朝他睁开了一点，但再仔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他满怀疑惑正想把弯刀再拿起来看看，却见雁王也在同时注视着这把刀,



“我想去见见神蛊温皇。”



“.....雁王阁下，您说什么？”



从未见雁王有过什么个人的想法，殁主令乍然闻此，惊得愣了，一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您刚刚是说......"



“去找到神蛊温皇吧，还需将通道位置告知他。” 雁王说着终于闭上了眼睛：“尽快，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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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0-07-13 00: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山间浩荡秋风伴着残阳如血，映得高崖左近萧瑟如血。



凉意不尽的余晖中，一位白衣男子缓步上了高崖，看着现场遗落的血迹斑斑，白净脸上桃花眼内依旧笑得多情，话声动听轻柔如春风



“这么快便离开了，你是想到吾会来吗？雁王。”



他俯下身用手指捻了一下地面血痕未干的尘泥，再用叹息的眼注视着它们经由指尖，缓慢流泻于地面。



来人正是箫冥桃，抱着来看看能不能在战后拣个尾刀的想法，他来到了此处，结果墨家人马一如既往撤退的迅速，连打探一下他们的战后实力深浅与剩余人数都不能够。



别又是被雁王防了一手。



他颇为惋惜的转过头去，但双脚还未迈出便迎面撞到了一双眼里。站在不远处树下的眼人，双眸灵动却偏偏满含愤恨激烈，素白的衣裙在亦在山风中烈烈而起，



“小满！”



箫冥桃一惊，站在山路上的年青女子恰正是战败后便离群而去的小满。



“怎么？你这表情是惊讶我还活着？”



小满看着他冷笑，冰寒的素颜带着恨意：“萧冥桃，你又何必惺惺做态？”



“小满，唉，你这一战过于鲁莽轻率了。不过，这也难怪。”



箫冥桃吃惊过后立马沉下脸来：“只是，你是做了什么，雁王才留下你的性命？”



听他此问，小满脸上顿时一片惨白，随即却又绽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飘忽笑意。



“做了什么？萧冥桃，你知道吗？来到这里的墨家人马刚刚被我放走喔。你知道是谁给他们开的魔窟古洞与这边的通道吗？也是我喔。”



小满素来清丽的脸上灰败，注视向箫冥桃的目光却兀自带着强撑的挑衅及嘲讽：“怎样？萧冥桃，这消息对你来说，恐怕是大失所望了吧？”



“你.......把墨家放走了？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此地染血。这理由足够吗？"



"哈，小满，是什么让你转变的如此之快？" 箫冥桃脸色越来越沉，至此再也忍不住讥讽出声。



"那是什么让你坐视我的败亡？"



小满忍不住恨毒的笑了："箫冥桃，你以为我死了，长老便会日趋器重于你，让你将来掌舵甦魔殿吗？"



“........你错了，小满，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有这种想法而已。”萧冥桃淡淡的拢了下扇子，随即吁出一口长气：“时至今日，我想知道的是，经过通道回返古洞的墨者里，真的有雁王吗？”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对他的无谓反应大出意料，小满偏转过头，冷声道：“萧冥桃，墨家的人撤了，你就只有这个反应吗？”



“你放与不放都不要紧，吾在意的唯有温皇和雁王两人的去向而已。”箫冥桃摇着扇子哼笑。



“萧冥桃，你！”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知道吗？长老出关了。”一番话萧冥桃只说得轻描淡写：“你所说之事若真，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小满移开目光，冷漠与倔强并存：“箫冥桃，你告诉我这个是想要我逃走吗？哈，吾可从不惜命，便算长老要我死，我也无有怨言。只是我要死也死个明白，究竟为什么长老要与洞主合谋？背后之事必不简单。”



“在下劝你还是不要问的好。只是我在想.....”萧冥桃沉着脸，没有再说下去。



雁王，接下来，你是带着剩下的墨家人马回古洞找凰后会合？还是.........想去找神蛊温皇呢？但是不管你去哪，只怕噩梦已经跟着你了。



而温皇的态度，本身就是莫大变数，似你这般的智者，怎能对他放心？



萧冥桃抬指抚了抚夹着淡旧损伤的眉，嘴角微漾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但愿你好自为之吧，雁王。”



一阵风过来，吹起高崖上的浮尘，又将它们卷到半空往更远的地方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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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炼谷内



“千雪，这些天来，你们可都平安无事？”



神蛊温皇的声音不若以往低朗，听来沉重低凝，甚至带着嘶哑，千雪听了忍不住一咧嘴：“算你小子有良心，还知道担心我们，不过说起来，这里出都出不去，到底谁在这摆的迷魂阵啊！”



“平安无事就好，他呢？”温皇打断千雪的滔滔不绝，只有他知道，此刻的他，额上竟泌出了冷汗。



疲惫和叹息都已无济于事，随着瞬间对雁王的担心漫卷如潮涌，沉重铅坠感压诸心头。



智者自持力让温皇能掩盖内心的焦灼与恐慌，但在知根知底的好友面前，却也无暇处理情绪上的细微末节。



所幸，千雪并不思索便知道温皇所指为谁，下意识的道：“藏仔啊，他说气闷要往深里走走，我就没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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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了谷外墨者与魔兵血战的深壑峡谷，顺着身死的公治等人遗留的沿途标记。此时，正有一些人步履匆匆地踏进血炼谷的入口罅隙。



他们的踏入，使得潜藏在血炼谷深处的未知之物也似有所苏醒。



绿色的莹虫受到惊扰，一团团暴起，似粉尘般簇拥而来扑沾到墨卫们的脸上，手上及肌肤裸露的地方。



只觉莹虫所挨之处皮肤触之生疼，一名墨卫抬手抹了一把脸，掌下却迅速浮起一层黏腻的血皮。



而被它们粘拥的地方竟然血肉模糊。



谁也想不到，这些点点微微竟均是嗜血的噬虫。



“点火驱散。” 随着带队的墨家主令一声令下，



黑暗中燧石叵琢声起，火把隧燃，莹虫见火极惧，顿时惊扬四散。



微弱的火光映着快速前进的墨卫身影，追溯向温皇的脚步并没丝毫停顿。



但不知何时起，前方的通道被一层层迭起的迷雾笼盖，本就微弱的火光在通道中如同被一层磨钝发毛的玻璃罩盖住，走得越远，脚下的地面陷得愈深，前方景物也越是难以辨认。



一名墨卫探查后前来低声问讯：“这里并无法阵及术法留痕，只是普通迷雾而已，主令，温皇踪迹难再查找，我们眼下要如何做？”



“墨家及还珠楼尚属同盟，既有神蛊温皇的线索，通道开启之事，于情于理都该当面告之。事不宜迟，继续前进就是。”



黑暗中，殁主令闻声而答。



眼前的路难见尽头，同伴在微弱火光中影绰难辨。他后背尤然挺直。只是脸上沉郁隐忍的神情多少泄露出内心的焦灼不耐。



而短暂的耽搁后，周围空气愈显燥乱，谷内风声的怪啸在近处嘶鸣旋动，伴着令人气闷的烟硝味道，迅速而诡异的弥漫。



前方不知发生何事，殁主令仓促中下意识转头向后望去。



即使他身为墨家主令，怀有一定的沉着机变的能力，亦免不了在全然陌生的处境下，向可以依靠的强大对象寻求助力。



当下，只有一人能给墨家这样的助力。



他的身后，雁王正阖目沉思。



黑暗的谷内，褐石崖壁畔，年青的前任羽国之主苍白面容在灰浊的光线里半隐半显，急促而烟硝气流从众人身侧刮过，使得雁王的一身墨衣玄服也随风应势而起。



殁主令不知为何，心头大石抵定，他转过身，忽听得地底隆隆之声，愈离愈近，声透地表。



他面色几变，再想到硝烟，猛醒过来叫道，“不好，是地动！”



“各自分散寻开阔地躲避，地动过后以三长一短的墨笛为信，若前方无果，可自行经由焱原村通道离开此境，与凰后所带墨者汇合。”



于墨卫惶恐时，黑暗中，传来久违的声音。雁王声音疲惫而低，却仍能穿透即将到来的地动喧嚣，众墨者听得清楚，齐齐应一声，急转身向后远撤。



殁主令心思缜密，见雁王虽然下令，其自身却并无动作，应是伤后行动迟慢不便，便想也不想急纵身赶至雁王身畔：



“雁王阁下，先跟我走吧。”



他急声说，紧急时也顾不及平日里礼节位份尊卑，想着将雁王带离至安全地带再说。



虽然还珠楼与墨家尚属同盟，他也不知雁王欲寻温皇是否另有深意，但殁主令私心下觉得，此时温皇的去向与安危再如何，也抵不上雁王的性命要紧。



脚下地面震动太剧，四周山石暴起，沙岩崩飞，整个山体都在震荡不止，在剧震之下，地面逐渐暴露出细密裂缝。



殁主令顿时失去平衡，身体剧震之下却还想着职责所在，护持为要的当下，一把抓握住雁王手腕。



黑暗与慌乱中，殁主令只觉掌下是一片令人心惧的捻湿温热，即使隔着厚重绷带，也能觉到慢慢有血液向外无情渗出。



“雁王阁下.……”他受惊得急忙松手，低哑说了一句。



但雁王手腕尚未完全接续的断骨本就难以止住的血液最终因这一抓之力汇集起来，有数滴经由殁主令的指缝，瞬间跌落在脚下不住燥动而逐渐开裂的地缝之中。



血液跌落的顷刻，地震突然停止。但蓦地，地底深处传来一声嘶吼，随后又响起一声，再随之就是有不同的声音在地底各处响起，而且嘶吼声越来越趋尖啸。



地下这是什么妖魔鬼怪？殁主令脸色发白，他迅速抽出腰间长剑，向前一步将雁王护在身后，至少也要带着雁王后退，掩护其离开血炼谷，方不算得失职。



岂料甫一动作，便被雁王抬袖之间施来的一股真气带着，朝谷内洞口方向远远抛了出去。



“去找凰后吧，告诉她，妖魔海再度现世了。”



殁主令身不由已重重摔在开阔之地，落地时后背筋骨刮擦在地面碎石上，呼吸间好不疼痛。



殁主令挣扎偏头往深处看去，这一见便绝望了



“雁王阁下！”



随着面前石灰飞沙不断翻腾，在地面火把最后将息未熄的余烬中，巨石沙土已将仅知的这唯一一条通道完全堵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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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噻，怎么回事？突然间就地动山摇了？？”



随着地面撼动，狼主与温皇身周的悬天练幻景突然如水路波纹一般荡漾，然后倏忽消失。



四周景物瞬时恢复成原本的黑暗深黝，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本该是幻觉的水潭声响却还能无比清晰的传入他们耳畔，他们站立的所在像是一处石崖，又像是条巨大的长道，无所不在的凄寒的长风在他们身畔呼啸，满耳都与水声相混，含着绰绰的混响，将潮湿得快要滴下水来的寒冷水汽扑粘了他们一身。



值此时分，只余温皇掌下一弧鲛珠微光勉强带着温度。



突兀的，脚下震动停止，远处却又开始传来一声接一声尖声嘶嗷——



声音听来非是人类，倒像是凶恶的嗜血者闻到了阔别多时的血腥味道而暴露出的贪婪与狂躁本性。



温皇挥扇沉吟不语，智者的思绪此时无限发散，稍受外界引动便可全然贯穿，来路上那道深不可测的断崖...天桥...血色而古锈斑驳的铁链，无处不在的佛家符咒与术法遗痕一并联系……



尚在目瞪口呆的千雪孤鸣，突听温皇重重噫出一声长气：“妖魔海！！！”



“啥？温仔你说什么啊？” “妖魔海”三字入耳，对它已有听闻的狼主也不由大吃一惊。



他看向温皇，在微弱的鲛光映照下，神蛊温皇脸色并不好，一双修长细眉早已沉沉拧起。



“不要等了，千雪，我们这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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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在面前的地下崖谷深纵且巨，上下十几道参天石柱矗立顶住遥不可及的洞天。







石柱上稀疏松动的连着几根悬空血色锁链，血链上古锈斑驳，绿霉与苔灰并染，无形中隐然又形成多道空中悬桥。



更遑论四周被术法冻结的痕迹。一切种种均令至此的前任羽国之主，鎏金眼眸深现讶然而神色沉凝。



墨家精擅阵法，而这里的景观，看样子正是一座曾施用过的古旧法阵遗址。而且规模还十分宏大。



少说也需要近百的精通术法之人参与。



而断崖位置，恰正是法阵镇压中心。



沉思的当口，地底传来的嗷叫几要震透耳膜，此时不同于温皇初来时的死寂无声，地下似有邪物因墨者来到而有所感知，惹得血炼谷内环境巨变。



雁王站在崖边朝下望去，崖底黑暗愈加深不可测，连夜视之眼亦无法穿透一二。



数股强劲旋转气流呼啸着从崖底不断上溯，带来的风声之劲似可将所有生物活活扯落。



劲风势大吹袭向站立崖边的羽国之主，雁王向后一避，却没想到，脚下的古旧崖体早已不堪适才的地动天摇，毛发悚然的轰然裂响中，雁王脚踏的崖体须臾间横截开来，沉沉向下，竟是应声而断。



一瞬间加诸身上的牵引之力极重，扯拽着身负重伤的雁王，身不由主随着乱石一同往崖下沉坠。



抵不住伤重又逢变故，被下坠乱石不时刮擦，雁王神智略有昏沉，待他惊觉时，再已无法再度用轻功纵跃而上。唯觉身体在不断无止无休的下坠。



这么深的崖...…还不及多加思索，蓦地上空有疾风迅疾无俦向下压至，雁王本能施为，袖中断云石双双飞出，顿时紫芒星闪高速旋击护身，一缕黑沉腥风在面前铿锵一响，两只薄绿尖削利爪被断云石的真气弹开，其覆黑褐披风扬起，兜帽下露出一只惨绿骷髅。



“魑鬼！妖魔海……” 雁王半空中借力转身侧首，心中隐隐下沉。



魑鬼发出一声尖啸，崖下多只魑鬼鱼贯从下往上飞出，不多时便成群结队，盘旋而走，遮蔽视线，尖啸声在空中阵阵回荡，震得耳膜刺痛不已。



雁王眉头深拧，他此时欲上上不得，中有妖魔海，虽则只要消灭妖魔海中为首之魑鬼，便可破了妖魔海，但在半空与魑鬼纠缠极耗气力，现今唯有在半空中寻隙落足，借助谷底狭窄地形，限制妖魔海活动，再作周旋。



心念一动，断云石随心而转，在妖魔海中穿梭游斗，乘为首魑鬼挡避，雁王看准空隙，脚底微微借力，身形转折数次，闪过落石与魑鬼群，向下落去。



此崖极长极深，雁王看准时机落脚在半空一块凸出崖壁尺许的崖石上，饶是在途中依靠身姿变幻与断云石减缓下坠之势，仍是被震得胸口发闷，背后更是传来一阵能入内腑般的撕裂痛觉，几令雁王呼吸一窒，心知后背止了血的伤口必是崩开了，可现下也无暇多顾。



鬼首所在已知，背靠崖壁，面对闻到血腥呼啸而来的魑鬼群，雁王迅疾招回断云石，连续不断动作，将裂羽铳上手，随着裂羽铳加诸力道变化，渗血的手腕上传来不可避免的剧烈搐痛之感，手指间也不由自主带出无法控制的颤抖。



一枪，雁王心中沉吟，只有一枪的机会，若一枪不成，便无力再施用一次裂羽铳了。



然枪弹未发，下方却有异动，雁王心中警兆再起，旋即收枪转向，断云石转而击向适才声响发出之处。



金铁之声音交加，爆出火光剥啄猝闪，低首望去，崖下密密麻麻的尖锐白骨破土而出，土地周围露出几道断裂的斑驳铁链与残破符纸，显见得是某种佛家封印，骨兵出土，谷底瞬间阴寒剌骨，怨憎冤气冲天而起。



地动封印被毁，放出妖魔海与骨兵，这两种东西虽无智识，却知依本能成群结队追逐掠夺生命与鲜血。



雁王心下一沉。



世人皆慕智巧，但往住无智之物比智者更为棘手。



分心一瞬的当口，魑鬼逼命攻势又来，雁王侧身险险避开，魑鬼利爪划过玄色袍袖，发出裂锦之声，袖中断云石应声飞射而出，弹开身周魑鬼。



脚下崖石摇摇欲落，此刻该腾挪而走，另寻坚实之地，方能支撑裂羽铳发射的后座力，但此时雁王太阳穴却突突跳动起来，一阵头痛晕眩之感袭至。



他用力咬住舌尖，努力集中精力，想要摆脱晕眩之感，但奈何头部疼痛不减，脑中思绪更纷纷如麻，自己背后伤处血流未止，体力流失严重，中的邪术也乘机出来作祟，眼中来袭魑鬼几成虚影千万，一时只能凭本能招架魑鬼攻势。



上有妖魔海，下有骨兵出土，明明是生死之间，脑中杂念却控制不住地飞散开来，洞主已死，使命已结，若死后.....能再见到师尊，还有小妹，父王，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说不定还能看到放荡不羁的杏花君，如昔日般拍着自己肩膀和他饮酒。



若说已无可牵系的自己还有惦念什么的话.....



雁王拧起眉，眼前瞬间飘过前几日沙城那夜灯火下的梧桐之约与漫天绚烂烟花，天真孩童欢乐做耍的夜幕下，满街红纱灯笼熏晕着人的眉目，醺人欲醉



..........“看来，温皇先生唯今所需不过一串糖葫芦。”



这应该便是分别前，他对温皇说的最后一句罢？尤记当时自己对他似笑非笑的调侃，然后眼前便映了温皇满脸满眼的无奈。



但他那时想说的明明不止这些，为何就偏偏遗漏了一句，没有告诉神蛊温皇，要他等自己回来。



而脚下几只骨兵闻到血腥与活人气息，正自攀岩爬壁，逼近尺寸间的立足之地。



雁王心沉沉一抖，想屏除杂念，却无作用。



如今生死穷途，他也不知为何会在此时想起那人温润眉眼，、



但过往如溪流，汇积多了便成蔓延河海，



便是屏除杂念，唯一能想到的却还是那人说话间总带几分看破世情的凉薄微笑，却唯独会对世人避之不及的自己，一路以诚相待。



雁王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只不知神蛊温皇发现被人爽约是何表情，可惜，自己大概无缘得见了。







多思无用，雁王阖目将断云石全数收回暗暗蓄力其中，若死在这等低类魔手，还真不若一并玉石同焚来得干脆。



猛听得上面的妖魔海凄厉啸叫，只见一道瑰丽至极的剑气切开妖魔海，势若长虹，唯有锋刃一线雪亮，仿若一道耀眼极光洞穿长空，挡者披靡，剑芒所过之处，随着鬼首身死，上方魑鬼皆化齑粉。



是...任飘渺！！



抬目望向那道剑光，雁王心下一震，他果然在这。



此时若能被他发现或可还能会合……但重重围困之下，又如何能被他发现？......



...嗯，尚有一物，也许它还能带来万分之一的可能。但还有另一种可能，便是....



“任飘渺，你会让吾失望吗？......” 雁王自语间，手指悄然握紧墨家用来传讯的墨笛。



..........



魑鬼重重尖啸声中，蓦地夹杂数声雀鸟长啼，声急且促。



任飘渺凝神听去，几声后，便即确定,这声音长短频率与密林中墨卫传讯的信号一致。



有墨卫来到此处？



但什么样的墨卫能有本事困在妖魔海中，还能向外发出讯号？



脑中倏忽闪过的念头，让任飘渺心中发紧——但是温皇走前，并未来得及向雁王留下任何来到这里的讯号。



虽然如此，危机感与阵阵莫名的战栗感还是促使任飘渺转过头，任由无边剑气在他身周往复，切割靠近他的所有魔物。



下方墨笛声时断时续，任飘渺视线却被魔物重重阻饶，任他剑利人快，此时也如同瞎子。



他一边靠近一边细听，终于在第三次声响吹起时确定了声源位置，剑十一纵横捭阖，穿云破石而去，然而开出一条路同时，墨笛声也消失了。



任飘渺陡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加快脚步，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迎接他的是让人耳鸣的断云石爆裂声，以及强劲的悍风。



无双的剑光与断云石的爆灼之光，瞬间照亮崖底成群的骨兵，从地底上举着生锈的剑刃和枯干惨白的双手，早准备好迎接即将降落的生人到此。



自上而下贯穿谷底的冷风呼啸，爆炸余光中唯见骨兵上空，他的下方，有一点墨色带着渗落般的血色在无声直坠。



“────！！”



任飘渺一时失了声音，直到剑气触及了崖底的骨兵，他才忽然找回反应能力，将剑气对着满山谷被撕碎的残骸以及依旧缠着他不放的另一群魑鬼狂嚣



“轮回！！”



暴乱的剑气纵横四窜，独独未攻击到那人。



不管崖壁上满是石角锐绊，稍有不慎便会跌至粉身碎骨。



任飘渺飞身踏壁急冲而下，终能纵身接住雁王，随着臂弯里的重量向下一坠，无双剑随手向旁激射，金石齐鸣，爆裂声响震耳，剑气内劲硬生生将崖壁向内开出一记深纵豁口。



底下骨兵见活物未落，截在只离地面十几丈的豁口中。渴血欲望催使魔物一齐仰天嘶吼，听来可怖至极。



不理会外面长声怒嗷的妖魔海，白袍翻飞飘渺间，随又化成蓝色衣影。



怀里的雁王全无意识，神蛊温皇发觉后，止不住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下崖前将能照明的鲛珠留给了狼主千雪孤鸣，以应他的不时之需。



如今自身极需的时候，身畔却无一物可用。



神蛊温皇极力让自己稳下心神，他抱紧雁王，四壁伸手不见五指间，连一惯的望闻问都派不上用场。



但雁王肩背上的厚重血腥及落手之处的黏腻冰冷无疑能说明一些事情。



温皇沉稳下情绪，低头吻在雁王嘴角，渡了一只养血蛊，接着又趁空隙塞了颗能暂时续住性命的药。这才能镇定的将手移向雁王腕间，想要触到脉息感应。



结果却只有向外渗血的厚重绷带以及军医固定断骨的粗糙处理手法替以回答。。



“怎会？”



温皇心神大震之下，喘了几口长气，才又接着检查，所幸除了手腕，他并没有发现其它地方有断骨痕迹，而且雁王也还未受过多内伤。



精神稍松之际，心痛和自责依旧沉重压来，丝毫没有因此消失半分。



“我是否失去了你的信任了？上官鸿信。”



骨兵愈离愈近的攀岩声中，神蛊温皇低低开口，他并不想得到回答，只任由凌厉凛冽杀气全然浸染上眉梢眼角。



崖底魔物并非强敌，只是数量太过庞大，纵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也无法杀光，若只是要带人脱身，还不成困难。



他缓缓起身，抱起雁王向豁口外走去，底下骨兵见温皇身影重又浮现，才降低一些的嗜血怒嚎再度震天。



任由崖间呼啸的凄厉长风冻结了靛蓝的眉眼，一丝冷笑慢慢在温皇嘴角显现



“三途蛊是与你们无缘，但是......温皇可从不缺让你们死的手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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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



温皇心神大震之下，喘了几口长气，才又接着检查，所幸除了手腕，他并没有发现其它地方有断骨痕迹，而且雁王也还未受过多内伤。



精神稍松之际，心痛和自责依旧沉重压来，丝毫没有因此消失半分。



“我是否失去了你的信任，上官鸿信？”



骨兵愈离愈近的攀岩声中，神蛊温皇低低开口，他并不想得到回答，只任由凌厉凛冽杀气全然浸染上眉梢眼角。



崖底魔物并非强敌，只是数量太过庞大，纵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也无法杀光，若只是要带人脱身，还不成困难。



他缓缓起身，抱起雁王向豁口外走去，底下骨兵见温皇身影重又浮现，才降低一些的嗜血怒嚎再度震天。



任由崖间呼啸的凄厉长风冻结了靛蓝的眉眼，一丝冷笑慢慢在温皇嘴角显现。



“三途蛊是与你们无缘，但是......温皇可从不缺让你们死的手段啊！”



崖下骨兵齐齐昂首，在神蛊温皇冷眼旁观中，数十只骨兵虫蚁般踩前续后对叠而上，在嘶吼声中险险汇成一道长梯，密密麻麻，尽数往豁口拥去。



越是离近豁口，越能嗅到两人身上的血腥味道，活人的气息令它们渴血的眼中绿光赢动而凶性大发。



而为首的骨兵手骨已几可触到温皇衣角，随着它昂首拔高的尖啸，骨刃也同时遽然变长，黑暗中划过数道冰冷刺眼的寒光，在无数嗜血残暴的吼声中，碎风扑身逼命，向温皇劈去，欲将这两个生人活活劈成碎段。



崖壁豁口之畔，时间顿时成了静止。



下一秒气场骤然起变，催命的嘶吼竟成了半道无望的闷响，这十几只抢先动作的骨兵全身崩碎着向外跌出，黑暗中奏起的竟不知是谁的死亡之音。



黑暗间，全身沾满绿色毒粉的骨兵，不断崩碎着向外跌去，撞得随后而至的骨兵一并从长梯上跌落。



骤变仓促，临时拼凑的骨梯顿时崩塌，崖下蹲守的骨兵被这布满毒粉的残尸碎骨从高处砸坠，东歪西倒之余，不免怒啸四起。却不知这些毒粉也同时隐匿无声的扑沾至它们身上。



死亡为何物，它们本是愚物不知。



但幽眼所见同伴段段骨结被剧毒化销，竟也觉到莫可名状的恐惧与匪夷所思。



冰冷崖风刮过，残尸跌落的地面中心上掀起一层层肉眼难见的毒雾粉尘，并随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扩散，嗜血残暴的骨兵甫一沾到便惨嗷四起，骨架跌地逐一化销逶迤成粉，有如初雪遇镪水，



而四周重重的骨兵尚不知发生何事，兀自争先恐后的向中心的毒源地挤来。



阴冷的崖底之风带着致死的毒雾，遇一沾二，碰二传三，三而千数，一时崖底绿雾弥漫，惨嚎不断，于顷刻间，堆叠起厚重的粉销碎骨丘垒，几成一道人间地狱。



毒雾荒茫中，唯见靛蓝人影带着一片掩之不去的墨色，于毒雾弥漫中衣袂翻飞，快速穿过碎骨嶙峋的骨兵海，须臾不见。



=====================================



崖下冷风回旋，加上温皇为避开骨兵而找到的这曲通道崖壁孤耸纵深，曲窄狭长，气流往返回复，隐隐在四面形成悲泣呜咽之声，令人心神不宁。



温皇要寻找向外的出口，黑暗中跋涉极为不利，再带着一人负重，前路就更为难行。



与看似沉稳的步伐相反，还珠楼主紧皱的眉头，并着愈来愈沉郁的神色，无不揭示他此刻内心正起变如风起云涌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日里，外界都发生了什么?



-----虽然并不在战事中心，温皇还是能循着蛛丝马迹推断。



他之前的心悸不安得到验证，魔族的倾巢而出，说明局势一度凶险，而雁王的伤势，也尽显对方底牌尽现后的反制。



雁王还活着，是不是便能说明战事已成定局？墨魔之争告一段落？



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虽不尽知，温皇却明白，事情若真能就此结束，他们便不会困于深崖之下，拙计无路。



雁王自始自终昏沉，黑暗里没人能发现温皇的不同寻常，只能由他自己放任思绪捋清脉络



雁王很强，温皇一开始便明白，论武力，他是一界之主，论智力，他是前任矩子默苍离的首徒，论武智几乎睥睨九界。



甫从开局始，这位自尊高傲的前任羽国界主摆明的态度，便是无需他的庇护。



-----所以，他也放心并放手，纵然是带着担心不免，也如此坚信不疑。



但每回重见，这人的伤痕累累却又触目惊心，纵然他每回都能在紧要关头将雁王救起，但可怕的是到了这种地步，雁王都未曾有过一分自惜性命的想法，甚则于生死攸关之际，在他神蛊温皇的面前，依然如此



凡是个智者，都会想要善变借力，那雁王无视自己的缘由，是为了什么？



固然是雁王单方面想要将他撇除在局外，但是从另一方面看，也明白无误的揭示。



温皇一直刻意忽略的问题。



雁王，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任何一个人，其中便包括神蛊温皇。



自魔窟古洞时，两人存心各异，布局立杀，遑论信任。洞主连环设计，雁王以命破局的起始，便缘于温雁信任破裂。



至现在消除隔阂，逐步走近，雁王也未曾丢下对他神蛊温皇的种种顾虑。



并非温皇想的丢失，信任从未得到，何谓失去？



心里种种厚积情绪如重铅堆压，温皇想要排解才发现无从下手，甚至连找到突破口宣泄都属不易-----只因那个由头是雁王，无疑。



喜欢与信任，本是截然不同的事情，喜欢并不代表信任，对智者来说，两者本该泾渭分明，互不冲突。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但对神蛊温皇来说，偏生不够。



究竟要发生些什么，两者才能建立必然又无法抹除的联系？也许这种联系或可令雁王行事间无时无刻都对他温皇的存在有所顾虑，不继续以命犯险。



时至今日，绝难见到的一抹痛苦挫败之色也不由在神蛊温皇的靛蓝双眸中浮现了数秒，随即又被温皇隐匿起来，深潜无踪。



雁王的意识内深渊无声，空寂世界里唯剩虚无飘渺的风声与倏地浮现的鬼火，







意识世界内身处无尽黑暗的古老狭长暗道，四周尽是潮冷阴湿的风响，幽暗中，前方一点幽绿鬼火明灭浮动，飘零苍惶似冥间引路。







这情景真是似曾相识，雁王想着，相似到有故意暗中操弄之嫌。



沉吟间，森冷鬼火停止浮动，自有意识的向雁王慢慢靠近，直至与他仅剩一臂之距。



雁王原本冷目旁观，鬼火离近却陡然间心生不耐。面对不闪不避的不明之物，雁王眸光阴沉，遽然伸出手去。



先前梦中抓之不着的鬼火，如今斗然被雁王一把攥住，捏入手掌。



霎时从指尖传来的物感冰冷慑人，幽冥之火由掌心飞速侵入雁王五脏内里，血液停滞不说，下一秒竟要将跃动的心脏也冻结成寒冰。



意识空间倏地响起急促的蛊虫低鸣，雁王掌心内鬼火随着虫鸣嘣然破碎，如燃烧的纸屑纷飞，体内冰冻之感立解，



然鬼火却不灭不熄，尤在雁王的疑惑中，迅疾的重新合拢成团，鬼火飘零引路如前。







通道上方有水滴不断滴落，而前方漫无尽头，雁王站得久了，前方便只剩了这点鬼火浮动。



时间慢慢消逝，五感越发迟滞慢钝，像极了将欲停摆的机械钟摆，当滴下来的水声与擦过耳畔的风声都无法感知，眼前唯剩冰冷幽火时，雁王突然想到，他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念头一起，鬼火匝然分散，又在他面前遽然变成一双诡异难言的异色眼瞳。



蛊虫虫鸣急促声急，额上剑印处开始传来阵阵难忍的剧痛，他下意识摸去，只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蠕动，急切的想要破体而出，空自在他指尖处热痛得烫手。



那是 ...什么？雁王才想到这里，额心的剧痛便愈发痛得钻心蚀骨，梦魇在剧痛中戛然而止，种种情境纷碎如折裂的刀片。



墨断夺魂 16

意识之海中挣扎浮沉，雁王动了一下，勉强睁开眼睛，才发现所擅的夜视能力已因伤重降低太多，或许也因封寂百年的黑暗空间本就无一分光线能穿透。崖底阴风冰冷呜咽四窜游走，倒使得寒气肆虐见缝而入。



身体及五感此时都极为沉重凝滞。若不是身畔尚有另一人的心跳，和察觉他恢复意识后,上方便遽然一停的轻微呼吸，雁王几要疑心尚未脱离梦魇。



"嗯？醒了？"



感到雁王因突来的外界觉知而身体发僵，温皇开口唤回雁王恍惚的神智，只不过话声怎么也不若以往清朗低沉，带着嘶哑干涩，听来倒像是另一个人的。



噫，这三天两夜过得未免心焦气浮了。



温皇微微苦笑，他双手无空，只得偏过头以脸颊去挨擦过雁王的额角，完全顾不得这举动有多暧昧。同时沉声道：“你受伤沉重，这里医治不便，我们先寻路离开再说。”



接触之处，雁王体感一片冰寒，绝不正常。但总比高热要好。温皇暗暗心惊，但眼下环境凶险，当务之急仍是出去为要。



温皇说着复又在臂弯处施加了一些力道，继续在暗中向前寻路。



淡淡的药草味道和一度消失的熟矜重来萦绕，雁王绷紧的神经终于有所松缓，剩下的便唯有冷汗涔涔与疲惫不堪。



“神蛊...温皇？” 雁王默念了一下对方名字，终于忆起点什么



他尚记得来找神蛊温皇的目的，但神蛊温皇又为何身在此处？昏迷前发生何事？细思中，脑海竟然一片空白



“雁王？” 温皇慢下脚步，几乎想要苦笑和叹气了，他明知雁王此刻气空力尽，只怕不能与他多谈，但当真的无所回应时，他又要担心这人是不是伤情而又昏沉过去。



记忆空白，罕见的心浮气燥气息也不免出现在雁王身上，只是它很好的被黑暗掩埋，并未引起温皇注意



“.......先生如何找到吾的？”雁王阖目后沉声问询



“见到时你从崖上跌下，被吾接到。”温皇言简意骇的答道：“想不到崖下竟有妖魔海，当真令人意外。”



也令人后怕惊心。....温皇隐去这句不提，不代表他对雁王坠下的凶险一幕便能忘记，那画面随着话头在他脑中一晃而过，令还珠楼主眸光寒沉，杀机隐现。



...为何此地会有妖魔海....与此同时，借用温皇话语，再度回忆起一些片断的雁王，脑识也开始了运转



------此地镇压术法法阵所贴符咒残破古旧早已失效，遇到生人的气息与外界滋扰，自然有魔物破封掠食。



眼下洞主死亡，大敌已去，单是崖底低智的魔物还不成气候......这里有什么必须引温雁两人来的东西？若此地是关键，那魔窟洞主在外设伏埋杀的地点岂不与与他所为自相矛盾?.....



雁王想至此处猛然一凛，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还有什么被他遗漏？他愈思身体愈是不堪负累，雁王阖上眼眸，头痛欲裂中只想放弃思考。



但心内却总有一种声音急急催促，告知他对身畔之人有所忽略。雁王再度睁开鎏金眼眸，看了看温皇行走中有些焦虑的脸和紧抿的唇，忽觉这人身上有股陌生感杂揉。



能良久沉默，心事重重的温皇极为少见，何况还有戾气积抑，和其一惯的云淡风轻，悠闲适意的样子极为违和。



莫名令人心生想要安抚和探究的冲动。



借着夜眼模糊视线，雁王缓缓抬起手指向上探去，却被腕上随之传来的噬骨剧痛阻止，将手落回，雁王有点遗憾不能去触碰温皇的眉尖：".......先生的不悦是为了什么?"



“..........”温皇闻言脚步一顿，却并不说什么.



等了良久，没有听到温皇回答，雁王鎏金双眸重又阖上，他虽因失血而乏力，黑暗中却还能做出初步的探究:



温皇走得看似平稳，但呼吸沉促，抱自己的手指有不易察觉的些许颤抖。



一切迹象只能说明对方在心绪烦乱的忍受什么。



他试探发问后，神蛊温皇虽然沉默却也并不否认....



雁王心里隐隐发沉，难道这情绪是和自己有所关联?



崖壁料峭嶙峋，凄风慢慢止息，有一点点水声从远处传来，神蛊温皇终于听到雁王打破沉默，再度询问的话声。



雁王:“ 先生为何不问？”



温皇脚步停下，虽然他的手着意避开了雁王的伤处，但仍能觉雁王后背衣上一直有鲜血洇开而不止，心烦意乱下，他猛然明白了雁王的意思，于是阖目回答的声音便显得格外低沉冷硬。



“你现在需要休息，吾，不问！”



温皇眸光暗沉，随着一声“不问！”话尾到底浮露出了绝难一见的杀意



空气一时凝滞，森冷风声不知从何时起止了呜咽，空自剩些冰冷沁骨的温度在崖底蔓延。



神蛊温皇看似心平气稳犹如静海，内心在这深海底层惊涛骇浪，如今到底在雁王一再问询下显露其一二。------心底声音早就甚嚣于尘上，焦躁郁卒得令人难以忍受，明明纵是直宣于口或隐晦暗喻也无法尽情得以宣泄。它们不能抒解，争先恐后想要找个空隙夺路而出，可是此刻却偏偏出不了神蛊温皇唇齿。



"........"



雁王鎏金双眸低阖了一瞬，再睁开注视向神蛊温皇时便带了犀利与探究，



视野内整片空间苍惶黝暗而死气沉沉，连带着神蛊温皇素性沉着的面容也掺着冷意，一双靛蓝眼眸本该深邃幽远，此时却添了风雨欲来的阴翳，不知多少激烈与喧嚣暗潜其中，似是随时都能翻滚喷薄而出。



与其说这是神蛊温皇，不如说是凛洌了锋芒，带着薄怒的任飘渺。披了神蛊温皇的薄薄一层冷静与自持的外衣的剑者，带着阴郁戾气站在这黑暗苍茫的崖底。



若是藏镜人及狼主千雪孤鸣在此，便会自然明白当日密林被带走后，任飘渺的杀气也曾如此起肖。



不知事出何因，雁王看着，心直往下沉去，



这一眼须臾，连带着自己思绪也被层层搅乱，掩在墨色衣袖下的五指也在不知间猛然攥起，剧痛因这一动作捎带，连温皇的背后长裳也被扯起一些褶皱。



雁王剧痛下的手腕颤抖，将还珠楼主的思绪拽了回来。



随着一声几乎听不真切的叹息，神蛊温皇流露出的那份戾气与煞气开始向后撤去，很快隐匿无踪。几乎是同时的，雁王被温皇放下，不意身上突然失了可以倚靠的支撑，落地的瞬间，雁王立足不稳，身不由主向着一侧倾斜过去，左肩无法避免的擦过嶙峋料峭的崖壁，不顾其上附着的滑腻石苔，雁王仓促起手想稳住身形，旁边的手已循声快速递来，一把将他托稳。



托着雁王左臂的温皇，手顺着脉络缓慢下移，及触到左腕断腕处时，便逐渐减轻了力道。于雁王讶异的目光中，温皇已一手施力牢牢拢住了那处断骨处。



很快手腕上腾起一阵麻痒交织的酸胀感，于之前的几次有所区别。断腕上有如被蚂蚁噬肉吞啃般，在黑暗中无限放大触着雁王感官。逐层递增的剧痛及麻痒越来越剧，脉搏内血液流动也随着加促，甚则有了难以趋避的晕眩感。



雁王冷汗涔涔间，眸光猛醒转成一片寒厉，下意识便想动用内力甩脱，温皇却将他抓得更紧。



若不是亲身领教，谁人能想到这个文儒书生模样的智者竟能有这么强的臂力？挣之不脱，雁王一颗心到底沉了下去，



温皇无异察觉到雁王的不安，一片温软触感安抚而来，像释解雁王的疑虑般，缓而轻柔的从他汗汵的额角向下游移，响在耳畔的声音无疑低沉而苦涩



“用蛊虫疗伤是会有点痛。但雁王阁下何不信我一次?”



与低缓的语调截然相反，随着话音落在雁王唇上的吻，帶著常人難以拒絕的壓迫感。



唇齿相贴，雁王呼吸一滯，還未能挣扎，後腦已被温皇死死扣住，斷了後路



唇舌纠缠中腾起一片疼痛的触感，神蛊温皇的这次求索像是任飘渺的剑芒锋锐，他似乎极力想要向雁王索求什么，证明什么，又偏偏因无法诉之于口而万分焦灼难安，使得这份时隔日久的缠绵也带上了难以言说的苦涩味道。



心理的防线因为神蛊温皇的坚持变得不再坚逾铁石，情感与理智的角力，心理的天平已经向前者倾斜，雁王体力逐渐不支，未受制的右手忍痛抬起附住温皇的肩背



你所求为何?九界有什么事物是吾不能给予你的?神蛊温皇。



这个问题在前任羽国之主脑中闪念，答案令他如芒在背，直到温皇突然停止了这个吻，一如当时的突兀而来。



脱力得久了，雁王靠着崖壁坐下，不再说话。前方黑黝暗沉，若有若无的水声在不知名的地方沉坠



明明自己是该说些什么的，温皇想着，但总觉口中干涩，竟然罕见的沉默了。



他站了一会静下心神，蹲下替雁王包扎好左腕断骨，才如常的开口: “前方有水声，说不定会有可燃可用之物，雁王不若留在此地等我。”



短暂沉默后，温皇感到雁王黑暗中的问话罕见的存了几分执意： “吾想知道，先生情绪不稳的缘由是我吗？”



若没记错，这该是雁王第三次相询了。



“是。”温皇眸光沉敛，叹息着终于说了实话：“缘由是你，心情固然一言难尽，但在下也苦乐自甘。"



雁王的呼吸停滞一瞬，他下意识的抬眸看着温皇，这人站在那里，便是说了什么该说与不该也都是坦然，他回答的“是"，雁王已能隐隐猜到，却毫无防备被温皇的一句“苦乐自甘"撞得心中一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悄然无声地升起，带着意外或带可堪隐秘的欣喜。



温皇回过头，侧耳辩听着远处水声，微微皱起细长眉峰，随即起身向那里走去，他在崖下久了，倒也适应了暗中环境。只是这般死寂仍让他感觉无比憋闷。



就像心情，若总不得外界回应，便会如一潭潭水慢慢沉淀，难说久了不会成为死水。



正当这时，一方天地静谧中他突然听到雁王徐徐开口，像是对他上一个问题的回答，又像是对他最后的回答做出的应诺



“墨魔之爭已告一段落，先生担心的生死之局，此后不會再有了。"



崖下一阵风过，将两人衣衫拂得瑟然作响，神蛊温皇停下脚步，于苍凉的茫茫暗闍里有所回望，仿佛能看到雁王犀利冷定的眉眼，他不由叹息了一声，又像是带点安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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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0-07-13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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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么东西，这么多妖魔鬼怪是哪窜出来的？”



狼主在崖边急得几欲跳脚，崖下动静一度混乱诡异，明明能听到魑鬼可怖尖啸于深处此起彼伏，耳内却还有来自更深处的另一层惨厉声浪遥传入耳。



而这一阵功夫过去，崖下偏偏又重归于沉寂。



下潜深处的任飘渺一去渺无踪影不说，其另人心寒的剑光也无法再辩识得一分。



空余沉渊深浅难测，恰如可吞没一切的无底黑洞，一眼望去令人胆颤脚软，更遑说数道相互交缠的气流自下而上冲窜而出，在悬崖上空汇集而成一道巨大的气浪漩涡，一不小心便会被吸入而粉身碎骨。



狼主刚开始还能在气流减弱时向下张望，但时至此时，神蛊温皇迟迟不归，藏镜人无踪的情况下，狼主觉得他那所剩无已的耐心已经渐渐在消耗殆尽。



蓦地一只手并不带敌意的从后拍上他的右肩，千雪一惊回过头去，只见藏镜人正自眉头紧锁站在他身后，左臂内还托着一个半边发髻散落的昏迷女童。



“千雪，困住我们的幻景突然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藏仔你是怎么回事？去了哪里？这孩子是哪来的？”看着他左臂间挟着的陌生女童，几乎是同时的，狼主一连串脱口问道



“这小孩子是我在左近发现的，普通人孤身一人绝到不了这里，除非她是跟着人进来。” 藏神人神情不豫，他看了看狼主手中发光的鲛珠，认出了这是还珠楼之物，脸色更为阴沉：“神蛊温皇还是被人带到这里？他就不知是个计吗？不过来了也好，有一些问题，我要好好向他要个解释！”



狼主千雪孤鸣在藏镜人说话间走过去，接过那女童，翻开她眼皮看看，又诊了诊脉。大致放下心来。这小孩子体质还算好的，只是体力耗尽，另外受了点惊吓，只怕会引起发烧，不过也没什么大事。



他想着往那女童嘴里快速塞了颗安神解乏的药丸，照顾的同时，狼主的手无意间在那女童散落开的碎发上擦过，只觉这小孩子满把发丝凉渗渗的像透着丝丝寒气，其异样的冰冷之感一路从手心直透到心里。



千雪牙疼似的地咧嘴，顺手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搭在那女童身上。



这才把神蛊温皇出现的前因后果向藏镜人一说，最后抱怨道：



“温仔下崖查看情况去了，这里前段时间分明还死寂得像个坟墓，一点动静都没，今天就弄得像开沸了一锅石灰水似的。”千雪说着快速瞄了藏镜人一眼：“不知为什么有这么多魔物出来....温仔也还没上来。”



藏镜人本在神情凝重的仰头借着鲛珠之光看着崖上方悬空的悬桥立柱上各种陈旧的血色术法符咒，突然混金眸子一紧，皱眉沉声打断了千雪的话声



“千雪噤声........崖对面有动静。”



不知是友是敌，两人带着女童刚在附近一块巨石后掩好身形，从崖对面便传来一阵威力奇大的爆破声浪，那处通道处碎石崩裂冲落的声响惊人，但细细分辩，里面分明还夹杂些许人声低语，藏狼两人掩于黑暗石后看着那边，藏镜人声音沉沉：“收好鲛珠！先暗中观察看看。”



黑暗中火光杳然，堵住的通道被破后，几条黑衣人影快速向崖边而来，狼主下意识噫了一声，身为医者，他能敏锐的感觉到，自这几人的出现后，周边空气中便弥漫着散不开的血腥味道。



火光下。这几人腰携长刃肩背利箭，身上杀气浓重，目光焦虑却还冷静，藏镜人和狼主在石后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目光



是墨家暗卫。



藏镜人脸色发沉，当初他和狼主千雪孤鸣从魔窟古洞下来，这批人在暗中跟随其后，现在又出现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身侧狼主千雪孤鸣气息明显变得浮躁，藏镜人向他看去，果见狼主身子一动，便欲冲出，藏镜人急忙劈手一把将他按住



“你要去做什么？”藏镜人压抑着话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耳语



“那还用问，去问个明白，他们到底是想怎么样啦？”狼主左手将腰畔笑藏刀一紧，表情几近咬牙切齿：“从我们到这里，这里发生的事就跟墨家脱不开干系，包括温仔也是奇奇怪怪，藏仔你还看不出来吗？”



“路归路，桥归桥，墨家此来应是有他们的任务，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若不发生冲突，我们不用插手。”



“可是温仔他....”狼主还未说完，对面崖上的几个人影已有了动静。



“什么人躲在那里！”



随着一声冷声喝问，站在崖边最外侧的那名墨家暗卫已然循声出手，左手兔起鹘落翻腕抬手，一只足以致人死命的袖箭在黑暗中闪着烁烁寒光，如流星坠影径往这边甩来，越过长崖尚还余势不衰的直碰撞到在他们藏身巨石上才止，一时迸出金铁交击的冷声。



卧槽，这样也能被发现？



千雪刚想做出反应，不想头还未等抬起便又被藏镜人一把牢牢按住，黑暗中藏镜人的低语仍是沉稳，堪堪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这帮墨卫只是试探，别轻举妄动。”



果然，崖对面的火光处，也有一道人声响起：“怎么了？”



“无事，只是属下等总觉对面有人窥视。所以才贸然出手，主令恕罪。“



听了手下回禀，只听那名主令沉声道：“这里环境诡谲难测，有些幻听错觉也是难免，吾等好不容易从地下炸开被赌的通道，而雁王行踪至崖边便擱然为止，当前下去查探才是第一要务，不要再节外生枝。”



“是，殁主令。”



狼主在暗处见对面那名主令说着话，头却一转，其目光锐利冷寒的向他们所伏的地方的望了一眼，让千雪不禁心里忐忑，也不知这人是见到还是未见到他们的藏身之所。



藏镜人心中沉吟，脸上神色微有所动，这位墨家主令话语中的警告意味颇浓，也不似仅说给几个手下听的。



黑暗中这为数不多的墨家暗卫虽然各自身上带伤，行动间却仍雷厉风行不减，早于须臾间抖开身上长索，顺着火光将这几道长索暗扣以纯刚内劲钉入于崖壁间数尺之深，又无所迟疑的快速借索稳住气流中的不稳的身形，各自循索而下迅如猿猴，过不多时，这几人身影已尽数没入崖下无底沉渊中。



狼主千雪孤鸣从石后钻出，再度拿出鲛珠，试探着想将那枝钉入石缝中的袖箭拔出，一用力竟然纹风不动，直到运上了内劲才令其有所松动拽出。



狼主见袖箭整体薄利而锋寒，眼底不觉也带上了几分佩服，苗疆的铁血兵卫固然也是遇河搭桥，遇山开路的能家，但适才这几个墨卫，举动不似是军中出身，却集兵士，暗卫，探踪，潜行，远击数家之长，这些年来，也无怪墨家能暗中掌控九界，论综合之力，果是有值得一提的手段。



“这些人当初能不声不响不被察觉的随着我们下到这个地界，自都是墨家一等一的精锐。”







藏镜人看出千雪此时想法，于遮掩的面罩下沉沉开口，说了一句却又住了口，只觉心烦意乱。



这些墨卫身上血迹斑斑，隔着断崖都能闻得到，经历过血战那是毋庸置疑，却不管不顾豁命下潜，必是有极为急迫的事情。



神蛊温皇本就与墨家牵扯不清。他们口中既提到雁王.....而这当口神蛊温皇也未上来，藏镜人只觉思想陷入了死结，这位苗疆战神想往下一探，却不放心千雪独自一人在此，但如若带着千雪下崖，以这暗崖之险，那也未免太过大胆。



按这人以往暴躁性子早就有所行动，眼下却只在这冷风凄凄的崖上迟疑，眼神分明沉重焦虑，偏又一反常态闷不吭声，狼主千雪孤鸣再是神经大条，这时也能看得出来



狼主当下手脚不停，在藏镜人迟疑的当口，已解下腰带将那个昏昏沉沉的小女童缚在自己身后，连笑藏刀也仔细佩好在腰间，这才大力拍上藏镜人的背：



“呐，藏仔啊，把这小丫头一个人放在这里，只怕会被这里的魔物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啊，说到底还在等啥？敢不敢下去找那臭小子去，打到了先揍一顿，这回揍人的事别想抛下我！”



藏镜人下意识的望向脚下诡谲难测的深崖，想说什么却又被莫名的情愫堵住。



面前这人每回一腔热血义气上脑，就会还是那举止无所顾虑，率性而为的苗疆王爷。



在他们面前也依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狼主。



不论面对心机深重如温皇，还是桀骜阴沉如自己，千雪孤鸣那颗心却真的实实在在不掺半分杂质，不论他们发生什么，仍旧是以热血剖心相交。



他与神蛊温皇唯独在这人面前，不想拆穿这世间的一切虚伪善恶。估计也是因这份热血与真心沾染得多了那么几分人气。



放弃了劝阻的话语，藏镜人扭过头去，混金的眸子微眯，望着深渊，重重哼了一声，“好！那人自然是该揍的，只要你到时别拦着。”



“这次我帮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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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开搅乱的气流，藏狼两人一路顺崖而下，虽然耗时极长，却所幸并未再遇到在崖间出没的魑鬼与骨兵。



别说一只两只，便是半只影子都不曾再见到过



这不禁使藏镜人犯疑，这批魔物与平素妖魔海得混乱无序全然不同。



更像是受限于一股无形的未知力量，固然能够群体而出攻击生物，却也能齐齐隐没无踪，更像是受人操控。



但若是猜想是真，这些无智无识的低级生物能受暗处的力量召动，细思岂非更令人心生不安？



甫一接触到崖底地面，脚下便发出几声听来令人牙酸的什物吱嘎断裂声响。



立足之处似在怪异的树枝尖桠之间，鼻内也不可避免的嗅到一股说不出的刺鼻味道



幸好三人早在动身前便事先服用辟毒药丸，但随着他们前行，脚下传来的酷似碎枝断裂的声响咔咔仍是不绝于耳。狼主好奇心起，不由驱动鲛珠，一时温润放大的鲛光探向茫茫四周暗阇，这一望之下，藏狼两人都不由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崖底毒侵浮屠之象乍然现之入眼，触目皆是惨厉凄怖，自神蛊峰所炼的毒粉施用痕迹无处不在，放眼尽是未被完全熔尽的魔物碎骨及残尸-----残毁其身骨架空露的倒伏骨兵，果然踏感极似是折断的树枝枝桠。



此时现场魔物明明隐匿不见，四周声销无息，低空却仍留有一层肉眼可见的黄色毒雾笼罩苍茫崖下，就连阵阵凄厉寒风亦无法全然将之驱散。此种霸道出手，全九界除了神蛊温皇，不做第二人想。



狼主此时唯觉头痛，他可以想见温皇怒气之盛，出手之重。但发生何事才至此地步？他无从知晓。



藏镜人混金眸子微眯，他默默无言，脑子里却忍不住窜出一个念头------他是有多久没有见到温皇这么狠得出手了？



有那么一刻，他还真想知道是谁惹动了神蛊温皇的杀机。



眼界里，有点点斑斑青白磷火在毒雾中透出，崖底茫茫无尽的黑暗中充斥着无所不在的腐败与死气，扑天盖地似能灭绝一切生机，更遑说这令人生窒的黑暗本身就能磨损吞噬存活者的精神与意志。



此地绝不适合久留。但先前下来的那批墨卫人又在哪里?



狼主想着，声音发闷的问藏镜人



“这下好了，四处黑暗茫茫，要到哪里寻人？”



藏镜人并未回答他，只是阖目静静辩识，停留在空气中的不只有温皇的毒粉，还有丝丝缕缕不易觉查的血腥的味道。藏镜人遽然睁开紫金双眸，一扯千雪沉声道："往这个方向，我们走......."

[ 此帖被winnie56aaa在2020-07-13 00:5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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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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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7.12 【溫雁】墨斷奪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