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06 【山滌餘靄】，更新番外《涼月滿窗人不寐》，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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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芙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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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9-04-04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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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6 【山滌餘靄】，更新番外《涼月滿窗人不寐》，6F

此篇文章係三年前《絳珠吟》的續作。
沒有CP配對，不會有愛情成分，有的只是親情。
主要是以素家為中心，類似外傳野史般的故事。
既是野史，自然會有一些怪力亂神的事件、子虛烏有的人物。
以不完全的長篇連載，不分章回。
故事起點為山中疑似遇故人開始。

前傳－＞《絳珠吟》

【山滌餘靄】出自陶淵明四言詩《時運》

──山滌餘靄，宇曖微霄。
詩意：太陽甫出，籠罩山巒的霧氣漸漸散去，蓊鬱的青山彷彿被露水清洗一般鮮明。天空中光影迷瀠，流動著淡淡的一層雲彩。

＊＊

神似風采鈴的神祕故人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誤入深山的溫雅青年
－－風遠白雲秋，徜徉天地意

噫吁戲！是也非也，似夢還真

＊＊

【山滌餘靄】東籬

　　煙嵐雲岫，空靈飄渺，如潑墨般起伏的山巒橫躺於天地之間。碧雲遠淡，遠離塵囂的群山更顯遺世寧靜。

　　溽暑時節，山中獨顯涼意，一路走來盡是山光水色，紫袍青年漫步在竹林之中，長時間曝曬之下，略顯燥熱難耐，但憶及此行目的，仍打起精神繼續邁進。

　　「如此荒涼之地，真有傳說中的解毒聖品，冷瑩果嗎？」

　　目光四處搜尋，手無意識地扶住一旁的竹子，豈料一陣劇痛襲來，垂首一望，只見手臂上多了兩孔咬痕，正泛著烏青之血，緩緩流出。

　　「哎，想不到竟有毒蛇出沒，但又未帶藥箱出來……」青年也未多想，立即撕斷袖袍，綁住傷口上方餘吋，並用力擠出毒血。

　　此舉雖是應急，但仍無法比上蛇毒侵體的速度，青年只覺神智逐漸迷亂，心下明白是蛇毒發作，連忙盤腿而坐，企圖運功逼毒。

　　「磐花蛇之毒，毒性強烈，若運功抵抗，只會加速毒素蔓延。」一道清冷的嗓音淡淡飄入青年耳中。

　　青年猛地抬頭，只見在背著陽光下的臉龐，陰暗看不清。在江湖中打滾多年的他，習慣性地警戒起來。

　　來人一身素白衣裳，在一片林蔭遮天的竹林中顯得格外搶眼，清冷的嗓音卻意外配著一張清秀臉孔，正靜靜地看著他。

　　青年正想開口，卻見女子遞來一物，「可解磐花蛇之毒。」

　　猶豫間，女子掏出絲線，行雲流水般飛射而出，準確纏繞上青年的手腕。

　　「姑娘，妳……」

　　「安靜。」

　　女子微閉眼，仔細診斷。此時倚靠著樹幹席地而坐的青年，不由得多瞧了她幾眼。嫻熟的懸絲診脈，不光是靠俐落的手法，很多大夫始終無法學會此項看診之法，大多是因對於脈象不夠敏銳，光靠一條細薄的絲線，不足以作為診斷依據。

　　這名女子看穿著打扮，應是深居山中的人家，但又為何有疑似高深的醫術？懸絲診脈不是一般大夫能夠做到的。

　　「怕我下毒嗎？放心吧，雖然你我素不相識，但還不至於去害一個已經身中劇毒之人。」女子淡淡說道，眼神平靜無波。

　　青年瞧了她一眼，隨後服下了藥丹。「多謝姑娘賜藥。」

　　「不必言謝，此片竹林長年林蔭遮天、陰暗潮濕，故生長許多稀珍的毒物，人跡罕至，閣下為何獨身一人在此？」

　　「在下為尋一項物品而來到此地，因為人生地不熟，不知此處危險。」青年略微躬身，語氣禮貌而溫和。

　　女子微點頭，並未言語。青年抬頭看了天色，發覺已近黃昏，這一來一往，解毒調息，竟耗了不少時間。

　　冷瑩果生長之期就在這幾日，結實之後，僅能存活一日，極為珍貴，若此刻離去另尋他日再來，就怕會錯過結實的時機。但荒涼山中，又有何處能夠棲身暫住之處？

　　「姑娘，在下十分感激姑娘醫治，另外……在下能否有個不情之請？」青年溫文說道，臉色誠懇。

　　微挑眉，淡淡瞥他一眼，雖然未曾言語，但青年明白女子是在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在下來此為尋一物，如今天色已晚，為了不錯失找尋良機，姑娘能否讓在下借住一宿？」

　　女子皺眉，似乎是在考慮。而青年此刻才發覺自己的失禮。古云男女有別，更何況他們素昧平生，提出這種要求似是過分了。

　　青年正想開口道歉，未料女子點頭回答道：「好吧，你隨我來。」

　　沿著林中小徑，兩人很快地來到山間小路，一步步往不遠處的竹屋而行。

　　青年望著女子背影，忽然覺得眼前的情景很熟悉。是了，當初為了找尋母親，故意讓自己受傷，好讓路過的母親相救，最後在那個溫暖的月夜，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享受到了不曾有過的母愛。

　　如今熟悉的遭遇、熟悉的情景，奈何物是人非，記憶中母親慈祥的容顏依舊清晰，但是卻再也聽不到她的殷切關懷了。

　　正當青年的思緒沉浸於回憶時，前方的女子停下了腳步。青年抬眼望去，素雅別緻的竹屋，遺世而獨立，屋旁一座小小的飛流瀑布散著氤氳水氣，淡淡籠罩住竹屋，如一層薄霧般遮掩住來人的視線，有些神秘而超然。

　　屋的另一邊，支著一座小小的竹籬，籬內植有多株淡雅芬芳的菊花，再看過去是一個栽植許多藥物的花圃。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兩句詩頓時閃過腦海，青年讚嘆著眼前的別緻之景，此處幽靜閑雅，怕是連雲塵盦、琉璃仙境也比不上。

　　視線再往上一瞧，斗大的無情二字躍於匾額之上。「姑娘的居所可是名喚無情？」

　　「非也，這只是我興致一來的書寫之作，到訪之人為了稱呼，便取名為無情居。」女子眼神直勾勾地瞧著那二字，語氣平淡。

　　「無情？人是無法脫離感情的，姑娘獨自一人居於此地，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青年對於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那種溫暖的感覺讓他不禁問出心中的疑問。

　　「獨自一人隱居，並非是要避世。山中生活純粹且自由，我只是喜歡這種感覺罷了。」

　　「是在下僭越了。」發覺自己的冒犯，青年有些羞赧地道歉。

　　「此處只有我一人獨居，為防宵小，所以佈了許多陣法，請不要隨意走動。」女子淡聲交代著，一路帶著他走向客房。

　　「多謝，在下素續緣，可否請教姑娘姓名？」青年彬彬有禮道。

　　女子聽聞此名，不由得多瞧他幾眼，而後才說道：「寒無若。」

　　素續緣一愣，隨即回過神來，有些訝異問道：「寒無若？莫非寒姑娘就是救過家父的恩人？」

　　「恩人稱不上，湊巧罷了。」女子並未因此露出得意之色，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樣。

　　「可是聽聞家父提起，姑娘的容貌……」素續緣左瞧右看，就是看不出她與娘親何處相似，心裡有些失望。

　　寒無若微微挑眉，不以為意。「想不到他連這事都與你說，皮相而已，相像與否又有何重要？」

　　素續緣啞然，隨後澀然道：「不，姑娘誤會了，在下只是……」只是想看一看貌似娘親的面容罷了。

　　似乎了解他的未竟之語，寒無若微勾唇角，手摸向臉上的某一處，只聞一撕裂聲，露出原本的面貌。

　　「原來姑娘易容了。」素續緣看著那張與娘親極為相似的面容，眼眶微微泛紅，聲音有些激動。

　　「深居山中無此必要，只是為了避免麻煩，出門之時還是會做些防範。」寒無若看著他動容的樣子，解釋道。

　　半晌，素續緣才回過神來，見寒無若盯著他，臉色仍是一派平靜，比之自己的激動失態，心下覺得失禮冒犯了。

　　「看來我與令堂當真十分相像，要不你們父子不會一見到我，就說不出話來。」

　　素續緣有些難為情道：「姑娘說笑了，在下與家母聚少離多，自從她過世後，在下就十分思念，故而看到姑娘容貌，有些失態了。」

　　聞名不如見面，寒無若果真如同父親所說，與娘親十分相似，怪不得父親一提及，總是一臉唏噓懷念的模樣。只是個性、談吐、氣質，都與娘親大相逕庭，依年歲來看，大概只稍長他一輪吧，若非如此，他還真以為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妹。

　　「無妨，山居之人也無須計較世俗之禮，你的房間在對面右手邊那處。」寒無若指向對面一間房。

　　素續緣點頭，而後轉身一揖，「天色已晚，姑娘早些歇息，在下不打擾了。」

　　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的背影，寒無若淡淡勾起了微笑。

◆

　　翌日清早，素續緣到房外的井邊梳洗完畢後，便來至正門前的小廳。寒無若交代不可隨意走動，所以他也只敢到廳內附近活動。

　　四處張望，不見寒無若的身影，素續緣猜想，可能是出門了。掐算時辰，自己也差不多該去尋找冷瑩果。

　　留了張字條，素續緣細心地扣緊大門，隨後往昨日尋找的路繼續尋藥。

　　時近中午，冷瑩果的下落還是沒有找到，素續緣難掩失望之情，回到竹屋，只見小廳內有一白色身影，便加快腳步入內。

　　「寒姑娘。」女子身旁的竹桌上擺了幾盤菜餚，還微微冒著熱氣，看來是在等他回來。

　　素續緣沒想到她會特地準備飯菜等他，內心有些抱歉。「讓姑娘久等，是在下的不是了。」

　　寒無若嘴角一抿，說道：「無妨，一起用膳罷。」

　　依言入座，素續緣才拿起竹箸，便看到寒無若身後的几上，擺著一物，散發著淡淡的銀白幽光，大如雀卵，燿若明霞，瑩潤如酥，有五色彩紋纏繞於果上，正是他這幾日心心念念尋找的解毒聖品，冷瑩果。

　　「那是……」素續緣難掩語氣激動，倏地站起身，惹來鄰座寒無若的一瞥。

　　「冷瑩果。」寒無若細嚼慢嚥道，放下碗筷轉身。「怎麼，你也在尋找此果？」

　　「實不相瞞，在下正是為了冷瑩果而來。」素續緣依言相告。

　　「哦？你一個文弱書生，需要冷瑩果有何作用？」寒無若淡淡覷了他一眼，有些不以為然道。

　　「在下雖不似家父文韜武略專精，但也習醫多年，頗有心得。近來發現書上記載有一解毒療傷聖品，便來此地尋找。」素續緣對於她的語氣有些啼笑皆非，想來她認為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吧。

　　「令尊的確令人心悅誠服，雖然無法相比，但你也算小有所成。」寒無若並非在說客套話，幾次例行下山採買時，也稍有耳聞這位名人之子，雖然武功不如父親厲害，卻習得一身好醫術，懸壺濟世救治了許多人。

　　「姑娘謬讚了。」素續緣從容地莞爾一笑，那神情與其父親如出一轍。

　　「不愧是父子，連謙虛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樣。」寒無若難得在外人面前勾起微笑，讓素續緣有些怔然。

　　知道又再度看著人家失神，素續緣連忙道歉，「失禮了，因為姑娘實在是神似家母，所以在下才看失了神。」

　　「沒關係，想必你與令堂的感情很深。」寒無若眸中閃過一絲異采。

　　「是，家母與在下雖然相處的時間不多，但仍可以感受到她的關愛與掛念，只是遺憾不能承歡膝下，一盡子女的孝道。」素續緣神色黯然，想起當年的荒唐，以及母親的犧牲，內心自責不已。

　　「令堂有你這樣的兒子，想必是含笑九泉了。」

　　素續緣收拾起悲傷的情緒，看了一眼冷瑩果，說道：「既然冷瑩果已被姑娘所得，不知姑娘可否將冷瑩果殼相讓於在下？」

　　寒無若略躊躇，隨後道：「冷瑩果我本來另有他用，但主要是以其果肉為提煉之用，既然果殼你有需要，那就給你吧。只是我近日便要提煉藥丹，待我完成之後，你再帶走。」

　　「多謝姑娘，若姑娘有需要幫忙之處，儘管吩咐。」

　　「也好，有你之助，可縮短提煉的時日。」寒無若點點頭，「先用膳吧，稍後我們就可以開始了。」

　　數日過後，煉丹之事進展順利，素續緣除了幫忙之外，也對寒無若廣博精湛的醫術甘拜下風，趁此機會向她討教了一些難題。

　　「姑娘醫術實在精妙，在下佩服。」

　　「不過是雜書看多了，比你會了那麼一點，教學相長，你年紀輕輕就擁有如此不凡的醫術，想必是有名醫調教，才會有此心得。」寒無若收拾丹爐旁的藥草，一邊說道。

　　「家父對在下用心栽培，才會有今日的成就。」想起父親的苦心，素續緣不由得微微一笑。

　　「神農醫譜的作者，確實是名師。」

　　「醫者不自醫，當初父親也幸得姑娘相救，才能保住性命。今日與姑娘交流，實在受益良多。」素續緣真心誠意說道。

　　兩人一路交談，一邊搬著醫書，由寒無若領路朝書房而行。

　　「放在這就可以了，今日辛苦你了。」

　　拍了拍手中的灰塵，素續緣微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與姑娘收容在下以及賜果之恩相比，這算不了什麼。」

　　走到門邊，要扣上門的同時，忽然見到牆上掛著一幅畫，畫中之人似乎是寒無若本人，但手法畫功卻十分眼熟，就像是……

　　「素公子？」寒無若站在廊上，對他突然停下有些疑問道。

　　「沒事。」素續緣微笑，隨即關上門，但心中的謎團仍舊盤旋不去。

◆

　　三日後，藥丹順利提煉完成，也拿到了冷瑩果的果殼，素續緣收拾著包袱，準備午時過後就向寒無若告辭。

　　「咦？我的香囊呢？」別好腰帶時，卻發現腰間空無一物，原本是掛著母親遺留給他的香囊，如今卻不見蹤影。

　　素續緣著急地到處尋找，房間裡裡外外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難道是掉在丹房了？」

　　找過丹房後，還是找不到，這下子把素續緣急壞了。那個香囊，是當初母親親手做的，在他被送往滅境時，留給他的唯一紀念，從小到大一直很珍惜，睹物思人用的。

　　「啊，莫非是在書房？」素續緣想起那天曾幫寒無若搬醫書到書房過，有可能是那時遺落了。

　　站在書房門口，素續緣猛然想起寒無若的叮囑，不可隨意走動。但事情緊急，又找不到寒無若，只好等她回來，再向她賠罪。

　　輕輕推開書房的門，一室靜然。來到那天放下醫書的地方，素續緣仔細找每一個角落，終於在牆角發現了香囊。

　　「還好，總算找到了。」欣喜地將香囊掛在腰間，素續緣正轉過身想離開之時，眼神匆匆掃過另一面牆，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那幅『美人含笑』圖，畫的正是寒無若。看上去與母親極為相似，父親書房也有一幅母親的畫像，與之相比，兩者之間雖相像，但表情神韻卻截然不同，一者婉約柔美，眼前這幅卻是從容悠然。

　　「嗯？」順著圖往下一看，幾株菊花的右下角處，書寫著幾字。

　　『八月十五中秋夜，朱雀雲丹繪此畫卷，贈與吾妹，聊供玩賞。』

　　素續緣瞪著那幅畫，眼睛緊盯著朱雀雲丹四字，心裡早已是驚滔駭浪。

　　如果說寒無若是朱雀雲丹的妹妹，那麼這個朱雀雲丹，到底是魔龍八奇的朱雀雲丹，還是當初母親冒充的朱雀雲丹？

　　素續緣勉強壓下心中的激動，靜下心思考。會不會又是另一件陰謀？雖然當初寒無若並未加害父親，但也不知是否以退為進，意圖取得信任。

　　看著畫中人的容顏，其實內心還有一個細微的聲音在叫囂著，如果她真是母親的妹妹呢？那他是不是多一個親人了？素續緣又喜又急地想，眼神在畫卷上搜索著，試圖尋找其他蛛絲馬跡。

　　良久，還是未發現其他可疑之處。現在所有的思緒全被謎團打亂，素續緣心神紊亂地看著畫卷，想起寒無若的態度，在聽聞他是素還真之子時，並沒有特別的反應，只是把他當作一般的客人來招待，沒有一絲一毫見到親人時的激動。

　　難道寒無若並不想認他們父子？或者她是真正的朱雀雲丹之妹？不，不對！真正的朱雀雲丹是大宇神宮宮主之妻，應該沒有如此精湛的畫功，何況此筆墨簡直與母親的手筆如出一轍。

　　世人皆稱江南第一才女『朱雀揮灑三波水，丹青真假分不清』。正是讚譽風采鈴的畫功精湛，仿作功力更是無人能比。

　　素續緣心下已然肯定這名作圖之人，一定是當初冒名頂替朱雀雲丹的母親，那麼這位寒無若姑娘，極有可能是他的姨母了。

　　現下該怎麼做？寒無若分明已知他的身分，卻隱而不說，難道她無意認他這個外甥？可是母親的妹妹，也等同是他的母親，他應該也要奉養她才是。

　　乖巧的素續緣一心想著孤身一人的寒無若需要照顧，更不用說讓她一人獨居山中。當初母親的遭遇，他不想再讓這個親人承受。

　　正當素續緣暗自盤算時，身後的門咿呀一聲被推開，像被驚醒一般回過神，素續緣回頭一望，只見寒無若神情自然地站在房門口，一臉平靜。

　　「寒姑娘，我……」到嘴的話反而不知該如何說，素續緣此刻像是做壞事被逮個正著的小孩，無措地望著她。

　　「你都看到了。」不是疑問，而是肯定語。寒無若看他的神情就能猜出一二，想必他已經推測出答案了。

　　「是。」素續緣有些慌亂地站離畫卷數步，神態小心翼翼。

　　「不用多想，事實就是如此，我不會否認。」寒無若坦然承認道。

　　「那為何當初救父親的時候妳不說？為何在我自報姓名時妳不說？難道妳不願與我們父子相認？」素續緣一口氣問出所有疑問，眼中帶著些微期盼。

　　寒無若淡淡瞥他一眼，依舊從容道：「認與不認，有何意義？我與素還真並無血緣關係，有的只是姻親關係。再說，素還真並沒有正式迎娶風采鈴，不是嗎？」

　　「可是我……我是妳的外甥啊，難道妳一點也不願認我？」素續緣說不清心中的渴望，只知道他多了一個親人了，一個不同於父親的親人。

　　父親長年為武林奔波，鮮少與他聚首，常常只是匆匆見了一面，便又分離，更遑論一同生活。他一直希望父親能退出江湖，與他歸隱山林，過著一般人的日子，但這是不可能的。

　　現在多一個親人，一個可能知道母親許多往事的親人，這對他而言是極大的誘惑。素續緣時常要為父親這唯一的親人提心吊膽，強迫自己堅強，但心中仍是脆弱地希望有人能像母親一樣給予他安慰，給予他關懷。

　　「我與風采鈴是同父異母的姐妹，自小就親情淡薄，更不用說是你了。」

　　「但娘親還畫了一幅畫給妳，妳們……」

　　「雖然淡薄，但也只是君子之交，稱不上姐妹情深。」寒無若解釋道，一邊走向畫卷前方。

　　素續緣看著她取下畫卷，平放於桌上。一肚子的話想說，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姊姊會畫這幅圖給我，是當年她答應天蝶盟的條件，假扮朱雀雲丹的前一天，我們姐妹最後一次見面時的興起之作。當時她還開玩笑說，或許我們以後就形同陌路，生死兩茫茫了。」

　　寒無若淡定地說出這段往事，神情依舊平靜，一旁的素續緣則是聚精會神地聽著，生怕漏了一字。

　　「當時我並未多想，何況這是她選擇的路，我無權干涉。」寒無若輕撫著畫上字跡，又說道：「雖然她沒有說明原因，但我還是可以猜到。她是為了素還真才答應的。」

　　「為了父親？」

　　「姊姊是江南第一才女，聽聞任務對象是素還真，好奇名滿天下的第一人究竟是怎樣的文武雙全，才會興起與之一會的念頭。」

　　寒無若停了下來，從櫃子裡取出一樣物品，交給素續緣。

　　「這是姊姊閨閣之時，所做的詩冊，現在就給你吧。」

　　素續緣如獲珍寶般接過，詩冊上繪有一朵嬌豔無比的牡丹，以及娟秀的字跡。

　　「想不到姊姊的玩笑話，竟一語成讖，不到十年，已是生死兩茫茫。」寒無若感嘆道。

　　「寒姑娘，我可以……叫妳一聲姨母嗎？」素續緣戰戰兢兢問道，心裡七上八下的。

　　「我們年歲不過差了十五，這聲姨母，好像把我叫老了，如果你不覺得被我佔便宜，你就叫我一聲寒姨吧。」

　　「寒姨！」素續緣立刻高興地喊了一聲，心裡明白寒無若願意認他了，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他走上前數步，又有些退卻，最後鼓起勇氣道，「寒姨，我可以抱抱妳嗎？」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要求，寒無若愣住了，望著素續緣渴望期盼的眼神，她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那神情像極了姊姊故意鬧她，與她撒嬌的樣子。

　　寒無若點點頭，隨即被強勁的力道給緊緊摟住，感受到溫暖的體溫，以及懷中之人的顫抖，手不自然地，僵硬地拍了拍素續緣，未料更讓他顫抖的厲害。

　　「寒姨、寒姨……」聲音中略帶哽咽，重逢親人的感覺讓素續緣低泣著，不知為何，他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姨母有著難以言喻的依賴，或許是與母親相似的容貌，讓他忍不住將寒無若當作是母親了。

　　素續緣，是姊姊唯一的孩子。寒無若腦海裡徘徊著這句話，雖然嘴上說與姊姊親情淡薄，其實她還是很關心姊姊，自從得知姊姊過世後，她就一直在想是否要去見一見姊姊的孩子，但在猶豫之時，素續緣早已不知去向。

　　好不容易懷中之人退了開來，見他不好意思地擦眼淚，對她說道：「真是抱歉，弄髒了寒姨的衣裳。」

　　「無妨，雖然我不反對你我相認，但我仍是要與你說清楚。」寒無若到現在還是無法消化多了一個外甥的感覺。「我生來性子冷，不太在乎世俗的親情禮節，如果要我對你呵護倍至、噓寒問暖，恕我做不到。」

　　素續緣點頭，表示不在意。這幾天相處下來，他也略為清楚寒無若的個性，「寒姨只需做妳自己就好，無須為續緣做出什麼改變。」

　　見他不反對，寒無若這才鬆了口氣，一人獨自生活至今，憑空多了一個親人，讓她有些不知所措，所幸素續緣沒有要求什麼。

　　「不過，寒姨能否讓續緣偶爾來看看妳，說說母親以前的事？」

　　又是那種難以拒絕的神情，寒無若這才深刻體認到，眼前這個名人之子似乎不像外表一般溫柔謙和。

　　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換來一個真誠的笑容，也讓寒無若心頭微微一暖。

　　當然，在往後的日子，寒無若陸續見識到，遺傳自素還真的狡猾個性，在素續緣身上表露無疑。

　　「寒姨，母親在入天蝶盟以前，是怎樣生活的？」

　　「寒姨，我的外祖、外祖母還健在嗎？」

　　「寒姨……」

　　那夜，竹屋的燈火亮了一整晚。外頭的蟬聲，飛瀑流水聲，伴隨著清冷的嗓音，以及時而插話的溫潤笑語，飄盪在寧靜的夏夜裡。

臨時後記／

本來要先在天空公開的，不過今天天空怪怪的，好像是當了。
這篇是我一時無聊之作，不用擔心老素移情別戀，這種事不會發生的。
其實比較喜歡的是小緣啊，令人心疼的孩子> <

正式後記／

寫這篇的緣由，來自於想要以第三人的角度來敘述素氏父子。
只是想來想去沒有絕佳人選，故而想起三年前寫的絳珠吟，就拿來用了。
幸而有之前的伏筆，寫起來倒也不牽強。
一直覺得素還真的父親角色，之於續緣而言，難免缺乏一點柔軟。
當然這兩人也是有肉麻的地方在，但我還是想加入一點柔性角色，
所以寒無若借角成功。
不過她並不會跟『姊夫』有什麼感情，也沒興趣來逆倫之戀，
只是想寫一些不是男女之情的東西而已。

看不慣的人要多包涵了。

[ 此帖被子芙在2011-04-06 00:0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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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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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9-04-06 02: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很喜歡這篇文章~
一開始是在霹靂網看到絳珠吟的~
那時看到素還真和寒無若的互動~覺得很自然
也心想那有一天出現和采鈴一樣容顏的女子~
素還真的反應也應該是這樣子

所以對我而言閱文就是一種享受~
今天看到續集更是高興~

原本想寒無若也應該要和素還真一樣和續緣沒有關係
但子芙的安排也很好~
真是謝謝~雅文共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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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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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9-04-06 14: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修晴

原來是有看過絳珠吟的

其實當初寫那篇時沒有想很多，只是純粹一個山中遇故人而已
後來想要寫一些不同的東西，就想到了有這篇看似單獨，實則可以繼續接續的文
就拿來用了。

素還真經歷過這麼多次誘之以情的陷阱
所以就想來一點不同的，看似桃花劫，其實只是再普通不過的關係
對於反應啊，經過那麼多次的切膚之痛
多多少少也會有點免疫，不過這位故人的相似是有原因的啊^^

看到你說享受，不免讓我覺得汗顏
友人常說我的文水磨功夫太強了
有時深怕有人說太『落落長』，失了文章的真意

原本是有打算跟他父親一樣，就只是路過而已
不過有打算寫成數篇短文，想想多少還是要有一些關聯
目前還沒想到這位『阿姨』的來頭，不過不打算寫成普通人就是了
試想姊姊是江南第一才女，又曾做過天蝶盟的無間道
妹妹也不會普通到哪裡就是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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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9-07-14 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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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滌餘靄】出自陶淵明四言詩《時運》

──山滌餘靄，宇曖微霄。
詩意：太陽甫出，籠罩山巒的霧氣漸漸散去，蓊鬱的青山彷彿被露水清洗一般鮮明。天空中光影迷瀠，流動著淡淡的一層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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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滌餘靄】埋玉

　　雲深山林，萬籟俱寂。蓊鬱的山色因雨後而抹上淡淡的清新。

　　小徑中，紫袍青年運起上乘清輕功，急奔於田野山路。來到一處竹屋前，便停下腳步，略微調整氣息。

　　青年急忙走進屋內，四處張望，卻找不到想找的人。

　　「寒姨！寒姨！」

　　以內力傳音後仍是一片寧靜。青年心急地在竹屋內到處找，最後在廚房發現了一個小門。

　　「難道是在這？」推開小門，看見的是一片綠意的庭園。庭園正中處，有一個雅緻的涼亭。

　　青年也未多想，便施展輕功往涼亭奔去。

　　寒無若瞪著眼前這名剛成為她外甥不久的青年，揉著因昨夜晚眠而頭疼的額際，雖想抱怨幾句，但青年焦急、擔憂交雜的表情，消彌了她午睡被吵醒的不悅。

　　「何事？」淡淡問了聲，寒無若隨手抄起一旁冷掉的茶一飲而盡，意識回籠許多。雖是不甚在乎，但眼神還是捕捉到青年的心急如焚，何事能讓他如此失態？

　　「寒姨，續緣求您出手幫忙，醫治家父的毒傷。」素續緣著急到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雙眼微紅含淚。

　　寒無若見他神情凝重，也未多說什麼，邁步走向竹屋後門，接著提起藥箱就往外走。

　　甫踏出竹屋，素續緣忽然想到了什麼，有些欲言又止，看著寒無若的神情帶著淡淡的為難。

　　「你先走，我能跟上。」寒無若似乎明瞭他的顧慮，輕聲說道。

　　素續緣也未多想地點頭，隨即施展上等輕功，一路疾馳而奔，不消片刻，來到一處幽靜山林，古意盎然的一座草屋，草屋門口佇立一名讓寒無若眼熟的人。

　　「果然是你，憶秋年。」寒無若微皺眉，放下了肩上的藥箱。

　　憶秋年撫鬚輕笑，笑得真誠。「多年不見，妳對待老友的表情就是這樣？」

　　「想來想去，也只有你知道，今日之行，也是你說的。」輕輕一瞪，寒無若轉過頭，面似不悅。

　　「堂堂醫魔的入室弟子，響叮噹的人物，甘於山林之中隱居，劍痞可是萬分欽佩。只是事態緊急，否則我也不會不顧當年的承諾。」憶秋年正色道。

　　寒無若知曉他重諾的個性，微嘆口氣，轉身對素續緣道：「人呢？」

　　「寒姨，這邊走。」素續緣雖然對自家小姨認識憶秋年感到疑惑，但當務之急是救人為先。

　　步入草堂，榻前躺著一名全身浴血之人，傷勢之重讓寒無若再度皺眉，素手一揚，數根金針即刻從袖袍中飛射而出，準確封住周身大穴。

　　素續緣心中不禁為她俐落的手法感到佩服，但也只是短暫停頓，隨後拿出藥箱中的物品，開始準備救治。

　　「全身筋脈幾乎全斷，內傷沉重，毒患侵體，你父親當真是不想活了。」寒無若淡淡說道，手中的動作卻未曾停歇。

　　素續緣眼神一黯，心裡早知父親此舉是玉石俱焚，寧為玉碎。父親自爆筋脈時，是否會想到還有一個殷殷企盼的兒子等著他？

　　「我以為，父親留有後路……」當他接獲舒石公紙鶴傳音時，幾乎不敢置信。在他心中宛如泰山一般屹立不搖的父親，居然自殘到幾近瀕死的地步，而且無人知道父親的下一步為何，說明了這次的劫難是真。

　　「習武之人，又精通醫術，經歷大小戰役的人，此次卻這般狼狽，說是做戲也無人相信。」寒無若身子微彎，運功將素還真吸起，待身子略為騰空後，十指凝氣漸漸集聚成一股銀白之光，緩緩籠罩住素還真。

　　銀光逐漸增強，光暈之下的寒無若放緩急催的內勁，一股黑氣從素還真的天靈之處蒸散。

　　光華褪去後，素還真蒼白如紙的臉恢復了淡淡血色，只是呼吸仍是微弱。

　　運勁收回金針，耗去大量真氣讓她有些暈眩，有些站不住地往後倒。

　　「寒姨！」接住她的是正好站在身後的素續緣。

　　「我沒事。」輕輕推開他的手，寒無若坐在床畔的椅子上，閉目養神稍作調息。素續緣不敢打擾，只能在旁靜靜守候。

　　半晌，寒無若微喘著氣，略顯蒼白的臉上佈滿細細的汗珠，抬手拭去，正好與素續緣遞來的手巾碰到，她愣了一下，面色如常地接過。

　　「寒姨，父親傷勢如何？」素續緣小心翼翼問。

　　寒無若接過他端來的杯子，喝了口熱茶，說道：「我暫時以金針為他續命，有三個月之效。斷掉的筋脈只能慢慢調養，毒患我已用神農琉璃功將毒素拔出，之後該怎麼做，應該難不倒你。」

　　「是。父親當初送來時，續緣對毒患束手無策，經憶前輩指點，才打擾寒姨清幽，望您海涵。」素續緣恢復了以往的溫文爾雅，不疾不徐道。

　　「是我讓續緣找妳的，報出妳的名字，才知道原來是一家親，自家人。」憶秋年笑呵呵的從外頭走進。

　　「希望你不要後悔今日之舉。」寒無若睞他一眼，而後意有所指說道。

　　「劍痞入世之機早已看破，何況這也是命數。」憶秋年明白她的意思，微笑道，「倒是妳，當初天魔錄封印一破，就跑得無影無蹤，連風之痕也不知妳的下落，讓他氣惱好些年，要不是老舒算到冷瑩果成熟之期，妳還打算一直隱居下去？」

　　「願賭服輸。」寒無若淡淡說出四字，雙眼微閉。

　　「妳也該知道風之痕不計較這個，何況他一直期望能與妳再次比劍，只是妳這些年音訊全無，讓他消沉不少。」

　　「身外虛名何需在意？追求劍的至高境界不是我的目標。」寒無若諷笑道，雙手微微緊握。

　　「白無垢也在找妳，當初醫魔的囑託他仍謹記在心。」憶秋年瞭然輕笑，「總之妳要有心理準備，風之痕雖人在西漠，可妳一現江湖，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憶秋年，你現在才提醒也遲了。也罷，要找要來都隨他。」寒無若放下茶杯，提筆寫下數行字。

　　「續緣，這是日後調養可依循的藥浴配方，你斟酌著辦吧。」

　　依言望去，皆是對功體受損有益的藥草，素續緣欣喜收下，「這陣子寒姨可否暫留寒食草堂？父親尚未清醒，許多往後的治療續緣想與寒姨討論。」

　　「好吧。」寒無若望向榻上昏迷的素還真，眸中閃過幾絲幽光。

　　照顧一個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前搶救而回的人，實非易事。

　　素還真傷勢過重，每天消耗的藥材不但珍貴且稀少，還需依照復原程度來運功療傷，每四個時辰就需浸泡藥浴，一次不可超過一個時辰。

　　素續緣每件一定事必躬親，不但細心照料，親自找尋藥草，動手為父親洗藥浴，接連數個月，人已消瘦一圈。

　　寒無若收回絲線，抬首對床邊的素續緣道：「復原情形不錯，再過數日應該就會醒過來。」

　　「寒姨，真的很感謝您。」素續緣兩眼微含著淚，內心存在的壓力漸漸消散。

　　當初看到傷重的父親，只覺得難過、害怕、不安，身為名醫之子的他，面對棘手的傷勢，竟無法穩住心神，尤其面對不知名的毒患，更是擊潰他最後一層信心。

　　「定下心來，往後的日子還很長。你父親需要你。」寒無若欲伸出手，略微一頓，最後還是僵硬地拍了拍素續緣的肩。

　　素續緣受寵若驚，揚起一抹靦腆的笑容，「寒姨，我明白了，續緣不會失志，一定會盡心照顧父親。」

　　淡扯一抹笑，寒無若收起藥箱，隨後步出草堂。

　　草堂之外，憶秋年斜倚竹籬，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醫魔之徒，功夫還是一如往昔，如何？」

　　「死不了。」

　　「這句話含意很深喔，死不了並不代表能夠順利活下來。」憶秋年放下手中把玩的稻草，輕輕一笑。

　　「全身筋脈盡斷，能夠活下來已是奇蹟。」寒無若淡淡說著，依舊面無表情。

　　「奇蹟是需要人去創造，妳不就是嗎？」憶秋年微笑，站起身走至她身前，「選擇出手幫忙，就已經決定了，妳和我是福是禍，順應天意。」

　　「我命由我，不由天。」

　　「嘖嘖，這麼久不見，妳依然如此淡泊。素還真的傷連素續緣也沒有萬全的把握，而卻妳輕易治好了，醫魔若有知，想必以妳為榮。」憶秋年感嘆道，但表情卻是一派閒適。

　　「輕易？只是湊巧罷了。你一再重提舊人，用意為何，我一清二楚。」寒無若微皺眉。

　　憶秋年明白她的微惱，也不諱言。「其實當初我向素續緣提及妳時，並無把握能請妳出面。只是我萬萬想不到，為了一個素還真，妳甘願違背當初封山誓言，重出江湖。」

　　聽聞他說的誓言，寒無若眉眼一動，內心掀起些微波瀾。

　　「我只做我認為該做的事，封山誓言不過是願賭服輸，立誓人心如當初。」

　　「就因為這樣，妳甘願放棄淡泊平靜的生活？」憶秋年不是不知道她的身分與身世，明白她這一出手，就再無寧靜之日了。

　　寒無若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遠山雲景。

　　「唉，聽妳言下之意，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但以妳之能，要救人並非難事，為何讓他身受重傷？」憶秋年問出盤旋心中的疑惑。

　　「這是他的命數，素還真已進入亢龍有悔的境界，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就算你不告知素續緣，他也遲早會找上我。」寒無若很清楚外甥的能耐，當初兩人切磋醫術，素續緣早知她精通毒物研究。

　　「也罷，現在我們也是站在同一立場。」憶秋年搖頭，不再多言。「鳳形山之鬥將分勝負，有興趣與我前往嗎？」

　　面對憶秋年別有用意的邀約，寒無若僅是淡笑，「我仍有要事在身，何況時機未至，見面只是多餘。」

　　「唷，真是無情。好吧，反正鳳形山只是一個開始，魔流劍與風之痕，早晚會有一個結束，妳也是。」憶秋年正色道，不再嬉笑。

　　寒無若彷彿未所聞，逕自說道：「我要去找白無垢，其他的就有勞劍痞。」

　　「哇哇，自己的親戚不照顧，要丟給我？我說妳啊，真是大小眼！」憶秋年大聲抗議，語氣盡是委屈。

　　「此處不宜久居，續緣，找個時間將你父親移至安全之處。」寒無若眼神越過憶秋年，對著他身後的青年道。

　　「是。」素續緣強忍笑意，不禁想配合寒姨少有的幽默。「憶前輩，遷移之事還有勞了。」

　　「算我倒楣，罷罷罷，五日後我會再來。」憶秋年無奈地點頭應允，隨後離開了寒食草堂。

　　寒無若轉身，望著外甥疲憊的臉龐，平靜無波的心竟泛起些微不忍，「續緣，你父親之傷非一朝一夕能夠痊癒，別累壞自己。」

　　「寒姨，父親此次可說是死裡逃生，續緣、續緣，真的很怕父親再也醒不過來……」素續緣表情雖維持沉穩，聲音卻微微顫抖著。

　　此刻只剩下他與寒無若，以及草堂內昏迷的素還真，素續緣再也無須強裝冷靜，漫天撲來的恐懼令他無助、焦急。望著與娘親幾乎如出一轍的面容，臉上的武裝再也無法撐住。

　　「哭吧，發洩過後，還有更多更沉重的擔子等著。」寒無若輕輕拍著他的頭。

　　靠在寒無若看似小巧又溫暖的肩上，素續緣低低啜泣著，放任自己盡情發洩，耳邊僵硬卻溫柔的安慰，如暖流般注入他孤寂的心。

◆

　　一個月後，素還真由寒食草堂遷往雲塵盦，寒無若見他情況穩定，便與素續緣告別，動身尋找白無垢。

　　時過三個月，寒無若來到外甥說的雲塵盦附近，一處熱鬧的市集。

　　鳳眸輕輕掃過人來人往的街景，驀地輕笑，拐進一條不起眼的死巷，走至盡頭，寒無若提掌手捻太極，但見太極圖樣的光芒慢慢壓入牆內。

　　只見突來強光籠罩，再定睛一看，眼前盡是花草滿佈的世外桃源。寒無若緩緩走近，一名藍袍青年佇立不遠處，似是與她揮手。

　　「寒姨。」素續緣等不及寒無若走近，邁步走向她，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寒無若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續緣，近來可好？」

　　「許久不見，續緣一切都好。不知寒姨的事情是否順利處理好了？」素續緣很喜歡寒無若拍他的肩，那感覺很像以前與母親相認時，母親關懷的慰問。

　　「嗯。」寒無若低低應一聲，隨後與素續緣相偕走入屋中。

　　這陣子憶秋年不時的拜訪，素續緣也藉機向他詢問有關寒無若的事情。當初糊塗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只知寒無若似乎與魔界有所淵源，但卻不知詳情。後來才知，寒無若拜師於醫魔門下，算是半個魔界之人。

　　「你父親狀況如何？」

　　素續緣面露笑容，一臉高興說道：「父親兩個月前已經甦醒，復原情形良好，再過幾日便可做復健了。」

　　「你先前所得的冷瑩果殼，已提煉為丹了？」寒無若低聲問，想起冷瑩果的療傷功效，應是可以讓素還真服用。

　　「是，續緣已煉丹完成，父親服下後功體已復原七成。」

　　兩人一邊交談著，人已來到大廳，踏進廳內，便看到坐於輪椅上的素還真，寒無若微微一怔，隨即恢復如常。

　　「寒姑娘。」素還真微微一笑，蒼白的臉色，羸弱的身軀，任誰也無法相信眼前之人是名響天下的清香白蓮。

　　「素賢人。」寒無若客氣地打招呼，語氣不若與素續緣的自然與親近，有些生疏冷淡。

　　素續緣沒有注意到寒無若的語氣，快步上前察看素還真的狀況。

　　「續緣，我沒事，在床榻上躺了許久，想下床活動活動。」對於兒子的緊張，素還真覺得既窩心又心疼。

　　「您總是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下床活動也不加件衣服，要是受了風寒該怎麼辦？您現在的身體不比以前，不能生病。」素續緣走至屏風後，拿出一件披風為他蓋上。

　　「是、是。」素還真苦笑著，卻也十分享受兒子的孝心與關懷，拜受傷所賜，這段日子來總算能與兒子朝夕相處。

　　「寒姨，可否請您為父親把脈診斷？」雖然自己也精通醫術，但經過這次事件，素續緣漸漸開始有些依賴寒無若，也因關心則亂，多一人診視也比較安心。

　　微點頭，只見絲線迅速纏上素還真之手腕，寒無若微閉眸，靜靜把脈。

　　素還真第一次見到她使用懸絲診脈，不由得有些呆愣，等到回過神來，寒無若已診斷完畢，將絲線收回。

　　「如你所說，過幾日便可開始復健，藥浴還是要繼續，不可中斷。」

　　「寒姨，這是續緣新添加的幾味藥材，您看看是否妥當？」素續緣遞上一張紙，上前與寒無若討論起來。

　　一旁的素還真，則是注意到素續緣喊寒無若為寒姨，不禁疑問道：「續緣，你為何喊寒姑娘為寒姨？」

　　素續緣這時才想起，父親還不知道寒無若的真實身分，笑著回過頭道：「父親，這些日子來續緣專心照顧您，竟然忘了與您說這事。」

　　寒無若此刻也停下書寫的筆，靜靜望著他們父子。

　　「寒姨是母親同父異母的胞妹。」

　　簡短的一句話，卻讓素還真心中無比震撼。胞妹？采鈴的妹妹？寒無若是采鈴的妹妹？

　　「妳、妳是，采鈴的妹妹？」素還真有些結巴地問，一臉震驚。

　　只見寒無若表情平淡，微點頭。「沒錯。」

　　「寒姨，按關係來稱呼，您應該稱父親為姊夫。」素續緣笑著提醒寒無若，卻忘記先前寒無若根本不想承認這段關係。

　　「無此必要，我與他只能稱的上君子之交，何況他也未與姊姊成親，沒有給她一個正式的名分，這聲姊夫恕寒無若不敢高攀。」淡淡回絕，眼眸不意外看到素還真黯淡的眼神。

　　「寒姨……」素續緣欲再言，卻被寒無若打斷。

　　「續緣，我知道你的心思，不過我確實是無法接受，往事就讓它過去，我不想多談。」

　　素續緣無奈地妥協，早已明白寒無若的個性，也不敢強求。

　　素還真早前只覺得寒無若與風采鈴極為相似，未曾想到兩人會有關係。今日說開，除了震驚，還有淡淡的近鄉情怯，淡淡的欣喜。

　　「寒姑娘若不願意，素某也不會強人所難。采鈴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素某願意代替采鈴照顧妳。」素還真誠摯說道。

　　「素賢人不必如此，寒無若孤身一人慣了，亦不願蒹葭倚玉，維持現狀就好。」寒無若淡聲拒絕，目光移向他身子下的輪椅。

　　「雙腳能站嗎？」

　　素續緣回過神，立刻說道：「能，只是時間不長，雙腳的筋脈支撐力仍不足。」

　　「可能是筋脈續接時氣血淤塞，多添幾味藥材慢慢疏通即可。」寒無若拿起筆繼續書寫，低著頭說道。「再來的療程你一人足矣，明日我要回去了。」

　　素續緣一聽，有些急了。這陣子習慣了與寒無若相處，忽然之間說走就走，原本還打定這次要與寒無若培養感情，卻不想寒無若根本沒這心思。

　　「寒姑娘是素某的救命恩人，何不多留幾日讓素某招待？」坐在輪椅上的素還真溫言開口。

　　「山居之人獨身習慣了，還是喜歡遠離塵囂的感覺。」寒無若平淡的聲音依舊無起伏，接著她望向素續緣。「天策真龍政權已定，目前正道人士並無性命之憂，唯有西南方的魔劍道侵擾之危，需要注意。」

　　「寒姨，好不容易能夠一聚，多留一天再走吧。」素續緣期待的眼神看向她。

　　寒無若面對素續緣期盼的目光，心下一軟，無奈說道：「好吧，藉此機會我將一些藥理與你說清楚。」

　　第一天晚上，素續緣展現從屈世途那學來的本事，燒了一桌好菜，可謂賓主盡歡。

　　屈世途，乃目前檯面上天策真龍的謀士，也是一手策劃將素還真逼入死境的神祕人物，然而寒無若今天才明白，原來此人竟是多年前已死的一線生。

　　不得不佩服素還真佈局的巧思，令人意想不到。或許就是這樣的智慧，才屢次讓對壘的敵人敗得心服口服。

　　聽著眼前口若懸河的人，寒無若淡淡垂下眼眸，逕自品茶。憶秋年自打從鳳形山回來後，便開始在她身邊打轉，時常不經意提起魔流劍如何、風之痕怎樣。

　　憶秋年明白寒無若的神遊，也不以為意。鳳形山之行，風之痕聽到她的消息的反應，果真如自己的猜想，只是寒無若的心思早已不在此，這兩人還能如從前一般，瀟灑快意地論劍嗎？

　　對風之痕來說，寒無若是不同於憶秋年的存在。憶秋年為惺惺相惜的用劍知己，而寒無若卻是難以覓得的知音，除了切磋劍術，更多時候兩人的默契甚至遠超於憶秋年。

　　只是當初魔界有心人士的渲染，讓這一對知音漸行漸遠，誤會也因此而生。直到天魔錄封印，都未曾見面。

　　身後的洛子商拋給她一個同情的眼神，抱劍倚著門柱，不打算插手。

　　「憶秋年，說夠了嗎？」溫溫淡淡的一句，卻讓憶秋年停了下來。

　　「夠了、夠了。」憶秋年訕訕地打住，明白她的耐性已將近告罄，隨即不再多說。

　　「你們自便吧。」既不是雲塵盦的主人，寒無若也未多說，朝他們點頭，隨即離開了大廳。

　　洛子商慢悠悠走到他身旁，涼涼開口道：「這麼熱心，不像你平時作風。」

　　「難為你今天特別精光，只可惜聽者有意，伊人無情。無若啊無若，妳若知道風之痕為妳做了什麼，還能無動於衷嗎？」

　　憶秋年望著她的背影，近似嘆氣般低喃著。一旁的洛子商微瞇起眼，笑得有些高深莫測。

　　漫步至後花園，一彎明月高懸於黑夜的星空，大地彷彿被灑上一層銀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晶瑩動人。寒無若一邊賞月，一邊走到涼亭。

　　「寒姑娘也來賞月嗎？」溫潤嗓音從亭內傳出，令寒無若腳步一頓，望著地上投射的影子，有輪椅。

　　「寒姑娘莫非是不願與素某共處？雖然素某自認與姑娘相交未深，但如此良辰美景，姑娘何不放下私人情緒，秉燭夜遊？」素還真笑意盈盈說道，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更顯孤潔冰清。

　　寒無若靜靜走進涼亭，亭內石桌放置著茶几、古箏、上等的白玉狼毫、一捲白紙。

　　「素賢人好興致。」

　　「現在的素還真也只能做這些事，不過怎麼也想不到，是要用身體健康才能換得。」素還真自嘲，雙手轉動輪椅，自行推向石桌前。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何況對你素還真而言，哪一次的危機不是轉機？」

　　一針見血的評論，讓素還真提筆的動作停住，隨後下筆揮毫。

　　「寒姑娘的話，鞭辟入裡、字字珠璣。」

　　「只是你的敵人萬萬沒有想到，一向處事圓滑、四兩撥千金的你，會選擇如此激烈的方法隱入幕後。」寒無若注視著他臉上的表情，冷聲說道。

　　「素某只是做出最適合的判斷與決定。」

　　「可知你的決定，讓你的兒子陷入擔憂與焦急？續緣善良體貼，但不代表你可以如此傷害他，續緣因為你，幾乎急得六神無主，你卻如此雲淡風輕！」向來淡然的寒無若說了重話，臉色微慍地看著他。

　　筆尖一顫，停頓。素還真抬首看向她，淡淡說道：「我知道。雖然不捨、心痛，但我不得已為之，身為江湖中人，背負素還真的身分，續緣與我永遠不會有安寧的一日。」

　　寒無若看著素還真平淡的表情，以及眼底難以察覺的無奈與苦澀。她並非不了解，只是不捨續緣如此傷心，稍稍點他一下，希望讓他多為自己兒子著想。

　　一時之間，亭內安靜無聲。不久，素還真停下筆，行雲流水的幾個大字躍於紙上。

　　寒無若一看內容，笑了。「詠牡丹？素賢人此舉可是悼念故人？」

　　素還真一臉平靜，只是語氣多了微微的悵然。「芳魂已逝，素某能做的，唯有時刻掛念，維繫著她留下的血脈。」

　　「有感而發？看來我的出現對於素賢人而言，似乎不是好事。」平淡的話語添了幾絲淡淡的嘲諷。

　　「寒姑娘何必如此尖銳？素某也未勉強於妳，僅只是朋友之間的淺談，難道也不能？」素還真嘆口氣，目光移向亭外的池塘。

　　「有些事一旦說破，就無法回到從前了。」以前的寒無若，還能當他是忘年之交，魚雁往返源於他的一身才智，沒有拒絕，只是順其自然。

　　而今的寒無若，卻有著千絲萬縷的顧慮。對他而言，眼前之人不僅僅是素續緣那一句『姊夫』就能夠輕易事了。

　　「妳可曾怨我？」……怨我狠心對待她？

　　寒無若淡淡瞥他一眼，逕自入座，雙眼目不轉移。「怨你？何來之怨？怨你對風采鈴動了真情？還是怨你讓風采鈴愛上了你？」

　　素還真一怔，苦笑道：「妳的話，反而讓我無所適從了。」

　　「悲劇的發生，不僅是因為你。」寒無若垂下眼眸，語氣竟帶著淡淡的自責。「我，也曾因為可笑的自尊，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她站起身，步行至欄杆旁，遙望明月。「當初，是我慢了一步。如果我不曾猶豫，姊姊就不會犧牲。」

　　「寒姑娘何出此言？」素還真望著她不同以往的淡定，有些疑問。

　　「我與姊姊感情淡薄，自從她加入天蝶盟後，更是斷了音訊。我也不曾去打聽關心，興許是一股傲氣在作祟，我不想去知道姊姊的事情，不想去承認她的所作所為。直到有一天，我偶然得知了天下第一就是姊姊的孩子。」

　　寒無若眼神略微迷濛，望著池水上的一輪明月，微笑道：「站在琉璃仙境外，我眼睜睜看著姊姊傷心而走，卻不出面與她相見。但這是她要過的坎，沒人可以幫助她。」

　　「妳，都知道以前之事？」素還真的聲音帶著一股奇怪的張力，悄聲問。

　　「有一點佛緣之人，勉強能夠看破一些天機。我從那時候，就隱約知道姊姊未來的命運，只是我不願去點破，更明白她的選擇不會因我而改變。」

　　素還真微微挑眉，沒有忽略掉她話中的那句『一點佛緣』，身拜魔界之師，卻擁有與佛氣相當的異能……

　　「妳並沒有錯，天意不可違，何況是她一心想要彌補的結果。」

　　寒無若微嘆口氣，「我是能救她的，只是我也能猜想到她的拒絕。當時別無選擇，唯一知曉兩全其美之法的人，不是我。」

　　「棄車保帥，是一頁書前輩的權宜之計，只是沒想到讓邪魔鑽了空，終至功虧一簣。」

　　「所以，我對你並無怨恨。這件事都是眾人心中無法言語的遺憾。」寒無若輕輕說著，兩眼清澈。

　　月步西移，兩人靜默一陣，素還真突然無意地出聲。

　　「寒姑娘，妳與魔界的關係？」耳聞她與白無垢、風之痕的交情，素還真不免有些好奇。

　　「身非魔界人，心隨魔界生。我從不否認我的身分。」

　　素還真淡笑，還欲再言，卻瞧見寒無若的臉色有些蒼白，「寒姑娘，妳無恙否？素某看妳臉色不對……」

　　話一方落，寒無若嘴角緩緩溢出血絲，腳下不穩地靠在亭柱邊上。

　　「無礙，小傷罷了。」

　　素還真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調理內息，忽然問道：「可是因為素某之故？」

　　「這些年淡出魔界，身上的魔氣也逐漸散去，妄自動用神農琉璃功，必遭魔氣反噬。」寒無若淡淡說著，穩住體內亂竄的氣息，臉色漸漸恢復紅潤。

　　自他清醒後，續緣便慢慢與他說營救過程。當然劇毒的醫治是必然要說，對於失傳已久的神農琉璃功，素還真除了驚訝，更多疑惑。當年會這門武功的魔魁之女早已亡故，她的後代非凡公子也沒有習得這部武功，能夠確定是失傳了。

　　「解毒至今，已過四個月，反噬威力如此強大，倒讓素某有些愧疚不安了。」

　　「不只是解毒造成，回魔界處理私事時，受了點內傷。」寒無若輕描淡寫說道。事實上，這點內傷引發了魔氣反噬的舊傷，要復原恐怕得一年半載。

　　現在想來，寒無若與魔界有淵源，甚至是與高層關係非淺，才能學得這門武功。醫魔嗎？也許可以向白無垢問問清楚。

　　素還真雖有滿腹疑問，但直覺認為不宜多問，也就隨她的解釋。

　　拋開疑心，兩人在月光下的亭中閒談，直至深夜。

　　翌日清晨，素續緣推著父親來到大廳內，準備用膳。只見數日來都早到的人，此時卻不見蹤影。

　　素續緣有些擔心，將素還真安頓好後，便來到寒無若暫住的廂房。

　　輕敲幾聲，房內毫無動靜。擔心寒無若出事的他，也顧不上禮節，推開門扉。

　　空無一人。摺疊好的被褥，乾淨的銅盆，還有桌上的一封信。

　　信的內容很簡短，素還真傷勢已穩定，不克久留，已回。寥寥數字，素續緣卻感覺到寒無若匆忙離開，絕不單純。雖說寒無若性冷，但一定的禮儀仍有，不至於做出不告而別之事。

　　微嘆了口氣，素續緣回到大廳，向素還真說明寒無若離開之事。未料素還真毫無訝異之色，只是淡淡的應了聲。

　　午後，素續緣推著父親來到雲塵盦外的一處高崖。素還真遠觀山景，微涼的清風吹得蓮袍衣袖紛飛。天空烏雲漸攏，遮去午後的艷陽。

　　「續緣，這次她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出面醫治為父。停留這些天，已是她的極限。」明白兒子心裡的疑問，素還真淡淡說道。

　　「父親……」

　　素續緣欲言又止，雖說寒無若的去留無人能左右，只是心中仍是希望能與親人多相處，並未想到寒無若不願沾惹江湖是非。

　　「雖說她不願承認關係，但她還是認了你。續緣，你若有空，代替為父去探望寒姑娘吧。」

　　素續緣點頭，但仍是不解寒無若的離去。「這次孩兒能請來寒姨，憶前輩顯然很訝異，莫不是孩兒讓寒姨陷入什麼危險了吧？」

　　「她一心避世，然而在還未知曉她的身分前，我姑且還能護她周全。如今她的身分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大夫。只怕未來還有更多風雨……」

　　素還真想起昨夜的談話，山雨欲來風滿樓，想必寒無若也察覺到一二。一步江湖無盡期，她終究還是踏進來了。

　　『那時我知道病人是你，心中多有掙扎猶豫，但我不後悔自己的決定。救你，不單只是為了續緣。』

　　灼灼明亮的雙眼，卻意外撼動了素還真的心。明白這已是她所承認的極限，心中只覺寬慰與溫暖。那雙彷彿記憶中的明媚眸光，讓他塵俗的心靈得到洗滌，不曾錯認，只有緬懷時的思念與回憶，迴繞於心中。

　　素還真嘴角輕揚，拍了拍兒子的手，「續緣，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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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0-05-30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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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滌餘靄】出自陶淵明四言詩《時運》

──山滌餘靄，宇曖微霄。
詩意：太陽甫出，籠罩山巒的霧氣漸漸散去，蓊鬱的青山彷彿被露水清洗一般鮮明。天空中光影迷瀠，流動著淡淡的一層雲彩。

／

【山滌餘靄】流泉

　　清晨，天濛濛亮，雲際一片洗白的清爽，漂蕩著山中淡淡的幽香，深山中一點翠綠，遙遙相映在山坳碧湖。

　　那抹綻放在初曉的微亮中，依稀能見翠綠的竹屋，此刻悄然寂靜，忽聞一聲金屬碰撞之音，薄霧中微微散發出點點金光。人影、纓槍，光影交錯，揮灑自如的婀娜之姿，飛揚的柔黑烏絲，構成一幅美麗景象。

　　刺、挑、撥、旋，簡單俐落的槍法在一雙纖細柔美的手中一一舞現，纓槍上的紅繐成了揮舞銀光中的一抹鮮紅。微風輕拂，晨曦光芒下的裊娜纖靈，婉轉如雲水般輕盈飄逸，槍影寒光閃爍。

　　忽然，一陣突兀的掌聲響起，舞槍人立停，但纓槍之頭直指聲源之處。

　　「好槍法，想不到寒姑娘看似文弱，卻舞得一手好槍。」溫潤嗓音帶著淡淡的讚賞。

　　冷淡的表情讓人望之生畏，寒無若挽了一個轉勢後收槍，走向那人。「素賢人拂曉而至，有何指教？」

　　晨曦之下，正是素家父子一前一後佇立在不遠處，沐浴在清晨的日光，顯得格外清晰。

　　一身淡紫蓮袍，溫文儒雅之姿的素還真無視她的冰冷態度，微微一笑，「半年未見，不知寒姑娘近來可好？」

　　「父親，您也不等等兒子，就先行而至。」素續緣笑著踱步至素還真身旁，望著數月未見的親小姨，嘴角漾著真誠和煦的笑容。

　　生性淡漠的她自然不會因此而有所變化，不過對於自家外甥，總是注意力大於那個名義上未成、而實質上存在的姊夫。為此，素家父子早在雲塵盦相處時，就已領教了。

　　素還真莞爾，依舊沉默。倒是身旁的素續緣勾起溫文爾雅的微笑，一雙溫柔的眼眸直勾勾望著他的小姨。

　　「你們父子倆清晨便來打擾，實屬不正常。」寒無若淡淡說了句，走至竹籬旁的桌椅，將紅纓槍放好。

　　素續緣靦腆笑著解釋，「是續緣採藥之需，而父親亦說可順道拜訪寒姨，所以才冒昧打擾。」

　　「上次你才來採了地龍鬚，這次又是什麼？」寒無若微笑斜睨，一雙柳葉眉微微彎起，語氣有些柔緩。

　　明白自家小姨的話中之意，素續緣連忙坦白告饒，笑著說道：「不敢再打寒姨小藥圃的主意，續緣此次是為了斷腸草而來。」

　　寒無若一聽，有些意外道：「此藥草隨處可見，何以特地走一趟？」

　　「續緣所需之斷腸草，乃必須生長於千年檀香木與千年參王之附近，吸取檀香木之清香，人參之靈氣，所以才來到此地。」

　　「千年檀香木？」寒無若神色略顯訝異，停頓後又說道：「此物難得，更遑論參王，皆是稀世罕見之珍貴藥材，吸取這兩物的斷腸草更是難尋，我已有多年未能採尋到了。你為何需要此物？」

　　「檀香木雖不常用於醫治，卻是很好發揮的藥引，而參王兼有滋補養氣、解毒復元之效。最近戰事連連，正道一方損傷慘重，極需斷腸草提煉之精華，作為解毒復元藥引。」素續緣緩緩說道。

　　「斷腸草我已多年未見得，你此行怕是要碰點運氣。」寒無若微皺眉，思索道。

　　「難道寒姨也不知其下落？」素續緣難掩失望之情。

　　「也不盡然如此。斷腸草生長之處，要有千年檀香木與千年參王，已不易找尋。此山深處有一古洞，洞內盡頭傳說可通行至另一個出口，相傳其中藏有不少奇珍，多年來不少有心人尋訪皆失敗而歸。」

　　素續緣眸中閃過一絲精光，說道：「寒姨的意思是，斷腸草極有可能生長於此處？」

　　「這只是我的推測，千年檀香木與參王何等珍貴，可遇不可求，那個地方相傳長年瀰漫一股清雅的檀香，歷久不散，想必只有千年檀香木有此特性。」

　　「那寒姨可知此處的確切位置？」

　　寒無若點頭，卻語帶保留道：「我雖知道，但此處人跡罕至，到底洞內是什麼情形無人明白，也許危險也許安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樣吧，明日出發前往尋找，素某與你們一同前去，也好有個照應。」素還真沉吟片刻，隨後說道。

　　「有父親跟隨前往，必是安全無虞。」素續緣滿足地笑呵呵說道，看著素還真與寒無若，一臉的溫暖柔和。

　　寒無若未多說，只是看著素續緣的笑顏，眼眸中多了些許的寵溺與溫柔。

　　翌日，三人收拾好行囊後，便出發前往深山處的古洞。

　　看著眼前深不可測的幽洞，寒無若不由得微皺眉，轉身向他們說道：「此處便是相傳之地，裡面是什麼情形尚未可知，大家小心。」

　　素家父子對望一眼，微點頭，素還真首先走在最前頭，其次是寒無若，素續緣殿後。

　　看著前面挺拔的身軀，以及身後不時出言提醒的外甥，寒無若神情複雜地走著，微啟的朱唇想要說些什麼，但又說不出口。

　　「此地異常寒冷刺骨，想必深處寒氣更甚。續緣，你可有帶護元丹？」素還真一路看到不少冰柱，轉身蹙眉問道。

　　素續緣臉色為難，搖首道：「孩兒並無攜帶，未料到此行會需要此物。」

　　「我有帶。」寒無若隨手從腰間的荷包拿出一瓶白瓷瓶，倒出三顆藥丹。

　　待三人服藥運功過後，便繼續朝深處前進。一路上的崎嶇岩石，漸漸被越來越多的冰柱、冰壁所取代，周圍的空氣寒如冰窖。除了要運功抵禦寒氣，還得不時躲避上面掉下的碎冰、冰石。

　　素還真在前開路，雙掌含帶灼熱之氣，化去阻礙的冰柱。寒無若小心翼翼的觀察四周，右手擱在腰帶上繫槍之處，蓄勢待發。

　　「小心！」寒無若迅速將素續緣護在身後，反手將背後纓槍拔出，運起內力以氣御槍，旋轉於空的纓槍刺穿了掉落的冰石，槍頭灼熱的溫度溶掉了剩餘的碎冰。

　　走於前頭的素還真早在冰石掉落之際，便迅速轉向他們，以護身氣罩護住三人上方。

　　「寒姨，妳沒事吧？」

　　「寒姑娘，妳可有受傷？」

　　「沒事。」寒無若一吐勁，收回漂於空中的纓槍，回頭問道：「續緣，可有受傷？」

　　「我沒事，寒姨。」素續緣搖頭微笑，眼光移向一旁的素還真。「父親呢？」

　　「為父沒事。此地溫度極低，容易有碎冰掉落，我們還是加快速度，應該離盡頭不遠了。」素還真四處打量著，微皺眉道。

　　「斷腸草真會在此處生長？如此苦寒之地，焉有千年檀香木與千年參王？」素續緣運起元功，抵禦逐漸增強的寒氣。

　　寒無若看了看四周的冰象，淡淡說道：「雖然一路走來皆是冰冷蕭條，但確實有濃郁的檀香味，且為歷久不散的特性，想來我們離目標不遠了。」

　　素還真也頷首道：「此地之苦寒似乎是天然而成，若千年檀香木確實在此地，那麼盡頭必定別有洞天。」

　　三人提高警覺，繼續朝深處前進。小路越見狹窄，頭頂上的冰柱也越來越多，只見一水潭後，便再無出路。

　　「這？」素續緣看著那水潭，再觀望四周，確實已無其他出路。

　　寒無若沉吟著，走到水潭邊，右手運氣朝潭水探去，甫入一指節，淡淡白煙竄起，細微的刺痛襲上手掌。

　　「寒姨！」素續緣一見，只覺不妙，也顧不得失禮與否，衝上前將寒無若的手拉出水面。

　　另一隻手比他快了一步，抓住了寒無若的手，並運功助其抵抗寒氣。

　　一前一後被兩個力道給拉起，素白的右手浮起淡淡紅暈，寒無若施力掙脫，抬眼對上兩雙憂心關切的眼眸。

　　「無妨，試探之時我已運功注入右掌，意在探察水潭。此潭溫度極低，與人體的溫度反差極大，所以才會冒出白煙。」

　　素續緣收回手，仍是一臉擔憂，不過看上去並無傷痕，看樣子應是寒無若所說一般，並無大礙。

　　「方才情急之下，續緣冒犯了。」

　　寒無若擺了擺手，表示不在意。但一旁的素還真卻沉下了臉，語氣嚴肅道：「寒姑娘，方才妳不該如此輕率地以身試探。」

　　「我自有分寸，也聚氣於掌以防萬一。」寒無若不以為意，四處打量著，發現此水潭竟是平靜無波的死水，無其他水源注入。

　　「附近並無河流，此潭竟能維持水量，真是奇特。」低語同時，一旁的素還真卻恍然大悟，連忙走到最靠近水潭的岸邊。

　　「原來如此。」

　　素續緣見父親神情，也急問道：「父親可是想到什麼？」

　　「水潭深處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目的地。」素還真微微一笑，「水潭毫無流動痕跡，我以穿雲眼查探潭底，發現底部竟有一條通道。」

　　寒無若挑眉，眼神也看向那幽深的水潭。「也許就是傳說中的入口，沒想到洞中深處竟是一個水潭，來此探察的人未必能因此而推測其他。」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潛入水潭，才能繼續往前找尋了。」素續緣也探頭察看，平靜無波的水潭看上去深不可測。

　　「不必全部的人下去。為防萬一，需留一人在此接應。」寒無若低聲道，視線從水潭移向素續緣，雙眉微皺。「續緣，你留下。」

　　「我？這怎麼行，找尋斷腸草本就是我與父親的責任，怎能讓寒姨去冒險？還是讓續緣與父親一同去找尋，寒姨在此等候。」素續緣一聽，連忙搖頭回絕，神情堅定。

　　寒無若一怔，微笑道：「此地我比較熟悉，何況以你父親之能，就算碰上危險，也能夠全身而退。而且留你在此，也是預防有人受傷需要醫治。」

　　「這、這……」素續緣仍是猶豫，最後目光看向一旁的素還真。

　　「續緣放心吧，為父絕對會把你的寒姨毫髮無傷帶回。」素還真揶揄道，不意外看到自己兒子微紅的臉。

　　面對素還真難得的幽默，寒無若選擇視若無睹，逕自向素續緣叮嚀囑咐。

　　「續緣，此地雖然人跡罕至，但還是要提高警覺，這顆藥你服下，可讓毒物野獸不敢近身。」寒無若拿出一顆藥丹，交到他手上。

　　「多謝寒姨。寒姨自己也得小心，此行吉凶未料，一切以安全為重。」素續緣語氣嚴肅道，神情凜然。

　　素還真看著他們彷彿母子情深一般話別，心中頗不是滋味，「續緣，為父也要下去查探，難道就不用關心一下為父？」

　　轉過頭，素續緣揚起過於燦爛的笑臉，「父親武功蓋世，才智雙全，相信一定難不倒父親。更何況依照屈伯伯所說，父親猶如九命怪貓，不必擔心。」

　　素還真聽了，尷尬一笑。心中偷罵屈世途，也明白兒子仍在為之前引靈山一事生氣。

　　「先前父親也沒有告知孩兒一聲，就自導自演了一場逼殺好戲。既然父親在自爆筋脈、身中劇毒之後，還能夠安然存活，想必孩兒也不用過於杞人憂天了。」素續緣繼續微笑著，只是看在有心人眼中，那笑容與其父算計他人的模樣簡直如出一轍。

　　微微嘆口氣，素還真只好吃下這記悶虧，誰讓他惹得兒子不高興，不過這錙銖必較的個性，到底是像誰啊。

　　「時間不早，我們快出發吧。」寒無若欣賞完了素續緣的伶牙俐齒後，心情頗為愉悅地說道。

　　兩人走至水潭邊，同時運功形成護身氣罩，寒無若率先跳入水潭中，只見一陣水花四濺，已不見人影。正當素還真也準備跳下時，淡淡輕柔細微不可聞的一句話，飄到了他耳中。

　　「父親，請保重。」

　　下意識地回頭一望，只見素續緣一臉擔憂又強裝微笑的表情，素還真心中一暖，微笑道：「續緣，你也一樣，自己小心。」

◆

　　幽藍、深邃的潭水，緩緩流動著。無聲的水中世界，寒無若運起龜息大法，慢慢朝潭底游去。

　　另一道平穩的水流劃過她身旁，素還真四周散發淡淡的紫色光芒，小心地跟在她身旁。

　　越往深處，水流越是寒冷刺骨，兩人連忙運起元功，抵禦水流寒氣。

　　忽然，眼前出現淡淡白光，寒無若朝素還真看去，眼神示意著。而後加快了速度，游入了潭底的通道。

　　看著上方越見清晰的光芒，寒無若謹慎地往上游，終於浮出水面。屏氣凝神，一個輕躍，立於岸邊。

　　在此同時，素還真也跟著她跳至岸邊，打量起眼前的景象。

　　一望無際的如茵草原，百花齊放，落英繽紛。淡雅的檀香混合著微甜的花香，飄散於空中。不遠處，濃厚的水氣凝聚著，奔騰巨響的水流之聲迴盪著，想來前方必有飛瀑流泉。

　　彷彿世外桃源一般的美景，讓寒無若看癡了眼，一語不發地靜靜凝視。素還真同樣震懾於眼前的美景，想不到潭底深處竟能通往如此美麗的仙境。

　　「嗯？」寒無若沉吟一聲，微閉著眼，緩緩放出內力探查前方，忽然一陣撞擊將她的氣勁震回。

　　「寒姑娘？」素還真聽聞異樣轉過頭，迅速來到她身旁，只見周圍一片寂靜，毫無異狀。

　　「我以內息查探前方動靜，沒想到被一層無形的氣牆給震回。」寒無若稍作調息過後，淡淡說道。

　　素還真微皺眉，拂塵一揮，只見一道紫色光環疾射而出，同樣被擋回。

　　「嗯……」

　　「此地有人佈陣，應是有人居住。」寒無若邁開腳步，朝疑似氣牆來源之處而行。「檀香味仍有，代表此地確實有斷腸草。」

　　兩人小心翼翼往前邁進，忽然接連數道掌氣排山倒海而來，首當其衝的寒無若身形飄轉，背後的紅纓槍飛射而出，格擋住掌氣攻勢。

　　後方的素還真也出掌化解，兩人一攻一防，配合絕佳。只見掌氣越見綿密凌厲，素還真連忙飛身擋在寒無若身前，出手不再保留，石破天驚混元掌脫手而出。

　　驀地，攻擊停止。正當兩人喘一口氣時，攻擊轉為殺傷力更甚的劍氣，素還真首先察覺不對勁，輕功飄移擋在寒無若面前，拂塵一揮，化去劍氣。

　　寒無若纓槍在手，揮舞出一層厚實的防禦牆，在攻防之際，感應到了招式中隱藏的魔氣。

　　難道是魔界之人？她微擰眉，催加了內力，一記威力萬鈞的槍影掃向前方，只見那無形的氣罩緩緩裂開，數道掌氣再度襲來。

　　兩方掌氣相抵後，兩人被餘威震退數步，莫名的攻擊也驟然停止。

　　「留神。」素還真沉下臉，從方才的攻擊看來，來者不善。實力更是不在他之下。

　　寒無若沉默，而後竟收起了紅纓槍。「我想，無此必要。」隨後她無視素還真的愕然，逕自往前靠近。

　　「寒姑娘！」素還真想伸手拉她，未料卻被她下一句話給截斷動作。

　　只見她直視前方，臉上掛著肯定的神色，氣沉丹田一喊：「白無垢，出來吧。」

　　語話方落，一道潔白頎長的身影翩然出現，同時空氣中漸漸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白影緩步走來，臉上掛著一抹溫暖的笑容，「看來妳真的隱居多年，連吾也認不出了？」

　　寒無若臉色微變，語氣複雜道：「你怎麼會來此？」

　　「受人之託，順道來探望妳。看來離開魔界多年，妳身上的氣息減弱不少，要探查著實耗費吾一番功夫。」

　　「白無垢，你早就掌握了我的行蹤，又何必多說這些？」寒無若抿唇訕笑，對他的話並未回應。

　　白無垢也不以為意，微笑著。「那麼妳呢，又怎麼會找到這裡來？」

　　「我受續緣之託，前來找尋藥材。」

　　「也只有妳才能找到此處。」白無垢微微一笑，隨後偏頭對著素還真點頭示意。「素賢人，想不到你也來了。」

　　「真是讓素某意外，原來此地主人是白先生。」素還真收起錯愕，語氣沉穩道。

　　「非也，吾並非此地的主人，只是暫時代為保管之人。」白無垢搖頭說道。「無若，妳今天就找到這裡，實在出乎吾意料之外。」

　　「什麼意思？」寒無若微微瞇起眼，語氣微冷。

　　「原本吾打算這幾日便告知妳此事。」見她臉色丕變，白無垢苦笑，接著道：「此地乃是醫魔所留下的藥谷，而醫魔在臨終之前所指定的繼承人，就是妳寒無若……」

　　「不可能！」寒無若語氣急促且高昂打斷他，「他從沒提起過，若我沒猜錯，藥谷應該是屬於魔界，而非他個人的產業。」

　　白無垢見她略為激動的模樣，無奈笑道，「醫魔也料準了妳有此反應，他說了，此地是當初天魔所賜，作為煉藥研究之用。」

　　寒無若緊皺著雙眉，對於這從天而降的『禮物』感到無奈。

　　「白無垢，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思，藥谷由我繼承，絕非上策。」寒無若微嘆氣道，神色有些黯然。

　　「妳還是不願意繼承他的衣缽嗎？」白無垢低聲道。

　　「繼承與否，有差別嗎？當初我已叛出師門，醫魔沒殺了我，已是留情。」

　　寒無若一語道出，震驚在場另外兩人。「妳叛出師門？！」

　　「怎麼可能，醫魔臨終前確實是指定妳為藥谷繼承人，聽他的口氣，並沒有絲毫怒氣與懷疑。」儘管懷疑，白無垢還是壓下驚訝之情問道。

　　「不管你怎麼說，現在死無對證，我也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對於他的疑問，寒無若勾起一抹冷笑，嘲諷道。

　　「妳……總之，無論妳是否願意，在醫魔臨終前的遺囑，藥谷繼承人的權利業已生效，妳早已是此地的主人。」

　　寒無若未語，抬眼看向素還真，低聲道：「罷了，如果這真是他的意思，我也只能從命。事實上，我並沒有拒絕的權利。」

　　「無若……」白無垢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她的一個眼神給阻斷。

　　「素賢人，我們可以開始尋找斷腸草了。」她轉過身，語氣平淡說道。

　　白無垢聽了，連忙說道：「無若，吾明白妳不願多談醫魔之事，不過還是希望妳能好好運用藥谷，完成醫魔的遺願。」

　　「我明白，改天我再去涼心居找你，告辭。」

　　寒無若偏頭向素還真示意，越過白無垢走向谷裡，素還真微微一笑，朝他拱手後，隨即跟上寒無若。

　　望著離去的身影，白無垢微嘆口氣，拿出一張微皺泛黃的紙，說道：「任務完成。」丟向空中的紙頓時燃燒起來，掉落於地面上。

　　「醫魔，當初的真相已無人知曉，你若真的將她逐出師門，無若要如何立足於魔界？」

　　苦笑著，想起另一個對她掛念之人，白無垢不由得頭疼，這層關係一旦消失，那人與她的關係只怕越趨淡漠。

　　「無若，希望妳如其名，無欲無求、若似無形。無欲則剛……醫魔的這句話，望妳永記於心。」

　　那日，兩人順利取回斷腸草。在蟾光如玉的夜色下，步出洞穴。

　　對於意外遇見的白無垢，素還真並未多問，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已有計較。

　　素續緣在兩人回來時，緊張兮兮地繞著他們轉，一臉擔憂。所幸一路上沒有遇到危險，安然無恙。

　　寒無若緊緊捏著在藥谷中發現的法印布絹，想起白無垢臨前的話，思緒紊亂。

　　協助素續緣處理好斷腸草，提煉為精純的解毒培元良藥，素家父子便向她告辭離去。

　　面對素續緣的依依不捨，寒無若只是表情淡然地與他話別，在他第三次提及時，終是不忍地應允中秋之日前往雲塵盦與其共度佳節。

　　素還真保持著自洞穴歸來時的沉默，直到素續緣絮叨完後，才神情肅然地說著保重、小心之類的客套話。然而幾欲脫口而出的話語，在思及白無垢嚴肅的神情後，選擇了繼續沉默。

　　當日回到竹屋時，已近子夜。為了煉丹，三人又折騰了數日，寒無若客氣地挽留，兩人遂暫住數宿。

　　在某日破曉時分，素家父子踏著清晨的微曦，在寒無若的注視下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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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0-06-06 19: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山滌餘靄】出自陶淵明四言詩《時運》

──山滌餘靄，宇曖微霄。
詩意：太陽甫出，籠罩山巒的霧氣漸漸散去，蓊鬱的青山彷彿被露水清洗一般鮮明。天空中光影迷瀠，流動著淡淡的一層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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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滌餘靄】殘雪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

　　遠於西武林近西域之處，有一座終年積雪不化的山峰，名曰姑射山。山名與莊子逍遙遊中的藐姑射之山相同，彷彿文中所述，此山地靈人傑，山腳下的村莊因山上雪水而成聚落，屬中西交會的市集，熱鬧非凡。

　　「居然躲到這裡了。」寒無若抬眼看了姑射山，淡淡一笑。她低下身子，將衣帶緊緊繫住流仙裙，準備上山。

　　山中人煙罕至，一路上寂靜無比，只有細碎的腳步，踩在路上的落葉之音，淡淡的迴響於山谷中。

　　步行莫約一個時辰，寒無若抬手拂去衣上露水，眼前已是一片紛飛落英。

　　閒裡抽空走訪，雖說未給予通知，但對生性淡漠的寒無若來說，唯一一次興起的拜訪，足以讓主人受寵若驚。想想也多年未見，自從好多年前匆匆一別，就再也沒見過面，為了她的安全，不惜與胞姊攜手瞞天過海，硬是將她與江湖風雨給隔絕。

　　寒無若一邊走，一邊想著，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她過得可好？

　　緣溪行，兩岸夾樹，落英繽紛。彷彿深入仙境般，繚繞的氤氳一絲一縷，如天地間之精氣，令人心盪神馳。

　　寒無若運足內力，施展輕功躍至山崖之巔。只見巔上一處築屋，若有似無的炊煙殘存於空中，散發一股淡淡香氣。屋旁一條羊腸小徑，深入另一片偌大的樹林。

　　她舉足欲進入樹林，卻聽見細微的絲竹之音。

　　「莫不是技癢了，又奏一曲？」想起那人隨興的作風，倒不是不可能。

　　當寒無若來到絲竹音源所在，只見一名女子披著如輕紗般的白色曲裾深衣，猶如霧中煙雨的迷濛，潔若冰雪。她盤坐於琴案前，焚香操琴。其音流暢不絕，清泠悠長，寒無若靜靜聽著，並未出聲。

　　直至曲終，白衣女子才起身，盈盈走到她的面前，清冷容顏溫婉一笑，如冰雪初融的溫暖。

　　「姑姑。」

　　寒無若一愣，隨後苦笑著，瑤指輕點她的額頭道：「說了多少次，我是妳的姨母，妳這樣隨心喊，豈不是亂了輩份？」雖是叱責，但眼中滿滿是寵溺與溫柔。

　　想到她錯喊姑姑的典故，寒無若不禁失笑。在她幼時，寒無若曾送她到私塾學習幾年，甫上學的頭一天，便哭著回來問道，為何他人都有父母，而她只有姨母？不知從何解釋，她便自行猜著，說寒無若與她又不相像，女孩肖母，肯定不是母親那邊的親人，那就一定是父親那裡的親人了。

　　「當初喊慣了，突然間要改過來，反而困難。」白衣女子笑著，隨後上前拉住她的手，「姑姑，什麼風把妳吹來了？」

　　見她仍舊不願改，本就不在乎禮教的寒無若也隨她去，拍了拍她的頭，「許久不見，敢情是嫌我打擾妳的『清修』？」

　　寒無若回想起當初因戰亂失散，而後找到她的情景。清恬淡漠，冷眼旁觀他人對她品頭論足，彷彿她並不是身於青樓花閣，而是自家的廳堂。搶在她要被賣入青樓前，救下了尚是稚齡的她。

　　要不是當初的意外，又怎會讓她多受了幾年的顛沛流離？每當想起，寒無若還是會慶幸自己及時找到她，否則怎麼對得起過世的姊姊？

　　「沅芷不敢，只是太想念姑姑了，日思夜想，終於把姑姑盼來了。」白衣女子－沅芷，淡淡地笑著，拉著寒無若的手往築屋走去。

　　步入屋中，是撲鼻而來的淡淡幽香，視線遊走著，一間小屋內並無什麼擺設，一張桌子、幾個矮凳、竹椅，其餘皆是滿滿的書櫃，看來這幾年，沅芷雖深居簡出，仍是會下山採買。

　　「芷兒，看樣子妳過得還不錯，我就放心了。」

　　一雙極似寒無若的雙眸波光流轉，晶燦如皎月，微微彎起的柳眉則像極了她的母親。寒無若在心中感嘆，雖然當初不捨將她安置在深山中，但卻保她好幾年的安樂溫良，也算是值得了。

　　「再過幾天就是娘親的忌日了，姑姑要不要與沅芷一同前往不夜天？」

　　寒無若搖搖頭，神色不似方才的淡然。「今年我們就早一天去吧，畢竟妳母親的長眠之地也是名勝，還是會有江湖人駐足流連。」

　　「那又如何？橫豎咱們就不出門，那些江湖人也不會唐突到擅闖娘親的閨房吧？」沅芷不在意地擺擺手，似乎打定了就是要那一天去。

　　寒無若語塞，不知該怎麼說。往年去祭拜，也並無不妥之處。直到她遇到了素家父子，這才知曉他們每年也會在不夜天小住幾日，時間也是選在沅芷母親的忌日前後。該說巧合嗎，這些年完全沒有碰到面，也是怪異之處。

　　說來也奇怪，沅芷的容貌與姊姊並不相像，反而是同父異母的自己簡直神似到與姊姊是雙生姊妹。

　　或許是這樣，反而不會引起注意。寒無若心裡這麼想著，不安的心情也踏實許多。

　　「姑姑是怕我碰到他們嗎？」沅芷毫不避諱地說出寒無若的擔憂。

　　「不，只是怕妳……」

　　對於沅芷的身世，寒無若從不隱瞞，早在她斷文識字時，便如實相告。沅芷的反應也很平淡，僅僅睜著一雙大眼，然後怯生生的問：『我的父親是素還真？那是誰？很了不起的人嗎？』

　　這一句話反而讓寒無若笑出聲來。那時才想起，涉世未深的沅芷，又如何能知自己父親的名氣？當初姊姊挽救不了被江湖風波捲入的續緣，就拜託她將沅芷帶走，讓她遠離江湖。沅芷從小就從未接觸過外面的世界，更不曉得她的父親竟是名滿天下的素還真。

　　依稀記得，姊姊笑得溫婉淡雅，將襁褓中的嬰孩交給她。

　　『沅有芷兮，澧有蘭。願她如沅水邊不起眼的小草一般，平安的成長。』

　　寒無若明白她的未竟之語。續緣的名字若是帶有對未來的期盼與奢望，那麼沅芷就是隱藏在她心中滿腔濃烈的情感：馳神遙望，祈之不來，盼而不見的惆悵心情。

　　幾度歲月，寒無若看著她成長，同時也疑惑著素還真為何不知沅芷的存在，難道是姊姊真的隱藏極好，無人發現嗎？

　　沅芷沒有姓，寒無若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姓什麼，只交代了姊姊取名的由來，這些年沅芷也沒有過問，直至她成年，寒無若親傳她一些防身的功夫，才敢放任她四處遊覽。

　　相安無事了些許年，直到有一天，沅芷突然向她問了一句，『姑姑，江湖上盛傳素還真痛失愛子，莫非我還有一個哥哥？』

　　這時寒無若才明白，沅芷不是不在乎，而是默默的去關注她的親人，不介入也不關心，僅僅只是暗中留意，就很滿足了。

　　「姑姑？」沅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這才將寒無若出神的思緒拉回。

　　「芷兒就聽姑姑的吧，我們早一天過去，也好做清掃等瑣事。」

　　沅芷溫順地點點頭，不再有意見。

　　興許是長年與世隔絕，沅芷不同於同年齡的姑娘，多了幾分清麗脫俗，但性情也無喜無悲，僅有淡淡的情緒起伏。而風采鈴為了避免女兒重蹈她的覆轍，交代了寒無若，不必讓沅芷學習琴棋書畫，女子無才便是德。

　　寒無若並無刻意栽培教導，但仍堅持沅芷不能目不識丁，最起碼要能斷文識字。但沅芷從小熱愛讀書，幾乎無書不歡，苦於姊姊遺命的寒無若自然樂見其成，最後放任沅芷找尋自己的興趣。

　　「就依姑姑，今日難得姑姑拜訪，可有興致與沅芷切磋琴藝？」

　　挑了挑眉，寒無若難得勾起微笑，「那妳可得拿出妳的玉簫，與姑姑合奏才是。」

　　「是，沅芷遵命。」

　　不夜天，一代才女風采鈴的長眠之地，也是武林人中津津樂道的地方之一。

　　自從風采鈴香消玉殞後，這裡的傳言眾說紛紜。而後有一段時間素還真歸隱，選擇了其妻的故居，也讓人不禁多想，當初素還真如此絕情地與風采鈴斷絕關係，是為了保護妻子不受生命威脅，這段淒美的愛情也隨著時光流逝，而漸漸被天下人淡忘。

　　如今的不夜天已無當初的風采，文人騷客僅止於門口長吁短嘆，緬懷這一位冰肌玉骨的絕代佳人。

　　這天，寒無若與沅芷來到了不夜天，細雨迷濛中的含願台更添幾分輕愁與蕭瑟。沅芷細細觀望，煙雨樓台的景象，讓她不禁回憶起曾經看過母親畫像的模樣，與眼前景致相容，伊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兩人將風采鈴香塚前的雜草清除，換上鮮花素果，沅芷靜靜地看著墓碑，心裡若有所思，似是與其悄然細語。

　　看著冷清的香塚，寒無若打量四周，確實毫無人跡。想來不夜天無主後，素還真必有些安排，才能讓此地保有靜謐悠然的安詳。

　　不打擾沅芷與姊姊的談話，寒無若來到不夜天的庭院，開始整理環境。

　　久未有人居，不夜天雜草極多，寒無若先到風采鈴的閨房清掃，推門而入時，卻發現了原是空無一物的書架上，竟多了幾本書冊。她皺眉，上前看了看，書本上傳來淡淡蓮香，登時便知書冊主人為誰。

　　「看來，你不若我想像中那般冷情無心。」

　　寒無若放下書冊，打開碧紗櫥，不意外的發現裡頭有幾件男式衣袍，與風采鈴的衣物放置一起。

　　她微勾唇角，將壁櫥關上。正要退出房間，卻聽見不遠處傳來談話聲，似是男子，不由心驚，正欲躲避，不料已是來不及，與來人正好對上。

　　「寒姨？」溫潤清澈的少年嗓音，讓寒無若認出來人，正是素續緣。

　　寒無若暗自叫苦，特地提早一天前來，卻還是碰到面。她強打起微笑道，「你一人來此嗎？」

　　「續緣與父親一同前來，寒姨沒有看到父親嗎？」素續緣疑惑於她的異樣，有些關切。

　　寒無若搖頭，心中卻有了答案。怕是素還真先行到姊姊的墓前祭拜，芷兒不知是否離開了？難道當真天命難違，芷兒終究要回歸素家？

　　就算如此，只要芷兒不願意，誰也不能勉強她！

　　寒無若心思已定，無瑕顧及素續緣的詢問，飛快地朝後院的香塚奔去。

　　就在素續緣巧遇寒無若之際，風采鈴香塚前，沅芷業已上香，正欲回庭院找尋寒無若，就在轉身之時，一名白髮的俊美男子，緩步朝這走來。

　　沅芷從未接觸陌生人，此時心中有些懼怕心驚，素手已取出玉簫，蓄勢待發。

　　素還真帶著沉重的步伐踏上後院，心中惆悵唏噓，想起往事來，不免心傷。就在此時，他抬頭望向香塚，卻見一女子身姿綽約，一襲輕紗冰綃宛如罩著一層輕煙薄霧，與這迷濛煙雨溶為一景，似夢亦幻。

　　『此女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不夜天？』素還真心中暗忖，已生戒心。

　　未料沅芷過於緊張，玉簫在手竟是先發制人，朝素還真攻去。

　　素還真本能以拂塵撥開攻勢，在未弄清敵友之前，不敢貿然攻擊，只以防守為主，觀察這名女子的來歷。

　　沅芷初次與人對戰，亦不懂江湖規矩，自是使出全力，絲毫不留情。

　　素還真見她的態度並未發招試探，而是全力攻擊，便知這名女子應涉世未深，似乎不是敵人，心下已定，先出手制止，再做決定。

　　細雨中嬝娜身姿翩然翻轉，輕盈如燕，沅芷以玉簫為劍，劍法飄逸靈動，遊走在掌氣之間，招斷意連，綿綿不絕地揮灑，身形嫻雅輕柔。

　　素還真見此招式前所未見，心中納悶不知是哪門哪派的隱世高人所授之徒，竟有如此精妙絕倫的劍法，當下起了一較高下的心思，故也不急於破招，而是轉為消極攻勢，意圖讓沅芷一一施展。

　　沅芷對戰經驗尚淺，根本不知素還真心思，只憑本能攻擊纏鬥，雙方一來一往已出百招，激烈打鬥聲引來了尋找沅芷的寒無若，以及尾隨她而來的素續緣。

　　素續緣見父親與陌生女子纏鬥，護短之心急切，正要發掌相助，卻被寒無若阻擋。

　　「寒姨！」素續緣又急又氣，只見寒無若神情肅然冰冷，將他擋住。

　　「稍安勿躁，你父親並未處於下風。」

　　素還真也確實如寒無若所說，遊刃有餘，只是不知為何要拖延住那名女子與之纏鬥。

　　沅芷根基尚淺，經驗不足，幾回下來已是香汗淋漓，氣喘咻咻。玉簫橫刺落空，劍勢疲軟無力，素還真藉機打出一掌，試圖結束打鬥。未料沅芷已是體力虛空，下盤露出破綻，無力反擊。

　　寒無若眼見沅芷已經不行了，連忙銀槍出手，直刺素還真大開的後方，意逼素還真罷手。

　　白光一閃，素還真只覺後方似有兵器破空襲來，連忙以輕功閃躲，收回掌勢。

　　「寒姑娘。」素還真訝異於來人竟然是她，未料寒無若竟也不瞧他一眼，逕自朝那名女子走去。

　　「芷兒，妳無恙否？」

　　沅芷淡淡一笑，「無恙，讓姑姑擔心了。」

　　這一聲姑姑可是震住了素家父子，素續緣率先回過神開口道：「寒姨，這位姑娘是您的姪女？」

　　寒無若明白沅芷的這聲『姑姑』誤導了他們，正中她的下懷，遂點頭默認。

　　「姑姑，您認識他們？」由於方才的打鬥，沅芷對於素還真並無好感，而這少年似乎與姑姑相識，讓她有些弄不清敵我了。

　　寒無若明白無法再隱瞞了，只好無奈說道：「他是我的姪子，素續緣。」

　　這下沅芷再怎麼孤陋寡聞，也曉得素續緣乃是素還真之子，所有事情也都明白了。但也因她隱居已久，並不怎麼把這些塵世關係放在心上，只是點點頭，不再理會素家父子。

　　「姑姑，祭拜完母親後，咱們要先從哪裡開始清掃？」

　　面對沅芷落落大方的態度，寒無若突然覺得有些棘手。果不其然，對面的素家父子聽出端倪，開口問道：「寒姑娘，這位姑娘到底是誰，為何稱內人為母親？」

　　素還真有些惶然，如此衝擊讓他啞然，倒是一旁的素續緣一再追問，這才問出結果。

　　氣定神閒如清香白蓮，現下只有茫然失措，怔怔然問道：「她是……」

　　寒無若嘆了口氣，轉身淡淡說道：「她是姊姊的女兒，也是素續緣的雙生妹妹，你的親生女兒。」

　　「怎麼可能……當初星相顯示只有續緣一名九陽神童……」面對敵人也能談笑自若的素還真竟語無倫次，看著眼前的女子怔怔出神。

　　「應是當初續緣的陽氣浩大，壓制住了芷兒的本命光芒，所以才會無人知曉。」

　　見氣氛有些不對勁，沅芷無視他們的灼灼目光，對著寒無若說道：「姑姑，怎麼了？我們先去母親的閨房吧！」

　　素續緣首先按捺不住，走上前問道：「妳叫芷兒？」

　　「我名喚沅芷，姑姑都喚我芷兒。你就是素續緣？」沅芷細細打量著他，溫潤如玉、俊逸秀雅，與傳聞中相去不遠。

　　「妳該叫我一聲兄長。」素續緣略顯激動，又聽她如此稱呼寒無若，皺眉道：「妳怎麼稱寒姨為姑姑？這不合禮儀。」

　　沅芷不明白他所謂的禮教之分，只覺自己該怎麼稱呼，是自己的自由，由不得他人說三道四。「我就叫她姑姑，不合禮儀又如何？」

　　寒無若知道素續緣的意思，連忙為沅芷解釋。「芷兒從小生活在深山，不懂得禮教，只是稱呼罷了，就由她吧！」

　　「續緣。」已經回復情緒的素還真，示意兒子不要過於躁進。

　　「寒姑娘，她可知我是……」只見寒無若點點頭，素還真不禁走上前，看著面色有些蒼白，淡然如墨的沅芷。

　　「芷兒，他便是妳的父親素還真。」寒無若向沅芷說道，將她往前推了推。

　　沅芷微皺眉，看著眼前應該是她的『父親』的人，盈盈朝他一拜。「您好。」

　　面對沅芷的冷淡生疏，素還真有些無措，彷彿回到當年與續緣相認時的緊張與期待，只是面前應是他女兒的這位女子，卻如置身事外般，不發一語。

　　寒無若又嘆了口氣，事情全都跑出計劃之外，處理起來要能各方圓滿，實是考驗她的能耐啊。

　　「素還真，可否與你單獨一談？」為今之計，只能先與他解釋清楚，否則以這父子倆的性情，只怕把芷兒給嚇跑了。

　　見他頷首，寒無若便欲帶他到花園一敘，不料沅芷輕輕拉住她的衣袖，表情雖是冷漠如常，但只有寒無若明白，沅芷這是不願意與他人獨處。

　　「芷兒，姑姑有事與你父親詳談，妳暫且在此等我。」拍拍她的手，寒無若示意素續緣好好照料她，便與素還真離開。

　　留下一臉漠然的沅芷，以及有些緊張，卻不知該說什麼的素續緣。

　　兩人對視良久，素續緣敗下陣來。他從沒見過如此安靜的人，聽寒姨說，他這位妹妹久居深山，幾乎沒有與人相處過，所以做事都隨性而為，罔顧禮教。但卻也毫無心機，極為單純。

　　「我可以叫妳芷兒嗎？」素續緣擺出自認為和藹可親的笑容，不料沅芷卻是無動於衷，僅僅以點頭回答。

　　「我是妳的雙生兄長，不過如果妳不習慣，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素續緣生怕沅芷不能適應禮教規範，何況兩人幾乎同歲，兄妹或姊弟，也只是出生前後的短短差距罷了。

　　「嗯。」這次好了一些，沅芷瞧了他一眼，短促又細細的應了聲。

　　這時素續緣仔細打量著沅芷，發現兩人雖是雙生子，但外貌卻有極大差別，且不說容貌相似與否，就這外表看起來的年齡，怎麼看沅芷都像是小他好幾歲的小妹妹，按照年歲算來，不可能是這樣的。

　　「方才看芷兒與父親對招，似乎習過武，不知芷兒師承何人？」素續緣揀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先試探溫度一下。

　　「沅芷所學皆為姑姑親傳。」淡淡一句，卻讓素續緣精神大振，不容易啊！從方才到現在只肯與寒姨說話的妹妹，終於回答一句完整的話了！

　　「那芷兒可是習到辟穀階段了？」

　　「辟穀？那是什麼？」沅芷不明所以，也讓素續緣疑惑，若不是已過『辟穀』，怎可能來到長生階段？瞧她相貌年輕，秀美絕俗，怎麼看也不像與自己同齡。

　　「若修為達到『辟穀』，則可不必食五穀；若達『長生』階段，則能維持青春長駐，身體康泰。」見妹妹毫無所知，素續緣耐心地解釋道。

　　「我不知道什麼辟穀、長生，姑姑教什麼，我就學什麼。」沅芷直接回答，不明白素續緣說的那些複雜的階段。

　　「寒姨的武功，續緣略知一二，似乎沒有朝修道人的長生方向而去，僅只是槍法、劍法罷了。芷兒可有習過內功心法？」

　　沅芷皺眉，只覺得這位兄長好生囉唆，想著趕緊把他打發，然後安靜觀賞雨景，等候姑姑回來。

　　「我的內功心法，不是姑姑傳授。而是自行參閱古典書籍所得，依照書冊所寫來修煉。」沅芷想著要趕緊回答完，故主動向素續緣解釋。

　　「什麼名稱我記不清了，要訣是：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語、少笑、少愁、少樂、少喜、少怒、少好、少惡。我按此逐一修身，再配與它的心法修煉，僅此而已。」

　　素續緣聞言，這些要訣皆是清心寡慾，無欲無求，不禁對此大感興趣，連忙又追問：「此要訣可有名稱？」

　　「書冊外觀已斑駁脫落，字跡難以辨認了。」說完，沅芷不再理會素續緣，逕自整理墳前的鮮花。

　　面對沅芷的漠視與冷淡，此時的素續緣，多少能體會到當初父親與自己相認時，那份情怯的心情了。

　　花園內的精緻涼亭，佇立兩道人影。

　　「沒想到采鈴隱藏了這麼久，我竟未發覺。」素還真望著亭外雨景感嘆道。

　　寒無若冷冷一笑，話語尖銳。「你自然不會發現，否則芷兒就要重蹈續緣的覆轍了。」

　　素還真被她這話一堵，一時語塞，訕訕然道：「當初我機關算盡，卻不及上天那一劃，天意啊。」

　　「談論往事於事無補，我只想說，芷兒生性淡泊，遠離群居，你若要她回到山下生活，恐怕難矣。」似乎料到素還真的想法，寒無若出言提醒。

　　「素某在江湖中打滾多年，早已明白自己的處境。沅芷若是留在山上，對她才是最好的。」素還真苦笑，這份體悟還是他自己多年為續緣受驚受怕，所得來的結果。

　　「你也不必過於擔憂，芷兒與你和姊姊並不相像，只要她安穩在山中生活，自然不會有性命威脅。」寒無若看了素還真一眼，淡淡說道：「何況芷兒的武功也能自保，你不也領教過了？」

　　素還真點點頭，對女兒的武藝很滿意，「是妳親傳？」

　　「一部分是。芷兒的個性既不像你，也不像姊姊，沒有續緣的天資聰穎，孤獨的生活讓她無欲無求，唯獨愛書成癡，博覽群書，頗有姊姊當年的風範，只可惜姊姊的遺命，我只能遵守一半。」

　　「遺命？」

　　寒無若深深的看他一眼，說道：「沅有芷兮，澧有蘭。這是姊姊為芷兒命名的由來，另外她也囑咐我，不必讓芷兒學習琴棋書畫，女子無才便是德。」

　　素還真一震，眼前彷彿出現了風采鈴溫然婉笑的模樣，對於她的遺命，心中既是愧疚又悵然。

　　沅水邊的小草，這是妳對女兒的期盼嗎？

　　沅芷沅芷，緣分若止，為何與續緣之意相背？

　　素還真再三咀嚼此名，想起當初采鈴因他冷情，而不再踏上琉璃仙境，徒弟史菁菁受他之命，接近並照顧采鈴，曾對他說：『風姑娘心如止水，對感情已不抱期盼，今生所望僅只是子女能夠一生平安。』

　　他有數次壓抑不住心中的思念，而悄悄來到她們隱居的草廬，在月光下凝望夜景的她、倚靠窗扉靜聽風雨的她、燭光搖曳下縫著新衣的她、晨曦中採集露水的她，每一個都是他不曾見過的，那時他才明白，對於風采鈴的了解實在太少，甚至只是表面膚淺的認識。

　　往後的日子，他為了對抗邪靈惡道，而不再踏足此地。只是心中的牽掛與思念，卻未因此而止息，反倒越沉越濃。一次又一次的深陷危機，使他再也無法坐視她的危險，狠下心將她一人獨自留在無人知曉的深山，這次連史菁菁也不知其所在。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自稱掌握文武半邊天的他，也無法逃過命運的安排。因為一時的隱忍，而今天人永隔。他曾問過自己，難道歷經如此多的生死劫難，小小一個死劫會無法化解？

　　在兒子入魔時，曾滿懷恨意的質問他：『我的母親人在何方？你可曾盡過半點為人夫婿的責任？』

　　他啞口無言，是他狠下心將她置於深山之中，然而面對兒子的怨懟，一向辯才無礙的他竟說不出話來。

　　每一次的置之死地而後生，是他一貫隱於幕後的伎倆，趁此機會韜光養晦。只是面對死亡時，即使是已安排好後路，他卻感到一絲的解脫與放鬆，瀕死前閃過腦海的那抹倩影，讓他產生不如歸去的念頭，但他卻無法丟下續緣，因為是她留下的唯一紀念，也是她曾駐足過他生命中的證明。

　　自他入江湖以來，都是孤身一人。即使戰友圍繞支持，仍比不上血親的陪伴。上蒼眷顧，如今除了續緣，又讓他多了一個親人……

　　「楚辭中的湘夫人，其中深意，就不曉得素賢人你能體會多少了。」

　　見他陷入了過往的懷念與自責，寒無若難得勾起微笑，教你漠視姊姊，你就慢慢自嚐苦果吧，素賢人。

　　「你要有心理準備，芷兒可不像續緣那般好說話。」

　　寒無若雲淡風輕的留下這麼一句話，漫步走出涼亭。身後的素還真忽感壓力沉重，與寒無若一前一後回到了香塚前。

　　只見沅芷神情淡然的蒔花弄草，一旁的素續緣則是欲言又止，似乎完全搭不上話。

　　寒無若瞭然一笑，走到沅芷身邊，低下頭道：「芷兒，時候不早，該用膳了。」

　　「姑姑，芷兒好久沒嚐到您的手藝了，不知是否沒變？」沅芷淺笑，起身拍打裙上塵土。

　　「妳嚐嚐不就知道了？」寒無若拍拍她挽上的手，彷彿入無人之境，與沅芷有說有笑的朝廳堂走去。

　　想了一大套的說詞，未料人家根本毫不理會。素還真苦笑，對上兒子的視線，又是一陣無奈。若是屈世途在此，肯定不會放過這嘲笑素還真的大好機會。

　　素續緣不忍見父親如此，忍著笑安慰道：「父親，妹妹生性冷淡，也是獨自久居的緣故。來日方長，總有一天妹妹會被您的誠心軟化的。」

　　看沅芷的個性，十有八九多受寒無若影響，再加上獨居所致的孤僻寡言，想要走入她的世界，可得花費一番功夫。

　　但願如此吧！素還真望著那兩人的背影，心中低低祈願。

　　在未來這段日子裡，彷彿應驗了寒無若的想法，素還真總算明白寒無若那句話的深意，不禁仰天長歎：女兒心，海底針啊！

後記／

沅芷的塑造，是參考神鵰俠侶的小龍女。
一直覺得這樣與世隔絕，冰清玉潔的女子會是什麼樣。
又會有什麼樣的火花，看來真的會讓人寫的欲罷不能。

一直覺得老素跟女性的相處都頗為失敗。
與妹妹素柔雲就是關心過多，而導致兄妹嫌隙。
與妻子風采鈴則是愛之而避之，雖然兩人互相了解，但也一輩子聚少離多。
至於和其他的愛慕者，就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除了他與風采鈴『熱戀』那段期間，比較人性化一些，
再來就是與兒子素續緣的父子情深，較讓人感動。

或許素還真就是與女性處不來吧～

[ 此帖被子芙在2010-08-01 12:3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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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8)

6樓發表於: 2011-04-06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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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涼月滿窗人不寐》

　　矗立在煙雨中的樓閣，充滿溫柔氣息的水鄉，是文人騷客的聚集地。

　　就在名勝旁的一座雅致小樓，樓台邊的欄杆上倚靠著一位女子，長髮未髻，脂粉未施，一襲瑩白深衣淡得彷彿溶入雨景之中。

　　女子的手點著窗台邊緣的水滴，無規律地畫著圓，雙眼凝視著樓外飛斜的細雨，輕微的雨響襯托著靜靜的氛圍，突然一身紅衣的女子執傘走近，白衣女子挺直了身子，看清那人的模樣。

　　已知來人是誰，卻絲毫不動。

　　「妹妹。」一聲輕輕叫喚，自身後響起，隨後是門關上的聲音。

　　「妳來了，坐。」指著靠近窗邊的椅子，仍是未動。

　　輕聲長歎，她主動走近窗邊，手輕輕覆上她的。「還在生氣？」

　　寒無若轉過身子，毫無情緒的一雙眼掃過她，「沒有。」

　　「我知道自己麻煩妳太多，但我已無他人可求。」紅衣女子輕聲道，隱於白紗後的容顏看出不喜樂。

　　「妳可以選擇。」寒無若一手支頤，一手捧過小几上的茶杯，「只是我不明白，事已至此妳仍是執迷不悟。」

　　聽聞她的話語，紅衣女子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神態自若的坐在榻上，淡笑道：「執迷不悟？好嚴重的四個字，我只是選擇了我該做的。」

　　寒無若冷冷嗤笑，「江湖傳言，素還真之妻風采鈴生下一子，其子遭人棄置滅境，妳說這戲碼若讓我那位無緣姊夫知道，這一切是我一手策劃，他做何感想？」

　　「無若……」輕喃也是懇求，她明白這位從小離家的小妹，在當初雙親的眼中是如何的離經叛道，但卻無人知道她的心。

　　「我想素還真不可能不知情，不過是順水推舟、將計就計罷了。」寒無若眼帶嘲弄，當初在紫竹林外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馬車內隱隱可見的人影。

　　風采鈴苦澀一笑，「化醜告訴我，這是命中注定。就算她隱瞞不說，那天我也已知曉。」

　　「後悔嗎？」

　　她搖搖頭，又說道：「無若，妳若是可以，便替我去一趟滅境吧。」

　　寒無若一怔，想也不想的回絕，「我不想招惹麻煩，續緣這孩子在滅境肯定被照顧得好好的。」

　　風采鈴明白她口是心非，也不戳破。「姊姊知道，妳若是得閒再去。」

　　頓時，兩人無語，一室寂靜。

　　直到窗外細雨漸停，寒無若輕輕推了推她，「天涼，要睡進去臥房睡。」

　　被妹妹搖醒的風采鈴雙眼仍帶倦意，點了點頭，「記得叫醒我，離開紫竹林太久會讓化醜和一頁書前輩擔心。」她隱居在紫竹林的事，除了那人之外，只有一頁書知情。

　　寒無若點頭，走出雅房外，對隱匿一旁的人道：「把人看顧好，若她醒來找我，便說我有事要辦，三天後回來，不必擔心有人掛念，我會通知。」

　　走了一天的路程，寒無若並不是往滅境而去，而是去了雲渡山。

　　不意外看到僧人穩坐石椅上，閒適自然地品茗，寒無若收起了淡漠的神色，恭敬朝他問候。

　　「多年不見，大師可好？」

　　一頁書在她踏入時便已察覺，微微一笑，「梵天安好，寒姑娘多年不見，仍是風華不減當年。」

　　「大師說笑了，今日我的來意想必你一清二楚。」

　　「當然，只是在妳臨行之前，不知是否願意陪吾下完這局殘棋？」一頁書答非所問，逕自提出邀請。

　　寒無若笑著答應，卻是下了一子，「心中之局，早已結束，既是殘棋，又何來開始？」

　　「看來今日梵天還是無法說服妳。」一聲輕歎，一頁書撤了棋局。

　　「大師，寒無若踏入江湖以來，便很清楚自己所要的，不過只是心中一點雲。能夠護得他們母子平安，我心願已足。」寒無若望著雲渡山的一草一木，意外地說出心中所想。

　　「自從遠生道武學講座會一別，吾便知妳無心江湖，只是為了親人而停留。」

　　「……大師，你可知我為何從不叫你一聲前輩嗎？」

　　一頁書搖頭。許多人叫他前輩，包括素還真，但自他入紅塵以來，寒無若卻是第一位稱呼他大師之人。

　　「在我的心中，大師永遠是指點我迷津的人，如今心已解脫，又何苦執著於世俗稱謂？當日點化之恩，無若不敢稍忘。」

　　「既是如此，那就再考慮吾的請求吧。」

　　「大師，有道是出家人不打誑語，做出的承諾豈可反悔？」

　　到了滅境後，寒無若向人打聽了法佛院所在位置，人還未到院門口，便看見一名孩童坐在地上，好奇地觀看著樹下的花朵。

　　寒無若心中微動，上前向他問道：「小孩童，此地可是法佛院？」

　　「是啊，大姊姊，妳是來找誰啊？」孩童抬起頭來，一雙像極某人的眼睛、天真慧黠的模樣，讓寒無若微勾了嘴角。

　　「我找續緣。」

　　「大圓覺師傅不在……咦，大姊姊妳找我？」孩童歪著頭，有些驚訝道。

　　寒無若微微一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是啊，續緣的母親拜託我來看看你。」

　　她毫不隱瞞地說了目的，也不擔心是否會引起他人注意。

　　續緣睜大了眼，頓時丟下手中的花瓣跑了過來，興奮地拉著她的衣角。

　　「真的嗎？真的是我母親拜託妳來的？」大大的眼睛盈滿了喜悅，讓寒無若有些不捨地點頭，並未阻止他的親暱舉止。

　　「續緣來這裡這麼久，只有聖翁阿公和大圓覺師傅陪我，每次問他們我的父母在哪裡，他們都不說……」似乎是想起這幾年的孤單，續緣有些落寞地低下頭。

　　「續緣，你的母親跟你一樣也很想你，只是她很忙很忙，不能來這裡看你。」

　　續緣點點頭，抓著她的衣角仍是不肯放手。「續緣知道，聖翁阿公說過，續緣的父親也很忙，不能來看我，等我學完了法佛院所有的書，就可以回去找他們了！」

　　寒無若拍了拍他的頭，彎身將他抱起，「那以後就讓大姊姊來看你好不好？大姊姊也會讓續緣的父母知道，續緣很乖很努力。」

　　「好啊好啊，大姊姊妳人真好，以後續緣就不會孤單無聊了！」

　　往後幾次來找續緣，終於見到了大圓覺，身為續緣的師傅對她這個陌生人竟也毫不警惕，彷彿已知她的來歷。再後來，她見到了續緣口中很慈祥、很和藹的聖翁阿公，與一頁書所說的滅境高僧慈航渡一點也不相像。

　　與大圓覺一樣，不曾詢問她的來歷，慈航渡很和藹地與她詳談，不諱言地告知她續緣異常的原因。雖然寒無若已心中有數，但仍是擔心，於是她停留在滅境好幾個月。

　　直到有一天，慈航渡要將續緣送至眾天那裡拜師學藝。

　　寒無若明白，她與續緣的緣分也到了盡頭。

　　「聖僧，這陣子多謝你照顧續緣。」

　　「不必說謝，這是天命也是劫數，吾收留續緣，也是為了日後打算。再說續緣乖巧，能在吾有生之年度他一次，也算是緣分。」

　　「關於邪靈之事，聖僧真打算讓續緣擔此重任？」寒無若微皺眉問道。

　　「天定之人，捨他其誰？因果循環自有天道命數，妳也不必過於擔憂，順其自然吧。」慈航渡淡淡說道，望著在庭院中奔跑玩樂的續緣，眼中也是帶著淡淡不捨。

　　寒無若將視線從續緣身上移到慈眉善目的和藹老人，一時欲言又止，最後只化作極淡的一聲輕歎。

　　「叨擾已久，無若該告辭了。」

　　慈航渡送她至狹道天關，臨行前送了她一句：「淨從穢生，明從闇出。」

　　至此後，便斷了有關續緣的音訊。風采鈴也在一頁書的安排之下，轉移到更隱密的地方居住，匆忙道別時，風采鈴將沅芷託付給她，之後寒無若再也沒有見過風采鈴。

　　「寒姨……寒姨！」

　　寒無若回過神，只覺肩上多了一件衣物，回頭看見素續緣微皺眉的看著她。

　　「夜深露重，寒姨怎麼穿得如此單薄？小心著涼染上風寒。」

　　「睡不著，便出來走走看看，雲塵盦比起琉璃仙境，別有一番風情。」寒無若拉緊了披風，拍了拍他的肩，「你呢，怎麼不睡？」

　　「續緣趁夜晚採集藥草，見寒姨的房裡還亮著，便過來看看。」

　　寒無若搖頭，明白他擔心自己夜深未寐。「晚了，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還要到不夜天去祭拜你娘親。」

　　「續緣知道了，寒姨也早點歇息。」

　　望著素續緣的背影，寒無若不由得想起了風采鈴當初的託付，輕輕一歎，「姊姊，妳是不是早已看出我的心思呢……」

　　說不出口的殘語縈繞心頭，難以將息，那夜下了初春的最後一場雪。

／　

本來名稱叫做《君既無心我便休》，但後來想到根本與素鈴沒什麼關係。
最後定案為《涼月滿窗人不寐》，又名《清明之寒無若回憶錄》XD
所以要當作清明文也OK，只不說是賀文，清明節何來之賀？

本是想完成為單篇的，沒想到片段的思緒，拼湊成了這樣的番外。
老實說就是個很片段式的短文罷了！
主要是寒無若年輕時的回憶，中間夾著風采鈴和小續緣。
也算是交代以前寒無若對待風采鈴這一家子的作為。

作者註解一
寒無若是一手策劃馬車壓破攝業戒集跌入滅境的幕後指使，一頁書、素還真皆知曉。

作者註解二
文中提到寒無若自小離家，關燈設定是她這段期間有拜師學藝，師父是誰暫時沒想到，但也暗中認識不少高人，如一頁書。

作者註解三
遠生道武學講座會這是個伏筆喔，未來會安排寒無若與百里抱信相識。

作者註解四
「淨從穢生，明從闇出」這句原是歡喜佛勸素還真將續緣屍骨丟入葬屍江時說的話，這裡被拿來提前讓慈航渡破天機告知了無若。

作者註解五
文中提到馬車到紫竹林接續緣時，無若在一旁看到的馬車內人影是素還真。

[ 此帖被子芙在2011-04-07 01:5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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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4.06 【山滌餘靄】，更新番外《涼月滿窗人不寐》，6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