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06 【劍子糧食向】願同塵與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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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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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1-10-06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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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 【劍子糧食向】願同塵與灰

很久很久以前，先天名劍古塵還是塊石頭，蹲在山腳任由雨打風吹，身上銅綠斑駁如苔痕。

後來有位道人路過，拭淨它身上的泥土，將它帶到一處城邑。城中人尚武好樂，五尺男子皆佩劍，廣袖高冠的琴師登高奏曲，樓臺下萬人和歌，響遏行雲。道人背著石頭，穿過繁華街市，找到一家古舊的作坊，委託匠師為自家愛徒鑄一柄長劍，又約下三年之期。

三年後，匪兵進逼，百姓皆舉家遷徙避亂，城中老弱病患不能成行，相對哀哭待死。匠師重然諾，獨守作坊磨劍，等候道人前來。城門將破之際，坊中長劍錚錚自鳴，匠師慨然抱劍登城頭，欲與匪兵決一死戰。忽見空中明華大盛，卻是道人化光而來，背上青鋒轟然出鞘，橫掃千軍如卷席，焚眉之急應手而解。道人收劍落於城頭，與匠師相視大笑，共城中老弱歡歌縱飲七日，待青壯陸續返回，方飄然歸山，將新鑄寶劍交與弟子，認真叮嚀：“此劍名喚古塵，古塵斬無私。”

那小道士一本正經：“這位劍兄可是姓古名塵，表字斬無私？在下劍子仙跡，還望多多照拂。”古塵登時“嗡”得一聲，直覺這是個不太靠譜的主人。

劍子確實是位不太靠譜的主人。萬道論壇七日法會，古塵眼看眾位道者十八般兵器你來我往，興奮得劍身發熱劍穗打結，劍子卻始終一幅優哉遊哉的模樣，直到最後對上笑封君才算盡力。最後一招，古塵對上道刀，明顯感到對方內裏已有裂痕，稍加力氣便能震碎，劍子卻忽然收了內勁，棄劍用掌，最後只落得個勝負難分，戰成平手。

從那時起，古塵就預感到集境高人笑封君怕是沒有好結果——道刀內裏裂痕密佈，非至剛極烈之招不能造成，那絕非修道人所宜有的武學。

果然，道心湖一戰，屠戮萬道論壇的笑封君亡于古塵無私之斬。劍子將初次沾染鮮血的古塵浸在湖水中，生而通靈的寶劍聽見湖底鬼哭聲聲，重重乖戾怨憤的意念透體而來。隔著陰冷水波，猶然年少的白髮道人雖然沒有流淚，卻露出了比哭泣還要悲傷的神情。

之後的日子裏，古塵很久都沒有再出鞘。

指導有一天，劍子又路過了那座鍛造古塵的城。城中匠師們都聚在一起，為剛登基的帝王鑄鼎，年輕的帝王意氣風發，要重鑄傳說中象徵神州正統的大鼎。匠師們將上萬斤的五金精料投入巨型熔爐，但是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那些珍貴的原料始終沒有熔化。年老的鑄劍師想到了古籍中祭爐的故事，想要以身祭鼎。劍子在熔爐邊攔下絕望的老人，抽出背後三尺青鋒遞上：“此劍曾斬道魔之顱，不輸血肉之軀。”

古塵抽搐著被丟到烈火熊熊的爐中，果然堅固的原石瞬間開始軟化熔融。古塵總覺得不甘心，澆鑄的時候拼命地往外擠，最終在神鼎肚腹上凝成一條扭曲的青痕。

劍子微笑著撫摸被鑄在鼎上的古塵：“就勢鑿成一條青龍吧，三百年後，我再來接它。”

古塵就這樣被嵌在鼎裏，享受了三百年的香火，然後王朝敗落，宗廟遭毀滅，神鼎也難以倖免，被士兵們蠻橫地砸碎。白衣白髮的道者月夜如約而來，撿起那塊帶著青龍的殘鼎，卻又把它丟到了一個叫做钜鋒裏的地方，然後躲在樹上，坐看鬢髮蒼蒼的老人把那塊上好的材料撿了回去。

善鑄刀劍的令狐宗主將殘鼎放入劍爐，分離出青銅鑄成一劍，古樸清奇，一些沾染戾氣的五金之液摻了隕鐵，後來又鑄出一把鋒銳絕世的利劍，名之辟商。

接下來的事情，順利到讓古塵也覺得不好意思。劍子極其自然地登門拜訪，令狐宗主欣喜贈劍。白衣如仙的道士讚不絕口，笑著說：“此劍既然尚無名號，喚它古塵如何？”

古塵搖搖嶄新的劍穗暗想：“下次再把我丟去鑄鼎，我便不出鞘了。”

劍靈大都戀舊，重新回到劍子身邊古塵很開心，但不太開心的是這三百年裏劍子把那柄古舊拂塵喚作古塵，充當兵器，而且似乎功力大漲，都不怎麼用得上兵刃。古塵趴在劍子背上，一個甲子都不曾出鞘，深感寂寞。

好在有趣的事情也很多，古塵見到了劍子在三百年間交到的朋友，銀舍利的高僧和滿身紫珍珠的儒生是往來最多的。高僧的佛牒性情沉靜，偶然開口便是佛號，讓古塵覺得頗有壓力。倒是那個儒生盯著自己看了許久，沒過幾天就把跟自己同爐所出的辟商弄了來背著——沒錯，雖然滿身珍珠，閃亮得嚇人，古塵還是一下子就察覺那是辟商的氣息——辟商跟它的主人脾氣絕似，華麗無雙，驕傲無比，卻是跟古塵頗為投緣。

所以後來劍中真相破，古塵跟辟商結結實實打了一架，沒過多久又聽說辟商斷於紅塵劍下，古塵很是傷心。連連出鞘的激戰都提不起它的精神。

劍子也知道古塵的心事，摸著它的鋒刃歎了口氣：“古塵又不高興了麼，我也不開心啊，但是現在不打起精神的話，以後會有更多不開心的人和事啊。”

事實證明，劍子畢竟是個修為高深的道士，雖然不像他那個眯眯眼的同門整日觀天機，但預言的本事還是不錯的。那陣子不開心的事情接二連三，簡直讓人焦頭爛額。古塵把劍子的話聽在心裏，卻還是鬱悶，連粉紅師太的鬧劇它也只是懶懶地看著。覺得主人最近越來越疲憊，握劍的手也不及從前溫暖。

不過很快它就後悔了，那天傍晚，劍子一掌把師太送出豁然之境，用溫和而清朗的聲音問：“古塵，你認為什麼是真正的天下無雙？”古塵被問得愣住，意識中閃過無數道人白衣蹁躚，仗劍江湖的畫面，緊接著周身一熱，真氣沛然，卻是劍子將內力運到自己身上，決意背水一戰。

古塵看到那風頭正盛的三道守關者圍殺而來，忽然“錚”一聲，脫鞘而出。它覺得自己等這一戰已經很久，作為劍，不僅是殺戮的武器，也總要守護些什麼。它鬥志昂揚，全力配合著道者殺敵飲血。它覺得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只是一片凜冽戰意，恣意縱橫，所向披靡。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周身劍氣斷絕，卻是被主人拋下，直直插入泥土。待古塵回過神來，那白色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古塵瞬間感到了絕望，比被封鑄在銅鼎中三百年不得出的時候還要深重的絕望。劍靈的靈力不足以承受這樣的情緒，它顫抖著封住了自己的靈識，陷入沉眠。

那是極端的黑暗與安靜，古塵沉睡著，像一把死劍。它有的時候也會稍稍清醒一點，仿佛人半睡半醒那樣，模模糊糊地掛念那個總是白衣飄飄的主人。

它不甘心就此沉眠，但也找不到醒來的理由，直到有一天，它感覺有一雙溫暖的手握住自己，那個天下無雙的聲音從劍鋒上傳來：“古塵，久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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