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1.24 【默北默】南方轶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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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ya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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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4-11-24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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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4 【默北默】南方轶事（1-3）

部分章节微限制。BE结局慎。

1.

他死的时候很是轰动，报纸头条满天飞。报纸上的解释很含糊，有说走私禁物，有说贪污受贿，也有说勾结叛党。一个女师的先生而已，去年刚升了副校长，哪能这么大本事，他要去贪谁的污，受谁的贿。都不怎么相信。也不知道死在哪里，大概是在郊外执了枪刑，也好没什么痛苦。那天天很好，雪早停了，所以大街上到处都是卖报的人，所以他的死早早地成了一阵短促的谈资，也早早地被忘在了脑后。

竞日孤鸣到底没去看他。他要想知道他在哪也不是麻烦的事情，只是费神。他不想费神，所以没去打听。只记得三年没见的金池来到他的公馆，长发剪成短发，穿着件竹青的中袖旗袍，外面罩着米色的羊毛罩衫，干干净净地站在门口，他眼里绿茵茵的一片，忽然迈开步子越过金池走出去，身后三三两两地在喊他，他像没听见一样，在科伦坡道上走得飞快，最后接近奔跑，黑皮衣鼓满凉风，旁边的人都侧目回看。很奇怪，那天街上穿黑衣的人真多，多得像要去参加葬礼。每个穿黑衣的在他眼里都成了服丧的人。

他在天津卫，他死在上海。

很多时候生死在一线之间，那一线细瘦得不足够令人凭悼。所以这天仿佛一个门缝嗖地一下关上了门，很快就不见了。但上海与天津一千多公里，又好像远得再也回不去了。

竞日孤鸣的本事使得他比旁人都要早些知道默苍离要死的消息。他那时候还在上海，默苍离本可以逃的，香港、重庆抑或海外都不是问题，可是他一走，更多的人就要遇害，这里头牵扯的问题复杂地难以理清，那些日子竞日孤鸣常常觉得胸口重得喘不过气，咳嗽了好多天，后来去了宏仁医院，什么问题也没查出来。

他在离开上海之前去见了他最后一面。怕人跟踪没坐汽车，走了一个多小时。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乌漆抹黑的巷子，油渍渍地滴着水，墙上头是蒙了灰的彩灯照排，亮得斑驳又刺眼。他远远瞧见他靠在墙上抽烟，佝着背，手很长，夹着烟头一晃一晃，胳膊上笼了层薄薄的红光。他走过去，也点了烟，默苍离看见他了，起身慢悠悠地往前走，他默不作声地跟着。两旁小馆子做着灯红酒绿的生意，他觉得他们像走向阴间的魂。

“你知道我能保你。”

他边走边说。皮鞋在水洼里踢踏踢踏地响。

“我需要你来保？我不想死的时候，十个竞日孤鸣也动不了我，明白吗。”

“明白啊。你想死的时候一百个竞日孤鸣也留不住你。”

“那还是死了比较好。”

吵架的时候比温存的时候多得多，所以说着说着又要动起手来。动手时常常是竞日孤鸣将他摁在墙上，而他则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一个字也不说。竞日就捧着他的脸张开了嘴啃咬，从啃咬到吻，最后互相喘着气放开，他重重地把他推到一边，跪下来开始解衣服。

那是在家里的时候。现在在外面，默苍离把他压到灯下，猩红的肮脏的灯光垂直着照下来，本来生得就白，这样一照活像鬼。

他索性闭上眼不挣扎，方才点的烟推搡时掉了，摸索着抽出手来又点了一根，突然咳得很厉害，默苍离皱了皱眉，盯着他说“别咳了，听着恶心。”他笑笑不说话，在他脸上吐了一口烟圈，然后额头抵着他胸口，一声一声撕心裂肺地咳。

最后还是他先吻上去的，用带着烟草和咖啡味道的唇舌去缠绕，拉着扯着挤进了巷子里的一个夹缝中，黑得吓人，一点光也没有，外面却是一闪一闪地亮着，时不时有对男女勾肩搭背走过去，笑得尖锐刺耳。他将他的衬衫从裤子里拽出来，一双手伸进去，揉搓着抱住了。

“疯子。”

他侧过头去看外面走过去的男女，笑说咱们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的，好过一场就算。日后每年给你多烧点纸钱，这就是多出来的情分了。

他低下头去，埋在他的颈窝里，“我警告你，不要想着做背德忘义的事情，你手上要是沾了腥，我就是死了也有本事让你立刻倾家荡产，你信吗。”

“我们之间，不能谈点别的吗。”

“比如？也可以聊聊你压在手里让苏厉转去重庆的那笔钱。”

他挺想给他一枪，后来抡了一掌，轻飘飘打在默苍离脸上，手掌游移着不肯离去，食指挤进他嘴里，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过了一会儿安静地无趣，又分开来并排站着，望望天，铁黑色的天上开始下雨。

“少爷，您不去看看他吗？”

他今天起得很早。很久没回天津了，居然已经觉得陌生，这里和上海很不一样，那种陌生和忽然傍身的咳嗽一样很没有道理。他一早喊醒了司机，来来回回地在马路间穿梭绕行。长街都是白雪，他伸长了腿在汽车后座看报，密斯姚又打了很多电话来，照例是找不到他，竟然将启事发上了报纸。外面雪后的日头很茂盛，他在车帘后不觉一丝光亮，只是没有那样冷了。仿佛世间是很太平的。

直到司机回头唤他他终于回过神来，曲起酸麻的双腿，拨了车帘一角，玻璃上模糊地映着自己的脸，而他则从身侧凑上来，也在窗子里照映出半边眉眼，还有些潮湿的汗气也一并贴过来了，刚跳完舞不知道谁在他领子那留了些香味，他低低地问“有烟抽吗”。他惊着转过头去，那没有人。

是个露出碎花胳膊的姑娘，在车子的另一侧轻轻拍打着窗户，他伸长手过去掀了帘子。先生，买不买花呀？小年啦。

原来已经到维多利亚大道了。许多人许多车来来去去的，孩子们像风一样叫着跑远，电车铛铛地响了两声，像叫人苏醒的一阵警钟，从此尘雾尽散，露出水洗的天。

他喜欢这种朝气，因为快要新的一年，一切都可以有新的开始。这样真值得高兴。人们尚且可以有所求有所应，他怀里捧着一大束塑胶的假花，埋下头去深吸了口气，真值得高兴。

2.

好几年前，金池和千雪都来上海念书。金池念女师，千雪念圣约翰。平日家里司机接送，他不常过问两人学业。还是有一次金池生日，他从一品香定了蛋糕，去金池学校等她放学。到了那才发现千雪早就来了，脱了制服，卷着袖子和裤腿在操场上同女生跳皮筋。女师鲜少见到男学生，他又很俊俏，高高的，一头红发，远远近近围了好些人。

金池笑着跑出来迎他，及背的长发拂在脸上，脸和手都是红扑扑的。站在他面前，绞着手指，喊他少爷。他不喜欢这一套，说了很多次，改不过来。

“我是寄住在你那儿，不是孤鸣家的人，和千雪不一样的。喊你一声少爷是应该。”

她喊千雪是千雪，喊他一定是少爷。

“让我看看……你是喜欢上了谁。”

金池嘴角噙着笑，颔首抬眼一声不吭地望着操场。竞日孤鸣弯腰顺她的目光看过去，统共就两个男人。金池头更低了，忽而笑着说，您在说什么呢那是我们先生。

“教我们国文和英文。别看年轻，他还留过洋。”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是穿了件竹青色的线衫，埋没在一群白袄黑裙的女孩子中，像苍山白雪里出峭的树，很显眼。有些近视，眯着眼同姑娘们交谈，一会儿他将课本卷起来，挨个敲了几个姑娘的脑袋，好像在训话。金色操场上翻涌着薄薄的灰尘与凉意，还有他若即若离的些微沙哑的嗓音。

竞日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绕操场慢慢走，看看天，看看地。身上落了点杏叶。有女生跑到金池那，笑嘻嘻地打听这是金池家的谁。

学生们渐渐要散了，千雪弯腰在水池那儿搓脸，金池在一旁攥着手帕等他。那位先生在教室与办公室间进进出出，戴了副眼镜，留板书，关门窗，替一位女先生从图书室搬了一摞子书出来，女老师千恩万谢鞠了好几个躬，先走了一步。竞日孤鸣饶有兴趣地看着，靠在乒乓球桌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喂你！来帮个忙。”

他四面看了看，那先生侧身站在门廊下朝自己这边望，书太重了他吃力地倚在墙上半边脸融在赤金色的空气里，用一个膝盖顶着手臂，最上面那本摇摇晃晃地掉了下来。

他将递到嘴边的烟放回烟匣子，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弯腰拾起那本书，是国文课本，扉页摊开了，用黑墨水写着，默苍离。

走到海河边上时出了一额头的汗，他边走边脱了皮大衣架在胳膊上，又开始觉得冷。风吞吐着惨白的浪。他扶着双腿喘了口气，开始一阵急促的咳嗽，衣服从胳膊肘上掉下来，他突然感到胃里翻腾，跪在地上呕吐不止，早晨喝了些牛奶，吐出来的都是浑浊的液体。也许吐得太用力了，抬手摸摸脸，居然有眼泪。

后来不知何时金池来了。司机开车沿着科伦坡道行驶，她打开车窗伸出头去一路看，最后在海河边上看到他。风很大，吹在脸上刀割一样疼，汗液蒸发后只剩冰锥刺骨的冷。脸是苍白的眼睛是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大哭了一场，事实上只有难受并无难过。金池的两条腿出现在视线里，模糊着后来清晰了，她穿着肉色的丝袜，黑色的环带的皮鞋，再往上，小腿那露出竹青旗袍的边。她蹲下来递给他一张手帕。

默苍离常穿呢子风衣，衬衫毛衣背心，或者淡色的长衫。夜晚看见他的时候他希望他穿着毛衣，毛绒在光下浮起来的那一层光晕，顺着弯曲的脊背走下去，让人联想到关于长久和柴米油盐这样的东西。

公馆冬天从不点壁炉，因为有暖气，壁炉都是摆设。却有一天突然喜欢上了，每晚都要点。

柴米油盐从来都离他很远，如同默苍离也离他很远。

可因为聪明，总是愿意想一些很远的事情。

再遇见是在百乐门。

竞日孤鸣因着生意的缘故，常在那呆到很晚。也有很多小姐等他电话来约，都知道是陪衬，但作为舞伴一起踏进百乐门的大门，是很荣幸的事。他舞跳得好，又很绅士，不至于叫不熟练的姑娘冷场，更有人愿意带上自己女儿，好能攀亲顺便带故。百乐门的大股东今晚包了二楼的场，同他商议合资开办私人银行的事，来跳舞的都是免费。又将自己还未毕业的侄女推到他面前，他笑着牵过了，微微弯腰吻她的手，姿态舒服又妥帖。

“你喜欢跳什么曲子？”那小姐依在他身侧，将酒杯搁在唇边，一只手心不在焉地理着裙摆，眼睛始终不敢看他，他探过身子就着她手里的酒杯抿了一口，在她耳边轻声说：“和你跳，什么都喜欢。”

“那说完曲子再说人，你有喜欢的人么？”

“有没有喜欢的人我自己也不知，但是我知道今晚我是只喜欢你的。”

酒过几旬永业纱厂的老板步下虚浮地靠过来，想是喝多了话都不怎么说得清，仍然带了一副了然的神气，埋怨他见到女人忘记兄弟生意也不谈了之类，虽然他与这些人之间连点头之交都不曾有过。他还是淡淡地回应，敬酒，握手，笑。乐队奏的是爵士，灯光是香槟色的，很暗，像一种烈酒，带着晕眩的幻觉。

他将将低了头，忽而全场灯光灭了，只留下远处几张雅座点的蜡烛，他感到一阵凉风拂过脸，带着一点尖刻的微不足道的痛感，接着是惊天动地的巨响，有个人影在他面前摇晃着直直地向后倒下，玻璃茶几立时翻倒碎裂，尖叫声原地惊雷一般地炸裂了。

“死人了！死人了！”

中枪的是永业纱厂的老板，一枪穿脑，死不瞑目。而彼时谁也看不清谁，只顾在黑暗中抱头鼠窜，争抢着逃出门去。听说二楼死了人，其他楼层的人也不管来龙去脉通通挤进逃命大军的队伍里。竞日孤鸣将舞伴揽在怀里护着她出门，踉踉跄跄走得艰难，直到逃出大门外，亲自送她上了车，话不及多说又转身奔进了百乐门。

不管是不是花了眼，他总觉得方才一瞬仿佛看到了熟悉的人。

人一波一波地朝外涌，再进去就是逆流而上。拨开，推搡，拉扯，有人骂了他一句想死啊。吧台附近一片狼藉，一地的酒杯碎片。他看到默苍离捂着左手坐在吧椅上，流了很多血。来不及问候，也顾不及是否熟识，互相对视一眼，拉着就向外跑。怕人撞着手，始终握着贴在腰侧。

“去附近最近的医院，快。”

其实并没有怎样的危险，心知肚明不过一场事不关己的惨剧。仍是各自大难不死般地喘气，车里氤氲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静坐了会，看窗外仍是黑压压的，一群盲目逃命的人。

车玻璃上模糊地映着自己的脸，而默苍离则从身侧凑上来，也在窗子里照映出半边眉眼，还有些潮湿的汗气也一并贴过来了，刚跳完舞不知道谁在他领子那留了些香味，他低低地问“有烟抽吗”。

“嗯？”

他眉头皱着靠在座椅背上，紧闭了眼说“疼”。

3.

他递了一支烟到他唇边，又点上火，让他深吸了口，之后接过来自己继续抽。很久以后觉得，这也许是第一次接吻。那么后来在苍离宅邸那次，就不算。后来很多次也都不如这次记得清楚。当时没问他这样一位先生为何会去百乐门，时日一到很多事情水到渠成自然就想明白了。关于他的出现，死去，语气，爱和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以后这种事不要一个人做了，很麻烦的。得有个人帮你。”从诊室出来时候，走在四面雪白的走廊里，有个人受了很重的伤，被三四个医生推着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于是稍让了让，停了几秒。

“是很麻烦，不带舞伴去舞厅，没意思。”

说的也许是一回事也许不是。他心照不宣地两手抱着胸，逃得匆忙大衣没取，只穿着衬衫和马甲，现在觉得特别冷。走在默苍离身后皮鞋在水泥地面上踢踏踢踏地响。“先生可以找我，跳了几年，不至于丢先生的脸。”

默苍离停下了转过身，好的那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我们很熟？”

在巷子里的时候他也穿着皮鞋，跳踢踏踢踏。跟医院走道不一样，四面昏暗地像太平间。他说“你知道我能保你”，他头也不回地拒绝了。

他回去后对着烟匣子看了好久，坐在床上，取一根在鼻子下陶醉地嗅。晚上做了梦，醒来时下身是湿的。翻身将脸埋在枕头里嗤嗤地笑。

吃早饭时竞日孤鸣端着一碗粥，若无其事地问金池你们苍离先生有电话吗。金池从厨房出来放下牛奶杯子看看他，不知道我去问问吧，您找我们先生做什么呢？小考成绩还没出来的。

“想哪去了，我后面会很忙，有时候想请他来给你和千雪做做临时家教，好送你们去留洋。”

老爷子死的时候竞日没要家里一分钱，只领了一块地契以及母亲的一点嫁妆自己从天津来了上海。那地契还是天津的，在上海得租房子住。从洋行小职员做起，也做过仓管工、会计、家教。有些辛苦却没怎么受过气，洋行经理很喜欢他，让他在家里住了一阵，曾经想过把女儿嫁给他，经理的位子就是他的。

后来经理一家去法国时轮船失事都死了。他也就没在洋行继续做下去，可经理的房子他如今还一直打理着，经理待他有恩，是不能够忘记的。从初初到现在洋灰厂、药厂、旅馆，手下产业无数，也不过将将过去十年。而天津卫那边似乎已和他没有关系了，直到金池千雪过来，才有些感到，自己还是孤鸣家的人。

打听默苍离住哪很简单，他去过几次时候都不太对，没找着人。电话号码要来很久了，在他账本上记着，但从来没打过。也不愿意去学校。毫无理由的吸引和近乎病态的矜持。

“你看那个人。”

千雪伏低身子，干净利索地扎了个好球，两手杵着球杆，玉树临风地站在竞日孤鸣身边，朝外面怒了努嘴。

“一个晚上了，既不跳舞也不泡妞，酒也是喝得十分有度，长得倒能算上等，莫非在等人来泡？”

台球室与舞池隔一间屋，一面墙，一条不长不短的走廊，从他们这透过花面玻璃却正好能看到一半光景。他把手搭在千雪腰上向外一推说回家复习功课去今天到此为止，司机在外面等着。千雪用英文唧唧歪歪骂了一通，把制服搭在肩膀上活像个小痞子，到底还是很听话。

他端了杯酒把窗子开个缝，抿一口看一眼。不看时手指搓着裤缝，耳朵听外面的声响。乐队奏的是时下流行的《毛毛雨》，稀稀拉拉吹弹得不在一个调上，还是听得三月落雨落在心尖上的痒。冰块和酒杯，撞球和球杆，皮鞋和灯光……这俱乐部挺小，在上海不算什么，乐队也很差劲，不是洋人专门的。千雪年纪不大，百乐门大都会那种地方，上瘾了也不好。俱乐部真小，上门都找不着居然就看到他了。

毛毛雨下个不停，微微风吹个不停……莫等花残日落山，日落山。

再抬头就不见了。

走出台球室在他坐过的地方坐了会，舞女在他身边来了又走，他看不上眼，全不搭理。烟灰缸里有些新鲜的烟蒂还留着残余的火星，他手受了伤谁给他点的火呢，舞女，酒保？对了那位女先生好像喜欢他，他看得出来她的眼神不一样，她是故意让他搬那些书的，他看得出来。

微微风，吹得我不敢把头抬，狂风暴雨怎么安排……莫不是生了病和灾，猛抬头，走进我的好人来。

片刻惊醒了，酒杯从手里滑脱摔到地面使他打了个激灵，湿了半边皮鞋。舞池另边吵得很厉害。酒保说法院推事在那呢他们不敢管。推事和他朋友推牌九被个喝醉的泼了酒，现在推事拦在门口怎么都不让人走，除非跪下认错。都是喝醉的，就许当官的撒泼，这世道。可两边都不怎么有道理。

“对不起，这是我朋友。”

正闹着，推事被人握住了胳膊，不费力地推开，其实他自己也很有些醉意了，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还是有礼有节一步不落地和人笑，说着好话。他答应请推事们吃顿饭，去大世界听戏，也许以后得在生意场上见到的，还得照应。推事顺势下了台阶，下得舒舒服服。

而默苍离拨开他肩膀，一句谢也没有就出了门。他拔腿跟上去，拉住他请他上汽车。外面倾盆大雨，夜色像蒙了一层厚重的纱。

好大的雨，上海今年都没下过这么大雨了，刚入冬真是冷得要命。他不肯坐他的汽车，走到家已经全湿了。他是个少爷，不会给人打伞，只好全偏到他那里，这样总没错。而他也真的是个很任性的人，走了三条街也不跟他说话，但是并没有觉得怎么不好。他听着雨声想起舞厅里的，荒腔走板的《毛毛雨》。

那晚他们在浴室里做爱。

他并不记得是如何开始的了，他只是想给他换药，一开始。他看到他左手缠着泛黄的绷带，搭在浴缸边上，在烟雾缭绕的空间里像腐朽的被遗弃的雕像，他鬼使神差地跪下，捧他的手一层层地解开。

“不用在这里装模作样，你是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所以就和他们不同了么。该死的人要死，不该死的自己会送死。”

他不说话仔细地看他掌心里像手纹一样的伤痕，一边小心提防着他会不会突然掏一把枪出来当场打死他，或者这里面还有什么别的工具，他不得不把他想得恐怖一些，以抑制随时会吻上去的冲动。

后来他被压在湿漉漉的地板上，脸埋在双臂下，嗓子里随着一阵阵颠簸的疼痛发出呜咽的呻吟，可是情愿却不甘心，始终咬着不肯真正叫出来。他明显地感觉到他在他身后一点点顶开，摩擦在涩痛的甬道里，顶撞到深处，酒精都在翻搅。他只能看到自己的手，泯然在肤浅的水纹中，衬衫被摞起来叠在肩头，像个衣冠楚楚的囚犯，眼睛被水分浸湿世界都是模糊的，浴室的灯光亮得惨烈，像他的下身，狼藉的很不堪。

他不禁后仰着脖颈，默苍离的手指绕到他面前，捂住他的嘴，他的中指横在他齿间，津液一点点流下来。

很疼，明明不可能高潮的，却在肩膀被咬住的时候伸出手去摸自己的阳具，碰了几下就泄了。有种狼狈的快意。这种快意就像梦遗的夜刚醒的清晨，为空虚的疼痛与偷来的放纵，为无人知晓的猥亵而畅快。他知道对方还没结束，退出来伏在他身下吞吐。

“这种事我从没做过，第一次。”他抬起头来，嘴角还留着一些精液。

默苍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伸手攥住他的头发，拉到自己面前重重地吻。很奇妙，精液、酒精和烟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之后他就再也不肯吻他了。

各自收拾。他进屋睡觉，他穿好衣服回自己公馆。

很久以后也会想，做到深处时也恨不得抱紧对方揉进身体里，那到底有爱没有，有没有。如果没有为什么可以身体纠缠，如果有为什么不能连着唇舌津液血液死去的昨日一起纠缠。当然不会问出口，如果问了他的答案只会有一个，不配。他的答案是不值。

TBC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