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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5 【雁俏】餘雪(幕十五-尾聲,完,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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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5 【雁俏】餘雪(幕十五-尾聲,完,7F)
4
幕一
~1v5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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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陵人是沒有名字的,因為名字沒有意義。從出生到死亡,認識你的,不認識你的,都只會稱你作“守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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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bmIcC
這是個世世代代的活,千年以前就傳下來了。自打我懂事以來,我就住在這座山里,對著這座陵墓,那個自稱是我父親的人告訴我,他的責任就是守著這座墓,等他死了,這個責任就交給我了。
X]OVc<F
Akbt%&
山里頭很安靜,沒有什麼人。小時候,就我和我父親兩個人相依為命,定期會有些人給我們送來一些東西,偶爾有些時候,則是父親自己到山下的村落裡置換些物品回來。我們極少交流,旁人看來,興許不大像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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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t7bgk'j
九歲那一年,父親跟我說,他要下山去,不知道多久才回來,如果他回不來了,往後我就是守陵人了。說完,他沉默了一陣,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像一個父親那樣,輕輕地揉了揉我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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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bpc
之後,父親果然沒有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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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曾經會到山里來的人,也再沒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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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BX+fzjQo
沒有了父親,沒有了那些人,日子並不會有所不同,唯一的差別只是,我得自己下山,開始學習怎麼和山腳下那個村里頭的人打交道。令人意外的是,我竟學得很快,大抵是因為村子裡的人對待我時,好像跟對待任何一個從山里出來的人沒有什麼區別,十分尋常自如。彷彿早清楚地知道,但凡從山里出來的,無論是誰,總歸都是沒有名字的守陵人。我們世世代代地守著山里那座陵墓,他們就世世代代地為我們服務。
V94eUmx>?+
VNcxST15a
往後沒過多久,忽然又開始有人往山上送東西,然而斷斷續續的,不似從前,尚有規律可循。我向他們打聽過,可那些人都不說話,東西放下就走,除了生活用度,還有些我看不懂的賬本和書籍。
`'Af`u\R
eZMDtB
我不識字,也沒學過。父親離開前,幾乎什麼都沒有教給他,他只會反复告訴我,守著這座陵,就是我們不可推卸的責任。
l$~3_3+
bZ$;`F5})
那麼多年來,我也就記了這麼一件事。
i0y^b5@MOb
\qAg]-
除了守陵,我幾乎什麼都不會。
NM;0@ o
/uM;g9 m
直到我遇到那個人。
*?a rEYc8
<B?@,S>
幕二
c05kHB$O
TM1isZ
十二歲那一年,山下好像發生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山腳下村子裡的人,有半數的人都離鄉外出,我知道,他們多半再都不會回來了。剩下的人,似乎終日惶惶,心神不寧。但若是去問他們,多半都會推諉說那是沒有的事。
+;P8QZK6
Nj<}t/e
以前會上山的人,又開始看不見了。山上除了我,就剩一座陵墓,成日形影相吊地,十分無聊。
.m&JRzzV
2|KgRk|!
那日約莫是驚蟄,頭天晚上天上炸了大雷,轟隆隆地響了一整夜,我沒有睡好。第二天出門,發現外頭果然下了雨,空氣中混著潤濕的泥土與雨水的味道,又夾雜了那麼一絲鏽鐵般的血腥氣,不遠不近地纏在我的鼻尖。我順著氣味找去,發現有個人倒在墓門前,遠遠看去,那人一身玄朱華服沾染泥塵,十分邋遢狼狽。我湊近去看,才發現對方臉色慘白,眉頭擰緊,一副出氣多入氣少的樣子,若我不救他,他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能入墓為安了。只得連忙從屋子裡找了快木板和繩索,做個擔架,將他往我住處那兒拖去。
*,:>EcDr
S~9K'\vO
待我手忙腳亂把他搬回來之後,我才發現,沿途拖了長長一道血線,這人穿得如墨濃艷,一臉淨白,倒還真的看不出來他渾身是血了。慌張之餘,我反倒飛快地冷靜下來了,他本就是要死的,我救了他,只是他命不該絕,如若救不了,那也是他命中如此,到底怨不得我的。這麼一想,我就安心了,左右山上無人,他死在這兒,我把往墓裡頭一擱,誰也不知道。
G>/Gw90E
GxL;@%B
不過他到底命大,我胡亂灌了一通藥後,居然還真的順過氣來,慢悠悠地睜開眼,啞著聲音問道,“你是誰?”
`m.).Hda
.K=r.tf~
“你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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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QxSJLi7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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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陵人沒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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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zC'xWO
“我到底還是到了南山。”他彷彿扯了下嘴角,不像在笑,倒像諷刺似的,可那副氣若游絲的模樣,怎麼看怎麼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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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叫南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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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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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沒和我說過。哦,他是上一個守陵人,不過他三年前離開就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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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男人重新閉上了眼,沉默了片刻,又說,“他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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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因為我已經是守陵人了。這座山里,本就只會有一個守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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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高,”他頓了頓,接道,“你可以叫我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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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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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字鴻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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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身受重傷,方才的對話,似乎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我也不知道再與他聊些什麼,靜默中,他彷彿重新昏睡了過去。我給他掖好了被子,準備出門把外頭那一路的血跡都清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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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ZB%;O9
雖說不太清楚是為什麼,可我直覺他之所以回到這裡來,應該是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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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SuSg+
最初源自一個夢,所以結局是預設好的,一切都為了寫到結局,所以多的不想說啦。反正看下去就知道了,文不會太長的,盡可能這幾天內更完。其他文先停一下,寫完這個梗再說XD
Vs[A
文名取自“終南望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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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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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自稱“高鴻離”的男人身上的傷,看起來大多是被利刃切割所致,最嚴重的要數當胸那一道,我實在想像不出來,他是怎麼拖着這一身傷上山的。那天他昏睡過去之後就開始發燒,我替他處理了傷口,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也是他真的命不該絕,熬了三天三夜,總算挺過一口氣來,沒過多久,他就漸漸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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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m-I=Rh+
能夠下床的第一天,男人就往陵墓走去。我攔了一路,雖然自覺說服不了對方,但看他長得文文弱弱的,又還是個病人,我豁力阻攔,應當不成問題。哪知道他看起來一副溫文書生樣,力氣卻大得驚人,要不是他重傷初癒,力有未逮,都差點要把我攆開了。我瞧著他一臉蒼白地扶著墓門喘氣,只好走過去支撐著他,“才剛好,小心你傷口又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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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e)d|6=
只聽男人輕哼一聲,似是不以為意。我有點不高興,但不好和個傷患過去不去,“你為什麼非得到墓裡去,打擾死人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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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xyv)
“這墓裡頭沒死人。”高鴻離偏著頭看我,似笑非笑的模樣,彷彿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嘲弄之意。只見他伸手在墓門旁的石壁上摸了兩把,我就聽見機括轉動的聲音,墓中傳來隆隆聲響,好像要活過來似的。我詫異於他怎麼知道這墓門的機關,我從前只見過父親擺弄過一次,還記不大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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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 2lK
對我的驚異,他絲毫沒有意外,看了我一眼,便說道,“你連這兒是南山都不知道,對這墓想也是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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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3_C':r
“我父親走得早,還未來得及教我罷了。”這人明明還要我撐著他才有力氣往墓裡頭走去,也不知道眼前得意洋洋的樣子是要給誰看。高興的是,黑暗中我也瞧不真切他的表情,自然不需要想像他耀武揚威的臭屁模樣給自己添堵。然而我到底得承認,高鴻離對這墓的了解,比我多得多,墓門開啟後,外頭的光線照不進腳下那條深不見底的甬道,全憑著他摸索着墓壁前行。到了一處,連最後一絲光芒都被吞沒的地方,他忽然從懷裡摸出了火折子,藉著一點火光,我才發現我那邊的石壁上有個架子,架子上放著盞燈,似乎正是為入墓者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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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N|l1Sn
“這是墨家鉅子墓。”高鴻離點了燈,一邊扶著我,一邊掌着燈,往墓道深處走去,“你知道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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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子百家之一,好像先秦時期就開始沒落了吧……如今還有墨家弟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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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Y
高鴻離微微勾起嘴角,我看著他不像在笑,倒像在諷刺我這個呆瓜白痴似的。“墨家薄斂葬,歷代鉅子又皆是不得善終,為了後人有地方憑弔,便建了這鉅子墓。這裡頭不收斂屍骨,每一代鉅子死後,由墨者或弟子為其點上一盞長明燈,茲作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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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千辛萬苦來到這兒,就是為了給那個死去的鉅子點一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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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cl$41!W
男人沒再說話,他甚至沒再看我一眼。我扶著他一路走到主墓室前,墓門兩旁立著兩座青銅鶴燈,高鴻離前去將那兩盞燈點上之後,不消片刻,我又聽見墓中機關運轉的響動,眼前墓門,緩緩升起。只見內中一室通明,一盞又一盞永世不熄的長明燈,分立兩邊。墓門所對的墓壁上,掛著一幅畫像,畫像前尚有一張書案,案上的燈卻與其他的長明燈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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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Pi'C9!z
它沒有被點上。
O"M2*qiH
x5(6U>-Y
“他是誰?”我看著那卷泛黃畫卷中的人,衣著打扮不似今朝,猜想他或許是墨子。可惜高鴻離沒有回答我,他掙開了我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到其中一邊的架子盡頭。架子後的那面牆似乎有個凹陷處,我就看著高鴻離伸手進去,從裡頭掏出來一個與旁邊架子上的長明燈一模一樣的銀色燈盞,小心地安放到那個架子最後一盞長明燈的後頭,慢慢地將它點燃。
K8=jkU
qkM)zOZ^
鮫油膏燃化時冒出的裊裊青煙,似乎將他整個人籠在其中,火光映著他的臉,明明滅滅,模模糊糊,他支著架子斜斜地倚靠在那兒望著那盞燈,我卻不知為何,竟彷彿覺得眼前站著個死人一般。那種瀰漫在他身畔的絕望,要比燈影下的黑暗還要來得沉鬱。壓得人幾近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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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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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K\sT4[
沉默半晌,高鴻離彷彿是動了一下,我生怕他又要暈過去,伸手要去扶他。沒想到他依舊一動不動,死死地盯著那盞燈,好像那不僅僅是長明燈,而是他的什麼人。又過了許久,我站得都有些累,男人才真的開始動了,他捏著我的肩膀,大半重量都支在上頭,壓得我肩頭發疼,“替我辦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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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掙了掙,不甘示弱地瞪他,“你先鬆開點,我被你抓得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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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鴻離眨了眨眼,慢慢地鬆開了手,整個人又懶洋洋似地半挨靠到身後的架子上,我懷疑這會兒他是不是有點暈眩,便只得把手遞過去給他攙着。這回他倒沒有無動於衷,毫不客氣地握住了我的手臂,又道,“你幫我送一封信到迴龍鎮的豐記錢莊,交給一個叫高乾的人。之後你取道相連的永樂鎮,在那兒住一晚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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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鎮子連在一起,我要怎麼分?而且豐記錢莊長什麼樣,我可不一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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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認字?”男人好像愣了一下,雙眼微闔,片刻後便說道,“我教你認這幾個字,你什麼時候學會了,什麼時候就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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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能教我認別的字嗎?”我瞧他滿腹墨水的樣子,應當學問不淺,“你還讓我幫你做事呢,哪能這樣騙小孩子白乾活的。你要教我讀書識字,我才答應替你送這封信。”
2oF1do;
LPeVr^
我看高鴻離牽動了下嘴角,大概是他最接近笑容的一個表情了,可惜稍縱即逝,他隨後就恢復了往常那副冷酷散漫的模樣。但他到底點了點頭,“也好,我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就當打發時間。”說著,他捏捏我的手臂,示意可以離開這裡了。我一路扶著他走出主墓室,眼看著他吹滅了石門邊上的那兩盞燈後,石門又漸漸落下,高鴻離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最後一絲燈光湮滅在縫隙之中,他才肯挪動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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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2RX!
我實在忍不住好奇,大膽問他,“墨家鉅子有這麼不好當嗎?那麼容易就又死了?我記得前些年,我爹才給別的人開過墓。”他舉著油燈,緩步踏出,倒沒有低頭回應我的問題,我禁不住又問道,“這一個鉅子和你是什麼關係?你是他的弟子呢?還是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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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我問題問多了,高鴻離有點不耐,側過頭厲了我一眼,才又繼續往墓室外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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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6M{,rnM
一路上,他再沒有回答過我任何一個問題,問到後面,我也懶得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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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這些又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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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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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鴻離果真如他所答應的,開始教我識字,並且不像我暗地裡揣測的那樣,先從“迴龍”“永樂”或者“豐記”這幾個字教起。而是從千字文開始教我,一邊教我認字,還一邊給我做蒙學。他不是個耐心教授的老師,卻不會對我惡言相對,若當真受不了我的愚笨,那一整日他都不會再與我說話,彷彿連見著我都玷污了他呼吸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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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N Ahg7
他不講課的時候,我只能做他佈置的功課,而他將父親留下來的書本筆記全數翻出來,一本接一本地在旁翻閱。功課做得累了,我抬頭去問些墨家的事情,一些他會簡單說與我聽,但大多數時候,高鴻離始終閉口不言。好像我壓根沒資格知道這些事。
AHo}K\O?r
>m:n6M'r
也許是他看起來到底不似惡人,對我也算授課先生,我自覺同他親近了,終於又敢來問他,如今的鉅子是誰?高鴻離不冷不熱地瞥了我一眼,合上了手頭的書卷,“你怎麼不先問問上一任鉅子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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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的傳承,高鴻離曾三言兩句粗簡地向我說過,我當時就猜,他不是那個死去的墨家鉅子的弟子,也定然與他關係匪淺。不然,像這樣應當秘而不宣的事情,他隨口說來,好似多尋常一般,實在怪異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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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已死之人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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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料,我的這一句,卻讓高鴻離笑了。他歪著頭,盯著我,“你不像守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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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守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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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你與上一任守陵人,可真不像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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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US).;S`
“你認識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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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O+Pj
高鴻離把書卷往旁的案頭上一擱,整個身子都懶散地倚靠在榻上,漫不經心地說道,“曾有數面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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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數面之緣,你又知道我父親是怎麼樣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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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NC77}^.
“難道朝夕相對,你就能清楚你的父親是什麼人了?”他低垂雙目,恍若毫不在意地微微勾起嘴角,情態間,有種說不出的譏諷之意,溢於言表。“你可知,他其實不是你的父親。”
!RPE-S
($!uBF-b
“你胡說!他怎麼就不是我父親了,你知道什麼!”這話我是吼得心虛,可我又真的生氣,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氣高鴻離,還是氣那個對我還不如高鴻離對我親近的寡情“父親”。彷彿這就是最正確的答案,然而我又不想去相信這個理應早就明白過來的事實。
]imVIu
&uF~t |!c
“信與不信,何不等你真的識得了字,自己再看?”男人順手一指旁邊堆滿了宗卷的箱子,聲音低沉得如同誘哄,這是第一次,我覺得他那雙淡漠疏離的金色眸子,流露出的半分譏笑,殘忍得毛骨悚然。
pN)x,<M)
6"o=`Sq
我咬咬牙,決定不理他的妖言惑眾。重新低下頭去,開始寫我的功課,可是,到底半個字都抄不下去。
+'Y?K]zbt
M7T*J>i
一瞬間,我忽然沒了想要讀書識字的興致。
-LT!LBnEkf
KxD/{0F
高鴻離似乎並不意外,他心安理得地跟我說,若是學厭了,就出門散散心,也是時候替他去送那封信了。於是,我匆忙地認了那幾個關鍵的字,拿了他給的銀兩,糊里糊塗就出了門。走到半途,我才驚覺,這豈不是順了那男人心意,叫他陰謀得逞了嗎?
Lq$ig8V:O7
YR? E z<p
可我已經不好再回頭了,只得乖乖替他先辦完事。原先我還擔心路上興許會遇到什麼阻攔,或者回程會有人來殺人滅口什麼的,事實上證明我確實想多了。取道永樂鎮以後,我聽男人的話住了一晚才迴轉南山,一路安逸,竟真似出門散了個心一般,這樣,我反倒不好怪他故意設計我了。
IN@o9pUjV
4JU2x
然而,待我回到山上時,本應在屋裡待得好好的高鴻離,卻不見了。
_!VtM#G[
:iLRCK3C
=
pg!MtuC}
d"IZt;s/,
本來還以為今天能寫到這個設定中一個我非常非常非常想寫的,除了結局之外最想寫的一個部分,結果還是沒能寫到。只好明天再繼續了…………
ll1N`ke
故事會隨著兩個人的交流逐漸展開,但“我”的視角是有限的,所知亦是甚少,所以一些“我”的想法並不代表實情。如果大家要猜的話,記得小心不要被誤導了哦。提示就到這裡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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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a=>g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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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被收拾得幹幹淨淨,搞得像是久無人居似的。我在山上逛了一圈,沒找著高鴻離,正打算再下山到村里打聽,卻正好看見鉅子墓的墓門大大咧咧地敞開著,墓道一片幽深,我探頭往進去,隱隱見到深處晃動着瑩瑩火光,鬼譎莫測。想也知道高鴻離無處可去,必然只能在墓裡,我只好硬著頭皮進去找人。
~;]kqYIJ
7V8k =
經歷了漫長的幽暗,甬道終於被沿途點燃的油燈照亮,映出清晰可見的墓道,我這才發現,原來這墓中還有壁畫,上面似是刻畫着鬼神祭祀之事。雖說陵墓中繪有這些並不算奇怪,但我總覺得認識中的墨家,務實不說,而且似乎頗善機巧之術,不像是尊奉鬼神,信仰天地的流派。不覺有些好奇,就仔細地看了起來。
[OTn>/W'
=Gu&0f
墓壁上繪畫的,不是一個連貫的故事,好像是由許多個不同的故事組成,裡頭祭天的人,也彷彿不只有一朝一代,服飾犧牲皆有所不同,儀式也各有含義,我不明所以,看得入迷,差點都忘了我是來做什麼。這時,身後一個人的聲音冷冷地傳來,迴盪在空洞的墓道中,幽森得嚇人,“你在這裡做什麼?”
@MVul_@6
NJE*/_S
我驚得險些整個人要跳起來,拍著胸脯轉過身,就見高鴻離手持油燈,不遠不近地站在我身後,一臉冷漠,看不出喜怒。“你走路怎麼都沒聲的,太嚇人了!”
U]gUGD!5x
DO*
他輕哼一聲,走到我的身邊,順著我方才的視線,看向我剛剛鑽研過的壁畫,卻沒表現出什麼興致,望了一眼,索然無味地偏過頭,盯著我,“墨家雖主張非命,卻又言天地鬼神不可不尊明,鉅子墓建造之初,工匠畫師,便將‘明鬼’篇以畫卷的形式纂刻於碑石之上,以示敬畏。也有傳言,歷代鉅子,明燈引歸,將在此地,遙望後世墨者,若有胡作非為,違背墨家宗旨者,必遭神鬼之罰。”
=R'O5J
q?Csm\Y
“你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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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鴻離瞥了我一眼,冷笑道,“多用思考代替發問。”說著,他轉身往陵墓深處走去,我摸不准他是被我問煩了,還是真的嫌我太笨,又不想搭理我了,可知道他沒有這麼一走了之,我心裡仍是高興得忍不住要追著去看他待在這墓裡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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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NN!s=Q
然而,我萬萬料想不到高鴻離居然就直接住進了鉅子墓中的石室裡。據他所說,這墓本就是以應不時之需,尚有守陵人的起居室,可惜歷代守陵人為尊重這名義上墨家歷代鉅子的“埋骨之地”,因此只敢在外頭搭屋相守,他對此實在嗤之以鼻。儘管高鴻離確實侃侃而談,但我直覺他應該也是在忽悠我。我環顧四周,石室雖簡陋,卻也五臟俱全,對門耳室留有歷代墨家鉅子的遺卷與藏書,墓中還冬暖夏涼溫度宜人,想也是高鴻離相中了此處,不肯住回我的小木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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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怎麼看我都覺得這人像那種養尊處優,錦衣華服,不事勞作的事兒精,哪裡受得住山上的粗糙生活。只好裝作他說得是極有道理,不去拆穿他,“你別忘了還答應教我讀書識字就成,不然我還得每天到墓裡頭找你,怪滲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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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你要學,哪裡有先生挪腳的道理,尊師重道都不懂嗎?”高鴻離閒閒地靠坐在石榻上,十分涼薄地看著我,又接著道,“這兩天有人上山,我不想他們知道山上除了你,還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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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傳了信,那些墨者不是來找你的嗎?”只見那人又用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盯著我,不叫他真的說出口,我都能想像那諷刺的語氣在說“多用思考代替發問”,便撇撇嘴,“萬一他們要是硬要到墓裡來,我一個小孩可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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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送東西,不敢入墓。若是他們當真問你,山上是否還有其他的人,你就回答,‘上一任守陵人三年前就下山,再也沒回來,你是如今的守陵人’,他們不會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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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原先也確實要找你的。”高鴻離微闔雙眸,又露出了那種似笑非笑,恍如嘲弄的表情。“其實你是現任鉅子吧,你殺了你師父,意圖奪位,結果失敗了,對不對?所以你要避開那些墨家人,可這裡對墨家的人來說又是聖地一樣的存在,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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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較合適去寫話本,當守陵人,可真是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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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把秘密告訴我,我也會幫你的。”對他的諷刺,我不以為意,反正他這人說話就是這樣了,要每次都跟他置氣,我簡直要成個受氣包了。“你的命是我救的,浪費我好多藥材,在我學有所成以前,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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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高鴻離沒再說話,他靜靜地看著我,我卻覺得他的目光透過了我,落在一個遙不可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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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來才知道,那是他在思念一個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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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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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數日,果真如高鴻離所料,有墨者上山了。我以為他們會同以往那樣送些日常用度或宗卷書籍,卻料不到他們抬了整整六個大箱子上來。我看一個箱子約有半個人高,需得兩個人抬著,十分費力,裡頭應當裝了不少東西,然而上頭有封條封死,我不好當面開箱,只得看著他們一個個地搬到我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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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墨家人的確不多話,只有為首的那個問了我一句,山上只有我一個人嗎?我照著高鴻離教我的說法回答,他也不置可否,交代了一句這些東西全部都要妥善地安放到墓中的耳室中之後,就率人離去。乾淨利落得驚人,留下我一人對著六個大箱子,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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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倒是輕易,我卻是個孩子,也不知道他怎麼就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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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屋前坐了半天,確信他們真的不會再回來,才到墓裡去找高鴻離,男人隨我出來一看,三下五除二地當場把箱子都開封了。我看每一個大箱子裡頭都疊放着許多大小不一的盒子,不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麼,高鴻離挑揀了一番之後,取出一個黑檀木盒捧在手中。我好奇地湊了過去,只見他打開木盒,裡頭裝滿了巴掌大小的琉璃珠子,盈盈珠光,流彩四溢,十分可愛漂亮。我想要伸手去摸一顆,高鴻離卻偏開了身子,“別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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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摸不著,我心癢癢地,挨著他問,“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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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聲珠,是一種特殊的石頭鍛造,用以儲存或釋放思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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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明白,你要這珠子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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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傀儡。”高鴻離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難得有耐心向我解釋,“偃術自古有之,古時候偃師造傀儡,足夠以假亂真,後世有帝王多疑,貼身侍官全是傀儡人。然而傀儡人沒有自我意識,終究不如活人聰慧,於是當時那位帝王就求教於魯家與陰陽家打造了一物,能將活人思能轉化並且灌入傀儡之中,那傀儡就真正與活人無異了。不過這就有個有意思的疑問,若有偃師造了一個與今上一模一樣的傀儡人,將記憶全數注入其中,那麼,你認為,這皇帝的下場會是如何?因此,傀儡人成之日,當時的偃師,魯家先人與陰陽家先人,自然也就逃不過兔死狗烹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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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可以逃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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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有人安排後路,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活得下來。”高鴻離重新蓋上盒子,又在另一個箱子裡挑出一個小木箱,我看裡頭裝著兩個方形匣子,凹陷處恰恰如同個半圓,應是正巧可以固定迴聲珠的。“儘管如此,偃術依舊傳於後世,不過不為人所知罷。”見我好奇,他頓了頓,又接著介紹,“這匣子是個特殊的裝置,轉化迴聲珠的思能,這一套組合,名為‘浮光掠影’,形同傀儡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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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是受墨家庇護的偃師,專門替他們造傀儡,知道秘密太多,或是你要控制鉅子,才遭到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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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不會造傀儡。”高鴻離檢查了一下那兩個匣子,發現並無什麼不妥之處,便又重新放了回去。我看他仔細地翻查了每個箱子,裡頭幾乎是傀儡所用的全部機括關竅還有圖紙什麼的,所以才這樣大膽猜測,卻想不到居然又錯了,不禁有點兒洩氣。“但我有的是時間。”說著,他就真的一個人,將這一個又一個的箱子,全數運到了墓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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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打算造什麼樣的傀儡?難道你以前是皇帝,要宮人在此伺候?”我追著他的背影,喋喋不休地問道,“還是你想要造一支傀儡軍,替你去殺那些害你的人?對了對了,墨者怎麼會替你送這些東西過來?啊,我知道了,你其實上一任鉅子吧,假裝自己死了,他們認為這些是你的遺物,就給你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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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真的被我惹煩了,高鴻離忽然頓住腳步,回過頭,冷冷地瞪了我一眼,“用思考代替發問。”接著,他又不肯與我說話,專心致志地去研究他的偃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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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十幕到底怎麼寫得完…………真是個不解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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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感覺不該給自己立Flag,可我看了下我的大綱,我已經不能是“覺得自己要爆字數”,而應該是“我已經在爆字數了”。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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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於接下來要寫的,我還是蠻興奮的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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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認,高鴻離或許真的是個天才。他雖說自己不曾修習過偃術,但我看他自行摸索了兩三個月,竟然還真的給他造了個傀儡人的身體出來。有手有腳的,已經能在地上走動,做些簡單的動作,只是他死活不給這個傀儡人安腦袋,看著跟無頭屍一樣驚悚。傀儡人的活動能力極其有限,幾乎走不出墓室,以至於我每回去高鴻離那兒習課時,總隔三差五地被它給嚇到,沒少讓高鴻離嘲笑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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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大約半個月,傀儡人的動作比先前要靈活許多,但距離常人無異卻也還差得遠。儘管如此,我也不敢對高鴻離出言不遜,嫌棄他不懂得改良。畢竟,我看得來他十分煩躁,雖說平日里他也總是冷著一張臉,沒有多少表情,然而這些天,我甚至覺得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危險氣息。我親眼見過他隨手把一堆零件全數掀落在地,一言不發地瞪著那個沒有頭的傀儡,他往常再有脾氣也不會衝誰撒火,可我卻覺得如果這個傀儡若是個活人的話,大抵要被臭罵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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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是那個傀儡的錯,只是,學習偃術就跟我現在讀書識字一樣,初時總是容易,越往後卻是越艱難,往往以為自己已經懂了,實際上沒明白的地方遠遠比自己明白的東西多得多。高鴻離比我聰明得多,他自是懂得這個道理,氣惱過後,他又跟沒事人一樣重新將那些零件一個個收拾整齊,低頭研究圖紙去了。那些日子裡,我就看他把傀儡拆了又拼,拼了又拆,似乎仍是見不到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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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彷彿沒了一開始的焦急,心平氣靜地開始雕起了傀儡人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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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說的話,高鴻離應該沒有什麼雕工可言,但我自覺他的刀法應該不錯,下刀比普通人要精確得多。不過廢了幾塊木頭,就隱隱能夠看出來他所雕繪的傀儡人的五官。他也不愛像從前那天成天把自己關在墓室裡,半步不出,反而時不時能夠看見他坐在山石上,慢慢一點一點地纂刻出手中那顆腦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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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到過,高鴻離偶爾會停下來,捧著那個未成形的傀儡人頭,安安靜靜地看,目光渺渺,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誰。我好奇湊過去的時候,他又會把傀儡頭顱放下來,側過頭來盯著我,像我真的打擾了他似的。我多少還是有點委屈,畢竟我看他那模樣,好像寂寞得很難受一般,我才想要去陪陪他。哪知道這人好心沒好報,還要嫌我這個“恩人”礙手礙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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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數多了,我也懶得去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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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忽然有一天,我還沒有走到墓室,就聽見墓道中迴盪着巨大的聲響,叮叮咚咚的,感覺高鴻離在發好大一通脾氣,便連忙趕過去。才走到石室門口,就看見高鴻離將手裡頭那個傀儡人頭捏得四分五裂,餘勁四溢,木屑紛飛,他瞪著那腦袋的眼神,活像見著了什麼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的仇家,憎惡得厲害。我都未來得及出聲,就看他將整個頭顱砸到了地上,一旁的傀儡也東歪西倒的,手腳俱斷,筋脈盡裂般詭異地扭曲着。我訝異地望著他,想起這人曾經如同輕撫情人的面龐那樣仔仔細細地撫過的頭顱,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毀了乾淨,一瞬間,我莫名地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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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高鴻離彷彿終於看到了我,他偏過頭來看我,眼神漠然而空洞,嘴角卻似帶那麼一絲冷酷又殘忍的笑意,嚇得我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戰戰兢兢地摸著石壁,顫聲問道,“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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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他開口,像是在問話,又恍若是自問,“你可曾念念不忘過某一個人,每一個與他有關的畫面,哪怕一個眼神,一個笑容,都不敢或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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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的表情那麼古怪詭異,便大膽猜到,“你……你是指你的仇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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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他明明在笑,他的目光卻冷得如同霜雪,冰凍三尺,“我指的是,一個你刀筆難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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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沒遇到過這樣的人。不過,就算我記得我父親,他對我來說也是刀筆難描啊。”我誠懇地說道,“我既不會書畫,也沒有雕工,記得再牢,還不是照樣有心無力?”聽我這麼一說,高鴻離似乎愣了一下,而後,他沒再看我,彎下腰去,又開始收拾亂作一團的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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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片刻,發現我還傻傻地站在門邊,他忽而又道,“還不過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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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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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有新劇,所以就更這麼多。我先去看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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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高鴻離忽然同我說,他要閉關造傀儡了,課業全都要停下。說著也不給我反駁的機會,丟了兩本墨家的著述給我,就把我趕出古墓了。他倒沒有將墓門封起,只是將沿途的油燈都掐滅了,整個墓道黝黑深邃,根本不知道通往哪裡,我不敢硬闖。後來我回去找了燈,想要進去再找他,卻發現他住的那間墓室,墓門已合。我站在石門外等了一天一夜,實在撐不住,明白高鴻離絕不會出來見我,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乖乖地開始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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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的字有限,但高鴻離說了,對書上所載的若有疑問可記下來,往後他再替我解疑。一本書讀下來,竟前前後後耗了整整一個月,連問題我都記了一本小冊子,只盼著高鴻離什麼時候造成傀儡人能夠出關。我中途也嘗試要去堵他,畢竟墓裡頭沒有吃食,他血肉之軀,哪能這麼不吃不喝日夜勞作,可惜像被他猜到一樣,我們所有的時間都錯開了。有時候一覺醒來,我會發現存儲的乾糧和清水都有所減少,偏生卻是碰不見高鴻離,搞得似乎是有意躲我一般,弄得我十分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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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並不想和他置氣。雖然他待我不算親切,但總歸比我父親還要親厚。他就像我的家人,一時的分開,我免不了要難受,可到底不過想念他而已。仔細想想,大抵在他眼裡都是不屑一顧的孩子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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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約莫一個月,眼看著山上都要入冬了,這些日子,山里的天總是陰沉沉的,我猜再過些時日恐怕要開始下雪,急忙拿出冬衣,換上棉被床褥,準備過冬。又想著高鴻離一人在墓中,擔心要他不知冷不知熱的,累病了可怎麼辦,就跑進去敲他的石門。可惜墓石厚重,我聽不見裡頭的響動,他自然也聽不見我的,我不得已,只好留一張紙條擺在門邊,指望他出來的時候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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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高鴻離的時候,是在一個晚上,那一夜,正是南山入冬的第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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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氣冷得厲害,我早早就睡下了。後半夜屋子裡太亮堂,我誤以為已經早上了,朦朦朧朧地醒過來,望出窗外,卻發現竟是外頭下起了雪。紛紛揚揚的雪花,鋪滿了南山,舉目望去,皆是銀妝素裹,茫茫的雪白。我著了棉襖,將自己裹得跟個粽子似地跑了出去,門前一層薄薄的積雪,看樣子都下一整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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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我抬頭,恰巧見到一個從前不曾見過的白衣人,靜靜地站在高鴻離平日愛坐的山石前。今夜有月,映得他一身雪色袈裟通體發白,像暈散着柔和的銀芒。他這樣站在那兒,一頭銀髮隨風飛揚,垂下的雙手中,其中一隻手裡握著一串淨白通透的琉璃佛珠,他微微揚起頭,彷彿遠眺漫山飛雪,我遠遠地望過去,那種靜謐而幽秘的感覺,莫名地令人覺得他清絕出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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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麼人,來山里做什麼?”看了他好一會兒,那人一動不動的,安靜得古怪,我只好走上前去。這會兒我湊近了卻發現,儘管這人長得一臉俊秀,眉目恬淡,可他表情木納,目光空洞,不似活人。我頓時一愣,才轉瞬明白過來,高鴻離的傀儡人,到底是造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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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還未裝上‘浮光掠影’,回答不了你的問題。”聽到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回頭就看見高鴻離從幽暗的林影中慢慢步出,他的眼中,我看不見成功的欣悅或驚喜,他目光只在那傀儡身上停留了短短的霎那,便又偏開了,落到別的地方。好像多看一眼都不願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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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時還以為,他只是因著傀儡還未成功,心有不喜,後來才知道,無論這些傀儡做得多麼完美,高鴻離對它們的嫌惡,永遠都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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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成功啦!”聽我這麼一說,他又露出了一臉在看白痴的表情,我知道這話有點多餘,卻也不過為他高興。心裡又自覺有點委屈,可沒一會兒,我就拋諸腦後了。跟在高鴻離身邊,忍受他這種個性,根本就是委屈不過來的。“他叫什麼名字?就是按照你那個念念不忘的人的模樣造出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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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沒有名字,以後你叫一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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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有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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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不過死物,何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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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帶他出來看雪,我還以為你很喜歡他呢。”我看了看那傀儡人,覺得他做得精緻,除了表情還差了點,幾乎與活人無異了。可高鴻離那麼冷酷地對待他,我多少有點替他惋惜,“為什麼不能給他起個名字?沒有名字,就不會有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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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情感是多氾濫,才需要對一個死物投入感情?”高鴻離冷笑一聲,頗為譏諷地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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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和他實在沒有辦法溝通,如果當真沒有感情,何必花費那麼多時間,又特地帶尊傀儡出來,一同賞雪?但是,糾纏下去,高鴻離大概也不會給我答案,他本就稀奇古怪,身上的不解之謎太多,都不差這一件了。“今天下雪了,你出門還穿那麼少,當心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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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只見男人負手而立,絲毫沒把這點風雪放於心上,“我的故鄉,比這兒可冷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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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故鄉?以前都沒聽你提起過,在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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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鴻離沉默了一陣,我以為他又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了,沒想到,他竟然朝我這邊看了過來。我留意到他的視線沒有落在我身上,而是將目光投到我身後的那尊傀儡人上,他的眼神十分古怪,似懷念,又似厭倦,一種說不出的矛盾與複雜,只聽他一字一句說道,“我是羽國人。”他說得極慢,生怕我聽不明白似的,我搞不懂他為什麼要說得那麼鄭重,猶如裡頭藏了無人知曉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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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靜默過後,高鴻離忽然又道,“夜深了,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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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受寵若驚。這好像還是第一次,他近乎以一種溫柔的態度來關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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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完之後,還不等我感動完來得及跟他道句晚安,他就已經先一步帶著傀儡人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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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不會讓你們那麼輕易猜到到底鴻兒能有多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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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答疑時間,簡單說一些可以透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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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故事發生的時候,鴻兒已經經歷了第三次死亡,可以說,鴻兒現在已經是死了三次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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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鴻兒現在處於一個生無可戀的狀態,如果沒有“我”救了他,他大概覺得死在鉅子墓前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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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他造傀儡沒有任何目的,非要說的話就是無聊,找點事做,不需要想像這裡頭會不會有什麼陰謀詭計,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真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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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意義現在對於文裡的鴻兒來說根本沒有意義。不要以目的,立場,原則,來猜測他為什麼會做什麼事。他甚至不是為了開心,不是為了紀念。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一點就是,傀儡是死物。他就是無聊。人無聊的時候什麼都做得出來,這文裡,鴻兒就是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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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他為什麼這麼無聊,後文會提到,不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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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今天不小心跑去重溫了一下大儒俠史艷文,小時候的俏俏可真可愛,叫一聲“精忠”就能把人拐走,天啊,難怪地門被洗腦之後這麼乖,誰來都能把他帶走XDD超多黑歷史的小俏俏,還記得我之前斷簡裡寫過他把這些趣事都記成了日記留給師兄的那封絕筆信嗎?基友說想看,我想了想,這個估計還真的可以有,感覺鴻兒看到都要樂瘋了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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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過來,我差點兒以為昨晚那是在做夢,若是外頭真下起了雪,我可能就當那個稍露溫和,又終於願意與我說他的事的高鴻離,是夢境裡頭才會出現的人。然而,事實卻告訴我,高鴻離的確比先前有了些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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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對著我的大多時候,仍是冷著一張臉,沒有多少表情。拿着些他不想回答的問題問他,他看起來也照舊愛理不理的。但平日里的生活,他或多或少都願意關懷一兩句,初時我有點兒受寵若驚,唯恐他生了病,命不久矣。畢竟書上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後來我觀察了好幾天,發現他真的只是變得比以往容易親近了,不再把我拒之千里之外。我也樂得如此,等於白賺了個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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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要比我的父親待我還要好些,甚至有時候比我的父親更像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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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我卻是不能夠告訴他的。從他寧可將一個傀儡放在身邊,也不大願意與我這個活人親近這事就看出來了,和任何一個大活人牽扯上什麼關係,對高鴻離來說,指不定是一種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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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見到他時,他倒落血泊之中,一身狼狽,險些喪命。縱然至今他都不肯同我說他遇了什麼事,我多多少少覺得,應是他曾三言兩語給我帶過的墨家內亂有關。我不清楚他在其中充當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可能在生命最後一刻還記掛著要為他那位鉅子點上一盞燈,那個死去的鉅子應當與他關係匪淺。他給我的感覺,像一團冷冰冰的火焰,太靠近了就要被他灼傷,可遠遠看著卻是冷的,不是暖的。像他這樣的一個人,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人,才值得他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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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有點好奇,猜了許久,也猜了許多的答案,但那都不是答案。高鴻離不肯告訴我,我的好奇只能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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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如今他總算開始主動說一些事給我聽。大抵是看我對偃術十分有興趣,又常常圍著一個木訥的一號打轉,高鴻離便解釋,他原先是替這個傀儡裝過“浮光掠影”的。可惜原來的迴聲珠裡,儲存的信息太多,這傀儡受不住,裝了反倒如同死人一般反應全無,他只得又拆了。這些天他把自己關在墓室裡,反复試驗,一個傀儡最終到底能夠承載多少的思能運作,有時候我好奇去看他,他也不趕我。只是不允許我無所事事地坐在那兒,一心二用地問我先前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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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FysN_N!
直到有一天,我看他給傀儡人安了“浮光掠影”之後,一號睜開眼時,不再似從前的空洞無神,他眉目間竟有活人的憂鬱,看起來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他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沒有表情的時候,與其說呆滯,不如說更像在沉思。我歪著頭,向他揮了揮手,一號便望過來,“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5[2kk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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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沒有說話。他眨眨眼睛,又扭過頭去看旁邊的高鴻離,在我以為他要喊他主人的時候,一號卻語出驚人,他叫了他一聲“師兄”。更令人震驚狐疑的是,高鴻離居然應了,他伸手捏起傀儡的下頷,仔細端詳一番,沒有露出任何滿意或者不滿,他的目光就如同看待墓室中任何一件器具一般,不帶絲毫的感情。隨後,他鬆開手,偏過頭對我說,“傀儡不會回答那些它回答不了的問題,別做多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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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著哪怕我心裡好奇得要命,我都沒機會弄明白這傀儡所仿的那個“高鴻離的師弟”,究竟是何身份了。卻不妨礙我腦子轉得快,大膽地問道,“所以你師弟才是那個死去的鉅子對不對,你一定是太過思念他,不惜造了與他一模一樣的傀儡帶在身邊。啊,我知道了,你和你師弟是斷袖,墨家不滿你們的關係,就聯手對付鉅子,害他身死。唉,逝者已矣,你又何苦執著虛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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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我都不由得要可憐起高鴻離來,只看他彷彿一臉嫌惡地瞥了我一眼,“昔日我有位師叔,曾經能以話本亂國,你倒也挺有這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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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當得了你師叔的人,想必是極其厲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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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墳頭上的草,怕都有你高了吧。”高鴻離冷冷一笑,目光流轉間,又露出那種危險而致命的氣息,“你可要多保重,守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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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他斷不會對我做些什麼,我還是被嚇得抖了抖,抬腳準備轉身離去。這時,他忽而又道,“過些天,我要下山辦事,一號就放你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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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下山?”也不能怪我太過驚訝,畢竟高鴻離自上山以來就完全沒有一點要離開這兒的意思,連送個信都不肯親自走動托我這麼個半大孩子,就算其中真的自有考量,可我也還是認為他原是不願意再下山了。“那你還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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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餘的疑問。”高鴻離冷淡地說道,“天下之大,已無我容身之處,除了南山,我還能去哪?”他說這話的時候,全然沒有悲涼的氣氛,就像是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了,可我看著他獨自一人坐在墓室中,火光映著他的臉,卻溫度全無的樣子,心裡還是感到一陣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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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南山永遠都可以是你的家。反正這兒守陵人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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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直到許久之後,我才明白那個微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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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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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鴻離行事,自是不會拖泥帶水,他說下山,沒兩天,他就真的下山了。他命一號跟著我,督促我不要玩物喪志,誤了功課。每日清晨,一號都必定會將我從床上拽起來,督着我學習。我不知道高鴻離這傀儡師弟到底還保有多少活人的記憶,但若是書上遇到難解的問題拿去問他,他也替我釋疑。一號耐性比高鴻離好得多,不知道是傀儡如此,還是本性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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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一號相處交流倒是沒有多大問題,頭幾天我還與他一塊在山道口等高鴻離回來。後來我明白,他短時間內是回不來了,只得晚上要歇息時,留他一盞燈。一號晚上是不進屋的,坐在屋外,那盞燈就放在他手邊。伴著南山的雪,他一個人就這麼坐一整夜。儘管明白他是傀儡,我也是過意不去,就拿了斗篷給他披上。一號無知無覺地,呆呆地望著萬山飄雪,直到第二日,他又來叫我時,看起來才像是個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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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我摸索出了些一號的性子,儘管高鴻離對他下過指令,但一號容易心軟,要是哪天不想做課業了,就裝個可憐,他就放我一條生路,隨便我去玩兒了。我喜歡一號的性子,便常常與他說話,他懂得的東西不少,安靜地聽完以後,會耐著性子與我說些我可以知道的事。但如果我問得過了,他又會望著我,一言不發。真正應了高鴻離那句——『傀儡不會回答那些它回答不了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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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了幾天,我又開始擔心高鴻離回來要檢查我功課,知道我這般無心向學,恐怕不止是訓我一頓。我最怕他罰我抄書,高鴻離卻最喜歡看我生不如死的樣子。不知道高鴻離什麼時候興許就回來了,我害怕得要命,趕忙補上落下的課業,都不用一號來敦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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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如此,高鴻離再回到山里來時,都過了十天半個月了。我想不到他竟要去那麼久,料是此事棘手。但我看他回來時,全無常人辦完事的輕鬆愜意,倒一如往常我熟悉的那個高鴻離。我以為他又要將自己關到墓室裡去,哪知道他居然興致勃勃地關心起了我的課業,我多少有些心虛,答著問題時,整個人都是戰戰兢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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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完了一輪,冷笑一聲,“心存僥倖,蒙混過關。”我以為他又要發作我,臉色嚇得煞白,沒想到他竟就這麼算了,“你雖有點天賦,可惜一旦沒了動力,心就不在此,我也懶得勉強你。”說著,他頓了頓,又問道,“你願意與我習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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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最初相見他那副淒慘的模樣,心裡多少有點懷疑,可是多一門技藝傍身總不會是什麼壞事,而且習武聽起來比枯坐在書案前讀書寫字要有意思得多,忙不迭地點頭,“好呀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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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明天開始,你就隨我習武。”說完,他起身要準備離去,彷彿想到什麼似地回了頭,補充道,“功課也不許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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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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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你減半就是。”或許是我哀嚎慘叫的樣子娛樂了他,高鴻離心情十分不錯,整了整衣衫,瀟灑離開。留我一個人,與一號在屋子裡大眼瞪小眼,萬分鬱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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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比往日提早了一個多時辰把我從被窩裡拖出來,天還沒大亮,望著外頭雪皚皚的一片,我又冷又困。可他偏是不允許我偷懶,督著我紮馬步,錯一處地方,樹枝就毫不留情地敲了過來,只有那一下挺痛的,過後卻半點不留疤痕,也影響不了我的根骨。被他這麼反复折磨了好幾天,我實在受不住了,哭爹喊娘地說我不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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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倒沒有出言譏諷我的決心。只是拿著那根樹枝,在我面前演練了一套劍法,回雪流風,飄灑輕逸,如鶴舞翻飛,龍遊九霄,天地一色的白茫茫間,只有他如墨暈染,煞是好看。直到他收劍回身,我都幾乎回不過神來,他偏過頭望著我,彷彿明白我的心情激盪,猶如蠱惑般輕語,“不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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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學學,自然是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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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便又是新的一輪折磨。我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幻想着那天我也能夠如高鴻離一般,拈枝作劍,飛花落葉間,傷人於無形。可惜想像豐滿,現實依舊骨感,都別說是起手劍式,就是最基本上的拿劍我都要被他嫌棄老半天,一提就是大半時辰,直到我撐不住血淚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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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你這出息,姑娘都沒你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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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訓人,還說姑娘呢,漢子都被折騰走大半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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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鴻離“哼”了一聲,“我的小妹,六歲開始習武,學得還是槍法,每日練習至少三個時辰,風雨不改,從無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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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小妹,莫不是武痴吧?”我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突然反應過來,“你有小妹啊!”我還以為高鴻離自幼無父無母,孑然一身,被前代墨家鉅子收了去,而後有了師弟作伴,兩人相依為命,最後情愫暗生,才有了後來天人永隔的慘劇。哪裡知道,竟是又猜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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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撇撇嘴,高鴻離手上的枝條便朝我後腦勺敲了過來,“斂神吧,成天胡思亂想,哪得專心。你這樣子,以後我如何指望你替我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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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要我替你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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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然你以為我當真閒的發慌,沒事收個徒弟以傳衣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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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就是。這話當然不能說。可我真的想不到,他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替他辦,難不成他還要親自替師弟報仇,只不過眼下勢單力薄,需要重新培養勢力嗎?這麼一想,他煞費苦心地修習偃術,倒挺是別有用心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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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實在太累,睡了不想起來,半夜醒過來之後洗洗又接著睡。所以今天會有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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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文差不多可以結了其實,大概還剩個幾章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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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私底下問我鴻兒對小孩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種感情,覺得鴻兒對小孩有點莫名的好,小孩和俏俏有什麼關係……呃,這,我只能說後面你們會知道,鴻兒當然有自己的目的。甚至可以說,是不是這個小孩子都沒有關係,是別人鴻兒也會這麼做,釋出善意什麼的,但絕對不是因為“好心”。不過相處久了,對方又這麼毫無保留地對你,鴻兒又不是什麼冷血動物,態度有所改變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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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就是,小孩過去當然和俏俏沒有任何的關係啊,他就算不是上一任守陵人親生的那也是他從小撿回來當兒子養的,能和俏俏有啥關係啊。而且如果他跟俏俏有關係的話他會認不得俏俏的傀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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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一定會把可以交代的事情都在後面的劇情裡交代清楚的。放心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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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了高鴻離有事要讓我去替他辦的那天開始,我總會時不時去探他口風,只是他嘴巴嚴密得緊,半點都不肯透露。問多了還要不耐煩,最後實在煩得不行了,就告訴我說,時機到了他自然會叫我知道的。搞得我又忐忑又興奮,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算時機到,成天板著手指算日子。大抵看起來太蠢了,高鴻離涼薄地補充了一句,“瞧你現在這樣子,莫說替我辦事,連到山下歷練都嫌你稚嫩,與其坐着空想,不如勤奮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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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提起了點心肝來認真讀書習武了。不過如今高鴻離只督促我的武藝,經綸典籍的修習,他全數都丟給一號,虧得一號是個脾氣很好的傀儡,絕不會與他計較,不然大概要同我一樣,在心裡腹誹此人的懶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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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大半個月,高鴻離連每天起床喊我練功都不願了,一號直接就被安排在了我身邊,如同他下山那些日子一樣,天天把我從床上拖起來,囑咐我去做事。功課我倒是越漸地大膽偷懶,一號絕對不會打我的小報告,高鴻離抽檢時也睜一隻閉一隻眼,反正好賴都是我自己選的,他左右看著不著急讓我去做事。但武藝我是萬萬不敢落下,自從我開始練習那套劍法以來,高鴻離每次心血來潮就要與我過招,手下又不留情,我常常被他用根孱弱的樹枝抽得鼻青臉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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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便越發地惦念着一號的好,他不僅待我十分溫和,連替我上藥都小心翼翼的,看我實在可憐,他甚至會幫我去跟高鴻離說情。每次看到他據理力爭,半步不讓的態度,高鴻離沉默得有點古怪,他倒是未必真的會在意一個傀儡的話,卻也偶爾真的就饒了我。使得我更加地喜愛一號,時常粘著他,親暱地跟他聊天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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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經常會忘記一號是個傀儡,對他更像是對活人。一次高鴻離忽然問我,你就這麼喜歡一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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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臉色如常,不似生氣,應當不會以為我覬覦他的師弟,就好話說盡,諂媚地解釋,像他師弟那麼好的人,我總算理解為什麼他會對他師弟念念不忘,即便是死亡也抹不去這份愛戀。聽了我這番話,高鴻離也沒表現得十分高興,古怪地盯了我好一陣,才慢悠悠地說道,“你不曾見過他,又哪裡真的知道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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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這話是個陷阱,我若說已經見識過了,高鴻離又大抵要訓我,叫我不要濫情地去喜愛一個死物。若我順著他的話,他恐怕想起他師弟的死,自是要傷心的。他這人傷心,絕對不是顧鏡自憐的那種人,多半想著法子來折騰人,反正他要不高興,我也別想過得太開心。簡直左右為難,進退維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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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在這時,竟然又有人上山了。高鴻離這次倒沒有迴避,但不肯帶我與一號與他們見面,叫我們留在屋子裡。我從透過窗子看他們的穿著打扮,不似墨家的人,不知道他們是來做什麼。可惜離得遠,高鴻離故意壓低了聲音跟他們說話,我聽不清楚。只知道他交代完之後,那些人開始從山下運着一個又一個人那麼高的匣子上來,初初一看真有點像棺材,仔細端詳卻發現比棺材要窄和薄。高鴻離命這些人把這些匣子全都搬到墓裡頭,我好奇地跟了上去,這次高鴻離倒沒有攔我,我就看著這一個個匣子都被豎著安放在墓中另一個空置的耳室裡,立在牆壁上,排了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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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了任務的人們悄然無聲地退去,彷彿不曾來過一般,剩我跟高鴻離留在墓室中。我不禁問他,“開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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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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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子一個個地打開後,我卻震驚了,裡頭每一個都是傀儡人,做工精緻,全然不輸高鴻離親自造出的一號。然而,可怕的卻是,這一個個的傀儡人,竟都跟一號一模一樣,全是仿着高鴻離的師弟的模樣做出來的,如今閉著眼,一整排安詳地躺在匣子中,氣氛詭譎,甚是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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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準備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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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鴻離的目光掃過眼前的每一個傀儡,我全然看不出來他到底存了什麼樣的心思,臉上表情半分不露,無喜亦無悲,甚至不像他往日偏頭看人時,慣常的漫不經心與嘲弄。“除了一號身上的,‘浮光掠影’只剩下一組,迴聲珠卻很多。”他語氣淡漠,聽不出來語調的起伏,我卻覺得陰森得可怕,背脊不由得升起一陣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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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迴聲珠很多,傀儡也很多,既然每個傀儡所能承載的思能都是有限,那麼只能一個人的記憶拆分成不同的部分,放入迴聲珠當中,再藉由“浮光掠影”,啟動這一個個形貌一致,內核卻迥異的傀儡。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地再次見到他的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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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執念,竟似魔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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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心裡暗道,高鴻離可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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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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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的幻想是高鴻離如同翻牌一般每天選不同個性的師弟相伴在側,如果尺度更大一點他估計都要傀儡人自薦枕席。然而事實上,高鴻離倒將每天選哪個傀儡人的權利交到了我手上,要我每日清晨練了劍就去替他的傀儡裝“浮光掠影”,晚上睡下前再拆下來。我這才明白了他先前屢次替我解釋偃術又允我在旁觀看他試驗“浮光掠影”的險惡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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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號這下徹底成了專門看顧我的傀儡,高鴻離不曾再把他要回去,反正他身邊多的是一模一樣的傀儡,喜歡一天換十個,苦的也是我罷了。每個迴聲珠所載的記憶不同,每個傀儡人的性格確實多少有點差異,高鴻離對待他們的態度也會有微妙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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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觀察許久,覺得他大抵最喜歡四號和九號,一個大抵是他師弟兒時的模樣,十分活潑天真,但絕不亂惹麻煩,看起來打小就是個聽話乖巧的孩子。看著他如此爛漫無邪的樣子,高鴻離也不好老擺著居高臨下的混帳態度來對他。九號的性子卻比較執拗,而且口齒伶俐,與高鴻離說話,總免不了帶點針鋒相對的火藥味,高鴻離樂得跟他你來我往地鬥嘴,有時候我會覺得,他興許有那麼片刻,真的忘記九號其實仍是個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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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令他不喜的,應當是六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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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號第一次運作的那天,發生了一件意外,我至今仍然覺得,那是高鴻離自己弄的迴聲珠除了岔子,六號不過是被遷怒的。只是這人實在小氣得緊,一件不愉快的事要被記好久,連傀儡都不肯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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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我如同往常那樣安好了“浮光掠影”便帶六號的去見高鴻離。高鴻離那時候已經起身了,正在書案前寫些什麼東西,見我們來了,卻連眼睛都不抬,直接吩咐道,“替我碾墨。”我對他的態度算是見怪不怪了,正想不打擾他,準備退出去的時候,就聽見一旁的六號忽然喊了一聲“鴻信”。我當時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便聽見清脆一聲的裂響,高鴻離手邊的茶盞摔在了地上,跌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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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高鴻離緩緩抬頭,眼底盡是陰霾,他看向六號的眸子,似是盯上了獵物的掠食者,令人毛骨悚然。不等我反應過來,只見他已閃身來到六號的面前,當場把傀儡拆解,從裡頭將“浮光掠影”拆了出來。我望著他拔出了迴聲珠,砸到地上摔了個粉碎,才猛然地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驚道,“你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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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傀儡壞了,你去換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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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覺得是你的珠子壞了,不就是叫錯你名字嘛,幹嘛衝個傀儡生氣,他又不懂。”我歪著頭,不太敢撩撥高鴻離的脾氣,我自覺的他正在生氣,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冰冷的氣息。他瞪了我一眼,我瑟縮了下,乖巧地應道,“好好好,我去換,我這就去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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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他師弟真正愛的人是“鴻信”呢,記憶是不能騙人的,傀儡卻能夠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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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鴻離”和“鴻信”這名字格外相似,又不禁想像了一下,沒準高鴻離還有個兄弟,師弟興許愛他兄弟而不是他。這麼一想,又登時可憐起了高鴻離來,不是自己的東西,到底不能算得上真正“擁有”。哪怕再多的傀儡又能怎麼樣,都換不來一個真心實意的大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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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一下,也不由得悲從中來,不可斷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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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久之後,我就知道了,“鴻信”其實才是高鴻離的真名。再回想那一日他聽見這名字之後,看著六號的眼神活像要活剝了他的樣子,我難耐好奇,向他問道,“難不成,你和你師弟是仇人?你其實是恨著他的吧……”想到那一屋子任他使用的傀儡,每一個都不得不對他言聽計從,他要留要毀也不過一念之間,明明那麼厭棄這些傀儡在自己左右侍奉,然而每天都要安一個傀儡在自己身邊跟進跟出,我自覺這猜想定然十分合理。他一定是恨透了他的師弟,才要這般欺辱這些跟他師弟長得一模一樣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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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高鴻離竟然微微一笑,幾近如同輕撫情人的樣子,慢慢地撫過十三號的長髮,問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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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你討厭這些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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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我是不喜歡它們。”高鴻離眨眨眼,直言不諱地說道,“但它們都不是我的師弟,你又怎能藉此推敲我對我師弟,是如何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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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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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師弟……”他說著,表情似在懷念,又似在自嘲,“自是我這一生最愛的人。”我不是第一次見到他的目光游弋,落在遠方的模樣,可第一次覺得他迷離的眼神,竟似水柔情,半點不帶平日的冷酷與散漫。他像真的很認真在說他愛他師弟的這一件事,然而他的神情卻告訴我,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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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一個人,是一件這樣令人難受的事情嗎?我不曾經歷過,完全沒有辦法明白高鴻離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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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覺得,既然明白所執皆虛幻,那麼他又造這麼多傀儡來日日夜夜地提醒着自己,又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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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問題糾纏得多了,我也被搞糊塗了。可看著高鴻離雖兀自討厭著這些傀儡,每天對他們呼來喝去的樂在其中一般的樣子,我最後只剩下一個結論了:此人多半是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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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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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高鴻離真的相思成疾,心理變態,但公道地說,他對我仍是不錯。儘管在他嘴上,他不過只想利用我去幫他辦這麼一件事,可經過了將近一年的相處,我多少摸出了點這人口是心非的性子。他對我遠不像他所說的那麼漠不關心,只是他這人本身待人就疏離,想他熱情如火親切和藹地待人好,終究是不可能的了。我自然也不會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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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開春了,高鴻離居然破天荒地放了我一馬,說要放我下山去玩兒。我初時聽見十分驚訝,以為是他又要我替他做些什麼,不料他說得讓我去玩便真的是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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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成天呆在山上,不長見識,日後哪能成事。如今我這套劍法你算是把招式都記全了,下山躲著點江湖中人,自保自然不成問題。”高鴻離說這話的時候,八號正給他梳着頭髮,他對著鏡子,卻透過銅鏡向我看來,“你若要替我辦事,早晚要出山入世,還是你甘願一輩子就當個守陵人,長對青燈古墓,無所事事地老去,寂寞無名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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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叫我稍稍一愣。那時候我便明白,高鴻離已經知曉我看過記載着守陵人過往的卷宗了。如同墨家有墨跡一樣,守陵人也有世代記錄的一卷卷冊子,千年以前的傳承,雖在沉默的歷史中,卻不曾斷絕過。哪怕是昔年墨家經逢戰亂與內亂式微之時,守陵人仍是風雪不改地守望者南山上的鉅子墓。我原以為這猶如責任般的信守承諾,真相卻是,守墓本是始於罪人的贖罪之刑——守陵人永世不得正名,拋卻過往,拋卻姓名,等同於拋卻自身,前塵盡忘,方得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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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後世守陵人已不再是罪人的面壁之罰,沒有名字,沒有過去,沒有親朋好友,沒有屬於自己的人生,畫地為牢,固守責任,代代相傳的自欺欺人,哄騙得人心甘情願地留在什麼都沒有的南山上。我曾扣心自問,我真的又能認得下心中的不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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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仔細想想,若沒有高鴻離的出現,我大抵什麼都不知道,渾渾噩噩就終老一生,無所謂甘與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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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究竟是出現了,也到底給了我一個不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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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過頭來,八號的手懸在半空之中,我看見他似笑非笑地望著我,猶如蠱惑一般,說道,“我可以讓你成為‘英雄’,往後,你可以為你所相信的而活,自然,也能夠為你所相信的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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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離開了,這兒就再沒有守陵人了。”即便守陵人不是我生父,他到底對我有過養育之恩,他的責任,我縱使有恨,也不至於叫他九泉之下還要憾恨。我想了想,或許替高鴻離去辦那件事之前,我應該再找一個守陵人——只是,我真的能夠為自己的人生,而犧牲另一個人的人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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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我左右為難之際,又聽得高鴻離說道,“誰說的?”只見他歪著頭看我,即使不用他明言,我也在那一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替我,當南山上的守陵人。我一時愕然,不懂他為什麼要為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做到如此地步,哪怕我確實救他一命,可我不曾指望過他能還給我一個新生。可他卻說,“你別忙著感動,到你真的決心答應做那件事前,你都還有反悔的機會。不過,眼下你要下山,沒個名字確實不便。你我正是驚蟄相逢,如此,你以後就叫‘驚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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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和他都清楚,他給我這個名字的瞬間,已經沒有我選擇的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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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他讓我去做什麼,我想我都會義無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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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我在想,天下之大,我的世界卻那麼小,可那麼狹小的一個世界,偏偏叫我遇上高鴻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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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是劫,還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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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想要我去做什麼?”這不是我第一次這樣問他了,可這一次卻是我最鄭重,最認真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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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鴻離盯著我,卻沒有說話,我以為這一次他又不准備回答了,不料他居然真的開口,“我要你成為墨家現任鉅子的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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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幫你殺掉墨家鉅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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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這麼一說,他彷彿呆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復過來,饒有興致地說,“你這麼說,似乎也不算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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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現任的墨家鉅子是你師弟?他殺了你師父,害你當不成墨家鉅子,你對他因愛生恨了?”一旦想到兩個從前相愛的人,卻因為墨家的歸屬而鬥爭,高鴻離雖為師兄,但在墨家內亂中捨不得對所愛之人下手,才被對方算計,心如枯槁地隱遁南山,從此打算隱姓埋名,我就不由得有種同仇敵愾之感。“是了,你本來就鬥不過他,只能煞費苦心地培養一個他能夠相中的傳人,等他死了,你就能藉由我手,重新掌控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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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得理所當然,高鴻離卻聽得嘴角一抽,“你還是趕緊滾下山吧,我覺得同你說話,實在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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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懂了,一號為什麼要叫一號了嗎?因為後面會有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啊!先前就說了,我保證不會讓你們猜到鴻兒到底有多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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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有朋友說覺得有點慌,猜鴻兒要小驚蟄做的事情如果不是害了小驚蟄那就是要讓小驚蟄害自己,當時我的回复是,你怎麼知道鴻兒不是讓小驚蟄去害別人呢?但事後想想,鴻兒要小驚蟄做這件事,嚴格來說真的不知道真正倒霉的人是誰,雖然我個人更傾向於是小驚蟄就是了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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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誰,感覺要成為鴻兒所塑造的“英雄”,都會慘兮兮的。所以,小驚蟄,你就……保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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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一個就是,“驚蟄”這名字,我是從一開始就想好了,守陵人這個設定,也是為這一刻而設。鴻兒用一個名字,交換了小驚蟄此生的命運。我當時就想,其實從他們相遇那一刻,小驚蟄的命運就注定了,因此才選了驚蟄這個日子,讓他們相遇。而且,“春雷響,萬物長”,驚蟄的生機勃發,恰恰與鴻兒的第三次死亡相對,也是我故意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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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下山,高鴻離還特地給我準備了身份,沒準我會有機會用到,但他還是不許我去接觸那些江湖中人,只許我在南山周邊的城鎮走走看看。他大概算準了我花費,即使我特地省吃儉用,初夏時分我也不得不迴轉南山,他沒有問我這次收穫了些什麼,倒是我同他講了許多我的所見所聞,可惜他都不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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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上,高鴻離又教授了我一套劍法,與先前那套飄逸輕靈的劍法不同,這套劍法氣勢萬鈞,劍氣澎湃縱橫,他說我一時半會兒學不會,只得先把招式熟記。結果我又得天天跟他練劍,聽一號授課。如今高鴻離對我的課業是徹底不聞不問了,卻半點不肯放過我,他開始折騰我做策論,每天變著法地出題,諸如戰場上的取捨犧牲,政論上的勾心鬥角,介乎於正義與大局間艱難抉擇等等。每次都被他問得一個頭兩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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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答得都不算好,高鴻離從來不會斥責我哪裡說錯了,可他從來沒有為我的答案開心過,也不曾告訴我這麼做好是不好。他偶爾會提點一兩句,然後就讓我自行去領悟了,我直覺他對人命或許沒有那麼看重,但我又實在無法選擇他所想的那種更為效率的做法。我不曾殺過人,也不曾面臨過真正的死亡,可我仍舊意識到我對生命流逝的恐懼與敬畏,然而我知道,高鴻離心裡已經沒了這種恐懼與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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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你再下山,就不是遊玩觀賞那麼簡單。”那天高鴻離忽然叫住了我,他的目光依舊落在崇山峻嶺之間,沒有看我,卻對我說,“海境之亂方平,苗疆和羽國卻將起亂局,你去那邊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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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羽國再次陷入戰亂,你要我出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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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做些什麼?”高鴻離冷笑一聲,偏過頭來看我,眼神中絲毫沒有眼神他的嘲弄,“沒有能力的人,入局不過只是送命,你要學會明哲保身。如若你這次能全身而退,回到南山,我便再教你一件事,你就可以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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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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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是你的幸運。”說著,他不再看我,他牽著站在我們身邊始終望著我們的一號離去,兩人並肩而行的時候,恍若真的多麼深情款款似的。可是我覺得,高鴻離的心,從來沒有一刻像這一刻那般地冰冷絕情。我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後仍是照着他的吩咐,頭也不回地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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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鴻離替我安排的身份裡,羽國便是我的“故鄉”。我猜他這次要下山,重點根本不在苗疆。說來也古怪,羽國自雁王禪位以來,短短數年之內,竟換了兩任國君,雖無血腥殘忍的篡位,但我不認為如今羽國的新君是真的乾淨繼位,這不,在位也不過兩三年,羽國又將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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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權爭鬥,最是無情可怖,我不敢深入,只得四處探聽消息,在大多數的謠傳中,分析為數不多可知可用的情報。藉由這些情報,將這場禍亂的輪廓虧得一二。如此一來,我斷斷續續地在羽國中留了大半年,走遍了整個國家,雁王在中原的名聲不大好,在羽國內卻威名不墜,禪位多年竟仍有餘響。這次的內亂,似乎就有雁王的餘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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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想細查,就發現怎麼樣都沒辦法糾纏下去,新君似乎十分憎惡雁王這個人,對他的大多數記載都幾乎銷毀殆盡,對於這麼一個平息內亂,一統羽國,頒布新政,讓羽國休養生息又日益富強的國主,這樣的待遇未免太過悲涼。後人總是不乏猜測,到底為什麼這位羽國仁君會在羽國最強盛之時選擇禪位,中原那邊的人,談起他時多半咬牙切齒,覺得他亂攪渾水從中獲益。可羽國的人卻認為他不戀權位,逍遙山水,禪位離去,恰恰是他的風骨與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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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羽國之亂,會是雁王的手筆嗎?還是部下自作主張,為主子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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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局中透著各種稀奇古怪的感覺,不等我深入,我就打聽到了一個消息,墨家鉅子,身在羽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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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是不可能知道如今的墨家鉅子究竟是誰,墨家潛伏黑暗之中,身系九界和平的重責,他們的鉅子,自然也不為外人所道。可我還是躍躍欲試,想要先一步看看這位被高鴻離欽定的我未來的師尊究竟是何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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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來,我本想轉道去苗疆看看,如今卻是,被拖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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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逢白露,羽國之亂終於越演越烈,幾乎有當年成就雁王以前的傾國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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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回到南山時,是個雪夜,白雪皚皚,紛紛揚揚,覆滿山頭,滿目蒼茫。我行於熟悉的山道上,一身衣衫已舊,歷經戰亂,我才明白昔時我對生死之事,了解得是多麼淺薄。我迫切地想要見高鴻離一面,便不管不顧地闖入墓中,見他的室中燈火未滅,心下一暖。走近了一看,才發現從不能在入夜後入室的傀儡,正端坐在高鴻離的石室中,桌上點著一盞油燈,火光明滅間,他的表情溫和如昔。我看得一時眼熱,不由得快步上前,抱住了一號,不管滿身的風塵,是否沾染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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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那麼久,就只學會了擾人清夢嗎?”高鴻離大抵被我吵醒的,咕噥了一聲,從床上起身,眼神不善地盯著我,我看他衣衫單薄,睡眼惺忪的模樣,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揉了揉眼睛,衝著他傻傻一笑,也顧不上他是不是真的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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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沒有發落我,儘管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我很不高興”的氣息,他還是起床了。一號替他更衣,他一邊向我看來,不滿地問道,“大半夜的,你怎麼不等明天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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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了。你知道羽國內亂之事嗎?”高鴻離沒有說話,我才想起,本就是他讓我去的,這問題對他而言,問得實在愚蠢了。我只好乖乖坐下,將我的經歷粗淺地講了一遍,我原是沒有介入內亂的,一路旁觀,可惜戰火蔓延,燒到了好心收留我的人家那兒。我第一次明白生命竟是如此廉價,一時腦熱,罔顧高鴻離的囑託,輕身入局。我自知能做的不多,只得能救便救,可惜越是挽救人命,我越是清楚地明白,我挽救不了的更多。到了最後,我都忘記我是為墨家鉅子留下來的,我只想憑藉自己綿薄之力,為羽國做更多的事。彷彿我真正是羽國的臣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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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我說完,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才問道,“你見到墨家鉅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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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那麼多,你就只關心我見到墨家鉅子這件事嗎?”我自覺莫名來氣,可又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氣高鴻離的漠然,還是自己太過不爭氣,到頭來什麼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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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內亂已平息,其他的事,又有什麼值得可關心的。你若能在他眼前亮個相,指不定就不需要我還要替你佈置一番,才能將你送到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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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知道他見了我,就肯收我作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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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的。”一號還要替他束髮時,高鴻離擺了擺手,停了他的動作,他與我相對而坐,卻不多麼肅穆的樣子,反倒像玩笑一般,“因為他和你一樣悲天憫人,天真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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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聽起來可不像是稱讚。”高鴻離說這話的時候彷彿在諷刺,還以為我聽不出來,我覺得他多半不喜歡現任的墨家鉅子,這人估計不會是他師弟。我看了看一號,覺得以前走漏了眼,沒準高鴻離其實最喜歡的還是他親手製作,最接近他師弟的這一尊傀儡人,他那麼地喜歡他的師弟,連他的傀儡都能破他的慣例。“你師弟是在現任墨家鉅子手上的吧?你說我活著回來再教我一件事我就能出山了,這意味我現在能去幫你殺掉鉅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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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總是想著我是希望你殺了他,而不是希望你繼承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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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有什麼差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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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就是差別。”高鴻離托著下頷,微闔雙眸,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是要你成為墨家鉅子,不是要你殺死現任墨家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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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你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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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每一個人都誤會過。事實卻是,我不曾恨他,一刻都不恨。”說著,高鴻離忽然抬眼看我,他那雙金色的眸子深處似乎浮起一絲笑意,稍縱即逝,隨後,他慢悠悠地說道,“再教你一件事,要成為墨家鉅子,你就須得謹記,一視同仁的捨得的前提恰恰是一視同仁的不捨。你能不捨,但你可以捨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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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能,或許不能,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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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山吧。”高鴻離起身,他偏過頭來看我,一如既往地冷酷,一如既往地漫不經心,“從今而後,世上再無高鴻離,南山上,只有守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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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你準備拋卻這一切之前,好歹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吧。起碼,我會替你記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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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你對已死之人不感興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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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碼這一刻,你還能算活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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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只聽他輕輕一笑,聽不出喜怒,“我叫上官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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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鴻信,我記住了。”說著,我又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墨家鉅子,是個怎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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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到他,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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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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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先不知道什麼叫做“你見到他自然就知道了”,但當我真的有機會面見墨家鉅子時,我就明白了。與此同時,我終於知道,我以前所有對墨家鉅子的猜測都是錯的,南山那麼多個與他相似的傀儡人,竟沒有一個真正像他,上官鴻信說他刀筆難描,我只有在見面那個瞬間,才真的相信這世上確實有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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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應已經很熟悉他了,可站在他面前時,我又覺得我不曾認識過他。那個獨立梨花樹下,一襲雪色袈裟,手捻琉璃佛珠,沉靜如淵的人緩緩回過頭時,這彷彿才是我們第一次的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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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拜見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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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自南山。”他親自扶我起來,稍稍靠近,就能聞到他身上如同佛壇前的檀香味,令人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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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守陵人趕下來的,他認為我不適合留在山上。”我偏頭一笑,露出了點孩子氣的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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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是羽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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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答應了一個人,要幫他點一盞燈,所以才會從南山下來。”墨家鉅子沒有說話,他靜靜地望著我,我從他平靜的眼神中,瞧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可我覺得他大概會想到我指的那個人是誰。然而,我沒有說謊,離開南山以前,我曾問過上官鴻信,我和他還能見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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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站在墓門前,掌著一盞油燈,微弱的火光映著他的臉,他似乎有點漫不經心,又有點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知道,你只有一個回到南山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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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他,要為一個人點一盞燈,而這個人,如今正好就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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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片刻,墨家鉅子才終於問道,“他可說了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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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首,輕斂雙眸,冷淡地說道,“已死之人,不足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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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卻信守承諾,為一個將死之人,甘願奔波千里。”墨家鉅子眨眨眼,又盯著我看了半晌,我本以為這次見面,就這麼算完了。儘管上官鴻信似乎真的做了諸多佈置,叫我才到墨家,不多時已經能夠面見鉅子,但我不認為,才這一面,他就能收我為徒。然而,料不到的卻是,我正準備告退,墨家鉅子又再開口,“你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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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可我本不應當知道的。“敢問那位故人因何緣由,叫鉅子如此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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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畢生摯愛。”似乎覺得自己直白得有點猛浪,墨家鉅子竟有些靦腆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他低下頭去,像是十分悵然地嘆惋,“我許久不曾與人談起他了,卻想不到會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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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難道墨家鉅子有鍾愛的人,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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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旁人對他多有誤解,因而他故去之後,我甚少向人提及。”墨家鉅子想了想,又問道,“也許你是這世上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了,他離世之時,可有憾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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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我最後一次見到上官鴻信,只有一個逐漸隱沒在黑暗的墓道中的背影。我說不上來,卻不曾覺得他有多淒慘悲涼,比起最初他點燈的時候,那種沉鬱的絕望,我猜他成為守陵人的那一刻,心底里大抵是平靜的。便說道,“應當沒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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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說著,他命人取來了一本書,交到了我的手上,那是一本我不曾見過,只聽上官鴻信提過的《墨武戰韜》。我愣在當場,茫然無措,卻不敢去接。只聽墨家鉅子問道,“驚蟄,我欲收你作我弟子,你可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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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神來時,已經拜在他的跟前,他見我沉默不語,卻不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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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想南山上的日子,想到上官鴻信曾經與我講的每一句話,教我的一招一式一字一句,想到他故意將一號安排在我身邊,任由我們親近,想到他猶如蠱惑一般問我是否想過要成為“英雄”,想到我們最後的一次對話,他告訴我,他要我成為墨家鉅子,而非要我殺死墨家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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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我才真的明白他的“居心叵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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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抬頭,我認真地答道,“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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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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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把這個故事寫完啦!天啊,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真的能夠每天都堅持不斷更…………【好啦中間還是斷過一天但我立馬補上了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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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我說了,這個故事來自於一個十分古怪的夢,因此這會是個十分古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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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開始,我就看到鴻兒身邊有很多的俏俏,每個俏俏都各有不同,因為夢的視角,一開始就是小驚蟄的視角,不過夢裡頭小驚蟄是鴻兒的徒弟而不是俏俏的徒弟。後來那一排的傀儡俏俏的確把我嚇到了,這個時候我其實跟大家追文的時候感受是一樣的,我以為俏俏死了,所以鴻兒才會搞出那麼多傀儡。但奇怪的是,我覺得鴻兒不是那種自欺欺人的人,他不可能不明白這些傀儡都是假的。到了最後,當鴻兒叫小驚蟄去拜俏俏為師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錯得多離譜,鴻兒畫地為牢的原因當然不可能是因為俏俏死了,而是俏俏沒有死。而“死去”的人,應當是鴻兒才對。就是因為有了這麼個夢,所以才有了現在你們看到的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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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裡頭,我設置最大的陷阱的,其實跟我的夢是一樣的,你們都誤以為俏俏已經死了,事實上,俏俏沒有死。當然,小驚蟄的腦洞相當地精彩,也是我的動力之一啦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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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最大的動力還是在大家看到結局的時候,會被嚇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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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許就是為什麼,大家追文可能很傷感,而我和我基友卻能夠愉快地討論的原因,因為我們都知道,俏俏並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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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很多地方我都有過暗示,最大的提示應當是“餘雪”這個題目。我第一次更新時候就說過,“餘雪”是出自“終南望餘雪”這個詩題。這是一個景色,是長安遙望終南山餘雪之景,倒和詩本身沒有什麼關係。墨家鉅子墓在南山,便是暗借了“終南山的活死人墓”這個梗,既然在山上是鴻兒,那麼遙望南山的人又是誰呢?當時我跟基友說,如果有人理解了這個標題,說不定就明白,俏俏從一開始,就不是文裡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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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的那個人一直都是鴻兒,也只有鴻兒。守陵人的設定恰是為他而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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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兒時遇到那一次開墓,自然不可能是旁人來為教授點燈,那時墨家內亂,教授卻還沒有死。故事的開頭,驚蟄遇到鴻兒的三年前,是俏俏作為鉅子重掌墨家的時候,因此作為凰後的人的上一任守陵人離山,再也沒回來過。三年後,鴻兒與俏俏那一局,選擇了輸,幾近身死,意外地被驚蟄所救,他為教授點燈,便決心留在南山。接任守陵人這一件事,就是那一刻他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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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兒的心態大概是,我不想贏,卻不願意再輸,畫地為牢的守陵人,恰是他最好的選擇。
/byF:iYI
如若日後他能夠再與俏俏重逢,他也不會再下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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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驚蟄與俏俏的對話裡,默認鴻兒已經平靜地死去,大概是他那一刻明白了鴻兒的選擇。
za.^vwkBk2
這個故事最古怪之處就是那些傀儡們,非要說,那真的就是無聊,瞎折騰。當時我就和基友說過,俏俏如果真的死了,鴻兒反而什麼都不會做了,恰恰卻是俏俏沒有死,才有了那麼多的後續。鴻兒將驚蟄送到俏俏的身邊,真正要討論倒霉的人是誰,我想左右都不會是鴻兒,反正這個故事裡我覺得驚蟄最可憐,其次就是那些傀儡們。
m KKa0"
真奇妙自己為什麼會做這麼一個夢,但他的確有有意思之處,因此我才會寫成文。
:h0!giqoQ
個中有許多地方其實經不住深究,也有不少地方是我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這樣的故事應該不會再有。接下來我想寫一個比較壞的鴻兒,這次大概真的是“此人多半有病”那種吧。靈感來源於基友的一張圖,可惜她沒畫完,不過我可真喜歡那張圖的意境,如果她能完成的話,那一定是張有意思的圖。
}6__E;h#J
不過光是做設定我就頭大。成稿大概可能也像《餘雪》那麼自說自話雜亂無章,反正我只是想寫那麼個故事,喜歡固然更好,不喜歡我也無所謂,總而言之,謝謝大家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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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微博追完,很多地方並不敢說看懂,卻覺得對他們彼此都已經沒有遺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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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njenj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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