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6.03 [雁俏雁] 與君同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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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

樓主發表於: 2019-05-11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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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3 [雁俏雁] 與君同舟 (完）

<<羽國雁與鉅子俏>> 後續

＋

一見到那個人一副無所事事地倚在窗台，瞇著那細長的雙眼，任由夜風吹拂過他那頭像血一樣的及腰長髮。
難得沒有束冠，顯得一派優閒，卻仍舊把這一處簡陋斷垣殘壁坐得活像是王座的氣勢。
每次看到，都不禁驚嘆他這師兄果然不愧是王族，那些自小訓練起，日日都不曾鬆懈的儀態像是渾然天成，若是普通時候，俏如來可能還會想坐下來好好欣賞一番。
但是，只要一想到過去近三個月來，為了找眼前這個失蹤人口的各種焦頭爛額，他的氣真的不打一處來。

俏如來立刻面色不善地走上前去，一把把人粗魯地推開，讓出一半的位置後，就一屁股坐下。
那人睜開眼，一看到是他，就捉起了自己的一綹頭髮，懶懶地問：「怎麼沒梳髮？」
「哼，」俏如來冷哼了一聲：「現在山莊裡，要找個肯幫忙綁頭髮的丫鬟都找不到。」
「怎會？大少爺下個令自然就有人來服侍了。」那人倒是順手就開始幫他理頭髮，動作輕柔又熟練得……真叫人要發火又發不得。

「負責管他們的總管跑了，下人一個個都心野了，不聽話了。」俏如來皮笑肉不笑，斜眼直盯著瞧——這個總管訓練出來的下人，皮到連正氣山莊真正的主人都不服從了。
「原來大少爺那麼沒威嚴，我教你，把那些不聽話的通通辭了。」他手下已經編好了一條辮子，手指夾著髮梢沒放，那雙金色的眼朝他眨了眨。
見狀，俏如來硬是哽了一口氣，然後，才悻悻然地把自己慣用的髮飾乖乖拿出來，遞給了師兄：「我有沒有威嚴，你不是應該最清楚了。」
他接過後，說話的回應裡都似乎有淡淡的笑意：
「倒是啊，你又心軟了，他們精明得很，看你的不忍便以為你好欺負，一個個爬你頭上作亂了。」

「總之，我管不住，」也不想管，俏如來閉上眼睛，哼了口氣，然後張眼瞪這個自行曠工的傢伙：「你何時回正氣山莊？」
他迅速地收尾，骨節分明的手指頭一個彎繞，又開始順髮絲要綁第二條：「不回。」
「嗯？」張眼的瞬間，把頭髮一把搶了回來，俏如來眼裡開始有了殺氣。

似乎發現俏如來的面色已經不善，上官鴻信別過臉，回答卻依舊十分硬氣：
「你我結契這回事，不可能。」

果然是因為這檔子事，雖然，似乎早有預感……
即使他原先也沒有這個打算，是……想要促成這事。只是師兄這樣一口回絕，活像一把刀直接捅胸口，難受極了。
俏如來頓時倍感委屈，臉頰也不自覺地鼓了起來。

這件事情的起始要回到二年多前，正氣山莊突然迎來了一位從未見過、長相異常邪美的高總管，拿著一只俏如來親筆寫下的委任書，重振山莊昔日雄風。

這位『從鬼市重金挖角來的人才』是史家大公子特別找來管理自己的老家。
這麼多年過去了，身兼墨家鉅子、長年在外的俏如來似乎終於想起了自家房產缺人管理這檔子事。
正氣山莊裡的多處房樓都已年久失修，荒煙漫草，十分頹敗，變成鬼影幢幢的廢墟一座。

鄉親們原先對看似文弱的高總管搬進正氣山莊這事，全當茶餘飯後的各種閒話，雖說此人長相五官十分俊美，語氣也都溫溫和和，叫許多年紀小的姑娘們光跟他說話都臉紅心跳。
年長的大媽們就不這麼想了，一致嫌棄那人身板太過單薄……看起來連袋米都扛不了，實在太不可靠。
而大叔老伯們更是覺得這外地來的小夥子，完全不知道背景來歷，只覺得可疑。
所以，這些年長的鄉民則是以等著看好戲的心情，看這傢伙甚麼時候會知難而退。

直到傳來消息，那位高總管親自上衙門跟地政斡旋，不知道用了啥方法，硬是逼了對方重劃了地界。
聽說，後來實際丈量再重新繪製地圖，算了下來，這一討還吐了不少被官佔走的土地回來。
原來這高總管還有膽子跟官對幹，讓鄉親們眼睛為之一亮。

接著，高總管便找工頭們來處理一間間樓房，每天親自處理監工修繕。
此人見識甚廣，懂得檢查築材，對貨源十分講究又嚴格……本來想偷工減料的投機份子都被眼尖的高總管一張利嘴盯得滿頭包，不敢大意，也不敢再虛報價格。

同時，高總管卻又處處禮遇著工地裡的師傅們，又是茶水又是搭伙，那張對著商辦刻薄挑剔的嘴竟然還稱讚了各種技術活的不容易。
當所有師傅們發覺這人明眼，像是千里馬遇到伯樂似，一個個被哄得開心得不得了，一上工就特別勤又來勁。
不一會兒，正氣山莊的樓房竟然以非常驚人的速度一棟棟修繕完畢，連佔地不小的花園等都被整理得井然有序。
過沒多久，又往四處發出佈告，說正氣山莊要大量聘用長工、婢女，除了待遇從優之外，還由高總管親自訓練、安排分配所有雜項事務，一絲不苟的處事態度就傳了出去。

於是，在此人的手腕中，原本看似衰敗的正氣山莊，竟然還真的一點一點復甦了。
甚至漸漸帶動了周邊的村落，開始活絡了起來，似乎漸漸恢復史艷文年輕時廣納賢士的熱鬧氛圍了。
彷彿，只要史家人回來，便能重回往日榮光。

許多鄉親都嘖嘖稱奇，對這位好似萬能、什麼都懂的高總管起了十分十的好奇心——單身青年才俊，雖然看起來單薄，但是，正氣山莊總管可是鐵飯碗啊！家有適齡女兒的鄉親們開始動了心思，找了媒婆去打聽。
可是，一被探問有沒有娶親的打算，高總管就板起了面孔，瞇著那雙金眼不發一語，四周開始變冷——即使是炎炎七月天。
於是，個個好事的媒婆們開始觀望了起來，以為可能要等史家主人回來作主，卻不料半路殺出個完全意想不到的程咬金——這是後話。

而一年後的某一個涼秋天，史艷文終於帶著俏如來的弟弟雪山銀燕回到了正氣山莊。
一接到消息，俏如來幾乎是恨不得身上插了翅膀直接飛回家中——他甚至沒跟剛從沉睡中甦醒的鱗族師相說到幾句話便告辭，連夜從海境趕回中原。

當俏如來站在正氣山莊的門口，驚訝這房舍好像整個大翻新似的，要不是匾額上四個大字仍是一樣的題字，差點以為走錯地方。
他當初將正氣山莊交給師兄管理，也只是讓上官鴻信在羽國動亂平定之後有事可以轉移注意力的主意——畢竟意外失去了最親密的兄弟朋友，在雨中仍堅持說自己沒流淚的他看起來特別地悲傷——
俏如來可完全沒想到上官鴻信做這事會做得如此徹底。

一面看著樓房裡裡外外的新裝，俏如來一面想也許他早該抽空回來看看，而不是扔著就不管似的，但，海境的動盪又使他分不開身。
總之，還好師叔終於醒了，至少吿一段落了。

腳一踏進門，他便看到他那位越活越年輕的父親站在大廳裡，依舊一身白衣翩翩，好似謪仙。
而他的小弟雪山銀燕站在一邊，臉瘦了一圈，臉色還有些蒼白。

俏如來的腳下一頓——彷彿瞬間變回那個怯生生的孩子，顯得猶豫不決。
一步步走上前去，還沒來得及喊聲，眼淚便啪搭啪搭掉下了。

沒看到之前，沒意識到自己原來那麼想念。
父親還有自家的小弟，性命無礙的站在面前——銀燕少了手臂也無妨，至少，至少不是徹底的失去。
就連以前唯恐避之不及的火鍋味都十分懷念了起來——銀燕一看他直掉淚，一個箭步衝上前，那表情是愧疚的，來要安慰卻又笨拙地手足無措，最後勘勘張嘴喊了聲大哥，對不起，我太魯莽了！讓你擔心了！
爾後，他的爹親也過來攬住了他們兄弟倆，一連疊聲說，沒事了、沒事了。

也許是真的太久沒感受到親情，他把自己埋在爹親的臂彎裡，又緊緊摟著自己的弟弟，深怕一眨眼人又不見了。

直到……背後突然一聲熟悉的沙啞嗓音。
「史賢人、大少爺、三少爺，晚膳已經備好。」
聞聲，史艷文連忙放開了懷中的兩個兒子，站直身子：「高總管。」
俏如來一抬頭便看見了許久沒見的上官鴻信，或者說，高鴻離……仍是一身黑衣跟高馬尾，布料似乎更為樸素的衣著，挺直著背看著他們三人，朗聲說道：
「可以入座。」
「啊，高總管，你也一起用吧！」
「主僕有分。」
他看著師兄的表情完全不動聲色地婉拒了——他父親似乎還想多說幾句，但是，看總管八風不動的神色，看來這要求已經不只一次。
「請！」
史艷文輕嘆了口氣，然後，一手一個，牽著自家兒子的手，隨著新總管帶到飯廳去……

看著他的師兄背著手，領在前頭走的背影，俏如來暗暗想。
高總管這職位他師兄似乎還當得挺開心，已經一掃之前陰鬱的樣子。而且，俏如來發誓他有看到他的師兄在別過臉之前，從身上拉離的視線裡有那麼一絲絲興味，嘴型似乎又說了『兔子』。
大概是因為自己又哭紅眼睛了，老愛調侃他，他不服氣地想著之後等沒人時，再來跟師兄藉這個好『敘舊』一番。

家人團聚是值得慶祝的事，他們史家終於在中秋之前算是勉強團圓了，即使餐桌上仍缺了一位，但是，比起之前形單支影對圓月要好上太多了。
他們三人當晚就在餐桌上開了酒慶祝重聚。
這景況實在太過難得，俏如來難得失了節制，喝了一杯又一杯，完全停不下來。
最後，想當然爾，醉倒了——也許他還發了酒瘋，隱隱約約記得是師兄把他半拉半推地送回房間。

夢裡，他似乎真的變成了一隻白白胖胖的兔子，抱著懷裡那根紅蘿蔔，香香甜甜，啃著正歡，啃著啃著——變成了一隻鳥在撲騰，似乎想飛逃。
鳥一個展翅，翅膀上面紅紅黑黑的羽毛暢開，覺得真美。
這使他更開心了，猛然撲了上去才發現自己長出了狐狸似的腳掌，一把雪團似的大尾巴左右搖啊搖，埋頭下去舔著那根根羽毛上的黑黑紅紅相間——咬上那纖長的脖子時，那鳥似乎還發出了驚人的慘叫，但這完全沒妨礙他繼續舔咬……

總之，當俏如來隔天醒來，發現他的師兄臉孔離他好近，那雙金眼十分不善地瞪著他。
那頭暗色染深紅的髮絲散在他懷裡，他跟師兄兩人一樣全身一絲不掛，只是上官鴻信的皮膚上還滿滿的是咬痕。
完全不用比對齒印了，肯定是他咬的，一醒來便沐浴在充滿殺氣騰騰的目光之中。
原來他夢裡那根很好吃的紅蘿蔔跟那隻倒楣的衰鳥是——
俏如來機智地抱著頭，哀說宿醉頭痛，要抱抱要安慰。

哀兵策略果然奏效，還好還好，他師兄看他示弱便冷哼一聲，手下卻不為難他，還伸手幫他揉太陽穴……
嗯，這邊摸摸，那邊吹吹，他舒服得雙眼一瞇，順勢就蹭蹭蹭過去做著可稱為撒嬌，實際是各種揩油的行為。
結果，乾材烈火、擦槍走火。
兩人不知道誰先動手，反正不重要。
總之，最後硬是互抱滾回被子裡，胡攪蠻纏到日上三竿，困在一方床簾裡面，誰都出不去。

等到俏如來一臉精神氣爽地起床，獨留他師兄懨懨地在他床上補眠……為了應付醉酒的大少爺，總管可是一眼未闔眼。

總之，莊內事務，高總管日日都按表操課，一天沒有按時出現似乎也沒有偏離常軌——所有人事物還是按步就班正常運作。
師兄實在厲害！把各種帶兵策略放入日常生活實踐了！

在庭院裡的涼亭，俏如來拿著書，一邊吃著遲來的小食，一邊偷偷觀察著莊內僕役的各種灑掃辦事，忙碌非常……
此時的他卻是難得偷閒放鬆——完全沒料到他跟師兄之間小別重聚的情趣是多事之秋的前奏。

TBC

[ 此帖被eyhjiulei在2019-06-03 21:11重新編輯 ]

傷心時穿腸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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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9-05-18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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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沒幾天，俏如來就發現他的爹親老是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叫他十分擔心，不知道爹親是因為存孝的事還是仗義的關係在煩惱——
若是小空，他的事牽扯太多無奈，而他對史家的怨恨也是理所當然，他們既無法要求仗義回來，也無法——俏如來深怕這等難題是此生無解，已是遺憾。

而銀燕身體裡的馳突孤燕——短時間也是無解。即使再找溫皇前輩來醫治，恐怕也是換湯不換藥，俏如來真怕再來幾條彼岸蟲，分裂出更多個兇燕，九界實在承受不起。
只能想辦法試圖跟這馳突孤燕和平共處……後來，他們發現這個『小弟』比較喜歡跟山野的動物待在一起。出來時，一見到人便兇性大發，任何人ㄧ靠近便是舉槍殺傷。
這樣的他，對動物卻是溫和得不得了……
遠遠瞧到停在那位孤燕頭上的一窩麻雀，一邊啾啾叫得歡快一邊跳，也只能這樣了。

史艷文立刻決定，就劃了一塊在後山的地盤給銀燕，嚴禁生人進入，算是暫時方案。
此非長久之計，存孝不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了正氣山莊——是了！爹親肯定是在煩惱這個，還一連寫了好多封信件出去，鎮日都在嘆息。
該找個時間去拜訪燕陀龍前輩跟他那滿屋子的藏書，找尋更多線索。

正這樣打算，隔一日清晨，便有人來敲他的房門。
有做早課習慣的俏如來有點訝異，天色還微明，怎麼就有人來找他……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就走上前去把門栓給拉開。
門一拉開，發現竟然是他的爹親一臉憂容站在外頭。

他心一驚，連忙讓開身，讓父親進房。
而，他的父親也不多說話，進房後在小廳站定後，才開口道：
「精忠，那個高總管——」
竟然是問高鴻離——他以為父親在回莊的時候，發現家裡被整得井然有序，早接受此人的存在。
他的父親不會對頂著高鴻離名字的上官鴻信還有什麼意想不到的疑慮吧？
俏如來立刻站直了身子，忐忑不安地看著自家爹親：
「是？」
「呃嗯——」
史艷文神色凝重，又猶豫了一陣，最後才終於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欺負人家了？」
一瞬間，荒謬感讓史精忠眼冒金星，不由得退後一步：
「爹親您認為我是那種仗勢欺人之輩？」

「我當然覺得不可能，」史艷文說著說著，眉頭間的凹陷也越來越深：「但是，中秋那晚，高總管送你回房裡之後，你們……」
句子嘎然而止是因為兩人不約而同臉紅。

「啊！」俏如來摀住了嘴，整張臉燒了起來：「您聽到了……」
「嗯。」史艷文喉嚨應了聲，聽見家裡小輩在——實在尷尬。

難怪爹親躊躇了那麼久才來跟他問這件事。
總歸是要跟爹親報備他跟上官鴻信這檔事了，意外提早了也沒辦法，俏如來努力壓下了內心湧上的羞恥感，勉力說道：
「爹親，我跟他是兩情相悅，沒有誰強迫誰。」
「真的嗎？」史艷文停頓了頓，似乎又回想了一下，變了臉色，轉身就要往門外跑：「我聽起來不像，我找他問問去——」

天啊！喝過頭的那晚他到底對他師兄幹了什麼喪盡天良的事！
「爹親，千萬別，」俏如來連忙一個箭步上前拉住父親的手，緊張地說道：「孩兒就算了，他面子特別薄，您去問，他必惱羞。」
他這師兄又是睚眥必報的性子，目標肯定都往自己身上招……沒完沒了。

「可是——」史艷文看著自己大兒子眼裡的真誠，心一緊，只得停下腳步看著他。
俏如來連忙再加碼，承認了自己的短處：
「他功夫底子比孩兒好上不止好幾倍，若我要強迫也強迫不來的……啊……」
突然意識到——他師兄明明可以用那招變化斷雲石綁住他，或者乾脆一拳把他揍飛出去——他辦得到，卻沒有那麼做。
沒有沾半點酒卻陪他一起脫光，還願意讓他啃遍全身……明明是那麼驕傲的人，竟然還對他如此容許，可以說是寵他到天上去了。
俏如來瞪大了眼，臉上的溫度又提高了好幾度，眨了眨，抬起頭就發現父親還在面前，露出一臉震驚的模樣。
「所以，你們……」
此時，內心裡翻滾的——甜啊跟酸啊苦的都混在一起了，唯獨一個心情是分分秒秒浮現了，越來越明確了……他俏如來想跟那個人在一起，過一輩子。
於是，他一個咬牙，雙膝就跪了下去：「請爹親成全他跟孩兒。」

見狀，史艷文倒抽了一口冷氣：
「精忠，你認真的？」
「請爹親成全。」俏如來抬著頭，祈求著……
放在大腿兩側的雙手緊攥著拳頭，指節都泛白了。

最後，他的父親嘆息一聲，雙手一攬硬是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史艷文雖然眉頭依舊深蹙，仍對大兒子柔聲說道：
「……讓我回去想想。」

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俏如來感到十分忐忑不安，
總是——希望他的父親可以接受，甚至是認可他的抉擇……從來沒跟父親談過這方面的事情，實在沒有什麼把握。
如果父親最後是反對他跟師兄在一起，他恐怕也放不了手，那可是他一直念著，捏在心頭上的人啊！一頭是家人，另一頭是想共度此生的對像——左右為難，放棄其中一方，都會是他的遺憾，而他內心埋藏的重量，已經夠沉夠重了。

那一天，他的父親史艷文一整天都不見人影。
俏如來跟著緊張了一整天，窩在屋子也沒心情到房間外面走，在房內更是坐立不安。

直到要吃晚膳前，他才發現他的師兄站在他房間的前廊花園裡盯著他瞧，像是讀出他想要遮掩起來的不安……
爾後，那雙細長的金眼瞇了起來，他跟旁邊的僕從吩咐了幾句，就轉身緩步向他走來。

見狀，俏如來一整個人都僵硬了起來，他還沒跟他師兄說他父親已經知道了這回事。
他會有甚麼反應？
不，不，他甚至還不想讓師兄知道這事，至少在他解決自己家中可能發生的狀況之前——

「精忠！」
此時，他的父親一邊喊著他，一邊迅速地從拱門另一邊走了過來，這讓走到一半的高總管停下了腳步，然後抬頭瞥了他一眼。
俏如來知道那一眼，是晚點再來找你的意思。
然後，他瀟灑地轉身，朝另外一個方向走了，避開了自已的父親。

好險啊！還好，天仍站在自己這邊。
俏如來吞了吞口水，轉身硬著頭皮上前迎接突然回莊的史艷文：「爹親！」
「精忠啊！來來來！」
史艷文立刻一把抓住他大兒子的手，進房門後關上門，才興高采烈地說到：
「今日，我去四周探問了，有關高總管這人的風評。」

俏如來瞪大了雙眼，完全掩不住自己的神色緊張：「是？」
見到這反應，史艷文呆了一下，然後，才意會過來，笑著拍了一下他大兒子的額頭：
「啊，傻孩子，沒有要拆散你倆的意思……只是做父親的多少會擔心你對象的為人，畢竟我對他並不熟悉。」

「聽眾人說，這人雖然嘴巴刻薄，但不畏強權，據理力爭，行事頗有手腕，正氣山莊有他在，堪稱萬幸啊！」史艷文微笑著看著自己大兒子：「你真是挖掘到好人才了！」
「爹親！」俏如來臉頰上的熱度上升了：「孩兒當時只是找他來幫忙莊裡的事，並沒有想那麼多。」

「嗯，其實，我今天這趟外出，沿路都有媒婆來跟我探問，問你的、問總管的、甚至存孝的都有！」
見自己一向聰慧的大兒子露出堪稱傻了的表情，史艷文乾笑了聲：
「所以，我想，既然咱們這裡有那麼多人家想把女兒嫁給咱家總管，這人肯定是優秀。」

很多人家？等等——還不只一家在覬覦他的師兄？
俏如來瞪大了眼，心裡竟然有一酸味泛出，壓抑不住，原本放在腿兩側的手還攥緊：「很多？」
「是啊，還有人家說給他當小妾也行的，啊，我都婉拒了，這實在不是我能作主，」毫無察覺自家大兒子的情緒變動，史艷文繼續說道：
「雖然我當年是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這套禮俗已算陳舊，不適用在你們身上。說來慚愧，直到別人來詢問你們的婚配，我才驚覺你們都已經屆齡了。我都沒注意，我真是個失職的父親——」
「爹親！」俏如來連忙試圖移開注意力：「我沒有想要婚配，只是……」
「只想跟高總管在一起一輩子？」截住大兒子的話頭，史艷文嚴肅地問道：「你是真的這樣希望？」
「是。」

「這世間，有一體己之人在身邊，甚難，精忠你能茫茫人海中找到此人，是件喜事。」史豔文嘴角上揚，露出了如春風似的微笑：「對了，聽聞高總管是來自外界？」
父親似乎允許了，俏如來忍不住放鬆了肩膀，然後回答道：
「是的，他是羽國人。」
「啊！沒有家人在身邊，是孤苦伶仃一人，流落異鄉？」

對羽國王族來說，上官鴻信的存在……是個死人亦或是政治博弈中的籌碼。
但是，高鴻離對這裏所有人來說，就是一孓然一身的異鄉客，這樣很好……俏如來低垂著眼，說了聲：「是……」

聞言，史豔文竟然出乎意料地皺起了眉頭：
「精忠，這樣不地道，怎麼可以讓人家一輩子耗在你身上卻連個名分都吝予……」
「名……名分？」俏如來聞言徹底傻了，從未想到這個份上，只能眼睜睜看自己的父親在自己面前嘴一開一闔，說著他明明聽得懂的字眼，全部串起來卻讓他雲裡霧裡的話語。
「我正好請教到好幾個村裡耆老，這種狀況也不是從來沒發生過，也有解法，」史豔文說到激動處，還拍了手掌：「決定了，明個兒請算命先生過府一會，給你倆八字合一合，擇一吉日結契吧！」
「啊！」

結契？！
俏如來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陌生的字眼，他的師兄似乎是一聽到風聲，就趁夜從正氣山莊逃跑了。

——俏如來空等了一夜，隔天一聽聞下僕說莊內四處找不到總管，他下一秒就衝去了他師兄在山莊的房間，便見到明顯沒動的一床被鋪跟不應空空如也的書桌，他臉色一白，轉身立刻動用了一切他所認識的人事，各種管道去尋找——
鬼市的天首回信說，沒有，我莊裡的人都給你挖角走了，不見您得自己找。
魔世的公子開明則是用他ㄧ貫的誇張語氣，沒有鉅子啊沒看到但是如果落翅仔來魔世我會立刻十萬火急通過魍魎棧道坐著木鳶親自來偷渡你到魔世來把他這禍害打包收回去，放心吧！放心～吧！放～～心～～吧～～！拜託你千萬別直接衝來被帝尊發現我倆有來往我會很為難啊！嗯！嗯！嗯！
海境的硯寒青回信只有一句，沒有見到，海境這沒大事不會有鳥類出沒，拜託你千萬不要來這裏找。

上官鴻信就像憑空消失一樣。
躲得勘比當年的詐死，連點痕跡都沒有留，究竟躲到哪裡去了？

這讓俏如來既擔心又難受，而更火上加油的事情是，他很快就發現看起來非常熟悉的暗色大鳥常常出現在他四周。

他在家時，便停在他窗前的樹枝上，一雙金色的鳥眼冷冰冰地盯著他。
他若是出門，便遠遠地低空盤旋，跟著他的腳步，一抬頭就能看見。
可惡極了！這混帳跑不見人影，卻又偏偏叫他的鳥兒來盯哨，已經不是第一次。

當他在外行走時，還啄走跟攻擊好幾個看他落單，便以為有機會，想對他不利的縱橫家客跟背叛的墨者。
瞪著那隻又準時來他窗前報到的猛禽，俏如來隱隱有種，這樣下去，指使這隻鳥來的傢伙肯定不會主動出面的預感。

既然是鳥，恐怕就只能找羽國的人——沒辦法了，他只好寫信去那遙遠的國度。
那位坐在王座上的女王，即使政事繁忙仍抽空回覆給了他一封回信，解釋那隻鳥大概已經失了戒心才會讓人發現蹤跡，不然，平常是不應讓人發現的。
——可是其實當年在羽國，早已經發現牠在跟蹤自己。
是這樣嗎？看來是因為嘯雲十分喜歡你，忍不住親近你，既然如此，就有機會——女王再次的來信比第一次更長更厚，裡面載明各種訓禽技巧，包含讓羽國王族自幼馴養禽鳥的方式。

即便有人指點，俏如來仍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才讓那隻名嘯雲的大鳥肯接過手中的肉乾吃掉。
只是他還沒慶賀自己成功了，下一秒，那隻鳥就過來用頭頂他的手，接著還低頭讓他搔了脖子——這鳥竟然爽到連眼睛都瞇成一條線了。
俏如來一邊摸一邊想，這鳥投誠後，態度轉換速度也太快了。

摸了一陣子之後，待鳥露出滿意的神色，滿足地退到一邊去時，他朗聲說道：「帶我去見你的主人。」
只見嘯雲嘎了一聲，下一秒便展翅飛起，領著他往著一處深山方向慢慢地飛著。
俏如來便一路跟隨，終於在這處荒山野地找到了他師兄，若沒有嘯雲的倒戈，他現在可能還找不著半根鳥毛。
但是，找著了，見對方根本像是沒事發生似的，還沒說清楚原委，得來的是一口拒絕，俏如來緊抿著嘴——難受啊！難受！

上官鴻信轉身看向他氣噗噗的臉，似乎呆楞了一下，然後，才呐呐地說道：
「不是你的緣故。」
俏如來吸了幾下鼻子，冷冷地反捅回去：「是啊，結契這主意也不是我想的。」

他的師兄嘆了一聲，然後，從旁攬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下氣：
「都是我的問題，別嘔氣了。」

TBC

傷心時穿腸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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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9-05-30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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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俏如來的喉嚨發出一聲不滿的哼聲——怎麼能不嘔？

　　好不容易得知父親並不反對他倆，還沒分享這個好消息，這人就跑得不見蹤影。

　　可是偏偏眼前的人放低姿態，他便受不了，一把抓住這人骨節分明的手，果然還是偏低的體溫，埋怨地說：

　　「你若不願結契，我自然幫你擋著爹親就是，你幹嘛跑？」

　　嚇死他了！在再次見到這身影之前，俏如來是吃不好也睡不好，雖然理智一直試圖說服自己，但埋在心底深處的恐懼卻時不時冒出來——雖然擺平了九算跟他們的陳年舊帳，也不代表師兄就會安分，跑出去搞事就像丟掉一樣。

　　腦子裡都是各種若是、若是、萬一、萬一……快被這些無來由的擔心搞瘋了，他可不想重蹈覆轍。

　　「是嗎？這主意是史賢人提的，」上官鴻信回握住他的手，臉上表情雖說是笑，卻又一點點僵硬：「你不從，而百善孝為先，你不怕被安了個不孝的罪名嗎？」

　　看他師兄的眼神，可是認真地覺得自己會為難，而這的確戳到俏如來的痛腳。

　　這樣一說，反倒是他這師兄因為體諒自己的立場才逃跑。

　　偏偏俏如來這樣近近一細看，這人面目還真是憔悴了些，消瘦了些，下巴整個變尖了。

　　混帳東西躲在外邊還不注意，自己的弱點都被這人踩在腳底了。

　　孽障啊！

　　俏如來深吸了幾口氣，才讓自己的胸口疼痛稍微緩了過去。

　　再瞥了對方那深蹙的眉頭——

　　算了，找藉口把人先拐回自己的地頭要緊，至於結契什麼的並沒有重要到把人都搞沒的地步。

　　俏如來決定搭個台階，如果真不行，硬扯也要把眼前這人給踢下台去。

　　他清了喉嚨，轉了個軟軟的聲調，假裝好像很苦惱似的：「我反而比較擔心的今年正氣山莊的年節，沒了總管統籌，很不妙……」

　　聞言，上官鴻信驚訝地瞪大了眼，爾後，看著俏如來明顯裝作無辜的表情，眼神慢慢轉為沉靜。

　　他另一隻手繞了一下自己的髮尾，默默不語，似是審視情況，不知是否願意上鉤。

　　越等越沒有底氣，已經拋餌的俏如來皺起了眉頭，眼兒一轉想偷瞥卻見魚兒露出的笑容像是一掃陰霾，只剩莫名的燦爛。

　　兩人眼神一相會，他的師兄便用低啞的聲線說道：「那你拿什麼來誘我跟你回去？」

　　聞聲，身體不由自主一顫，又是用這招，俏如來狠刮了他師兄一眼，拿翹啊！

　　「正氣山莊沒付你薪餉？」

　　「那一點銀兩，我看得上眼？」上官鴻信的語氣跟眼神裡掩不住的鄙夷，這羽國王爺演得十分傳神，所謂的那一點可是普通人家近一季的收入了，彷彿正氣山莊這小廟供不了來自羽國高貴王族的大佛。

　　真惹人厭啊！

　　四週的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曖昧地讓俏如來感到似乎有火燃燒了起來，在那人鎏金色的眼底。

　　俏如來不由自主整個身體往前傾，像撲火的飛蛾似，一無所懼：

　　「那你之前何必答應來正氣山莊當總管？」

　　上官鴻信也不躲不避，嘴唇吐出的氣息混在了一塊，還順勢摟住了對方的腰，在耳邊親暱地呢喃著：「當然是因為……那裡有我想要的東西。」

　　「哦，是什麼東西那麼特別，能入了王爺的眼？」只要仰起頭，俏如來便能親上那薄薄的、總是說著顧人怨話語的嘴唇。

　　「明知故問。」

　　語畢，他師兄嘴唇就堵住了他的。

　　這個吻像信號似的，兩人再也沒有繼續開口的機會，對方的舌頭都是主動彼此纏綿，手ㄧ拉更替彼此解髮——

　　上鉤個頭，這是魚兒自己跳進懷裡啊！漁者這還不立刻抱著天外飛來的漁獲跑了。

　　一面扯開對方的腰帶，一面接受著對方同樣急促地剝除著橫亙在二人之間的布料，俏如來壓不住內心的喜悅，捂著一把深紅及黑交雜的軟髮，喉嚨便發出一聲悶笑，結果他的屁股馬上就挨了一記響亮的巴掌。

　　這一下子可真的氣不過，立刻一個翻身把他師兄給反壓在身下。

　　馬上發現身下這人完全沒有驚訝之色，雙眼半閉、嘴唇還水光紅豔，便忍不住再度俯身，捧住了他的臉龐，把嘴貼了上去。

　　……

　　當原本沸騰的體溫自高點降下，只覺得全身都被饜足感包圍，俏如來將頭靠在上官鴻信赤裸的肩頭上，雙手環繞著對方的腰，慵懶得連一根指頭都不想挪。

　　風吹著吹著，感到一絲寒意泌入了骨，才意識到太陽已不知道啥時已經沒入了遠山。

　　這才忍不住拎起了一件衣袍披上了自己，一轉身又把懷中人再圈緊一點，整片皮膚相觸，分享體溫嘛！

　　冷靜下來後，才意識到這連塊完整的屋簷都沒有，他竟然在廢墟殘壁裡跟人——

　　從來沒想像過原先謹禮守節的自己可以放得那麼開。

　　只是這人的身體似乎比他還快要降溫……俏如來皺起了眉頭，暗暗地想要把對方再捂熱一點，嗯……

　　上官鴻信突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下次你會知道我在哪裡。」

　　「嗯？」俏如來一時沒聽清楚，眼角卻發現一個大影子從天上急速飛下，停在他倆前面的一根低矮樹枝上，

　　定睛一看，這不是嘯雲嗎？

　　俏如來忽然好奇心大起，決定保持沉默觀察一下這對聽女王說已經超過二十年以上的搭檔。

　　只見這隻大黑鳥禽朝著上官鴻信狂點頭，還張開著翅膀、一邊跳一邊嘎嘎大叫。

　　上官鴻信見狀也不理睬，只是伸出一隻手，在一旁的衣堆裡拖出了一個布袋，然後，他打開來，裡面赫然裝的是肉乾。

　　嘯雲見到他師兄手中拿的肉乾，似乎叫得更加歡快了，那顆頭上上下下一直晃。

　　沒想到下一瞬間，上官鴻信竟然直接把手中的肉乾往後扔了出去，還罵了聲：「吃裡扒外的東西。」

　　見狀，嘯雲呆了一秒，接著立刻像是抗議般尖叫了一聲，然後，也不去撿被丟遠的肉乾，兀自怒目而視。

　　「你們……」左看右看，俏如來頓時覺得自己似是被兩方夾殺在中間的旁觀者。

　　眼前一人一鳥都氣在頭上，完全沒有跟對方妥協的意思。

　　但，這僵局總有一方得示弱。

　　「師兄，得罪了。」語畢，俏如來只好把手伸進去師兄懷裡的肉乾袋子裡，拿了一塊後，高高舉起，並轉手擺出一個過來拿的手勢。

　　「哼。」他的師兄見他這樣動作，臉色更不好了，但是也沒阻止的動作。

　　嘯雲見狀，立刻嘎一聲撲了過來，俐落地把肉乾叼走後，就飛到不遠處的樹叢上，開始享受牠的點心。

　　沒多久，黑色大鳥顯然吃完後，一個回頭，一雙金色的禽眼圓睜睜直看著俏如來，一雙大翅膀還開心地拍了幾下。

　　俏如來不禁失笑，若是能不懼嘯雲的利喙與鋭爪，這鳥其實還滿可愛的，尤其是——忽然福至心靈，理解到上官鴻信的剛剛那句話的意思——以後不管他師兄跑去了哪裡躲起來，嘯雲都會跟他通風報信了。

　　「啊……」意識到這點，遠本隱隱壓在心頭上的重量像瞬間蒸發了……俏如來眨了眨眼，又發現他師兄即使撇過頭，沒被頭髮遮住的耳朵尖依舊紅艷艷的。

　　嗯，他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真可愛啊，忍不住又湊上前去，含了那耳廓一下。

　　瞬間，活像是牆突然崩了似，他的師兄整個人往前癱了下去。

　　完全沒料到，俏如來一驚，連忙手一抄，撈住了對方，卻發現對方雙手捂著臉，似乎死都不放——

　　只好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前，一邊順手梳過那頭長長的髮絲，安撫著，卻又覺得自己心跳依舊如鼓——肯定也會聽到他的心跳聲。

　　不一會兒，他師兄的肩膀放鬆了下來，雖然背脊仍直挺著。

　　忽地一聲翅膀揮動的聲音，俏如來一抬頭便能看到在月光照耀下，嘯雲張翅的大影子飛越他倆，大約去巡邏了。

　　嘴角含笑，如迎春風，俏如來輕聲地問道：

　　「肯跟我回去了？」

　　抬頭看進了彼此的眼睛，上官鴻信最後才吶吶地應了聲：「嗯。」

　　……

　　俏如來跟上官鴻信一手牽著一邊漫步著，一路上沒多餘的話語，雖然有時候因為有外人在而得暫時分開，待到無人時，就又忍不住像互相吸引的磁鐵。

　　進入到四週村莊時，他們倆很有默契地改成一前一後地走著，一直維持著一步之遙。

　　俏如來路上見到村民們，都會一邊微笑邊打招呼，而在其身後的高鴻離則維持著面無表情，若是熟識的人，才微微頷首示意。

　　直到看見正氣山莊的屋頂，在視野裡越來越大，高鴻離發現往著山莊方向走的村民也越來越多。

　　為什麼？

　　村民們見到他倆的神色都是些許的微妙，似乎有點欲言又止，有些甚至看起來有點興奮。

　　但是，他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問，俏如來必定也有察覺，只能見機行事了。

　　高鴻離瞇起眼，遠遠見一白衣人站在山莊門口外，此人身形怎麼看，都像是史艷文。

　　但是，他的直覺卻覺得不太對勁，腳步稍微緩了下，莫名有種揮之不去的違和感。

　　直到他前方的俏如來用意外的聲調喊道：「啊，叔父！您怎麼——」

　　不妙！一聽到這稱呼，上官鴻信立刻轉身想跑，但已經來不及了。

　　「哪裡走！」一聲如雷般的暴喝，同時，上官鴻信的衣領已經被人從後頭扯住了。

　　一張怒目而視的臉從旁急速靠近，這五官明明跟史艷文極為相似，此時顯露出的眼神跟表情卻是滿滿的殺氣：「你這臭小子，連夜逃跑，是想對俏如來始亂終棄？」

　　瞥了一眼俏如來臉上顯見的驚恐，手中些許的紅光就消失了。

　　不能用斷雲石，上官鴻信只能一個反身肘擋，掙開了那位『史君子』的抓絞，還沒緩過來卻又得馬上往後跳一步，躲開那往身上招呼的鐵拳。

　　接下來，都是一連串的進逼，『史君子』在憤恨之下，雙拳雙腳完全沒有半點客氣。

　　俏如來還沒來得及上前制止，眼角便見到一人從門後探出了頭，還戴著紗布罩帽。

　　「精忠，你回來啦，」此人一見俏如來，便掀開遮廉，露出那雙藍色眼神，擔心地說道：「對不起啊，小弟一聽完我講的，就變這樣了…… 」

　　「爹親您跟叔父說了什麼？」俏如來連忙問。

　　「就，」對著手指，正牌的史艷文也感到很委屈：「精忠你想要在一起一輩子的對象，聽說我要讓你們結契，就跑了啊！」

　　「啊！」聞言，俏如來瞬間倒退了一步，理解發生什麼事情了。

　　跟他爹親史艷文截然不同，最護短也最沒耐心聽人話的羅碧——這勢態八成認定上官鴻信是負心漢了！

　　俏如來連忙轉頭，很快就發現光靠拳腳，上官鴻信完全擋不住這位『史君子』憑藉的長年經驗跟要命的力道，很快就落於劣勢，還被逼近死角裡。

　　這位異常暴躁的『史君子』硬是把他師兄的手臂反剪在背後，一邊往主屋方向走一邊吼道：

　　「你倆拜堂結契，現在，馬上！」

　　「等等，我們還沒選日子啊？」俏如來連忙上前試圖阻擋，還使出緩兵之計。

　　「選日子？」『史君子』露出讓人發寒的笑：「吾命由我不由天！」

　　「咿！」這等狂言，俏如來瞪大了雙眼，這下緩兵之計沒用啊！

　　眼看就要被扯進大廳堂內，裡面的布置又是紅得刺目的張燈結綵，上官鴻信立刻又開始掙扎：「啊，我不——」

　　「還想逃，你這臭鳥膽子挺大……」見狀，『史君子』更是怒不可歇：「想死就說！飛瀑——」

　　眼看那手掌上已經在聚氣，致命的水氣迅速結成了一個光球，俏如來連忙一個飛撲，扯住了他叔父正在集氣的手臂：「啊！不可啊！」

　　「臭小子倒是有本事，讓俏如來為你神魂顛倒……」見俏如來拼命維護著此人，身著白衣卻充滿殺氣的『史君子』更是越發咬牙切齒，兩個鐵臂一轉便把俏如來跟上官鴻信兩人給同時鎖住：

　　「本人生平最恨沒擔當之人！你倆通通給我進來！」

　　「啊！」

　　TBC

　　(後面還有一小段，還要修稿一陣子，先放了）

傷心時穿腸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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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yhjiul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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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

3樓發表於: 2019-06-03 21: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接下來，俏如來後來回想，印象模糊，只記得周遭一切都是鬧哄哄的，一件件儀式連綿不斷朝他倆襲來。

　　時不時都有不同的人在旁邊提點，祭天要這樣跪祭祖那樣嗑幾個頭，到最後，他都昏頭轉向了。

　　禮行間，俏如來悄悄看了他一眼，面目麻木。而，他的叔父仍在他倆身後押著。

　　俏如來感覺他倆像是變成了一個大型的傀儡娃，在叔父操作之下，而上官鴻信全程都是安靜無言配合著。

　　『史君子』的全程監控之下，正氣山莊的高總管跟大公子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披上了紅袍，外加壓頭強拜，完成拜堂結契的儀式。

　　木已成舟，而他倆被強制地綁在同一艘船上。

　　他們這一對新人，還得跟來觀禮的鄉親一個個敬酒答謝。

　　在最後，高總管被強制遷出原本的房間，所有的家當都在眾人簇擁著之下，全部搬進了史大公子的房。

　　自己父親跟叔父拜禮問安後，俏如來才快步走回到自己房間。

　　一開房門便見到師兄脫下了那件被強批的紅色外袍，正在將自己裡衣的袖子捲起，露出布料下舊傷斑駁的前臂，蒼白色的皮膚上面一塊塊新浮現的紫青色。

　　他連忙反身把門闔上後，就上前去把藥箱搬出來，坐到那人身邊去：

　　「手給我。」

　　上官鴻信抬頭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後就默默地伸出手，任他倒藥酒在上面。

　　俏如來立刻麻利地開始揉開，並敏銳察覺到他師兄的眉頭稍微動了一下，卻連哼聲痛都不肯，臉色變得稍微蒼白了一點。

　　不自覺嘆了口氣，這人一直在逞強……

　　一邊揉一邊放輕手勁，俏如來最後還是開口，為自己家人的行為解釋了一番：「其實爹親提出讓咱們結契是好意，怕你孤身一人在這異地沒人照顧，之後，你便是他的半子，也是正氣山莊的主人。往好處想，以後我倆同吃同睡、同進同出都行，不用偷偷摸摸來了。」

　　突然，他的師兄點了一下他的手指，止住了他的動作。

　　俏如來疑惑地抬起頭，卻見上官鴻信凝重的神色，輕聲說道：「羽國王族嫡傳一脈，從來沒有跟外族結親過。」

　　跟外族結親？

　　聞言，俏如來愣住，困惑地問道：「你我結契，女王會反對嗎？」

　　應該不至於吧？

　　她甚至還在他馴服嘯雲的過程出了不少點子。

　　「她當然不會……」上官鴻信搖頭，然後才解釋：「是整個王族代代相傳的規則，從未改變。」

　　眼珠子一轉，俏如來就試圖圓過去：「可是我們是結契，不是結親……」

　　「別裝傻了，你我皆知，結契已經形似婚配，即使我們不這樣看，外人也必定這樣認為。」

　　語畢，便見俏如來的肩膀垮下，上官鴻信瞪了一眼那堆脫下的紅袍，然後，轉頭看向他的那位在人前都溫良恭儉讓的師弟：

　　「你說，我一個外鄉人在此，死後能葬在哪？」

　　聞言，俏如來雖然訝異他師兄的直白不諱。

　　——依照中原人的想法，多是落葉歸根。

　　即使只剩屍體，都要託人運回故鄉安葬。

　　羽國的風俗印象中也非常類似，至少以他看過的記載來說。

　　但，現在，他的師兄跟他已經……是私心也好，要他放手，真逼他捨——他會拼命的。

　　深吸一口氣，俏如來理所當然地抓住了上官鴻信的手，十指交扣：「……當然跟我一起。」

　　「你若以契兄弟的名義留我，」上官鴻信彎下腰，臉頰輕輕碰觸著他倆交握的手，輕聲猶如囈語：

　　「可要抓牢點。」

　　「有人會來爭這個嗎？」俏如來訝異了。

　　「很可能，」上官鴻信提起自家人倒是更不留情面：「羽國王族長年封閉，多規則已自成一格，陳腐偏執者眾。」

　　「倘若，真的有人來吵來爭——」俏如來連忙猛力抱住了他的師兄，手臂加了力道：「燒成灰燼，混在一起，看他們怎麼分開我倆。」

　　聞言，上官鴻信閉上眼，笑了聲：「哈！」

　　兩人中的執著者，意外竟是俏如來啊！

　　不過，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是……

　　「在羽國，仍有我的封地。」

　　聞言，俏如來瞪大了雙眼，立刻捉住上官鴻信的肩膀，揚聲問道：「你已經『死』那麼久，竟然還有封地？」

　　「有。」他的師兄緩緩地說：「照族譜按名封給，像我這種死人也佔持分，而且因為是嫡系之故……封地倒是惹不少人眼紅。」

　　「你們竟是用這種方式……」俏如來一想，不免覺得啞然……

　　「的確弊端極多，我其實也算是攢了空——」

　　上官鴻信低頭暗自忖度了一下，才將推測說出：

　　「不過很快，照消息的傳遞速度，後天族人們就會接到消息吧，約兩週後，正氣山莊絕對會被……團團包圍。」

　　聞言，俏如來呆滯了一下，蹙起眉頭：「他們肯大老遠從羽國來這？」

　　「肯定會來，畢竟攸關封地，利益重大，」上官鴻信續道：

　　「其中必有吵著要把我永除族籍、或是要我跟你立刻離緣的，也會有一面祝福我倆永浴愛河一面吵著要瓜分封地……各種立場，多了。」

　　感到頭皮發麻，俏如來低聲問道：

　　「對他們而言，你已是死人，應該可以避過吧？」

　　「不，避無可避，我因比鵬的事在王宮露面了，已經有不少族人知道我還活著……」說到這裡，上官鴻信閉上了眼，眉頭緊蹙：「失策。」

　　算什麼失策，這人替自己的朋友出頭時，才沒料到會被自己的叔父押著拜堂。

　　對自己的一切還能真狠心批判，俏如來只能輕輕地捧住了上官鴻信的臉，耐心等他張開眼。

　　「除名無所謂，那名號早是空殼，」上官鴻信的聲音十分沙啞：「然而，失去封地會影響到霓裳，畢竟我跟她同屬一脈，這樣幾乎是抽了支持她的勢力主幹，我……」

　　未盡的話語，俏如來也可以從口型讀出是『竟然給了對方籌碼對付霓裳』……

　　滿滿的自厭，都散發出來了。

　　輕咳一聲，俏如來故作輕鬆地調侃道：「師兄，你的後頭厝挺可怕。」

　　還真的是一大群鳥啊！利益關係挺錯綜複雜！

　　上官鴻信張開眼，便見到他師弟顯而易見的用心，於是輕聲回道：

　　「好說好說，師弟你的後頭厝……也不遑多讓。」

　　還能強押人拜堂了，偏偏他又不能真的拿斷雲石炸，兩位威震天下的長輩在場，他就算插上翅膀也跑不了。

　　「嗯，我知道你羨慕，」俏如來挑眉，語氣裡帶點自傲說道：「不過，接下來，你也是我家的人了。」

　　「倒也是，不是怕沒人幫忙準備年節嗎？」他的師兄又淡淡地仰起了嘴角，彷彿在自嘲：「接下來，正氣山莊可不愁沒人手了——」只是，那些人內心的意思恐怕是來砸場子的多……

　　聞言，俏如來哼了一聲：「你明知道……」那只是藉口。

　　「我知道，」上官鴻信伸手蓋住了俏如來的手，止住了話頭，然後，仰起下巴，親了那手掌一下後才說：

　　「……除了你身邊，我沒有任何想去的地方。」

　　「唔。」突如其來的情話，讓人措手不及，俏如來覺得臉頰燒了起來，瞪著眼前的傢伙還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肯定是看了自己的傻樣……

　　絕對要反擊回去，於是，他深呼吸一口，開口說道：「那……」

　　「嗯？」

　　「我想，既然剛好爹親回來了，叔父也來了，他們兩個聯手，應付那些羽國來的貴客是絕對沒有問題。」俏如來依舊一臉無所謂的模樣，把構想說了出去：

　　「我們這些小輩就別出面攬事了。」

　　「俏如來，你……」這次輪到上官鴻信瞪大了雙眼，完全不敢相信。

　　那純良的俏如來，還當真要把這些麻煩都推給長輩？！

　　「我的意思是……」俏如來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掩不住眼底都是狡黠的光芒：

　　「趕明兒出發，應該可以在除夕當天吃羽國皇宮的年夜飯呢！你不想家嗎？」

　　「特別提到年夜……」上官鴻信瞇起了他那雙金眼，想了想，似乎又要笑出來：「難道，你想吃霓裳親手包的餃子？」

　　「是啊！我有聽說，你們年夜飯會包餃子，其中一個還會包銅錢在裡面？」說到這個，俏如來的語氣變得十分輕快。

　　「是。」他的師兄頷首證實。

　　「吃到銅錢的人就得到吉祥的福氣！」俏如來開心地拍了手：「總想試試看，但是，我去羽國的時節從沒碰上……」

　　忽地，他的師兄張開了雙臂，把他整個人圈住了，嘴巴蹭在他耳朵邊，好似說了什麼……

　　『謝謝。』

　　等等，他師兄真的說了這句嗎？

　　聲音太小了，俏如來根本沒聽清楚，心底簡直埋怨起對方的狡猾。

　　但是，這懷抱好舒服……味道也很好，鼻尖蹭著那深色的長髮，俏如來不自覺深吸了好幾口氣，雙手摟住對方的腰回抱了回去。

　　過了好一會兒……

　　最後，上官鴻信主動放開了他，還順勢揉了揉他的白頭髮，似乎像是摸狗似的手勢，把他的頭髮弄的一團亂。

　　「師弟，你的天運已經不需要再用吃餃子這種方式驗證了。」他眼啊、眉啊、嘴唇無不含笑。

　　「咦？」

　　「想去羽國，就去準備吧！」上官鴻信一邊說，一邊把衣袖又拉回去：

　　「不過，除夕那晚別進宮，其他隨你。」

　　這是避開年夜飯的意思？

　　俏如來瞪著他師兄開始整理行囊的背影，忽覺心裏一聲咯噔。

　　他露出了極為詫異的神色：

　　「那餃子，難道跟銀燕的火鍋一樣恐怖？」

　　END

傷心時穿腸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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