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16 【皇穌】春閨夢（1L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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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2)

樓主發表於: 2022-03-17 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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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6 【皇穌】春閨夢（1L完）

——“你要告訴他全部。”

——“……為什麼？”

——“因為我不信你。”

回去的路上，八紘穌浥一直想著這句話。虯龍的聲音沙啞，眼神冷得像冰。他坐在那裡，表情漫不經心，言語卻滿懷惡意。

那一刻夢虯孫的神態很陌生，不過也可能是他終於醒悟了他的陌生。是應該有這樣的轉變，這本該是八紘穌浥期望的。但他的手指冰涼，一時間呆在原地，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

他想自己大概露出了一些很絕望，或者很脆弱的神情，轉瞬即逝，倒映在虯龍金色的眸子裡。因為夢虯孫很快笑起來，沙啞地，冷酷地，嘲諷地。

像是一個孩子抽出搖搖欲墜的木塔的最後一塊。

他騎著自行車搖搖晃晃進弄堂裡，鄰居們聚在弄堂裡洗菜、下棋、聊天，看到他都笑。自行車把上清脆一聲，空瓶子撞了車頭。八紘穌浥低下頭來，北冥皇淵讓他去打醬油，他忘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看看幾米外的家門，又跳下車來，想掉轉車頭出去。但鄰居大娘絞著抹布抬起臉來，笑面如花地恭喜他：“北冥夫人，你好福氣呢——剛才先生抱了一籃子的草莓回來，那麼大個，水靈靈紅豔豔的，哎呦，草莓唷——”

做裁縫的小馮也探出頭來笑：“我聽講十個果子就要賣一枚大洋呢！”

“窮享受！”帳房先生說，“不就是果子……”

“去去去，”大娘啐他，“人家是學堂裡發的，跟你什麼相關？”

“草莓是什麼味道？”還有小女孩脆生生的聲音，“比蘋果還好吃嗎？”

他們七嘴八舌，將八紘穌浥的車把把住了。八紘穌浥一時無法，進退兩難。這邊吵吵嚷嚷，須臾，弄堂盡頭打開一扇窗子，一個俊秀的年輕人探出頭來，笑道：“啊呀，諸位好鄰居，放我夫人歸家呀——”

眾人一陣嬉笑，打趣這位北冥公子吃獨食。八紘穌浥終於脫出重圍，醬油也不管了，推著車倉皇過去。北冥皇淵蹬蹬蹬下樓來，接過自行車扛到後院裡去，一邊推推他：“穌浥，去洗手。”

八紘穌浥在簷下撣一撣浮塵，垂目不語，跟他進屋去。堂屋裡的唱片機針尖下垂，正放一折《春閨夢》，戲子咿咿呀呀唱著“終朝如夢還如罪，苦依熏籠坐到明”。八紘穌浥微微閉了一下眼，跟北冥皇淵進後院去。

北冥皇淵將自行車靠牆停下，蒙上雨布，又回身撩起袖子，親手抓起水瓢給他舀水洗手，眼裡萬點星光只照著他一人，笑嘻嘻道：“穌浥，今天有好東西給你，猜猜是什麼？”

是草莓，紅豔豔，水靈靈的，十隻果子就要賣一枚大洋。八紘穌浥已看到了，就冰在桌上，一隻大大碗公盛滿了奢侈的冰，草莓盛在小瓷碗裡浸著，上頭蓋了一隻碟子——北冥皇淵是慣來會吃的——嘴上卻說：“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啊？一回來就急著說什麼？”北冥皇淵訝然道，伸手將他鬢角的亂髮撩到耳後去，“先喝口茶，有什麼事晚上再說。”他笑道，拉著他的手進屋去，給他倒茶。“這是我從大哥那裡偷來的，黃山毛峰呢，你喝一口，就這麼一點點。”他炫耀道，“鉛老去買八寶醬鴨了，灶上還蒸了魚，鉛老說他買回來再燒一個青菜，嫩生生、脆青青的，好不好？”

八紘穌浥安靜地注視他，半晌，輕輕地道：“我要……和你說點事情。”

北冥皇淵眨眨眼睛看他，有些不解，又有些不快，終於還是歎一口氣，提起茶壺說：“那上樓吧。”又拉著他走。八紘穌浥落後一步，低頭看相握的手，手指微動，終於還是沒有收回來。

“我是革命黨人，你知道的吧？”八紘穌浥看著他們的手，低聲說。

“啊？我不知道。”北冥皇淵愣了一下，回頭來看他，又緊張起來，“我聽說革命黨天天在打仗暗殺，你沒有受傷吧？你是做文職的吧，是的吧？”

八紘穌浥怔怔地盯他一眼：“……沒有。”

北冥皇淵於是舒了一口氣，又驚道：“上旬是不是就槍斃了十個革命黨？”

“是暴露的同志。”八紘穌浥道。

“你有暴露嗎？”北冥皇淵道，“我去找大哥把你保下來，你不要擔心，我會保護你的。”

“……沒有。”八紘穌浥又道。

“那是缺錢嗎？還是要我做些什麼？”北冥皇淵又問，抬起眼睛來，依然是一片清澈澈的模樣。八紘穌浥看著他的眼睛，胸口發酸，低聲道：“確實缺錢，也缺槍，缺藥。”

北冥皇淵於是起身去開保險櫃，端出來三十根金條，幾千兩的存銀單，又抽出鋼筆寫條子，一邊同他說：“我記得明天晚上有阿莫西林到碼頭，你拿我的單子先去截下來用，大哥那邊我去解釋。”他頓了頓，又歎道：“穌浥，這樣一點事怎麼要瞞我這麼久，來喝口茶，是黃山毛峰呢。我還有好東西要給你——”

八紘穌浥站在原地，空茫茫地看他，幾乎要忍不住伸出手去。皇淵……他無聲地喃喃，皇淵啊……

但是有什麼回憶像刀一樣劃破腦海。虯龍嘶啞的聲音冷冰冰割在耳邊。“做個交易吧。”夢虯孫說。——八紘穌浥閉了一下眼，睜開時已又是一副冰雪神色。

“皇淵。”他說，“我有事情告訴你。”

北冥皇淵怔在原地，第一次，八紘穌浥仿佛見到他眼裡有驚惶的神色。八紘穌浥平淡地道：“我在組織的職務是政委，也掌握我們的內線名單，目前我們職務最高的三條內線是……我們最近在籌謀的幾件事，一件是要刺殺十五日後來滬的總參，一件是要在碼頭起事，從洄森崗開始，攻佔這幾條路，當夜占門，攻擊傀儡政府，創立獨立政權。扶持夢虯孫上位之後，我們會清剿鯤帝，打壓三脈，令波臣掌權。”

八紘穌浥睜開眼來，問他：“你聽懂了嗎？”

北冥皇淵呆道：“大哥身邊的那個竟是……”又驚惶道，“要打仗了，是不是，穌浥，又要打仗了？”他撲過來，一把抓住八紘穌浥的手，道，“你不要打仗了，我帶你走吧，我們坐船去南邊。”

他的眼淚珠般落下來，但八紘穌浥一寸寸將手抽了出來，啞聲道：“不是……這樣……”他顫抖著吸了一口氣，安靜道，“夢虯孫是鮫人與寶軀的混血，一個不為世俗所容的‘賤種’，卻又長在波臣中間。讓夢虯孫掌權是對現有秩序的動搖，是我的計畫裡最重要的部分。但是夢虯孫與我做了一個交易。”

他頓了頓，平鋪直敘地道：“他讓我來殺你。怕我下不了手，命令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為了組織的機密，你就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北冥皇淵像是沒反應過來，頹然坐在榻上，仰著臉看他，怔怔地，臉上兩道蜿蜒淚痕，兀自喃喃道：“穌浥，我們逃走吧，我們兩個。我們誰都不管了，隱居去吧。”他頓了頓，又道，“穌浥，我給你帶了草莓呢，我冰在碗裡，不是學校拿回來的，他們說錯了，我去搶的鮮貨，好吃極了……”

八紘穌浥靜靜道：“如果我說，我一定要殺你呢？”

室內一時只有安靜的呼吸聲，兩個人相隔一步遠，熟悉又陌生地對望著。半晌，八紘穌浥別開眼去，看書房小榻旁的小幾。他知道那第一個抽屜裡有一把槍，北冥皇淵應該把槍拿出來，對著他開一槍，一切就都結束了，沒有痛苦的抉擇了，一切都結束了。

但是北冥皇淵沒有，他只是悲傷又絕望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低聲問他：“穌浥，你不愛我了嗎？”

他說：“那你……至少吃一點草莓吧。”

八紘穌浥沒有說話，只是手似乎在微微地顫抖，他攥住衣服的下擺，面無表情地看北冥皇淵。

北冥皇淵凝視著他，慢慢地，伸出手來，將他顫抖的手攏在手心裡。

“這是你希望我做的嗎？”他問。

“……是。”

於是北冥皇淵仿佛淺淺地微笑了一下，他仰起臉來，安靜地問：“你要用什麼殺我？”

“毒。”八紘穌浥說。

“嗯，不擾民，也沒有血染了你的手。”北冥皇淵道，“……痛嗎，穌浥？”

“很快的。”八紘穌浥低聲道。

“你要寫‘吾夫北冥皇淵’，好麼？寫‘吾妻’也行。”北冥皇淵道，修長而白皙的頸子揚起，柔軟而純澈地呈在他面前，他的眸子溫潤又悲傷地一轉，憂愁地歎一聲，“可惜這壺毛峰了。……穌浥，你要來看我呀。”

八紘穌浥死寂地站在原地。皇淵，我放你走吧。他想，聲音鏽在喉嚨裡，說不出來。那一瞬間他又想到夢虯孫問他能不能通過北冥皇淵潛入紫金殿。“原來你竟然是真的愛他！”虯龍訝然，隨即大笑，“宗酋，你這樣的人——！”

我這樣的人……我若真的愛他，就該見他死在我面前。他死之後，無憂無懼，無悲無驚，孽緣塵絕，往生安樂，再也不必與我有關聯！我這樣的人啊……

他覺得自己被那種安靜又澎湃的愛侵蝕了，北冥皇淵在他的心下種了毒，自此之後，每一句出口的言語皆是鮮血，血肉洗淨之後，只余白骨料峭。可是白骨也有心嗎？若無心，那在疼痛的又是何物？是何物？！

八紘穌浥伸出手來，掌心有一包白色藥粉，他的手忽而變穩了，穩穩當當拿過茶壺，一絲不落，輕輕地抖入壺中。

北冥皇淵安靜地看他，嗅了一下。“哎呀，真是好茶……”他輕輕地慨歎。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說，眼神期冀，“穌浥，你還愛我嗎？”

八紘穌浥面無表情，順著他的力度彎下腰來，倏忽之間，一滴滾燙的水自眼睛裡翻滾下來，硬邦邦砸在北冥皇淵的膝蓋上，洗出一雙清洌洌冷冰冰的眸子。

“不愛了。”他說。

北冥皇淵大笑，忽然兇狠地吻住他的唇，又一把將他推開。他奪過茶壺一口飲下，然後推開窗，將茶壺摔碎在小院裡。

“穌浥，你不會品茶，向來牛嚼牡丹，我的毛峰不給你喝。”他含含混混地說，帶著一點自少年時期就不變的小少爺的恃寵驕氣，眼神依然清清亮亮地望著他，樓下的唱片聲自窗裡飄過來，戲詞裡宛轉嬌憨，嬉笑說“被糾纏陡想起新婚情景，算當初曾經得幾晌溫存”。北冥皇淵側耳聽著，在劇烈的腹痛中慢慢靠到榻上去，微微闔著眼，在膝蓋上打拍子。

“春閨夢是假的，穌浥……”他嘴唇翕張，低低地說，“別做夢，也別打仗，你快走吧……”

北冥皇淵的手無力地抬起來，向下指了一指。“草莓……”他輕聲說。草莓還冰在碗裡，我專門去買的。他喃喃地說，舌頭卻麻木了，北冥皇淵於是撐著酸澀的眼眶，一瞬不瞬地盯著八紘穌浥看，我走後你該怎麼辦呢？身體慢慢地滑下去，他想不出來，也想不動了。

他的眼睛，終於合上了。

八紘穌浥木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半晌，將一旁的大衣解下，為沉睡的愛人蓋上了。幾滴水漬落下來，將大衣打濕，八紘穌浥於是撚起袖子去擦，可怎樣也擦不乾淨，左也有，右也有，斷續地落著。唱片還在咿咿呀呀地放著，他低著頭，無知無覺地看北冥皇淵，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點在他的唇上。

他忽然記起下一句唱詞了。

我不免去安排羅衾繡枕，莫辜負好春宵……

一刻千金。

——【完】——

草莓真的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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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1樓發表於: 2022-03-18 16: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虐啊，他们两个是不可能有一个好结局的，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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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2-03-30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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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皇淵和穌浥是注定沒辦法走向好的結局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