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13 【吞佛中心】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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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11-13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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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3 【吞佛中心】半生

袭灭天来在教导吞佛童子和赦生童子两个人的时候，身为至圣佛者恶体的魔者从来没有对吞佛童子说过一句类似于静心之类的话，吞佛童子原先也不多在意这个，只是后来那短暂的师徒时光里，他曾经听袭灭天来对寡言少语的赦生童子说，赦生，你应该静心。
于是吞佛童子觉得有些好笑，某日去问了袭灭天来，说难不成在魔者眼中，我已经是心无波澜了吗。
袭灭天来觑了他一眼，漠然道，你的心有动过吗？
吞佛童子正想回答他，却看到魔者已经转回了自己的目光，又好似想要补充一般，继续说，不对，或许我应该这么问你，吞佛童子，你有心吗？

吞佛童子的一生被一步莲华硬生生地割裂成了两半，前半生到底是如何模样，和谁一起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这些都已是不可考不可证明的旧事，随着七佛灭罪真言的落下，吞佛童子选择遗忘过去的所有一切。眼睛一闭一睁，就像渡过了一个生死轮回，再睁眼的吞佛童子，和这世上其他的生命一般纯粹。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面露悲悯的一步莲华，他的后半生由此开始。

很多人都说吞佛童子是个好演员，九祸如是说，袭灭天来如是说，一步莲华也如是说，甚至连吞佛童子自己都是这般认为。他分明已经丧失了前半生的记忆，所有知悉的不过是从一步莲华那里听来的过往。仅仅只是如此，只知晓两三分事情真相的魔界战神，生生演出了原先十成十的模样。
有时候吞佛童子问自己，对于那些已经遗忘的过去，真的没有半点怀念的意思吗？彼时他正在给九祸写万圣岩一战的战报，追忆过去的想法来得突然，无缘无故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于是本欲下笔的手顿在了空中，墨点啪的一下落在纸上，晕开了一团墨迹。吞佛童子沉默着换了一张新的纸，打算再将方才已经写好的战报再撰抄一遍，只是在重新开始之前，他将笔放至一旁，双手交错着放到身前，抓着脑袋里那点无来头的思绪，细细回想着已经找不回去的过去。
那些记忆很重要吗？吞佛童子问自己，但是没有人可以给他回答，魔界之中没有人看出他的异状，哪怕是过去最了解他的袭灭天来也没有。既然已经算作新生，过去的记忆如何都好似与吞佛童子无关，就好像当日一步莲华坐在他的面前，温和地说出那些由他自己开启的故事时，一步莲华讲完之后问他，吞佛童子，听了这些话，你有什么感受。吞佛童子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淡然道，就好像在听别人的事一样，都已经与我无关了。于是一步莲华笑意加深一些，吞佛童子不知道加深的那部分是悲悯还是宽慰，只听到对方说，这样也好。
吞佛童子坐在椅子上，抓着那点思绪努力去想睁开眼看到一步莲华之前的那些事，但终究还是徒劳。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起身在房间里四处踱着步，就好像想在此地寻找过去的他曾经留下来的某种线索。不知该说魔界战神从过去到现在都是不变的严谨和慎重还是如何，吞佛童子在房中所能找到的事物，没有半点是多出一步莲华口述的，除此之外，便是数不清的陈年公文和战报。
吞佛童子又问自己，真的很想要找回那些记忆吗，那些记忆里，有他不愿意放手的人事物吗？他想了想，心中一片淡然，魔者感情极端强烈，近乎是刻在灵魂之中，他反问自己数次，妄图用一些烂俗的故事桥段来测试，最终依旧结果依旧冷淡。
于是他笑了一下，不再执着于过去那些已经消散的无可挽回的记忆，继续去写战报去了。

吞佛童子窥到自己前半生的种种细节，是在戒神宝典之中。戒神老者上了年纪，看上去和人间普通的祖父没什么不同，他是从异度魔界诞生之初就有的存在，就年纪而言却是能做所有魔族的祖辈。或许正因为这样，他格外青睐魔族新一代的翘楚，就好像吞佛童子奉九祸之命前来查阅戒神宝典的时候，老者拍着他的背乐呵呵地说，你慢慢看，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于是吞佛童子翻开了那本记载着异度魔界一切密辛的书——他在上面看到了自己遗落的记忆，一桩桩一件件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当事人心中是如何想法怎样情感这样隐秘且私人的事是不会被记在上面的。戒神宝典纵有通天奇能，也不能揣度魔心，吞佛童子从自己诞生那一行开始一行行的往后细看，冰冷端正的字只写了他在某年某月和谁谁谁做了怎样的事。魔界之人太多，戒神宝典一视同仁，具体细节没记载半分，只是告诉吞佛童子曾有此事发生过罢了。
上面写，他和师弟赦生童子是情人，和师弟的兄长螣邪郎也是情人，还有一个情人名叫鸠槃神子，其余的名字数不胜数，只是其中更甚者，他还有一个情人，名字叫袭灭天来——好吧，吞佛童子在翻阅的时候看到这一行时承认，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感到多么意外，在他捅了一步莲华一刀，折了自己朱厌之后，回到魔界的那个晚上，袭灭天来亲吻着自己这个徒弟的额头，最后他定定望着他很久很久，久到吞佛童子怀疑是否是自己的演技有所破绽。熄袭灭天来只是说，是我的错觉吗，我好像在你的身上看见了一步莲华。
吞佛童子没有回答，只是挨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让袭灭天来主动地将落在额头的吻转到了唇上。那一晚的经历并不多么值得一提，他的脑海中已经不记得过去是怎样和这个人做爱，但他的身体还替他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是现在，他和袭灭天来的床伴关系也并不会因为吞佛童子道万圣岩带了一段时间而结束。有时候袭灭天来在床上，灰白的发遮住了他的面，他的红色眼眸却亮得惊人，他摸着吞佛童子的面，说，你好像和以前不多一样了。吞佛童子便侧过头，在袭灭天来的掌心张舔吻，魔族的眼不闪不避地和自己的情人对视，尖利的牙嗑出了魔者掌心中的一点鲜血。
吞佛童子说，人都是会变得，更何况是魔呢？
袭灭天来道，我以为你就是不会变的那种人。
吞佛童子的手探向两人身下，将二人一同带往情欲地狱的深渊中时，在袭灭天来耳边厮磨，又咬住他的耳廓，笑道，那是魔者还不够了解我，看来我尚需继续努力。
戒神宝典不会记载当事人的心情和心理活动，但或许是魔族的宝物，行事风格自然也和其他的有所不同。吞佛童子在上面看着自己的生平，只看到戒神宝典恶趣味地记载着自己咋某年某月某日和某个情人用怎样的姿势做过了多久做了几次。吞佛童子翻了好几页尚且没有看完，一边惊叹自己果真是个烂人，一边又觉得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他从头看到尾，看完了他在魔界诞生长大的过程，看完了他为魔界出生入死的那些年，看完了每一条他和他的情人们的房中秘事，看完了封禅剑雪恨相逢的可悲故事，最后停在了他被擒住前往万圣岩的那一行。
他的前半生就这么完了，一行行的白纸黑字记录了魔界战神堪称丰富多彩的前半生，只是再详实，落在现在的吞佛童子眼中，也无外乎只是一行行的文字，并不能转化为脑海之中某个明确的画面。

吞佛童子的后半生从一步莲华开始，慈悲的佛者将他拥抱在怀中，敛去一些魔者天生就厌恶的佛气，他抱着吞佛童子，忽而笑了，他说，袭灭天来诞生的时候，我好像也是这般做了。当时的吞佛童子，已经忘却袭灭天来，他也没问一步莲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步莲华又问，我可以吻你吗？
吞佛童子沉默了一下，说，这是佛者应该说出口的话吗？
一步莲华不语，稍稍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望着吞佛童子，最后缓缓地贴上去，让两人呼吸彼此交融。分明是暧昧缠绵的一个吻，吞佛童子却并没有从中觉察到欲念。两个人的唇分开的时候，一步莲华并未原理，似乎是想继续方才的动作。吞佛童子望着他，问道，你也对袭灭天来做过相同的事吗？
一步莲华依旧没有回答，就着现在这个姿势，因着吞佛童子共沉欲海。
这也该算作是第一次。

吞佛童子和银鍠黥武做爱的时候，对方提出了和袭灭天来一样的疑问。
银鍠黥武天生残缺的那条腿正和吞佛童子的绞做一起，随着情欲蒸腾出来的汗珠从银鍠黥武颊边的血红胎记上滚过。他们两个好像从以前就不怎么对付，工作上是，床上也是，吞佛童子在银鍠黥武抓着他的衣领接吻的时候，脑子里想起戒神宝典上记载的自己和银鍠黥武的数次欢好，几乎每次都是些粗暴得让人咂舌的动作。
银鍠黥武在事情进展到一半的时候，撩起了因为汗湿而沾在自己面上的发，他的眉头总是严肃地蹙在一起，此时盯着吞佛童子，好像拧得更深几分。他说，吞佛童子，你又在玩什么花招？
吞佛童子反问他，如何，你也要像魔者一般，说我变了不成？
银鍠黥武摇了摇头，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床伴，说道，我说不上来，但是吞佛童子，你变了。至少过去，你在床上的时候从来不是这种样子。
吞佛童子道，再如何变，我也是魔界的战神，黥武，与其有心思想这些，倒不如想想怎么才能超过我吧。
他知道银鍠黥武最不爱听这样的话，虽不知自己过去是怎样和对方相处，如今这话不过是个有九成把握的试探，也勾得银鍠黥武上了钩。两个人在吃紧的战事底下昏天胡地地做，身上多出来几道伤口，与其说是情动之时控制不住才出现，倒不如说是趁着情动才借题发挥。
吞佛童子忽而想，他所不记得的赦生也好，螣邪郎也好，鸠槃也好，他们死了对自己而言还真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在床上的时候，他可以少面对几个人，不用一边揣摩着自己过去的想法一边和人做爱，还能偷得几分清闲。

后来袭灭天来跟着一步莲华走了，银鍠黥武死在朱厌之下，异度魔界上一代的战神银鍠朱武终于在女后和伏婴师的算计之下回归魔界。从来不乏有人说他们长得相似，几个前辈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去问朱武，吞佛那小子是不是你的私生子云云。
不知是战神的传统抑或是吞佛朱武两个人确实相像，他们的武力谋略足以堪当战神的称号，连私生活都是相似的混乱无比。银鍠朱武和吞佛童子上床之前，又问了他一遍黥武的死因，额外的，还问了几句螣邪郎和赦生童子的事，他说，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对这两个孩子已经是十足的亏欠，九祸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我也总该找其他人问得分明一些。
他说这话时态度虽是宽和，但看着吞佛童子的眼却没半点温度，他仍旧在审视吞佛童子的态度。吞佛童子着实对赦生和螣邪郎两人没什么印象，只是到底是惯会说谎的，左不过银鍠朱武对他两个儿子的了解和现在的吞佛童子半斤八两，全凭他吞佛童子一张嘴胡说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说到床上去，两代魔界战神撞到一起，激烈程度自然难以言表。吞佛童子在银鍠朱武动作之间恍恍惚惚地，似乎总觉得看到了些其他什么人的模样。那样的错觉一闪即逝，他想，或许自己看到的，就是曾和自己有着深重关系的螣邪郎和赦生童子。
他终于抓住了自己空白前半生的一点点痕迹，即使那点痕迹也很快的消逝了。
即使他并不需要。

吞佛童子的后半生，结束在银鍠朱武的剑下——本该是这样的。
到底是侥幸，他活了下来，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随着一叶孤舟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昔日的魔界战神，最后在离苦境遥远的某处小岛停下了旅程。
他在远离村庄的某个地方停了下来，在那里重新建起了小小的房子，院子里甚至有一片小小的池塘。他已经离开了苦境，往后的事便都与他无关了。经历了太多事，度过了太多太多的时间，他早已无心于自己那些散失的记忆，和记忆中的那些故人，他的生命意义在同柳生剑影说出那两句话只有，就已经达到圆满，往后，他也没有想好自己应该如何，只不过是生命的无用延续罢了。
吞佛童子的身上有一颗莲花的种子，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在他的身上的，他在小小的池塘里种下了那株莲花的种子，也并没有多么仔细地养护。朱厌被他插在院子中，有时剑灵会化身而出，站在池塘边，沉默地注视着还没长出任何莲花根叶的池塘。
吞佛童子有时候看着剑灵的样子，便想，或许他应该给自己找一些新的目标和意义，如今，便是慢慢地养着那颗种子，等它开花结果，最后开满整个小小的池塘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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