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连续性,可从任意一篇随机食用 ;#$zHR
e]+ [lq\p@
U&|$B|[
/e5Fx
1. (pjmE7`"P
N3};M~\
一留衣爱棋,刀剑戟三个人也就因此干过三个人下三盘棋的事情。一开始一留衣和绮罗生下棋,意琦行在旁边观棋不语,怀中摇摇的拂尘却急得很。一留衣只能谦让:“要不我退让贤路,剑宿请!”意琦行推辞一下,这不好吧,但是却很理直气壮地替人执黑。绮罗生笑得不行,便提议再开一盘,三人同下。一盘又一盘,开完又开,三个人在三盘棋前来回执子。 B`4[@$
意琦行棋路简洁明了,肃杀冷硬,绮罗生棋路如春风化雨,绵密之中又暗藏杀机,一留衣大开大合,海纳百川。三盘棋下得就很有意思。因为对彼此太过熟悉,下着下着三盘棋又合为一盘,绮罗生和意琦行携手,共同杀一留衣一人。后来这盘棋没下完,成了残局。 }<wj~f([
绮罗生对下棋之事不甚牵挂,倒是意琦行很惦记这盘棋,时常想下完它。一留衣说:“绮罗生又不在,不能左右开弓,杀起来多没意思!”意琦行觉得有道理,于是这盘棋就一直耽搁未完,后来也就再也没有下完。 !!c.cv'
DT=!
2. i`g>Y5
Te{L@sj
一留衣是刀剑戟里最稳重持中的人,但是也有例外。有回他和意琦行对弈,没得峨眉雪芽喝了,刚巧绮罗生带了雪脯酒过来,便以酒代茶。一留衣越喝越胸胆开张,站起来一拍桌子,剑宿,绮罗生,你俩一起来,我们三人杀个痛快!意琦行也激动赞同。绮罗生人都傻了,这是做什么,结果发现是一留衣要同时杀自己和意琦行两个人一盘棋。而且一留衣喝醉酒后的棋路又很狂,根本不留余地,和意琦行那是越杀越面红耳赤。绮罗生只能一边拉一留衣一边劝意琦行,剑宿,大剑宿,算了算了,对面是我们兄弟啊!一留衣,你快别喝了,你醒醒!最后绮罗生实在没办法,用刀柄把两个人通通敲晕,一人独饮雪脯酒,对月惆怅。 Xm`K@hJ@
XKsG2>l-W
3. ^saJfr x
Mdh(Mp(w
一日道遇乱葬岗,几只乱雁悲鸣。断壁残垣旁倒着几只断剑,依稀可见当年锋青。一留衣于心不忍,解鞍驻马,稍作修饬。意琦行正思黍离之悲,忽然听见一留衣道:“剑宿,汝看这些断剑,何以慰江湖!……唉,吾忽然想到白居易两句诗,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汝今已满头白雪,如何相寄。他日吾若泉泥销骨,汝当杯酒相酹。”意琦行不置可否。其后鬼荒之乱,一留衣身死。意琦行为战云界之事奔忙,终于在一个雪夜得祭挚友。碑铭上诔文如新,坟冢旁月戟已旧。他坐在坟冢旁,默默擦拭一留衣的月戟,忽然想起《梦微之》的最后两句:“阿卫韩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否……”一留衣吾友,人间头白不为雪。 B%Yb+M&K
Pc]c8~
4. 9tS&$-
rrSA.J{
绮罗生在时间城用时晷看过去的时间,划到一留衣的部分,问城主能不能看,他很想知道他的好友究竟是为什么戴上那个造型奇特的帽子。因为不涉及任何未来,于是城主应允了。 'Ph4(Yg
LwUvM
一留衣在仙山闲极无事,就看武道七修,他剩下的两个挚友的直播。他刚好看到绮罗生……他沉默地看着绮罗生看他那段不曾对兄弟宣之于口的过往,过往里的一留衣戴起帽子,听见天边鸿雁在叫,忽然回头看去。他就这么和过往的自己对视。绮罗生感觉冥冥中仿佛有一声叹息,像是鸿雁在叫,但是时间城是没有鸿雁的。 is}Fy>9i
%a/O7s6
一留衣觉得情难自已,就调频到了意琦行。他看意琦行历经劫波,艰难险阻,尘世的风雪落了一轮又一轮。他的兄弟,他的挚友,他多想变成一只大雁啊!后来意琦行也觉得自己总是听见大雁在叫,可是大雁是不会在雪中过冬的。人世总是冬多。 mId{f
?<w +{
5. .)Se-'
LFSOHJj
去岁初雪时,一留衣给刀剑两位好友各下了封帖子,邀约两人冰消雪融后共赏大荒流。三个月后,溪舟渡口,刀戟二人饮干雪脯,敲瘦棋子,剑宿才姗姗来迟。他正要抱歉,就见绮罗生卧在一留衣煎茶的火炉旁,吊起雪脯酒的红绳,又抓起一捧雪,扔进溪水里。春溪澄,白雪澈,唯有暮霞浑浑。绮罗生抬起头,看见意琦行,便笑着问:“剑宿,汝来晚了,罚汝辩难,何以为雪,何以为水!”不待意琦行回答,一留衣煎来两幅春茶,推给两人各一盅 ,说:“舟楫已经备下,何时清溪渡,再晚些就要错过大荒流的盛况了。有什么话,也先给我收收,去年你俩就耽搁了!”意琦行哑然,两人只好把醉的不行的绮罗生搬到竹筏上。 0;TMwE
xiRTp:>
夜。江流。凌汛融雪。绮罗生酒量很好,刚刚是饮得过头了,这时醒的差不多了,伫靠在帆前看大荒流上顶破的明月。这时几捧雪浮来;雪也随波,舟也逐流。意琦行忽然开口:“好友,雪在水中。”绮罗生哈哈一笑,舀起一捧江雪,江雪顷刻间又化作澄江,洒落下去:“剑宿,现在又何以为雪,何以为水?”明月满,照照雪天山。意琦行又答:“好友,雪在月中。” B>47Ic
_@jKFDPL
一留衣立在船头,听他们辩难,不说话,只默默撑篙。不多时,他听见艳刀出鞘的声响——绮罗生抽出艳刀,劈断江中璧。霎时江流潮动,湿了撑篙的一留衣一身。绮罗生见祸水东引,乐得不行,倒在舟中笑。一留衣擦去脸上涔涔的江水:“唉,真成月涌大荒流了!你笑,你再笑,这回我来,我问,剑宿,何以为雪,何以为水?” vfhip"1
意琦行也笑,好友,雪在心中。 &F#X0h/m=
]?)zH:2)
6. 3iWLo Qm
4r(rWlM
玉阳江去年八月涨大潮时,来了几只过冬的北雁,歇了约莫有小半年,竟赖着不走了。一留衣有时拎着酒来找绮罗生和意琦行说话,江湖其实恁小,只是风波很长,于是话也就多了起来,一直聊到深夜,夜高风急江阔阔,他们坐在船篷里,看北来的雁盘桓不去……后来一留衣总觉得不大对劲,抓来只北雁细瞧,才发现原来都是些老弱病残。他便嘱托同样江上漂泊的挚友照顾这些客鸿。后来,北雁要走了,绮罗生便下了两封帖子给两位挚友。江上,落霞,去年雁北来,今年雁来北。一留衣捧了只最小最孱的雁,飞吧,去远方。他回头拿了壶酒,慢慢喝,它们飞到哪,我们也到哪,绮罗生,剑宿,看我的阿小飞得多远,它一定会是飞的最远的那只…… wq]nz!
((dG<
7. !s)2H/KM8
+[2lS54"W4
一日,武道七修船上小聚。炉火烧得正旺,几点江雪飘下来,融融,化成水,变成烟,又返回江上。绮罗生在船头抚琴,意琦行和一留衣两个坐在火炉跟前对弈。意琦行正要落子,一留衣嘘了声,止住他的动作,直到绮罗生落下下一个音时才让他下,以棋击节。三人无需多言,此间有江潮声声,足矣。 #8/Z)-G
1*-58N*
而意琦行和一留衣有时候也会接替绮罗生抚琴。武道七修以武会友,却也尤擅音律。意琦行抚琴如巍峨高山,一留衣张弦如天际流云。绮罗生看他们交替抚琴,自己倒不知道做什么了,又不想坏了一留衣摆的残局,便拿出刀来,就着明亮的月光叩刀相鸣。一留衣哈哈一笑,促弦更弹弦转急。于是刀光和琴声对峙,刹那间江潮催崩,浇了三人一身。意琦行无奈:“这又是何必,绮罗生,一留衣,赶紧过来烘一烘,江上风大,莫着凉了。”一留衣一边过去一边吐槽:“剑宿,我们还会着凉吗。”绮罗生笑笑,钻过去烤暖。三个人就这么围坐炉边,江湖摇摇。 db%`-UST
kLD)<D
8. tOko %vY8
103Ik6.o
意琦行发冠太高了,有时风大,便满头乱雪。经常是他走在前面,绮罗生和一留衣两个,不知道何时从后面跑过来给他整理发冠,然后两个或三个人并肩而行。意琦行起初不适应,直言自己可以改装从简。绮罗生扇子一摇,直言道:“兄弟之间,不必客气。何况剑宿超然雪外,风姿绰然,见之忘俗啊。”一留衣也在旁边帮腔:“是啊,赶明我也弄个大帽子,也让剑宿帮我扶一回,唉,绮罗生你扶什么额啊。”于是意琦行也就习惯了兄弟帮他正发冠这件事,直到很久以后,意琦行借山石磨剑,剑光映出满头纷乱的雪,他才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从后面走过来拍拍他肩膀,然后踮着脚帮他理发冠了。山中风雪急,催人白头老。 G>_ZUHdI
gieX`}
9. \W@?revK
]c5GG!E-g
刀剑戟各奔东西后,偶尔谁睹物思人,便会做东小聚。玉阳江年年潮信,独今年打翻桂子,绮罗生便差两只鸿雁往叫唤渊薮之碧落,太羽星河之黄泉各送去一颗桂子。孰料剑戟二人俱在闭关苦修,待到两人知悉时,洞府外桂子参天。其后又是一年中秋,三人小聚,聊起这桩乌龙,叹只叹聚散苦匆匆。绮罗生喝醉了,趴在舷板上,望断沿岸桂子,只几点鹅黄疏淡,还是意琦行斫了移成盆栽带来的,便喟叹道:“当年桂子盈满江,吾居画舫上,不知是船行江上,还是船行云中,而今安在哉!停杯暂问之,但拥毳衣炉火,见周天月悬,三十年挚友今又至,吾但愿舟楫莫停!……惜哉浮生大梦,一如镜花水月,去去日日新,不是为人流。”意琦行正要问伊何必自苦,一道烁烁白光刺来——一留衣坐在船头,擦洗镜子。几颗桂子漫过铜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百十千万……一留衣回过头:“好友,看镜花水月啊!——吾之明镜,剑宿之丹桂,汝之玉阳水,共此一轮明月,足矣千秋。”绮罗生拊掌而笑,问意琦行可带了纸笔来,意琦行说:“当为汝凭剑刻舟。”语毕澡雪出鞘,剑光大炽,更甚明月光,桂子不堪,纷纷自落。绮罗生得意忘言,摇摇扇子,不说话,只是笑。三十年今又是也,几次成千秋? 1g/mzC
Y66 vJ<lM
10. HRw,D=
*smo{!0Gg
刀剑戟打架。绮罗生在前面冲阵,一留衣在后头优哉游哉地解决偷袭的后手,还有闲心和剑宿开玩笑:“剑宿,吾觉得吾在弓道上也颇有造诣,今日想来,不妨一试。”那会绮罗生还是江山刽子手版的绮罗生,剑宿也还很狂,直言道:“何妨一试!只是若不能一箭穿云,以后见到弓弩,汝当避路!”一留衣摇摇头:“吾之弓道不在此处,唉,还请剑宿旁观。”于是他横捉月戟,借月戟微曲的双锋作弦,随手抄起一支偷袭而来的冷箭,朝绮罗生的方向射去。绮罗生右手弯刀,左手接过箭镞,借势当匕首刺入来敌的咽喉:“好箭!好友以后不必避让弓弩了,可喜可贺!” zu|pL`X
aVtwpkgZ
11. MoFZ
Ahebr{u
绮罗生年少的时候,爱刀爱花爱茶也爱灯。曾经有一阵,叫唤渊薮的登山道上点满了他四处搜罗来的灯,有一烛熹微,也有如椽大灯。 5g&'n
有回他托一留衣替他打了只描金细画的羊角灯,惜哉璎珞不堪打头风,几下便吹走了。他无法,只好割袖罩之,罩又罩不住,霎时光迸重垣,无微不见。 er<~dqZ}]
意琦行不由失笑:“秉烛夜游即可,何故邀之白昼。”绮罗生却觉得甚好:“剑宿可知,吾缘何如此钟爱于灯?”意琦行沉吟片刻,想起刘禹锡两句小诗:“……长明灯是前朝焰,曾照青青少年时?” %Bo Jt-v
他二人正行走在盂兰节的庙会,周遭百十盏大小灯烛,其后摆着盆兰花,一簇一簇,不知是光,还是兰。绮罗生笑道:“错了错了,是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唉,剑宿因何发笑,汝之愁眉深锁,吾借得光来,如何不对?吾讲的就这样不真心诚意吗?”伊举起羊角大灯,在意琦行面前晃。意琦行无奈,抬手一摸眉峰,从左到右:“吾已展眉。”便快步而去,留下绮罗生哑然,随后便听闻一阵朗笑。噫吁嚱! {jq-dL
]JM9 ^F
12. D>1Dao
)t.q[O`
想看刀剑戟小聚,三人闲来无事丢经筒,掷到个孤舟蓑笠翁的签题。惜哉无蓑无笠,唯有江打雪。一留衣和绮罗生听信谣言,将琉璃灯缓缓沉入江中,试图守株待鱼。鱼没有来,只有无数流淌的火焰,散布江中,吞没飘来的点点雪子,灰飞烟灭的,无穷无尽,好像要从江底腾到天上,和漫天星斗互换,汝应在水中,吾当居天上……意琦行坐在后面,叮嘱他们别玩过头,自己也栽进去。 9%dNktt
绮罗生却笑道:“剑宿,不如来猜,哪个是参宿,哪个是商宿。” *LhR$(F(
一留衣:“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有什么好猜的!不如用一句诗来形容此情此景,吾心中已得了一句,谁能猜中?” (HJ60Hj
绮罗生扇子摇摇:“这有何难!”伊沉吟片刻,却是和意琦行先后讲出“醉后不知天在水”和“一船清梦压星河”,一留衣摇头晃脑说不是,哪里有酒,绮罗生今天也没有带雪脯啊;紧接着是一人“沙头敲石火”,一人“烧竹照渔船”,一留衣说船在江心,哪里是岸;最后意琦行和绮罗生相视一眼,犹疑讲出那一句:“只恐夜深花睡去……”一留衣笑个不停,趴在舷板上吹冷风:“唉,剑宿,牡丹非海棠啊!汝当罚酒三杯!”绮罗生忍不住了,扇子一合:“再不讲出谜底,休怪雪璞翻脸无情了!”一留衣躲在船沿边,提前抱头:“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啊!”——这谁能猜出,于是他得了绮罗生一顿好打,噫吁嚱! 0!zWXKX
HU'E}8%t6
13. 5s|gKM
j"dbl?og
绮罗生少年时,也没少在叫唤渊薮练刀。叫唤渊薮有一面悬泉瀑布,先时是座小山峰,是教绮罗生的刀活生生削成峭壁的。后来下了雪,有了水,就成了瀑布。水溯源侵蚀,绮罗生留下的刀痕也就愈发深透。 意琦行冬天会和绮罗生来此煎雪煮酒。他很喜欢取用陷进刀痕里的雪,每次用小竹篾挑雪,雪都更深三分。他跟绮罗生开玩笑:“百年之后,汝当劈断渊薮。”绮罗生只是笑,托举着下巴,看雪从瀑布上方冲流而下:“那只能委屈剑宿移驾玉阳江上,与吾为伴了。”意琦行只道:“且待滔滔吧。” 后来人事纷杂,姑且不论。意琦行有事待办,回到叫唤渊薮,下山时重游故地。溯源早改侧蚀,瀑布宽了数丈,原先深可见骨的刀痕,不见雪埋深,反是点点青苔绿。百年之后,问之百年,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tmD"N5#
oy
|@m|J
14. %$}iM<
/za,&7sf
岁关将至,夜比烛花长。意琦行和绮罗生守岁守的无聊,又不愿意动一留衣排下的残局,只得擦洗剑来挑灯烛,熬尽年来又一宵。外头涛声渐大,意琦行挑起画舫的帘子,绮罗生叫住他,是下雨了,剑宿,听雨吧。意琦行放下帘子,默默养神——说是养神,也不尽然,眼前总有火在跳。涛声教雨浇得分明,他想起他们兄弟三人年少时杀完阵,躺在画舫上,刀剑戟握在手中,又浸进江流里,血,自己的血,仇雠的血,流成江湖的血,刀剑的血……血的红,火的红,在眼前跳,渐渐小了。他睁开眼,蜡泪多的快将火淹没。他拿起铜勺挑烛花,孰料铜勺碰到一起。意琦行默默避让,绮罗生挑起一勺蜡泪,倒进江流中,船往前,火往后……意琦行说:“千年鲛人泪,雨扑不灭,浇熄还烧,就这么倒进江里,不可惜吗。”绮罗生却笑道:“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它不灭最好,这抵得上多少回巴山夜雨了。”意琦行想,它若真不灭,岂不是时时西窗共剪,巴山此时。 oc?VAF
r#j*vO '
15. \E30.>%,
Q7s1M&K
叫唤渊薮上是有栈道的。栈道旁设有一格一格的灯座。绮罗生登山到夜里,就拿火折子燎灯座。意琦行在山上看到登山道上慢慢亮起一道明河,就知道是他的好友来了。他能想见,绮罗生拾级而上,一道明河在伊身后慢慢亮起来……一旦明河落在哪里,他就知道,是伊爬累了,伊定歇在松云旁,就着一宵瘦火,慢慢擦拭艳刀。不多时,意琦行抱着拂尘下来。绮罗生笑,刀光遮住火光,明暗,动摇。他说了个数字,六千四百八十一。意琦行说,还差三千五百一十二。绮罗生拿刀挑起灯盏,提灯也提刀,有剑宿随行,就是七千零二十四了。于是他们慢慢走,明河直往一万重。 ["7}u^z@<+
:`|,a(
16. GQQ!3LwP\O
WV% KoM,%
今岁冬寒,玉阳江凌汛,舟楫欲进动不得。绮罗生在江上随波逐流日久,竟觉得这样倒也新鲜,便任由画舫卧在冰凌中,且睡一冬。这件事先后被意琦行、一留衣两个人获悉。两个人各自托鸿雁寄了一枚红泥小火炉和一只青竹鱼竿:“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是意琦行;“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是一留衣。绮罗生收到后不由失笑,便披了狐裘,煨了火炉,趁白露弥望,钓钓寒江雪。惜哉苦钓三日,一无所获,唯狐裘上沾满雪子。绮罗生便函封江雪,一往叫唤渊薮之碧落,一往太羽星河之黄泉,并附言道:蓑笠无以表,且寄一匣江雪,还君绿蚁新醅之意。 Z~R i%XG
BKTsc/v2>:
17. oa4}GNH
-/</7I
还想看绮罗生夤夜上叫唤渊薮。山路崎岖,往上多雪。他看到岩霏下火光簇簇,近了才知,是意琦行和一留衣在红炉煮雪。他提了雪脯酒,扔给两人。一留衣揶揄道:今夜的节目是煮雪而非论英雄,你这不够风雅啊!唉,剑宿,你怎么就喝上了。笑声。三个人小聚,聊些江湖上的新闻,聊些近年来的际遇。火光冲天,雪沸了。刀剑戟就这么并立山石旁,雪风不落刃锋。 (1o^Dn3
一留衣其实没那么爱饮酒,酒是有朋友,有真情才痛快。可是既有了朋友,有了真情,又何必饮酒!他喝了几盅雪脯,就觉得热,拿起戟来在雪地上留飞鸿爪印。绮罗生问他,不必江湖种名,反雪中留名吗?一留衣说哪有那么复杂,我的名字,扔三个骰子,一,六,一,小小大大,否极泰来,泰来否极,如此便罢!我就是想画些印子,等明烛天南,烟消雾散,鸿飞那复计东西,那指爪印上还留着你我此刻襟篷挂怀的雪珠,当垆饮泛的冷风。凭它往天南海北!绮罗生斟了一杯酒,只要好友想,四海为小,刀剑戟同行如何。一留衣不说话,只是笑。风雪恁大,大不过炉中火。 t Z%?vY~!
~:@H6Ke[
18. 4M]8po/;
F,
"x~C
想看意琦行和绮罗生武道七修那会,两人策马杀出重围。两人俱是年少,武学根基还没有那般深厚,甚至于意琦行用的还不是澡雪。绮罗生横举艳刀,刀光一下,委地一颗人头。他先突出敌阵,回头看,意琦行尚在阵中。他见意琦行剑锋微卷,恨凡铁不堪,想回去助阵。意琦行却示意不必,伊先走即可,他随后便至。绮罗生勒起缰绳,再度杀进重围,挥洒艳刀:“剑宿,接刀,为吾快江山!”刀剑合璧,风嘶马鸣,遍地障泥。 O<hHo]jLF
Cr`
0C
那厢一留衣负责在关隘接应 ,久候不至,又是一场围杀。月戟之下,尽是生魂。他好心殓了尸体,在萧索尘埃里摆了盘棋局,同客栈里原本就呆睡的骷髅架子手谈。待意琦行和绮罗生赶来时,大漠已黄昏。一留衣看着绮罗生血迹斑斑的狐裘:“唉,你这得找个海子洗衣裳啊。真不该听你的鬼话,就该去和你们一起杀。对了,你们谁来接替这位仁兄?”意琦行正要开口,却见绮罗生不紧不慢地抹去狐裘上尚新的血珠,笑道:“我来,你替我找海子。加个注,杀赢你,再替我洗干净这身狐裘如何?”一留衣捻起一颗黑子:“吾的月戟也该洗了!” y{N9.H2
U!5@$Fu
寒夜里,三个人循北而往,竟真找到处海子。青草深深。一留衣说:“这应该是羌人喂马的草场——喂,脱下来吧。”绮罗生笑道:“承让承让,只是让太羽惊鸿纡尊降贵,替吾浣衣,吾过意不去啊。”一留衣摆手道:“浣血洗刀洗剑是洗,洗衣也是洗,大不了明天你再跟我摆盘棋,赌注……呃,算了。”绮罗生好奇:“赌注是?”意琦行道:“再赌下去,就该给他洗帽子了,他不情愿脱帽呢。”三个人放声大笑,惊起一滩寒鸦。三个人睡在穹野里,绮罗生忽然道:“倘若吾之画舫在此处就好了,顺流直下,直往江湖。”一留衣说:“那完了,剑宿得晕多久的船啊。”意琦行说:“固所愿,万死不辞。”江湖风波循夜长。 ZUu^==a
![ QQF|
19. xEBjfn
%L/=heBBd
刀剑戟年夜小聚,地点迟迟定不下来,绮罗生只得托鸿雁往叫唤渊薮和太羽星河寄了枚骰子和岁烛。三个人各自掷一圈,又把结果附在随行的纸上,最后鸿雁回转玉阳江时,岁烛也一并回转。绮罗生对此只能摇摇扇子,多谢两位好友承让。意琦行来时,并无多话,自然而然便在琴台后坐下。雪落弦上,他便张弦御雪。一留衣倒是来迟了,他头顶蓑笠,浑身是水,提了不知从哪弄来的两尾大鲫鱼:“帮忙啊!你们两个,弹琴的弹琴,洗刀的洗刀,就我一个是正儿八经过年的。快点,饿了。”三个人笑个不停。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待到杯盘狼藉,早不知月之画舫漂往何处。月色弥望,意琦行举着岁烛,同擦拭艳刀的绮罗生低声道:“一会守岁,怕是你我都得倒下,不如先找个津渡泊靠。”艳刀映映岁烛。绮罗生正待思索这是到了哪家苇荡,又能抵靠哪家渡口——苇絮,夜雪,刀光,明月光,唯有近旁罩了琉璃罩的焰火是暖的。他隔着艳刀观照,水波横来,人影斜斜。他正要开口,却听一留衣道:“何必泊岸, 一会咱们都睏下了,任画舫随意漂流,漂到哪里,等到起来,江春就入哪里的旧年。”绮罗生抬头看意琦行:“碧海潮生,天光老尽,海日残夜,江春旧年。妙极,吾以为妙极,剑宿呢?”意琦行失笑点头。不多时,三人都睏倒,唯琉璃灯罩的岁烛在烧……烧尽残夜,烧尽暮雪。天光乍破,岁岁如新。 q2Kn3{
*t_&im%E
20. y AWDk0bx
Y!L jy
[/
想看刀剑戟武道七修同修那会,绮罗生因为近来刀锋过快,所以和一留衣拆招喂招。 $o/>wgQY-
lm|`Lh-
他双手按刀,劈向一留衣 ,孰料偏了一寸。意琦行正拥拥炉火,闭目养神,嗅到刀意,一抬拂尘。拂尘卷上刀刃,快刀斩银丝,霎时刀光和拂尘乱飞。一留衣忙收了戟,喂喂两声:“不是要明心见性吗,下手轻点啊,劈坏我是小,劈了剑宿怎么办。剑宿脸上可不适合画牡丹。”绮罗生原本心存愧疚,正俯身捡那拂尘,听了这话反笑道:“牡丹根枝疏浅,刚刚那一着,应该画梅才是。” 82X.
R+K[/AA
意琦行正想叫两人好好对招,孰料那厢绮罗生和一留衣已抛下刀和戟,一人抱了丛红梅,一人温了碟朱砂。意琦行只得任由两人胡闹。绮罗生隔着红梅瞧他,那梅旁条分歧,看不得剑宿,只看得孤削白雪瘦,密聚红梅来。意琦行抱过红梅,才见得分明。于是绮罗生便笑着念了句罪过罪过,接过一留衣递来的笔,在意琦行眉心点了一点红梅:“好了,这下算是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了。”恰好白雪蒙面,一留衣左看右看也没找见红梅:“你这经雪一点,哪里还有红梅。我看是白梅。是了,先天人满头白发,早就算与白梅相知了。”绮罗生抄起笔,追着他笑:“给你也点一个如何?”于是什么人和不是什么人的雪仗爆发,三两下打翻了朱砂,溅到意琦行身上,真正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V+X"\Z
q0~_D8e,
两个人紧着给意琦行赔罪,意琦行也跟着笑。三个人偎在一块煨暖。绮罗生忽然开口:“剑宿,雪化了。”意琦行抬头,一滴雪水滑落,伴着一丝殷红。他说:“梅花落了。”绮罗生也跟着重复一句“梅花落了”。其后无言,火光照照替梅红。 B /W$RcV
P5>CSWy%
21. j1ZFsTFMWp
]c)SVn$6
人间正芳菲,玉阳两岸,乃至玉阳上都落花披满。绮罗生原本是邀约意琦行品评刀剑的,一时兴起,便伐竹作楫。意琦行问他:“既有便宜,为何弃之画舫。”绮罗生道:“画舫笨重,吾不肯失之春光。”竹筏慢慢推开落花。绮罗生撑篙,他自从刀道初成,离开叫唤渊薮,移居月之画舫后,就鲜少撑篙了。他撑了半晌,碧水深深,如胶似漆,不可动摇。他回头跟剑宿笑:“怎么不动啊。”意琦行坐在竹筏上,呷了口雪脯:“累不累,累了就歇下吧,手都撑红了。”绮罗生笑道:“都是竹篙,毛躁躁的。江山尚且为吾快,它竟不肯!” k@L~h{`Mc\
=r~.I
于是两个人都歇下,任竹筏随水漂流。漂到人睏倒,日西斜,澄江千里都一璧。春风吹,吹醒人,吹皱江上小金山。绮罗生醒来时,见意琦行发冠歪斜,便顺理成章拆开发冠,为人梳头。只霎时,春花飞进白发里。绮罗生挑出飞花:“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那春花飞进雪里又算什么呢?”意琦行但望澄江,远远的,浪涛起伏,是春花,是青草,是玉鉴琼田三万顷。他道:“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绮罗生却说:“怎能是湘君老呢?是春光乍泄,偏往雪中。不能是湘君老。”意琦行跟着说了句“不老不老”。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 OLrD4 e
V%ch'
22. `y`xk<q
`y}d)"!
想看绮罗生顶着芭蕉叶子到意琦行山中的居所,敲门的时候,还装是赶路至此,避雨借宿的什么人,结果才演到第二句话的“小生初到贵宝地”,便已经失笑破功。夏天多山雨,他上山时云还压在山那端,待他坐下,听得居所外溪流忽急,撩开帘子,急雨如注,苍壁茫茫。 *3$,f>W^
{Fi@|'
意琦行不问绮罗生来是为的什么,他们知交多年,一时兴起,何必问戴。 ZkW@|v
h6*`V
前几日,叫唤渊薮早桂开了。意琦行其实不很喜欢秋日里浓郁过甚的桂香,只一点暗香浮动即可,是以他打了早桂花苞,供在案桌上。绮罗生闻到桂香,叹了句:“可惜了,山雨恁大,没法寻去。”他说完看到意琦行搁置在案桌上的剑谱,从芭蕉叶子里掏出本刀谱来,笑道:“我新得了本刀谱,还说与好友共同鉴赏一番,原来剑宿在问剑。好吧,你看你的,我看我的,也算是刀剑合璧。”意琦行念了声好友,失笑摇头,只把几颗桂子推过去。两个人分坐两端,一个翻剑谱,一个翻刀谱。 >v[(w1?rX
IMza
2
山雨渐大,天也昏黑,山中夏夜竟是冷的。意琦行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再抬头,是绮罗生掌了灯来。意琦行接过灯盏,问道:“冷吗,这么黑,还看得到吗。”绮罗生把手围在火边焐暖。光在围城里,只能照得两个人。绮罗生低下头,长发遮住视线:“还好,头发掉下来的时候比较挡眼睛。”意琦行随意一提:“扎起来呢。”绮罗生扫视了一圈,从供瓶里取来两枝桂枝:“我没带发带来,莫非用你的冠?以前又不是没戴过,重得很。只能劳驾这两枝桂枝了。” {0 ~0
Z+"&{g
绮罗生说这话的时候顺手将头发挽起来,又叫了声剑宿。意琦行一边掌灯,一边替他插桂枝。隔火如隔岸,意琦行看不分明,只看得绮罗生耳廓的碎钻一闪一闪。绮罗生忽然捉住意琦行提灯的那只手,说了声冷。灯打翻在地,火灭了,桂枝也落了。山中,雨夜,昏黑的只能看见一点一点微弱的光,仿佛雨就是因为这个落的。 3ZlI$r(
R(sM(x5a`
23. iIE(zw)H
`VtwKt*
刀剑戟三人多会在叫唤渊薮避暑纳凉。叫唤渊薮有一口深井,往下是冰,往上是水。绮罗生和一留衣有时会拿井水湃西瓜,冰冰凉,正好解暑。 opMUt,4
3J
T3;O
夏夜,竹林动,明月发。意琦行和绮罗生小酌雪脯,一留衣坐在竹影下蘸盐吃瓜。他吃腻了,抄起月戟,对月耍了一套太羽戟,又嫌一个人太没意思,便回头招呼两个挚友:“月亮不肯理我,来,我们兄弟几个痛痛快快打一场。好久没练了!”酒酣胸胆尚开张。霎时澡雪和艳刀齐出,刀剑合璧,更甚明月光。 a[n$qPm}
=[JN'|Q+
三个人你来我往,不用那些成名已久的招式,只是似少年同修时拆招喂招。一留衣横捉月戟,抗衡同时攻其首尾的刀剑二人。孰料绮罗生变换刀势,纯以快攻。艳刀快,层叠玉阳千顷浪。而意琦行紧随其后,封住一留衣退路。澡雪冷,蔼浮渊薮万丈深。一留衣喂喂两声,抡圆了月戟,生生将月戟张成长弓,射落刀光剑影。 |8 bO5l:
|Vi&f5p,@
竹林乱,飞鸟惊。 d|]O<]CG_
N;'HR)
一留衣退后几步,抄起他俩饮剩的雪脯大灌一口:“喂,你俩,打我一个,不公平!”绮罗生笑个不停,只得调转方向,艳刀一横,指向意琦行:“剑宿,得罪了!看刀!”意琦行不由失笑,左手拂尘缠住艳刀锋刃,右手澡雪与月戟对峙。银丝纷乱如雪,霎时迷蒙三人视线。三人便在六月飞雪中逐踏千峰。 Y/H^*1
6;cY!
“刀剑不合璧,刀戟合璧,感觉如何!” aMQjoamz
lGUV(D
一留衣追在最后,听到绮罗生玩笑,半点都不客气:“很好!特别好!以后都可以这样吗!我支持!” :(>9u.>l?5
ulf/C%t,R
“想得美!” nKB&|!
^Pd37&B4V
绮罗生有时竟比意琦行还熟悉渊薮地形,抢先截住意琦行去路。两人竟狭路相逢于渊薮中段的一线天。短短一息,十数招已过。绮罗生刀势奇巧,竟劈落山道旁的明灯,风势所依,艳刀挑火,直问澡雪雪可堪。意琦行仍旧气定神闲,进退之间,剑光绵密,挥洒出一片剑作的雪。风雪,风火。待一留衣来时,以山道上碎掉的琉璃灯罩为界河,意琦行和绮罗生站在两端,凭刀剑相望。绮罗生见一留衣来了,一拭艳刀锋锐 :“剑宿,该我们杀回去了!”一留衣唉唉两声:“我好容易来,就是为了让你俩杀我?什么人啊,你真正是什么人!”意琦行难得加入他们的拌嘴,这时打得痛快,竟也笑道:“江山图一快,不负少年头。好友,你就成全了吧!”一留衣说:“为什么要牺牲我成全你俩啊!武道七修的情谊何在呢!唉,绮罗生,你这就出刀了!” WEtA4zCO
/;AZ/Ocy!
三人又打了一会,都大汗淋漓。 Reu{
V wVQ|UH
一留衣先一挽月戟,锋刃从风中剜向月亮:“唉,行了,你们不热啊!我的月戟说它想月亮了。喝酒喝酒,吃西瓜吃西瓜!”于是三个人都笑了。明月夜,清风满。 EWIc|b:
uxyTu2L7
24. GWhAjL/N
-I-Uh{)j
想看绮罗生做梦。梦里是个中秋节,尤宜种牡丹。 ,6;xr'[o*
Xexe{h4t_>
绮罗生正对着斜阳草树培土莳花,以期来年暮春,就见策梦侯提着盒礼物来,不是甚麽贵重东西,一壶牡丹花瓣酿的醋,说是秋天吃螃蟹少不得这东西。绮罗生打趣他:“有醋无姜也是不行,可有高良姜?”策梦侯哈哈一笑,念了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便摇扇离开。 ^}Qj}
fu<2t$Cn>
不多时,一留衣提着月戟,挂了个空的琉璃罩来找伊。一留衣解释道:“晚上约好了宙王杀棋,可中秋节不能不来见一面兄弟,好缓缓挂念。送你个琉璃罩吧,过会明月当空,你对着月亮那么一照,唉,就是我借花献佛,把太羽星河的明月光送给你了!”绮罗生失笑摇头,连手上采挖牡丹苗的动作都停了,捡起雪璞扇就要打他,孰料一留衣竟变成只大雁飞走了。江阔云低,何处见西风! +}QBzGW`
yW^IN8fm
绮罗生继续低头莳弄花草,其实他心里头在等一个人,左等右等都不来。等到月上柳梢头,牡丹新睡去,才等到意琦行。他笑:“剑宿啊剑宿,再来迟些,春光就该发牡丹了!”意琦行也笑:“尚在秋月中。”两人相携对坐,几杯雪脯,素月分辉,明河共影,想月缺最苦,看满盈又圆。一更两更三四更,仿佛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过了秋就是冬,过了冬还有春,春光烂漫,牡丹艳香,就该等第二年的中秋,等第二年的月亮。 <;cE/W}}
qzA]2'~Q
等到绮罗生梦醒了,桌上摆着盆天台牡丹,鹅黄遇火,浑似江月。他跟意琦行说起在梦中的见闻:“我刚刚在梦中过了个中秋,有策梦侯,一留衣,还有剑宿你,认识的人都在,朋友都在。我就和剑宿你就那么看着月亮,想说说话,却只见月圆过了换月缺,月缺过了好月圆,竟对着坐了几百年,好一场南柯!”意琦行替他披上狐裘:“倒不妨一起真看几百年的月亮。”绮罗生笑道:“却原来我身在南柯。”他撩起帘子出了船篷,果真有月亮。孤光照照,如在梦中。问第二年春在哪里?秋在何方? ;Q=GJ5`B
c5E#QV0&v~
25. D2</^]3Su
;,=h59`
绮罗生惦记义父白九带他看的社戏,便拉着意琦行找几十年前的津渡。他并非不晓得沧海桑田的道理,只是想着,几十年的潮头冲不走一台戏。 rS )b1nPA
5 n+ e
当年墟落只几十户人家,没得高台,就借津渡的台子。他们窝在船篷里头看,屋头攒着渔火,船篷点着灯,戏班站在中间的津渡上来来回地唱啊念,一会明一会暗,竟像从皮影里头钻出来的一样。 ,.jHV
*Z`XG_s5
绮罗生那会还是白小九,坐在船篷里头,摸着灯笼的竹骨,问白九,那些戏都是活人唱的吗?怎么只看见几个影子在动?白九笑他痴,说:“现在可在演西厢,你看,那是崔莺莺,红娘出来了,张生,张生在那头。” ) wY!/&
Y^6[[vaj2
小孩不懂什么“客地异乡古寺中,为你而死无怨恨”,只觉得自己手里头的灯笼一摇,江水里的月亮就碎了。后来他不提灯笼了,改提刀,去了叫唤渊薮,进了武道七修。他磨洗艳刀时,忽然想起这出戏来,是西厢,后来那崔莺莺和张生怎么着了?崔莺莺和张生没怎么着,墟落成了城镇,现在不在津渡口听戏,改成戏园子了。 XDkS
^9
Mf:M3H%YV+
戏园子里头闹哄哄的。绮罗生怕意琦行不惯,要了个厢房,两个人坐在高处,看崔莺莺和张生从几十年前的江上唱到园子里头,还是那套词,那套故事。没听一会,雪脯酒先饮了几杯,绮罗生拿起雪璞扇,直给绕的云里雾里的意琦行扇风。绮罗生跟他讲自己小时候的事,讲江上,讲船中,讲那只灯笼,讲那潭月亮,讲那些意琦行不知道的事情。意琦行安静听着。厢房下张生对着月亮念念:“玉宇净无尘,银河倒泻影,莫负此良宵……”他一时竟也有了几分醉意,看着幢幢灯宵,纷纷人影,只觉真有月上中天太湖石,角门口张生遇着了莺莺小姐。好友,再来一杯啊。 58&{5YpS
;wXY3|@
戏完时,正三更。两人往渡头找画舫,今宵怕是要歇定在江上。远远的,但见沙头敲石火,烧竹照渔船,月亮落满江中,只是少了在渡头上浑似皮影的戏班子。绮罗生忽然往前面一转,跟意琦行唱上一句“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他摇摇雪璞扇,却忘了下面两句是什么,扮不成俊俏小生了。两个人都笑。哎呀,今番是我定把这透骨相思病儿缠。 8b 8\
T+WZE
26. px_s@>l`
3X$Q,
想看武道七修金谷园流觞,非为赋诗,而是演武。内七修和外七修都在。那会外七修尚只研修些奇能诡术,还未堕入邪魔外道。 *:9 >W$0u
Fkcx+d
一留衣来的最迟,来时但见得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甚麽曲水流觞,杯酒都不见得留给他。意琦行和绮罗生早醉倒酩酊,歪到水边弄流觞。流觞里头酒早干了,晓不得从谁开始的恶趣味,竟将酒卮里头塞了小截火烛。于是乎,无数微明从上游宕来,曲曲绕绕,撞了溪石,就停住,等待人来救伊,谁来救火,直直烧到烛芯彻底红。他俩听到一留衣来了,这才起身,从一旁取出藏好久的雪脯,扔给一留衣。 6!+X.+
/z1p/RiX
刹那间,上游轰来一掌,律弹铗紧接着以奇门遁甲,八卦两仪相对,霎时武道七修都陷入巨大的太极图中,中央泾渭分明的是金谷园中秉烛夜游的曲水。绮罗生纵身一跃,鹤立参宿之上,横举艳刀,刀光射落二十八。他艳刀一挑,恰与意琦行身后飞出的澡雪相对。刀锋,剑锋。风势所依,曲水上明火大炽,转瞬间又为红炉点尽,霜雪尤绝。一留衣大笑一声,月戟一剜,劈开合璧的刀剑,将十四道内劲往天上一挑,直冲霄汉。明月竟然薄。 kqD*TJA
]Y4q'KH
大家发完招后谁也没看后来者,只是伸手招来自己的那杯。一留衣收完尾,于中天月上处击碎雪脯,竟似天水落进各人杯中。他落地时,举起自己的那只酒卮,刚好与好整以暇的两个好友举杯共饮。意琦行这才说他来迟了,当罚酒三杯。绮罗生也笑道:“以后该罚他次次收尾。”一留衣也笑。不能饮此杯者,那堪为友!既满饮此杯,又有何求! hG3m7ht
>;&s['H
27. r+{d!CHq}
-".kH<SWv
江湖上类似于金狮帝国的宝藏屡见不鲜,真的,假的,大的,小的,传闻里的人不是得到了天下就是称霸了武林。 "Su
b4F`
'u(=eJ@1
刀剑戟三人年轻时也玩过追亡狩辟命敌这种游戏,不过是误打误撞。那会一个什么宝藏的传闻甚嚣尘上,绮罗生因为初初在刀道扬名,被骚扰的不堪其忧,随便丢了锭金子,拽了匹马,就飞奔寻剑戟二人去。他恰赶上剑戟二人一掷千金做慈善。 |Bx||=z`
AozmO
意琦行新得了把好剑,铸剑师不收他酬劳,要他布施一路上所遇见的人,直至一千之数。绮罗生恰好是最后一人。绮罗生雪璞苦摇:“剑宿,何苦买一场杀劫!” E3S%s
qGnPnQc
后头不明就里的人见绮罗生身后千金开道,兵刃争鸣,不敢上前一步。于是传言愈发离谱:江山快手已经得到了秘宝,不日将血刃整个武林云云。 [x!i*
rW3
j-J(C[[9
绮罗生无奈,出门沽酒时也得罩纱蒙面。三个人酒楼上小聚,一留衣调侃意琦行和绮罗生二人是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谁让绮罗生收了剑宿那锭金子呢,受着吧。绮罗生拿扇子打他。意琦行却皱眉,要何时才消停。结果三人过于抢眼,教人认出来了。意琦行那口新剑被认定是绮罗生从宝藏里的收获,特特相赠的。又是一场围杀。一留衣月戟一抡,直摇头:“杀我作甚,传闻里我得了什么好,你们倒是说啊!”绮罗生艳刀挥洒,笑骂道:“活该!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我都有宝藏了,请你太羽惊鸿出戟,一戟千金如何!”一留衣痛骂:“剑宿那千金铺道请一剑的钱还是我出的,你俩谁也没还我啊!剑宿,我买你三招,靖平此间!”意琦行挈剑开道,一剑化三千。艳阳天,霎时骤雪如盖,细看才能辨清,那是绵密的剑光。他拂尘一荡,不着痕迹地移开一步,不肯让云舃沾上血泥。绮罗生哎呀一声:“好了,不是什么人,三千剑,让我算算,万金难买啊!你是打算怎么还,上叫唤渊薮洒扫侍奉?”一留衣道:“把你卖了!卖给剑宿,他还倒找我钱。” M*5,O
4>4V-m\
三人俱都大笑。 E?Zb~xk
^W
Y8-6
后来三个人终于摆脱了这桩倒霉事,还是为着另一个更荒唐的传闻,传闻里有了更足以让人疯狂的宝藏。绮罗生终于不必罩面喝酒。这杯江湖上的酒,他好像有点倦了,饮不知味。不过看着好友二人剑戟临风,倒也足慰此心。 Z+Yeg
_1>SG2h{fV
{ p1lae
28. 59{;VY81
lSH ZV
Fd
刀剑戟三个人秉辔天涯,然后真到天涯。山和崖从远处看是绵延起伏的浪,他们就站在浪口上。天边飞过一只大雁。一留衣真想弯弓射雁,可他只带了戟,朋友又只带了刀和剑。唉,晚霞下的大雁真美啊!于是他砍了棵树,从弓身凿起。意琦行问他做什么,他说:“吾在刻舟求剑,等到下回大雁飞来,吾就能射下那只飞鸿了。”意琦行问:“为何不投戟代箭?”一留衣说:“可是吾只想用弓射落那只飞鸿啊!”绮罗生觉得他俩说话太费劲,忍不住打断:“他的心已经变成一只箭了,剑宿,你不能同一只箭说分明。”一留衣哈哈一笑,继续凿他的弓,他的心的确已经是一只整装待发的箭了,他欲继续与友人射向江湖之方。 dqqnCXYuW
)|y#OZHR
29. &Nc[$H7<
;>NP.pnA)
绮罗生初出茅庐,挑战刀道,小有所成,忽然想起避居叫唤渊薮的意琦行。天下兵戎,竟再无一柄似得好友飘飘有凌云之气!他想寄信,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捉了两只大雁,去往叫唤渊薮。绮罗生想着,在路上总能记起提笔忘言的真言。可大雁叫断了西风,从江阔云低到水散高唐,再到重山次第开,他还是不记得。意琦行早从风中嗅到了刀味,叫唤渊薮无有酒藏,于是早早备下松露煎茶,以待艳刀。他问绮罗生做什么带雁礼来,绮罗生也笑:“原本是想谢雁传书的,提笔忘字,想着有信使催促总能得一两句,可它俩竟催不动我!”意琦行道:“无妨,既见得雁使,就是见得信中了。”绮罗生道:“剑宿不想知道信中有什么?”意琦行将剪好的松露茶推过去,蘸了一点茶水,在石桌上提行,点了一点捺。绮罗生心领神会,接续松露作短横:“意琦行吾友,见信如晤……”原来渺万里层云为这般! P+Wm9xR2d
,YjxCp3
30. 5;W\2yj
pw@`}cM=
按理来说,叫唤渊薮种养花草树木是再合适不过的,但是绮罗生哪里放心让意琦行莳花弄草——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殷殷唯问剑声。可他又实在惦记时令花果,长吁短叹,一留衣实在看不过眼,便从棋谱里抬头:“玉阳江畔的柳荫和叫唤渊薮上的雪明明单调的别无二致,你种些桃树梨树,再来些李子柑橘柿子,一年四季,各有清欢。”绮罗生抚掌而笑:“是了,到时候我叫唤渊薮和太羽星河各送一份。你们闭关时也注意些外头的动静,否则我的心意都该烂成邓林了。”结果绮罗生只来得及栽了花果树木的苗,就波及到江湖风波里,问刀问血,回首竟是百年身。他因故得从时间城告假脱身,重返玉阳,但见山青花欲燃。他想问玉阳江畔如何有棠棣了,但见玉阳汤汤,月之画舫牵的绳枢也危若累卵,系之却如不系之舟。上头的陈设摆件倒还井井有条。再细看看,上头还堆了好些信,大都是意琦行留的,最下头竟还有封一留衣的信。一留衣擅书 行楷,同他的人一般,逍遥芒阿,亦不失端正。看落款,大概是鸿雁惫懒,延宕迟迟,竟是后来才送到的。“白衣沽酒就算了,如今还当真是带月荷锄归,借问艳刀可瘦?”其后意琦行在信中提到,他虽不知玉阳江畔何以多了这许多,但他替伊扶了柳条,理了棠棣,正了桃夭,想必待伊来归,三春正盛。绮罗生抬头,诸芳粲发,恍如昔年戏言矣。可星河水涸,渊薮雪散,诸芳不如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