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11 【苍紫/苍金/双桥】盐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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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y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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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2-11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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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1 【苍紫/苍金/双桥】盐柱

苍/紫荆衣/金鎏影

紫荆衣年幼时，金鎏影的年纪也不大，而苍已经是不可逾越的大师兄。在成为四奇之前，他们和所有普通道子一样，坐在玄宗堂前听前辈讲道。大师兄苍就站在高堂左侧，低垂双眼，宁静如月夜中的石像。仅仅是看着他，紫荆衣的心底便缓缓渗出寒意来。他坐在堂下仰视苍，而苍的眸光垂向所有人，淡淡的，最后落进一片虚无。

紫荆衣转头，看向身边的金鎏影。金鎏影同样在看苍，只是那眼神很复杂，叫紫荆衣看不懂。

彼时的苍还不是六弦之首，却已很有后来仙风道骨的模样。他是个称职的大师兄，师弟师妹若有功课请教，必定知无不答。某日紫荆衣和金鎏影一起练琴，练到困难处，俱是身心俱疲。金鎏影向来好强，十指流血仍不肯停。紫荆衣是个随心所欲的懒散性子，竟也咬牙陪他一同练下去。恰逢苍路过，听见琴声错落，便停下脚步。他也不靠近，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紫荆衣心想，倘若他们不开口求助，苍估计会在那里站到天荒地老。他会等待，却不会真正走过来。

紫荆衣正想说话，就发现金鎏影的琴声停止了。他以为金鎏影终于肯拉下面子提问，却听见他说：“大师兄，要怎么才能超越你呢？”

这话让紫荆衣心口猛地一紧，抬头看向苍。苍掀开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回答：“不知道。”

苍可以教他超越任何一个人，却无法教他超越自己。这并非自夸，而是当局者迷，没有人能触摸自己的影子。紫荆衣听懂了他的意思。苍走后，他收回目光，看见金鎏影流血的手指搭在琴弦上，竟止不住地颤抖。紫荆衣便叹气，伸手轻柔地握住他的手。

“十指连心，”紫荆衣的语气是难得的柔软，“你当保护好它。”

紫荆衣替他包扎伤口，用纱布缠绕他的指尖，动作又轻又慢，没有说一句话。

一甲子光阴过去，两人皆长大成人。苍得到玄宗上下共同的认可，成为六弦之首。他继任那天穿着黑色道袍，头戴发冠，一张脸寂然不动，犹如玉像。紫荆衣站在人群中仰望苍，只觉得那个人如在云端，遥不可及。像小时候那样，他又转头看向身边的金鎏影，对方眼神复杂，好像藏有深深的漩涡。这漩涡丝毫无法影响苍，却慢慢将紫荆衣吞没。他心中忽然升起朦胧的想法，可能这就是命运的启示。

他想，我可能会因你而死。

当夜，紫荆衣梦见玄宗燃起大火，他和金鎏影扔掉手中的火杖，朝黑夜中仓皇远去。金鎏影的长发在火光中闪烁，如同鲜血流淌，刺得紫荆衣双眼流血。逃亡途中，紫荆衣忽然回头看向玄宗。借着梦境中奇异的旁观者视角，他看见自己变成了盐柱。

紫荆衣从梦中醒来，冷汗涔涔。彼时他们还未成为四奇，和好几个同修分享一个房间。金鎏影就躺在不远处的小床上，刺眼的金色长发在夜色中流淌。紫荆衣凝视他的侧影，只觉心有余悸，梦中的刺痛挥之不去，随着血液蔓延四肢百骸。他从床上起身，静悄悄地离开卧室。晚风习习，紫荆衣慢慢走进树林、走过小路，任凭自己融化在黑暗中。

林间小路的尽头，似有点点星光闪耀。紫荆衣向前走去，竟然看见了苍。

即使是这样的夜晚，苍的穿着依然一丝不苟。不同于金鎏影光耀夺目的金发，苍的发色深沉肃穆，如同已将所有光芒敛去。苍抬眸，遥遥看他一眼，问道：“你缘何在此？”

紫荆衣来不及调整混乱的心绪，扭头过去，并不回视他的目光：“六弦之首，你又怎么在这里？”

苍的语气仍是淡淡的，“巧合罢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并不欲再多解释。紫荆衣也不问，只站在原地看他远去。待他走远，紫荆衣上前，在苍方才停留之处发现一柱香的余烬。檀香仍有残存之气，冷掉的香灰已然散落在土中。这是安神香，可驱散梦魇，助人恢复神智清明。等到香气散尽，紫荆衣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紫荆衣？”来者是金鎏影，“你怎么不休息？我找了你好久。”

找到了他，金鎏影长舒一口气，只仍旧皱着眉。紫荆衣哑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走吧，”见他不说话，金鎏影也不强求，“回去睡觉。”

金鎏影转身向他们的房间走去，脚步很慢，示意他跟上来。紫荆衣停顿片刻，大脑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然做出决定，不自觉走上前去。他跟在金鎏影身后，又踏上来时的路。两旁树木繁茂，林中月光错落，照得眼前的身影忽明忽暗。紫荆衣心神恍惚，几乎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中。

在那以后，紫荆衣常常做梦，梦见玄宗的大火和金鎏影满是怨恨的眼睛。他回头，变成伫立在火海远处的盐柱。他不知道梦中的金鎏影有没有为此停下来。紫荆衣仍会被这噩梦惊醒，只是再也没有闻见那夜的檀香。最开始他会感到愧疚，感到痛苦和罪恶，但这些负面情绪都随着时间远去。后来某一次，他无意间看见金鎏影脸上一闪而过的怨怼，竟觉恍然，原来真的会有那一天。

如果金鎏影当真燃起那场火，那他就是在旁边递火石的人。紫荆衣毫不怀疑这一点。

金鎏影的怨恨往往都是针对苍。每每看见苍，他都觉得自己的心空空如也。苍的存在令金鎏影感到疼痛，却无法抑制对疼痛的渴望。他的视线跟随苍，如血跗骨。

于是紫荆衣也被他的情绪侵染。他并不抵抗，而是让这些怨恨逐渐占据自己的心灵。紫荆衣像一个旁观者，冷静地看见自己跟着金鎏影慢慢恨上苍。和金鎏影有相同的情绪令他感到安全。

对于他们的怨恨，苍或许是知道的，他只是不在乎。

紫荆衣和苍单独出过一次任务。任务下来时，金鎏影的眼神很复杂，有怨恨、有厌恶，捏着衣袖的手指却又显露出渴望，叫紫荆衣看不懂。但若是连他也不懂，世上便再也无人能懂了。

如果有些情绪金鎏影不愿承认，那紫荆衣就装作无法察觉，那这些情绪就真的不存在。

这次任务并不简单。紫荆衣跟着苍潜入异度魔界，要救出关押的人质。这是个好机会，或许可以让苍送命的好机会，但同样也能让紫荆衣送命。在他们出发前，金鎏影和紫荆衣闲聊，装作不经意地说，要是苍死在异度魔界就好了。紫荆衣捏着手心的茶杯，第一次宁愿自己听不懂。

金鎏影的愿望没能实现。苍和紫荆衣逃出异度魔界，在半路躲进山洞，两人俱是血流不止。看着苍难得一见的虚弱模样，紫荆衣当真起了一瞬间的杀心。只是一瞬间，苍的目光就淡淡地扫过来。那眼神平静无波，硬生生叫紫荆衣动弹不得。

他又想起金鎏影状若无意的话，要是苍死在异度魔界就好了。紫荆衣的心空空如也。如果苍死了，他也活不下来。金鎏影想让他暗算苍，竟不惜让他赔命。

苍坐在不远处，忽然开口，语气无波无澜：“你这是何必呢？”

紫荆衣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惊出一身冷汗。苍上前几步，向他走来。紫荆衣心神巨震，竟不由得退后一步。苍伸手，虚掩在他肩膀的伤口上。

真气涌入身体，苍在替他治伤。紫荆衣看着他寂然不动的脸，第一次感到他们是如此接近。

苍和紫荆衣带着仅存的人质回到玄宗，金鎏影面色不动，垂下眼睑。紫荆衣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他感到一丝疼痛，但更多的是了然。他早就知道金鎏影是这种人。

紫荆衣和金鎏影形影不离，心贴着心，但从未有过任何过界的举动，甚至从未流露出任何超出“同修好友”关系的眼神。很神奇的，紫荆衣唯一一次和其他人发生亲密接触，其实是和苍。

那天他究竟是喝多了酒还是吃错了药，或许都不重要。金鎏影的眼神跟了苍多久，他就为金鎏影讨厌了苍多久，苍也就无视了他们多久。紫荆衣是随心所欲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更深露重，他跑到苍的房间，倒叫对方疑惑起来。

苍从床上坐起来，问：“你来做什么？”

紫荆衣说：“我也不知道。”

紫荆衣上前，还未靠近苍，就被苍用术法挥开。他没下重手，紫荆衣便只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苍点亮一盏灯，看清紫荆衣眼里的疼痛，又问：“金鎏影怎么了？”

“……和他没关系，”紫荆衣扭过头去，不看他，随口撒了个谎，“是我做噩梦了。弦首大人，你有安神香吗？”

紫荆衣总是无意识地用嘲讽的语气和苍说话，反正苍也不在乎。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迫使他转过头去，回视苍的目光。灯火摇曳，苍的眼神冰凉如水。

苍说：“有，我去找找，你可以带回去。”

“我想在这里，”紫荆衣并不退让，“我想留在这里。都说弦首大人最是关心同修，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苍掀开眼皮，很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紫荆衣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苍不是在看他，苍是在看金鎏影。

苍说：“随你。”

紫荆衣在苍身边躺下，肩并着肩，比任何时候都接近，也比任何时候都遥远。他的心空空如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寂寞。苍闭上双眼假寐，一张脸寂然不动，犹如玉像，让紫荆衣感到一种刺痛。紫荆衣从未如此发自内心地怨恨他，却也从未如此渴望真正靠近他。

紫荆衣忽然说：“其实他爱你，但他不知道。”

屋内寂静无声，这句话说出口，更像是一句诅咒。苍听懂了，睁开眼，也不回答，只是看了紫荆衣一眼。这种眼神又出现了，紫荆衣再次明白，此刻，苍是在透过他看金鎏影。苍一直没有说话。床头的香炉里，一柱安神香正无声地燃烧，檀香寂寂。

第二天，紫荆衣和金鎏影叛逃，整个玄宗化为火海。两人仓皇而去，紫荆衣拼命向前逃跑，一颗心空空如也。他不敢停下、不敢回头，好像一回头就会变成盐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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