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10【月谪】妖魔道 17F完结

«
1
2
»
Pages: 1/2 Go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acolia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72803
精華: 0
發帖: 27
威望: 3 點
銀兩: 59791 兩
蓮花: 352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1-03-30
最後登錄: 2024-11-22

鮮花(34)

樓主發表於: 2024-07-12 22:04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1.10【月谪】妖魔道 17F完结

月谪主，有双秀，灵感来自《倩女幽魂》。

一个月无缺从戾祸手中抢走哥哥的鬼魂，从此带着哥哥仗剑天涯、江湖无晓的故事。

[ 此帖被acolia在2024-11-10 09:39重新編輯 ]

頂端

acolia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72803
精華: 0
發帖: 27
威望: 3 點
銀兩: 59791 兩
蓮花: 352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1-03-30
最後登錄: 2024-11-22

鮮花(34)

1樓發表於: 2024-07-12 22: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0.

“这是鄙人那同窗鹿巾，在路过恒山时听来的故事。

“传说恒山地界有一厉鬼，修为高深，心性残暴，若是误入他的地盘，即使功夫再好，也绝无生还之可能。

“附近的村民人心惶惶，生怕某日被这厉鬼迷了心窍，白白丢了性命。于是四散钱财请高人作法，想把那鬼超度了。可鬼没被超度，反而引来山贼，山贼搜刮了村民的粮食和银钱，又把他们绑在空地上，围上木柴，打算入夜后一把火烧了。就在村民绝望之际，却见厉鬼自天而降，一手掏出一颗心脏，三两下就解决了山贼。

“幸存的村民都说，那厉鬼脱俗飘逸，不似妖鬼，更不似凡人，于是给他起了个名字……

“叫鬼仙人。”

1.

入夜，水榭四周挂起雪白纱帘。

主人端坐于正中，弹一首南域小调。

风起风驻，纱帘卷起又落下，一道人影蓦然出现在水榭外。

来人一身利落劲装，踩马靴，漆黑发丝高束于脑后。这身行头简单轻便，易于行动，江湖上的年轻人十有八九都是这副打扮。

要说有什么不同，可能就是他悬于腰间的那柄长刀了。

刀锋藏于皮质刀鞘内，刀柄用细麻绳缠好易于抓握。虽难以分辨刀的价值，但刀鞘上的划痕，以及麻绳上洗不净的漆黑血迹，都证明了这是一柄取命刀。

取命刀出鞘，轻轻一挥，唰的一声斩断一片纱帘。纱帘被刀气扬起，在空中几番挣扎起伏，最终落入湖水中。

哗啦——

水榭主人循声望去，便与刀客目光相对了，一瞬间，风停云止，万籁俱寂。

只剩一人的呼吸声。

一人的心跳声。

刀客遗憾说道：“好曲，是我搅了贵人雅兴。”

水榭主人摇摇头：“拙技而已，我不善弹琴。”

他琴艺不佳，只能弹些破碎的曲调。但因为是美人，即使技巧欠奉，也仍赏心悦目。

刀客的眼睛在他的脸上流连一番，赞叹道：“果然如仙人下凡，名不虚传，不枉我花费三天三夜破解水榭外的阵法。”

可见本就不是来听琴的，而是来看人的。

水榭主人没有说话，只轻挥广袖。

古琴瞬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青瓷酒壶和一只酒杯。

刀客眨眨眼。

奇怪……

不过算了，比起看美人抚琴，与美人饮酒岂不更妙？

“为何只有一只酒杯？”刀客问。

“请客人饮。”水榭主人道。

刀客叹息着摇了摇头。

“有何不妥吗？”水榭主人问道。

刀客解释道：“不瞒你说，我有一缺德家兄，脾气臭，管得多，总是这个不行那个不许的。对于他的教诲，我大多不屑一顾，唯有一点牢记于心，就是不让陌生人的东西入口。阁下请我饮酒，自己却不饮，恐怕……”

恐怕？

是想说，恐怕有毒吗？

水榭主人的面色冷了下来。

但他并不争辩，只是敛袂执壶，斟满一杯，抬手凑到唇边。

却又被捉住了手。

嘶，真凉啊……

刀客将冷冰冰的手和酒杯一起裹于手中，慢慢凑向自己，就着那点唇印饮尽了杯中酒：“哎呀，是我说错了话，愿自罚三杯。”

他的动作唐突而轻薄，惹得水榭主人皱起了眉。

然而刀客毫无所觉，仍握着那只手，用空闲的手执起酒壶，又斟满一杯。

三杯酒接连下肚，他感到头晕目眩。再睁眼时，已然躺在水榭主人的膝头。

刀客用手指按住太阳穴，不解道：“奇怪，不过三杯酒，怎会醉成这样……”

他的酒量明明很好啊……

水榭主人没有回答。

刀客觉得受到冷落，心有不满，猛然伸手，捏住对方尖削的下巴。

他的速度很快，水榭主人躲闪不及，只得任凭刀客用手指描摹他的脸颊。

气氛逐渐暧昧。

然而——

旖旎氛围之下，却暗藏杀机。

冰冷的手悄然抚上刀客的身体，寸寸向上，至心口处停下。

扑通、扑通——

弓指成爪。

扑通、扑通——

刀锋般尖利的指尖刺破衣裳，陷入皮肤。

继而触摸到跳动的心脏。

扑通——

心跳漏了一拍。

水榭主人猛地收紧手指。

就在即将功成之际，却听刀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区区三杯酒，就想要玉人的心？天下哪有这么轻易的买卖？”

不妙！

水榭主人瞬间警觉，急忙运功后退，却在腾空一刻，被一只快如闪电的铁手掐住脚踝，狠狠地摔在地上！

“啊……”

原本躺于地上的刀客拧身跃起，竟瞬间换了一副面孔。

易容用的假发和面皮被粗暴扯下，一头金发倾泻而出。

形势瞬间逆转。

刀客单膝跪地，一只手捏在水榭主人脖颈的脉门处，制住其行动；另一只手飞速点了自身几处穴道，为心口的伤处止了血，又在眼睛上轻轻地揉了揉，取出两片棕色薄片，再一睁眼，一双茶琥珀变成蓝色猫眼石。

猫眼石中露出些许赞叹之色：“丹青的画皮之术，果真名不虚传。”

水榭主人颈脉受制，狼狈地趴在地上。但即便如此，紫色眼眸中仍毫无惧色：“你不是妖刀悬镰，为何假扮他？”

金发男人反问：“妖刀悬镰？谁？”

继而想起什么，又道：“噢，你说这口刀的主人啊。”

话甫落，男人解下腰间宝刀，随手扔了出去，冷笑道：“他死了，再也不能祸害那些可怜的男人和女人了。玉人解决了他，现在，轮到你了。”

“你是谁？”水榭主人皱眉道。

男人长叹一声，道：“说你愚蠢还真不是贬低你，剑谪仙，你连玉人都忘了吗？”

2.

事情要从三日前说起。

天刚亮，就有不速之客闯入玉川仙境，把门口的机关石摆弄得咯咯作响。

主人家清梦被扰，心情恶劣，即使来人颇狗腿地献上南域特产红豆饼，也没能讨来一个笑脸。

可恶，好不容易梦到兄长哄他起床，正想耍赖让兄长抱，梦里的兄长就发出舒龙琴狐的声音：

“瞠目狐狸！虽有听闻桂宿广开大院，玉川仙境夜夜有美人留宿，但没必要连起床都要人抱吧！”

好梦变噩梦，吓得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月无缺抬手灌进一杯醒酒茶，没好气地道：“舒龙琴狐，你弟弟和风云一早就出门了，要到中午才回来。”

“呼呼，鄙人知道，鄙人那可怜的小弟每天都要起大早去集市上买菜，回来还要给你和风云儿做饭。不是我说，自从拜了师，小弟功力没啥长进，厨艺倒是进步神速。好好一只天真烂漫的小狐狸，居然变成管家婆。变成管家婆也就罢了，做的饭菜还不给亲哥哥吃，全进了你们恒山兄弟的肚子里！”

越说越悲切，几乎掉下泪来。

“咳！”月无缺扔下茶杯，反驳道，“是他自己对修习武艺无甚兴趣，剑谪仙又一贯纵容徒弟，才让他日日呆在厨房里钻研庖厨之艺。况且，你以为玉人想吃他做的饭吗？你既然来了，就赶紧把他带走，玉人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不但婆婆妈妈，还带着一股他师尊传下来的愚蠢气息！”

“瞠目狐狸，怎会有人如此口是心非？！”

“呸，玉人向来直抒胸意，哪来口是心非？玉人根本不屑吃舒龙琴心做的饭。”

琴狐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得意地翘起尾巴：“你休想瞒过本侦探的眼睛！鄙人可听老攀说过，他刚拜师学艺的时候，剑谪仙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辟谷，他以为仙人忧思人间疾苦，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心中很是敬佩，即使饿得肚子咕咕叫也努力坚持。直到小弟被剑谪仙领进门的那天，他和涤瑕快剑流着泪吃了一百年来的第一顿饭。”

“……”

“老攀的原话是：原来不是当剑谪仙的徒弟需要辟谷，恒山也不是没有厨房，而是他那仙人一样的师尊不会做饭，便想用这种方法解决整个师门的温饱问题。”

“……”

“惨惨惨！那可是整整一百年啊，师徒情谊差点毁于一旦！月无缺，鄙人一直想问，老攀他们都是从拜师那天开始辟谷，你呢？该不是从出生那天开始辟谷吧？”

啪唧——

雪白的额角浮起一条青筋。

月无缺以掌击桌，大怒道：“胡说八道！攀玉趾这是造谣！煮饭而已，剑谪仙怎么可能不会！”

不但会煮饭，还会切手擀面，还能包饺子。

逢年过节，还会按照苦境风俗在饺子里放一枚铜钱。

“阿兄阿兄，你要洗净的铜钱做什么？”

“包在饺子里，据说吃到的人能长命百岁。”

饺子包好的时候还不到饭点，月无缺便去花园练剑，等剑谪仙喊他吃饭时，早已将铜钱的事忘到脑后。他跑去端盘子，就见剑谪仙在煮好的饺子里挑挑拣拣，夹起一个，递到他面前。他张口就咬，耳边却传来一声脆响。

咔嚓——

再张口，吐出一枚铜钱，和一颗门牙。

少了门牙的月无缺，说话漏风，口齿不清，躲在被窝里不肯见人。

剑谪仙拿手戳他，他就大喊：“*****！”

声音裹在棉被里，剑谪仙琢磨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阿兄真讨厌！

剑谪仙哭笑不得，抱着棉被哄了半天，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就算少了一颗牙，我家无缺也是一等一的可爱。等乳牙都掉光了，长出恒牙，就变成英俊的少年郎了。”

月无缺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泪汪汪地问：“阿兄说的是真的吗？”

双唇开合间，露出巨大的齿缝。

剑谪仙：……

“阿兄别躲！我看到你偷笑了！阿兄最讨厌了！”

儿时囧事涌上心头，当年的羞愤心情早已烟消云散，只剩对往事的追忆，以及对故人的思念。再想到物是人非，又不能不伤感。见舒龙琴狐仍坐于对面，不知从哪儿翻出他的玉川酒，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月无缺的心情就更恶劣了。

“你是来干什么的？要找弟弟就去集市上找，找完也别回来，带着他一起滚回南域。哦，滚之前，先给玉人把风云送回来。”

“可鄙人不是来找小弟的，”琴狐眨巴眨巴眼，“是来找你的。”

“找我？”月无缺挑起一侧眉。

琴狐点点头：“嗯，偶然得知一件趣事，觉得在告诉小弟和风云儿之前，应当先告诉你。顺便，还想请你帮个忙。”

“免谈，玉人现在可没喝醉，清醒得很，才不会正义感泛滥被你忽悠去做好事。”

“可事关恒山……”

“舒龙琴狐，玉人早就说过，此生不会再踏足恒山，也不想听任何来自恒山的消息。”

“哦，那我就不说给你听，说给小弟和风云儿听，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

月无缺不搭理他，看天看地看杯中水，就是不看琴狐，似乎当真对他口中的趣事一丝兴趣也无。

唉，真是言不由衷啊。

琴狐在心中暗翻白眼：谁不知道每每有关于恒山的消息，桂宿嘴上说不听，实际上两只耳朵竖得比原无乡还高，生怕听漏了哪条信息。

果然，当琴狐讲起那则趣事时，月无缺并未再出言阻止。

“这是鄙人那同窗鹿巾，在路过恒山时听来的故事。传说恒山地界有一厉鬼，修为颇高，心性残暴，若是误入他的地盘，即使功夫再好，也绝无生还之可能。”

“嘁，老掉牙的故事。”

“哎呀，你听我说完。这只厉鬼手段凶狠，杀人时会先用鬼气震开对手的胸骨，再用利爪掏取人心。”

“……你在暗示什么？”

“哎呀呀，继续听啦。附近的村民人心惶惶，生怕某日被这厉鬼迷了心窍，白白丢了性命。于是四散钱财请高人作法，想把那鬼超度了。可鬼没被超度，反而引来山贼，山贼搜刮了村民的粮食和银钱，又把他们绑在空地上，围上木柴，打算入夜后一把火烧了。就在村民绝望之际，却见厉鬼自天而降，一手掏出一颗心脏，三两下就解决了山贼。幸存的村民都说……”

“说什么？”月无缺不自觉地向琴狐的方向凑近了一点。

“说那厉鬼脱俗飘逸，不似妖鬼，更不似凡人，于是给他起了个名字……”

“名字？”月无缺又凑近了一点。

舒龙琴狐好似突然反应过来，敲了敲头：“哎呀，鄙人怎么又说你不爱听的东西了，再说下去你该赶人了，我还是去市集上寻小弟和风云儿……别别别，别打脸！我说就是！他们管那鬼叫鬼仙人！”

3.

鬼仙人？呵！

月无缺仰头灌下一杯醒酒茶，评价道：“可笑。”

琴狐反问：“有吗？”

又得到一声冷笑。

人死灯灭，往事皆空，入轮回而得新生，此乃人之道，也是人的宿命。凡修鬼道者，皆逆天而行，妄图脱离轮回之苦，获得与天地平齐之寿命。修鬼道需以人命为引，手中人命越多，鬼气就越盛，力量也就越强。从虚无魂体修成幻影需十条人命，修出肉身需百条人命。然而这还不够，天道为惩戒修鬼道者，让世人警醒，便将鬼魅初修成的肉身变得十分可怖，即所谓的鬼相。

若想修成普通人之容貌，又得上百条人命。

若想修成绝世之容貌，或许要上千条。

月无缺反问：“能修成神仙样貌，你说这鬼仙人杀了多少人？”

琴狐挠挠头，争辩道：“可村民都说，鬼仙人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月无缺哼道：“绝琴仙子，道玑之主，竟是如此天真之人吗？”

琴狐叹气：“可这故事如此浪漫，让人忍不住想当真嘛。”

又试探着问道：“难道你对这鬼仙人一丝兴趣也无？”

呵，他就知道。

月无缺挑起一侧眉毛，道：“你先是说那鬼仙人能开膛掏心，又说他脱俗飘逸有仙人之姿，还要强调他的老巢在恒山附近，不就是要坑我相信这鬼是剑谪仙所化吗？等我眼巴巴地赶过去，发现那鬼不是剑谪仙，盛怒之下必然用天火将其超度。这样你人在家中坐，不但能铲除厉鬼，还能看我的笑话。绝琴仙子，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笑，他月无缺才不会那么傻。

不去。

绝对不去！

于是继续喝茶。

“咦，怎么是酒？”

“呀，鄙人见你的茶空了，就给你倒了一杯酒。”

可恶，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他吗？

太小瞧他玉枢丹桂了！

他说不去，就绝对不去！

不过……

话说回来，剑谪仙在与血鲲鯩一战后失踪，尸骨无存，除一魄残存于剑风云体内，剩下的魂魄不知所踪。如果因为魂魄不全而不能转生，倒确实有可能入了鬼道。

而以他兄长那迂腐的个性，说不定入了鬼道也仍要以靖玄为毕生志向，杀尽逆天行恶之恶徒。

烦啊！

“喂，月无缺，回神啦。”舒龙琴狐伸手，在月无缺眼前晃了晃。

月无缺推开他的手，站起身，径直向门外走去。

“我去去就回，在我传回消息之前，不许将这件事告诉风云和琴心。”

说罢，没等琴狐回答，就化光离开。

“呼呼，当然，鄙人知道这件事后可是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要是让别人先你一步，你不得扒了我的狐狸皮？”舒龙琴狐悠闲地吐出一口烟，起身欲推开玉川仙境的大门。

没推动。

舒龙琴狐：？？？

舒龙琴狐：“月无缺？！你为什么在玉川仙境的阵法外又加了新阵法？你是要把鄙人关在里面吗？你放我出去啊，我保证不把这件事告诉小弟和风云儿！也不告诉老攀！没人要抢你的宝贝哥哥！你回来啊！我还想趁你不在，带小弟和风云儿回南域玩呢！你给我回来！”

已在数里之外的月无缺掏了掏发痒的耳朵。

他倒要看看，那个盘踞于恒山附近的鬼仙人究竟是何来历。

敢冒充剑谪仙？

那可要有被天火焚尽的觉悟啊！

月无缺冷哼一声，运起轻功，向恒山去。

4.

这不是月无缺第一次回恒山。

剑谪仙死后，他也曾故地重游。

但一进山门，就后悔了。剑谪仙虽已仙逝，可恒山处处都是他影子。

剑谪仙在书房读书。

剑谪仙在花园练剑。

剑谪仙在月下听琴。

剑谪仙唤他起床吃饭、给他掖被角、给他讲故事、给他买糖葫芦和糖炒栗子、手把手教他练功夫……

月无缺被幢幢鬼影压得无法呼吸，跌跌撞撞地跑向桂花树，挖出他与剑谪仙一起埋下的桂花酒。他一坛接一坛地饮，饮到忘记自己，饮到忘记剑谪仙。他烂醉如泥，眠于树下，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心中所念，是数百年前的某个午后，他因玩得太累而在花园里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兄长静静地坐在身边，用手中的仙羽宿一帮他遮挡炽热的阳光。

他看不清羽扇后的容颜，只听到那人的温言笑语：“都十几岁的人了，居然还睡在地上，也不怕被阳光晒褪了皮。”

他也不恼，而是伸了个懒腰，就地一滚，滚上剑谪仙的膝头，将脸埋进剑谪仙的肚子里，双手紧紧抱住剑谪仙的腰，口中嘟囔着：“阿兄别说话，让我再睡一会儿。”

他如此快乐，如此心安，确信不论是阳光还是雨水、风沙还是雷电、刀光剑影还是阴谋奸宄……剑谪仙会为他挡下一切。

殊不知，眼睛一闭又一睁，那个为他遮风挡雨的身影，就这么消散在了天地间。

月无缺逃也似的离开恒山，此后近千年的岁月里，再也不敢踏进山门一步。

他以为，在如此漫长的时间之后，他一定已然忘记了恒山的一切，忘记了那里的云，忘记了那里的风，忘记了那里的草草木木。

直到为了鬼仙人的事重回故地，才终于发现，自己夜夜所梦居然都是恒山风景。

他的心从未离开过恒山。

月无缺再次逃离了恒山。

他在山脚下的小镇徘徊数日，听了无数鬼仙人的传说。他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那个能让他面见鬼仙人的契机——妖刀悬镰。

悬镰是南域首席通缉犯，武功不凡，却以凌虐他人为乐，曾犯下两起令人发指的灭门血案。

小三仙试图将他缉拿归案，却被他巧妙地躲开了。

剑风云曾叹道：“打草惊蛇，我们的行动已然引起他的警觉。以他狡猾的个性，这次逃走，必然会寻隐秘之处躲藏起来，再想找到他，只怕难了。

不想，悬镰竟又出现在了恒山附近。

当月无缺见到悬镰时，对方并不似传闻中那般奸诈，反而僵硬木讷，如行尸走肉。月无缺假装无意撞到他，趁机探其命脉，竟察觉其体内有一股来历不明的真气。

不，不是真气。

是鬼气。

这是修鬼道者常用的手段。

鬼道无轮回，死了便烟消云散，因此即便是道行高深的厉鬼，行事也十分谨慎，绝少与人硬碰硬。他们大多以鬼气迷惑目标，等对方丧失还手之力，再现身夺其性命。

月无缺断定，悬镰是被鬼仙人用某种方法诱出藏身处。不出三天，等悬镰灵识完全被鬼气入侵，便会自动踏进鬼仙人的领地，自投罗网。

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月无缺计上心头，寻了个合适的时机，杀了妖刀悬镰。

他带着悬镰的人头找上梦丹青，请非笔寻常用画皮之术将他伪装成悬镰的模样，并追随着悬镰身上的鬼气来到鬼仙人的水榭。

水榭鬼气森森，月无缺行于木桥之上，突然心有所感，向桥下望去。水面被朦胧雾气笼罩，他不由蹲下身，将手伸向水面。就在指尖即将接触雾气的刹那，竟有一只灰白的手伸出水面，猛地向他袭来！

手连着胳膊，连着肩膀……连着头颅。

即使脸上的皮肉已经腐烂，仍能看出狰狞的表情。

这是死于鬼仙人手中，永世不得超生的厉鬼。

月无缺厌恶地站起身，仍沿木桥，一步步向水榭走去。

水中的厉鬼感应到生魂，纷纷朝木桥逼近，无数只灰白的手从水中伸出来，试图抓住他的衣角。

以月无缺之能为，自然不会被此等小鬼吓到，但漫天鬼气搅乱人心，逐渐唤起他心中不愿想起的回忆。

他越向前走，心就越乱。

他仿佛回到久远之前，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他受了天劫，又累又痛，期盼兄长能给他安慰。可不论他怎么等，却始终不见对方踪影。起初，他以为剑谪仙臭脾气发作，气他私自盗取天火才避而不见。可他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可以下床走动，对方却还是杳无音讯。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可谁都不敢跟他说实话。琴心只说剑谪仙在宇外战场失踪了，涤瑕快剑说师尊在涅槃之境……他努力相信他们的话，并说服自己，剑谪仙一定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才藏起来不肯见他。他发疯般地找遍整个苦境，每当有模棱两可的消息，都满怀信心地找过去，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他明白，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若想不再痛苦，就该放下无可能实现的念想。

但又怎么忍得住不去幻想，幻想有朝一日能再与那人重逢？

只要再见他一眼……

只要再听到他的声音……

月无缺突然浑身颤抖。

他挥出一刀，斩断水榭外的纱帘。

月无缺心跳如擂鼓，耳畔亦响起阵阵嗡鸣。他好似意识错乱，明明短短一瞬，于他而言，却仿佛万千春秋。他熬过如此漫长的时光，终于等到对面那人抬起头，与他目光相对了。

他的心被巨大的喜悦托起，飘飘然如恒山上的仙云。

他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却听到剑谪仙冷淡地问他：

——你是何人？

仙云化作泡沫，三两下就被戳破了。

月无缺曾想过，如果剑谪仙真入了鬼道，那原本的功体和仙元可能都不存在了。

但他从未想过，剑谪仙会忘了他。

“你当真连我都忘了吗？”

剑谪仙皱起眉，反问道：“你认识我？”

月无缺点头，难得认真道：“你是恒山剑谪仙。”

剑谪仙默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那听起来是一个很响亮的名号，却没有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涟漪。他感到困惑又迷茫：“剑谪仙是谁？”

“是玉枢丹桂月无缺的兄长。”

“玉枢丹桂月无缺……他又是谁？是你吗？”

是我吗？

月无缺感到进退两难。

他口中含着一声“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仿佛只要说出来，他就输了。

但输给了谁，又输掉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输给剑谪仙吗？

可剑谪仙明明什么都没赢。

他死了，魂魄不全，功体全失，而这个世界也并没有因为他的牺牲而变得更加美好。

输给这种笨人，岂不可笑？

月无缺蓦然想起有一次，剑谪仙出门前，把他寄放在恒山附近的一户人家里，原本说三天内一定来接他，但居然让他苦等了三个月。他气极了，不论剑谪仙怎么赔礼道歉都不理，憋着一肚子火往恒山上跑，跑着跑着，跟在身后的剑谪仙不见了。他又往山下跑去，发现剑谪仙昏迷在玫瑰花丛里。

原来剑谪仙受了重伤，昏迷了近百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接他，为此连伤都来不及养好。

玫瑰花有刺，在兄长脸上和手上都留下了细长的血痕。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那些血痕上涂药，一边嘟囔，阿兄真笨，晕过去前也不知道找块平整的地，居然晕倒在玫瑰丛里。

剑谪仙笑着说，是是是，下次一定注意。

怎么还能有下次？！

好好好，没有下次。

阿兄真笨，让人担心，不过你放心，等我长大了，一定保护你！

小小的金发少年拍着胸脯保证着。

手掌击打胸腔的力量跨越千年，重重地击在月无缺的胸口，让他心痛难当。

他猛然醒悟，原来他输在了这儿。

在保护兄弟这件事上，他连一次都没能赢过剑谪仙。

简直不可原谅……

这样想着，突然生起气来。

也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剑谪仙的气。

“你是月无缺吗？”剑谪仙又问。

月无缺喃喃道：“谁是月无缺？我是江湖无晓客。”

做月无缺有什么好，连兄长都忘了他。

又气又委屈，几乎掉下泪来。

剑谪仙看着他，沉默半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只说：“原来是闻名天下的江湖无晓客。”

“江湖无晓之人，哪里来的名声？”月无缺冷哼，想了想，又勉为其难地解释道，“江湖无晓客是无人知晓之意，不是无人不晓。”

“是我理解错了。“剑谪仙说。

月无缺又哼一声：“你当然会理解错，你就是因为太想无人不晓，才会为了些虚名，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他心中忿恨，双拳紧握，几乎要捏碎自己的指骨。

剑谪仙问：“我生前是这样的人吗？”

月无缺道：“你当然是。”

“你很了解我？”

“当然。”

剑谪仙终于问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是什么关系呢？

兄弟二字在月无缺的咽喉里翻来覆去，磨得他唇焦舌燥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他抱着一丝希望，把问题甩回给剑谪仙：“你觉得你与玉人是什么关系？”

朋友？知己？师徒？同门？

都不是？啊，难不成是敌人？

剑谪仙每猜一次，月无缺的脸就阴沉一分。

他终于忍无可忍，讥讽道：“朋友？知己？你看玉人是愿意与你交朋友的样子吗？你怎么不猜玉人跟你是夫妻？是父子？”

剑谪仙皱起眉，并不能明白他为何如此愤怒。

月无缺饮干壶中最后一滴酒，猛地将酒壶扔在地上。

咚的一声。

连剑谪仙都为之一震。

月无缺用手背抹了下唇，声音一下子变得严肃而认真：“剑谪仙，我再问一遍，兄弟一场，你当真把我忘了吗？”

剑谪仙的身体僵住了。

“小弟，”月无缺叹道，“你当真不愿再唤我一声阿兄吗？”

5.

啪——

倦收天只啃了一口的烧饼掉落在地。

原无乡挥开银骠玄解遮住嘴。

梦丹青砰的一声撞开房门，潇洒远去。

房内半晌无言。

直到原无乡打破沉默：“咳，所以，你诓骗剑谪仙喊了你一声阿兄，然后自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嗝，”月无缺将酒杯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什么叫夹着尾巴逃走了！玉人才没逃……玉人只是不想看到他那张愚蠢的脸！”

“噢，”原无乡在银骠玄解后翻了个白眼，顺便眼疾手快地阻止倦收天偷吃掉在地上的饼，“那你来找我们做什么？”

“玉人来找你们喝酒啊，嗝……怎么？你们要排挤玉人吗？”月无缺不满道。

“喝酒欢迎，喝闷酒不欢迎，既伤身又伤神。”

“嗝，你们果然排挤我……”

啪唧——

原无乡额角多了一条青筋。

倦收天提醒他：“好友，你要拍他鞋，倦收天奉陪，但请不要在饭桌上。”

“嘁，谁稀罕你们，玉人找丹青去，”月无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环顾一圈，疑惑道，“咦？丹青呢？他刚刚不还在这里？”

原无乡叹了一口气：“小弟在你说到剑谪仙喊你阿兄的时候就冲出去了，说灵感乍现，一定要记录下来……我劝你现在别去找他……”

如果不想看到你和剑谪仙的限制级颜色图片的话。

倦收天把月无缺按回座位，又给他斟了一杯酒，问：“你现下有何打算？”

“打算？”月无缺哼笑道，“当然是让剑谪仙也尝尝当人小弟的滋味咯。想当年，他只要得知我的目标，就会先我一步找到人，将之断骨、开膛。我嘛，就照葫芦画瓢，把胆敢在恒山周围放肆的奸佞邪宄统统处理掉，再把他们的心脏震碎，让剑谪仙想挖心都找不到人挖。”

原无乡/倦收天：……

不是，你们兄弟俩怎么老跟别人的心过不去啊？

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苦境正道心狠手辣好不好！

原无乡收起银骠玄解，若有所思地敲了敲额头：“所以，剑谪仙死后，魂魄一直留在恒山？”

“嗯哼，”月无缺点点头，“我试探过了，三魂缺二，七魄缺三，记忆功体仙元全丢了，只剩一身鬼气。就这样，还敢用鬼气束缚行恶之人，将他们引到自己修炼的地方杀死。真以为做了鬼就不会再死一次吗？他是没听过魂飞魄散是怎么回事吗？”

原无乡和倦收天交换了一个眼色。

“三魂七魄缺五，”原无乡沉思道，“这也许就是前辈没能投胎转世的原因。”

倦收天询问：“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找齐魂魄，就能让前辈去到往生世界？”

原无乡不置可否：“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他看向一杯接一杯灌酒的月无缺，提议道，“或可向舒龙琴狐求助，他曾在汤问梦泽求学，或许知晓该如何应对此种状况。”

“舒龙？”月无缺从酒杯中抬起头来，“嗝……剑谪仙的鬼魂出现在恒山这件事，就是他告知我的……”

“那我们即刻前往南域，向他打听一下如何追踪剑谪仙前辈遗失的魂魄，即便他不知道，也可请他在汤问梦泽找寻相关资料……事不宜迟，等无缺你酒醒了，我和北大芳秀与你一同上南域，必定协助你找到剑谪仙的魂魄，好让前辈早日安息……”

“等等……”月无缺打断原无乡，“等等等等，你们在、嗝、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了？”

“在商量如何找齐剑谪仙的魂魄。”

“不是，找齐魂魄后面那句。”

“让前辈早日安息？”

“啊？”月无缺瞪大眼睛。

“啊什么啊？不该这样吗？”原无乡也瞪大了眼睛。

倦收天看了看月无缺充满疑惑的醉眼，又看了看原无乡同样充满疑惑的兔眼，慢吞吞地问道：“无缺，你不想让前辈转世？”

转世？

那可不行！

月无缺把头摇成拨浪鼓，满头昂贵的饰物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上穷碧落下黄泉，玉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这就让他转世，岂不是又得再找一遍？”

原无乡叹了口气：“我们知道你舍不得兄长，但……” 
“谁舍不得他？他当年一声不吭就死在外面，我只是要跟他好好算算这笔账！”

原无乡：“……”

倦收天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找剑谪仙丢失的魂魄了？”

“当然要找！”月无缺将酒杯狠狠拍在桌子上。

一码归一码，转世投胎不行，但魂魄必须找全。

而且，这件事细想起来，简直令他发狂。

“剑谪仙那个笨人，生前如此能为，死后却落得魂魄四散的下场。除风云身上的一魄之外，剩下两魂两魄不知所踪……也许，也附在某人身上也说不定？等等，也许不是在一个人身上，是在四个人身上？？？可恶！这帮人把剑谪仙当成什么了？橘子吗？谁都可以分一瓣？！那玉人的呢？玉人为什么没有？！”

“咳，好友，”倦收天咬原无乡耳朵，“我记得厨房里还有半个橘子，我们拿来分……”

“分？”月无缺大怒，“玉人的橘子就是玉人的，都是玉人的！玉人不跟任何人分享！”

原无乡赶忙冲倦收天使了个眼色，安抚地拍拍月无缺的头：“好好好，没人跟你抢橘子，我改天给你买一筐。话说回来，既然你决心要找橘子……不是，既然你决心要找剑谪仙的魂魄，那我们这就去找舒龙琴狐……”

“舒龙？”月无缺皱眉，“天呐，不行！而且他也不在南域，他被我关在玉川仙境呢。”

“啊？为什么？”

月无缺又打了个酒嗝，道：“不能让他将剑谪仙的事告诉琴心……也不能告诉攀玉趾和涤瑕快剑，最好也不要让风云知道……”

这又是为什么？

金银双秀面面相觑。

“不能让他们知道剑谪仙的魂魄并未转世……”

“……”

“他们休想从玉人手里分到橘子……好吧，风云身上那瓣玉人可以不要，但剩下的全都是玉人的……”

“……”

“总之，”月无缺抬起朦胧醉眼，“我能相信的就只有你们了，你们绝不会跟玉人抢橘子……”

“……”

“等等，玉人喝醉了吗？”月无缺眨眨眼，困惑地说到，“你们怎么两个变一个？？嗯？？怎么又变回两个了……”

饭桌对面的原无乡和倦收天，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望地；一个嘴角有吃烧饼留下的残渣，一个因为偷亲了吃烧饼的人，因此也在嘴角处留下了相同的残渣。

TBC.

頂端

qqtgw

級別: 聖騎士

UID: 122365
精華: 0
發帖: 109
威望: 1 點
銀兩: 346 兩
蓮花: 100 朵
本命: 剑子，龙宿
王道: 龙剑
牆頭: 弃天帝……
配偶:
座右銘: 是说剧中人，剧亦是人生
注冊時間: 2021-05-10
最後登錄: 2024-11-06

鮮花(2)

2樓發表於: 2024-07-13 00: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难怪无缺会跟双秀组队道真三花，原来是笃定双秀不会抢橘子（划掉）抢哥哥啊！
道真三花间的相互霸凌太可爱了！

高山流水遇知音

頂端

bjresl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118088
精華: 0
發帖: 28
威望: 1 點
銀兩: 156 兩
蓮花: 100 朵
本命: 八歧邪神
王道: 邪神水仙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20-07-02
最後登錄: 2024-11-22

鮮花(0)

3樓發表於: 2024-07-13 10: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可爱的月谪，橘子都是你的，兄长也都是你的

頂端

acolia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72803
精華: 0
發帖: 27
威望: 3 點
銀兩: 59791 兩
蓮花: 352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1-03-30
最後登錄: 2024-11-22

鮮花(34)

4樓發表於: 2024-07-13 20: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本节有戾祸/剑谪仙，不过放心，戾祸就啃了口橘子皮，什么实质的都没得到。

6.

剑谪仙的水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无灭灵界之主亲自驾临，剑谪仙用一排心脏招待了他。

一共九个，整齐地摆放在木桌上。

戾祸一个一个地数过去，数到最后，挑起一侧眉毛：“快一百年了吧……自你修炼出如今的肉身之后，我们就做下约定，我保你修行不被打扰，而你需每双月向我献上十颗心脏。这还是你第一次没能遵守这个约定。”

剑谪仙解释道：“今晚的目标死于他人之手，我没能按计划将心脏取出。”

“哦？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意外而已。”

他并不打算将江湖无晓客之事告知戾祸。

呵——

戾祸轻笑一声，起身绕过木桌，伸手将剑谪仙拉起，拥在怀中。

他将脸埋进雪白华发之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意地发现，熟悉的气息中混入了浓浓的鬼气与血腥味。

他叹道：“千年前，我听闻你与血鲲鯩在宇外战场同归于尽，意外之余，又感五味杂陈，便独自一人重回五巅。五巅风景如故，却独少了你。我实在不堪忍受人面桃花之憾，于是沿着你的路线去到宇外战场。原以为只能找到你的尸骨，没想到竟还找到了你被打散的魂魄。”

戾祸边说边收紧手臂，任由脆弱的骨骼在双臂的挤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仿佛一曲动人的乐章。

世间最令人愉悦之事，莫过于将今生最大的敌人握于掌中，肆意揉搓折辱。

不论剑谪仙生前何等风光，死后也只能受制于他，做他的阶下囚。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徒手将对方新修成的身体碾成肉泥。

噢，他也不是没这样做过……

那是几百年前，剑谪仙初次修炼出肉身的时候。

魂魄凝聚成型，是与生前别无二致的美丽，却没有了那股震慑人心的力量。

这让戾祸既满意，又出离得愤怒。

他抚摸着那张脸，终于近距离地在那双紫水晶一般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里当然没有爱，可居然，也没有恨。

他此生最强的对手，竟如此轻易地将他遗忘在脑后。

岂有此理！

理智之弦铮然断裂。

戾祸猛然出手，生生将那双眼睛挖了出来。

于是索性破罐子破摔，将所有耻辱和怨恨全都发泄到那具新生的脆弱躯体上。

他将剑谪仙禁锢在怀中，捏断了对方身上每一根骨头，欣赏着对方咬紧牙关、浑身颤抖、脸颊被鲜血及汗水浸湿的样子。

他的心中有快感，更有懊悔。

他该留下那双眼睛。

若那双眼中淌下泪水、流露出恐惧与哀求，那将是怎样一番美景啊……

也许是这段经历太过惨痛，以至于剑谪仙第二次修成肉身时，比预想中要晚了数百年。

唉——

戾祸在心中叹息道：或许一开始，他就选错了方法。若能在剑谪仙记忆全失、毫无防备时，获得他的信任，自己或许能得到更多。

可眼看那心怀天下的仙人坠落凡尘，又怎能忍住，不在第一时间将他的羽翼全部折断？

戾祸大笑出声，低头吻了吻剑谪仙因疼痛而汗湿的额角。

他将失去气力的身躯放倒在地，唇也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了下去。

来到尖削的下颚……柔软的咽喉……

但旖旎一刻很快便被打断了。

“父亲？”

木桥尽头走来的一名小童，穿一身蓝衫，高高束起的黑色马尾随走动而左右摇摆，很是可爱。

小童掀开水榭外的纱帘，好奇地探进脑袋，又唤了一声：“父亲？”

声音清脆悦耳。

戾祸的牙齿在细腻的皮肉上流连片刻，终于叹了一口气，松开剑谪仙，转身将小童抱起。

小童抱住戾祸的脖子，怯生生地看向剑谪仙。见对方面容冷硬，眼中无甚感情，不免有些害怕，便扭头趴在戾祸的肩膀上。

戾祸摸了摸小童的头发，好笑道：“你二人本是一体，为何这般生分？”

剑谪仙并不作答。

小童也只是懵懂地看着他。

戾祸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这样也好，只有这样，你才能长久地留在这里。看我掀起尘世风浪，成为天地之主宰。”

剑谪仙坐起身，冷淡道：“天行有常，不为外力撼动。妄想改天换地，只会反受其噬。”

戾祸哈哈大笑，并不回答，而是低下头，询问怀中小童：“你觉得呢？”

小童抬起头，露出红棕色的眼眸，道：“我觉得，父亲说得对。”

声音清脆，天真又可爱。

戾祸啧了一声，向剑谪仙道：“我还是更喜欢这个只余一魂一魄的你。”

又不由陷入回忆：“我找到你时，你的魂魄已裂成几份。其中一魂两魄不知所踪，剩余一魂四魄成为了如今的你，另有一魂一魄难以成型，十分不稳定。我用阵法将你锁在这座水榭，那一魂一魄则用术法绑在一副孩童尸骨上，等术法运转自如，那副尸骨就变成如今模样，想来是你幼年时的相貌吧。”

剑谪仙双眼扫过小童面庞，并未出声。

“我虽将你锁在水榭，实则为了救你。你魂魄已散，功体、仙元、记忆全部丢失，若任你四处飘荡，说不定早被你的那堆仇敌瓜分掉了。事实上，自知道你魂魄仍存之后，猂族后狨就派了无数狼人守在水榭之外，若不是有阵法阻挡，她早就将你生吞活剥了。”

戾祸说这话时，眼中溢满真诚，似乎连自己都相信，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保护剑谪仙。

剑谪仙冷冷道：“入戏太深，小心出不了戏。”

戾祸大笑出声：“若真出不了戏，你可愿与我同台共演？”

剑谪仙道：“我虽无记忆，但你若逆天而行，你我便注定不是同路人。”

戾祸撇撇嘴，在小童脸上亲了一口：“可他不这么想。你猜猜看，在我入侵人界之时，他会不会成为我之助力。”

小童没说话，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突然探起头，也在戾祸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吧唧——

可爱的样子惹得戾祸哈哈大笑，转身走向木桥。

他隔空抓取那些心脏，一个接一个地扔进湖里，湖里的鬼魂一下子沸腾起来，争先恐后地伸手抢夺心脏。

“我让你修鬼道时，曾以为你会变得如他们一般可怖。修鬼道者，要以人心为食，吃的人心足够多，才能修出蛊惑人心的好相貌。可你却与众不同，仿佛永远都是这般样貌。”

剑谪仙跟在他身后走出水榭：“大约我生前已造足够多的杀业。”

又看看戾祸手上的人心：“死后造的杀业也不少。”

戾祸哼笑一声，反手将一颗心脏递给怀中小童，又将小童放在木桥上。

小童捧着心脏咬了一大口，突然心有所感，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剑谪仙一眼。

一道血迹沿着他的唇角流了下来。

剑谪仙厌恶地皱起眉，别过脸去。

戾祸看着小童将心脏吃完，帮他擦了擦嘴，又对剑谪仙说道：“你未完成与我之约定，当受惩罚。”

剑谪仙道：“你根本不需要这些心脏。”

戾祸点点头：“我确实不需要。但你住在我的地盘，受我阵法保护，这才免受后狨及她手下那些猂狼的骚扰。每双月十颗心脏，就是我保护你的条件。这就好比人族说的交房租，一次不交房租，便无法保住原本的居所。”

又提议道：“其实你可以去附近的村庄里随便杀一个人，这样就能完成与我之约定了。”

剑谪仙摇头：“不杀无辜之人，也是你我之约定。”

“那是你提出来的，而我只要十颗心脏。”

剑谪仙顿了一下，叹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逼我手上沾上无辜者的鲜血？其实你一开始就可以这样要求我。”

戾祸摇摇头：“那就没有意思了，我想要的，是你主动屠杀那些所谓的无辜者。剑谪仙，你已经遗忘了过去，何必执着于生前追随之道路呢？”

“我不会做的。”

戾祸“啧”了一声，道：“真顽固。”

说罢，又留恋地用手指描摹剑谪仙的脸颊：“真希望那些猂狼手下留情，别把你这张脸撕坏了。如果太疼，你可以向我求饶，兴许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

剑谪仙闭上眼，没有说话。

紫水晶被掩在眼帘之下，戾祸感到些许失望。

他重新抱起小童，叹气道：“不知道我何时才能把这一魂一魄养成你这般模样，而且没有你每两月奉上心脏，我该去哪儿给他弄食物来呢？不如这样，我让他自己出去觅食，你说，他会不会管对方是善人还是恶人呢？”

戾祸边说边向木桥另一端走去，走到尽头时伸手画了一道符咒，幻境的出口便显现出来。

“永别了，我的老对手。”

临别之际，趴在戾祸身上的小童猛然抬起头，冲剑谪仙露出一个微笑。因为刚刚吞食一整颗人心，他的唇角和齿间都沾满鲜血。

下一瞬，他便与戾祸一同消失了。

几乎同一时间，水榭外的阵法轰然崩毁，狼影幢幢，在黑暗中向水榭袭来。

两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剑谪仙脚下。剑谪仙蹲下身，抱起其中一个，另一个则跳上他的肩头蜷缩起来。

“嘘，”他将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家伙不要出声，“放心，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的。”

说罢，广袖一挥，水榭里的灯火瞬间熄灭，只留几缕青烟映照着外面可怖的狼影。

TBC.

頂端

孤夜惑影

分手不是結束，而是成全那人的心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50996
精華: 0
發帖: 1296
威望: 3 點
銀兩: 52156 兩
蓮花: 352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守護他人，是無可言喻的幸福
注冊時間: 2008-06-04
最後登錄: 2024-11-21

鮮花(20)

5樓發表於: 2024-07-14 20: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戾禍對劍謫仙的施虐欲也太過可怕了吧！

放開了原先緊握的手,讓對方去了自己永遠
無法觸及的地方.....
那.....自己呢?
自己又何嘗不曾後悔過.....
但...或許也只有如此.....
才能夠把彼此邁向未來的腳步,更加
更加的堅定吧....

頂端

perpetual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122670
精華: 0
發帖: 38
威望: 1 點
銀兩: 162 兩
蓮花: 100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21-06-10
最後登錄: 2024-11-22

鮮花(0)

6樓發表於: 2024-07-14 21: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剑谪仙也太惨了(昏厥))(இωஇ )

頂端

zryxcf

級別: 騎士

UID: 125843
精華: 0
發帖: 60
威望: 1 點
銀兩: 252 兩
蓮花: 100 朵
本命: 最光陰
王道: 最光陰綺羅生
牆頭: 萬雪夜
配偶: 笑劍鈍
座右銘: 不做鹹魚
注冊時間: 2022-07-06
最後登錄: 2024-10-02

鮮花(1)

7樓發表於: 2024-07-14 23: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趣味的开场！！！质疑戾祸，理解戾祸，超越戾祸（不是）

暫時保密

頂端

acolia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72803
精華: 0
發帖: 27
威望: 3 點
銀兩: 59791 兩
蓮花: 352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1-03-30
最後登錄: 2024-11-22

鮮花(34)

8樓發表於: 2024-07-16 21: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7.

月无缺饮酒，酒胆大，而酒量小。

三杯酒下肚，便烂醉如泥，不但收起满身尖刺，还露出柔软心肠。

潇洒地行一套醉剑，使罪恶伏法，使天理昭彰。

狡诈如谈无欲，纯良如倦收天，都曾设法将月无缺灌醉，使其化身斩奸除恶之江湖无晓客。

虽常抱怨朋友们满腹黑水，贯会诓骗自己行侠仗义，但月无缺始终无法下决心戒酒。

实在是因为，饮酒有太多好处。

喝醉了，才觉得这世间无一处不好，才相信这人世值得他兄长以命相护。

也只有喝醉了，才能鼓起勇气，为平时不敢为之事。

比如现在，他喝光了北芳秀和南道真珍藏的佳酿，终于下定决心，重回剑谪仙的水榭。

他醉得走不了直线，左脚踩住右脚，狠狠地摔了跟头，但因为整个人都晕乎乎、轻飘飘的，居然丝毫不感到疼痛。

可他的衣服摔脏了，要是让兄长看到，肯定要反复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很烦……

也很幸福……

泪水滑过脸颊，转瞬即逝，月无缺轻笑一声，加快了脚步。

水榭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所有烛火均已熄灭，月无缺只好摸黑走上木桥，凭感觉向前走。

他脚下踉跄一步，低头抬头的功夫，眼前突然多出一团又一团的黑影。

“奇怪……玉人喝醉了吗？”

埋伏在水榭内的猂族觉察到人类的气息，纷纷回头，于暗处观察着这名不速之客。

月无缺对此一无所知，还以为眼前渺茫黑影是剑谪仙鬼气所化。

“唔，剑谪仙现在是鬼，住的地方想必阴森可怖……嗝……等等，难道这里是地府吗？玉人也死了吗？那剑谪仙呢？剑谪仙何在？”月无缺大声呼唤，“剑谪仙！剑谪仙！”

一名猂族悄无声息地绕到月无缺身后，见其毫无防备，便猛然出掌击向其后脑。

不想恰在此时，月无缺踏中一块破碎的木板，右脚猛然下陷，立时矮了三寸。

“哎哟！”

凄惨叫声回荡在水榭上空。

猂族一掌挥空，不敢轻举妄动，片刻后却发现，眼前人类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而正专心地与脚下木板较劲。猂族于是化掌为刃，又向月无缺颅顶劈去。

月无缺酒劲上涌，把握不好平衡，试了两次都没能把卡在木板中的右脚拔出，愤恨道：“可恶！一块木板都敢跟玉人作对！”

他使出浑身力气，猛地抽出右脚。因用力太猛，竟将几块木板一同拽断。

他身后那名猂族受到波及，随着木板落入湖中，慌乱间扯住月无缺的外衫下摆。

嘶啦——

脆响之后，衣摆和猂族一同落入湖中。

湖中厉鬼感受到活物，纷纷伸手。那名猂族还未发出叫喊，就被无数鬼手扯入湖底。

咕嘟咕嘟——

皮肉眨眼间被吞噬殆尽，只余森森白骨幽幽然浮出水面。

“嗝，”毫无所觉的月无缺用神醉挠挠头，自语道，“玉人可不是故意弄坏这木桥的，肯定是早就腐坏了，剑谪仙偷懒不去修理，才会好端端地突然断掉。幸亏玉人反应快，要是落入水中，看他怎么赔！”

说罢，又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地朝水榭走去。

一路上，又有数名猂族意欲偷袭，刀剑鞭爪从四面八方招呼过来。

所幸，武者的警惕心已深入骨髓。

月无缺虽神志不清，对危险一无所知，但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三两下便击退了偷袭者。

他对周围发生之事毫无所觉，只是奇怪：“玉人身上怎有如此多的血迹？”

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一边挠头一边向前走，行至木桥尽头，随手掀起纱帘，就这样步入了拥挤的猂狼之中。

他酒气上涌，又被狼人团团围住，几乎喘不上气。意识迷茫之际，仿佛回到了千年前的某一日。

那天，恒山上来了许多人，将剑谪仙围在中央，七嘴八舌地讲述武林中最新出现的恶势力，催促剑谪仙赶快启程斩妖除魔。

月无缺急得不行，想挤到兄长面前，但他人小力薄，挤了半天，反被人群推去了外围。

他气得大喊：“苦境又不是只有兄长一个能人，他回来睡了半个时辰就被你们吵醒了，身上的伤都没来得及顾！”

众人纷纷看向他。

剑谪仙也看向他。

“无缺，不得胡闹。”记忆中的剑谪仙说道。

“无缺，带我离开。”现实中的剑谪仙说道。

幻境破碎，月无缺回到现实。

这才发现，原来围着剑谪仙的并不是人类，而是猂族狼人。无数只狼爪拉扯着剑谪仙的身体，锋利的指甲嵌入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似乎要将人生生扯碎……

该死！

一瞬间，怒火烧尽九重天。

“玉人在此，”月无缺的声音不大，却震耳欲聋，“谁人敢动剑谪仙？！”

TBC.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