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12.21 萬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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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六龍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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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60)

樓主發表於: 2005-12-22 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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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1 萬水千山

這是十月初寫的慶祝素素重生的文，那時羽人的身世還沒交代，所以其實羽人抓得不是很好，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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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章

橘黃金烏，紅霞倒映秀麗山光水色，蒼穹澄藍，青翠綠意夾道遍生盎然盈目，遠處幾縷荒煙裊裊，野雁徜徉，懶人兩點徐行。

懶人非是真懶，只是散漫望去，顛簸之形意懶。近瞧，滲血的紫唇替一雙懶人洗刷不雅罪名，相扶跛行原是傷重，不得已。

互持的一路上，長眉藥師秀氣的嘴絮叨未見停歇，亦不忘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水煙吞雲吐霧快活快活。

「呼呼！」兩聲道盡恩仇俠腸，好似滿腔愁緒全數消融進那不間斷的抽煙聲，唏哩呼嚕，唏哩呼嚕，就這麼抽乾-----江湖泥濘。

「今天吾總算見識到了，」撐持著藥師的清逸麗人鼓著微凹的瘦頰，發表積囤甚久的高見，像是隱忍多時不堪負荷的爆發。和長眉藥師同樣白燦燦的銀絲遮住他黑白分明又大得突兀的墨潭，聽來類似抱怨的語句教微揚的唇角削去幾分銳利。

英雄氣短，可不是？麗人吁嘆復輕笑，笑裡藏者幾許戲謔幾許認真。

難得的發言讓藥師住了口，冉冉長眉飄飛，狹長鳳眸似霧裡花水中月，隱隱躍動著疑問。

「慕少艾的長舌。」尤其是在遭魔君重創、性命垂危下的長舌，如何不讓人永銘內腑此生難忘？

「呼呼。」慣例地自我解嘲勢不可免，反唇回敬向來是藥師奉為圭臬的準繩。「不早習慣了嗎？」

「什麼意思？」

「崖下那位的長舌可不遑多讓。」即使不是『近墨者黑』的無辜自憐，至少也要是『物以類聚』的拖人入泥，才算符合藥師一貫秉持的原則。

清眉暗斂，仙子般的脫俗妍容在聽聞那道名號之際，波瀾微興，心如岸，教十里浪花沖激漱洗，一陣憂憂歡歡。「何必提到他？」

長舌最惱人之處不在嘈雜噪音，卻在有意無意間的撩撥禁弦。

「刻意迴避更顯曖昧，你以為呢？」

「總比存心攪和來得有誠意。」

「唉呀，藥師吾是順水推舟。」易言之，只要某人不嫌他長舌，他就沒多餘心眼挑弄某人的心梗。

「好個順水推舟。想來假意心結未解，要吾前往告知策反一計也是順水推舟？」只可惜自己終究不是被唬騙的料，早識破他那七彎八拐的肚腸。明明事後還親筆致函要人一探魔界內況不是？「敢情藥師是演戲演上癮了？」

「嘖嘖，便給口才是學了十成十，就那喜怒不顯於色的修為還不到火候，果然，師兄弟還是有差。」不怕死地品頭論足打哈哈。

豈是他三言兩語可撼搖心湖？一次已顯太多。「好說。就不知多舌的藥師遇上他不慎結交的百年損友，是否還能臨危不亂，口若懸河？這受傷的理由若是逞勇，恐怕遭殃的某人要求助無門了。」

「耶耶~~~」趕忙堆起笑臉。「千萬不可。吾那壞朋友脾氣之差難以想像，實話實說說不得連幸災樂禍的某人也會遭……唔…」『池魚之殃』尚未得及脫口，突來的絞痛逼得長眉藥師再度口溢朱紅。

「慕少艾。」眼明手快扶住後傾的綿軟身軀，月才子翻掌運氣，渡傳內元紓緩藥師因內傷急衝騰湧的血氣。「舊傷未癒，新創併發，看來不加快腳程不行了。」

「莫急莫慌，藥師歹星難死，禍害千年。」

「還有力氣說笑，確實是不用著急。」嘴上喃喃，腳步如風捲殘雲，無奈自己也身負沉傷，無力施展上乘輕功。

「噯，吾說笑而已，可別當真。」怕死是天性，他慕少艾還想多過幾年風流日子。

「放心吧，吾也只是說笑而已。」

「哎呀，真是好的不學，淨學你師兄那些亂七八糟的本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長眉藥師又開始哼哼唉唉起來。

見長眉藥師眼神渙散，已是拼著僅存一口氣強作幽默的模樣，月才子索性揹負起輕若鴻羽的藥師，疾步穿林掠往落下孤燈的方位。

「耶…小心小心，可別撞上那棵樹……哎哎，注意注意，前方有個坑……」

照舊是一張嘴口沫橫飛，趴靠在月才子與自己同樣纖窄的背上，長眉藥師一會兒天一會兒地地隨性瞎指。

喋喋不休，喋喋不休，只怕消音那頃刻，聚焦於神經末梢的痛楚壓榨。

承章

月下，冷竣劍者無語默佇，淡涼月輝冷清中透著溫黃，點灑在劍者鑲滾紫邊的黑衣上，如闇夜修羅巡行。劍者揹負的劍柄妥收於鞘內，極煞的惡靈嚎泣隔著劍鞘叫囂，綽綽約約，是亡命劍下的悲號，亦是技不如人的不甘。

魔界爪牙，喪得不冤，然盛載過多血腥怨恨的劍鞘，散發森寒鬼氣，連提命鬼差都要辟易三舍，遑論旁人，怕不早教那神鬼同泣的懾人氣勢嚇得七魂失三魄。

算起來，劍者超渡的亡魂不多，喋血江湖，相較其餘闖蕩塵世的武林中人，他鑄的殺孽是小菜一碟。

不值一哂，終究還是一條生靈，於是業障滿荊的鬼神之劍外，劍者擁有一張極不相稱的光明臉孔。豐厚下顎是圓融和慈的脾性，烏亮黑眸闔掩三分是光華不顯外的曖曖器度，濃白密眉代表謹慎求是，抑中帶揚的唇角揭露一絲巧詐。

稀泠泠的月光打映在劍者臉上，巧妙地產生一道對稱的反射，光遇光該是益愈得顯的明亮，不似微光遇沉黑，只剩被吞噬的無限黯寂。

聰穎如他，卻曾迷失在強光刺眼的明亮中，以為微光生存的不二方式，是消滅那道過分搶眼的明亮，殊不知，強光散逸背後、相生相剋的絕對黑暗，才是微光真真切切的危機。

他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晦暗深淵，開啟一段擁抱死寂的歲月。

「看來慕少艾已事先通知你了。」人都未卜先知地自動出現面前，長眉藥師的居中牽線不言而喻。

轉回望月的眸，劍者身未動，劍未動，只聽劍氣鏗然呼嘯耳際，眨眼間，一排意形流暢、穩健有力的大字平躺沙地上。

（沒問題嗎？）

「是你交的朋友，他的斤兩你最清楚。」眉色暗歛，不滿情緒如成長中的雛鳥，羽翼漸豐。

（吾指的是你。）

「這話什麼意思，素……哼。」惱他的故作姿態，也惱他的無端質疑。百年沉寂過去，在意他的習慣依舊如影隨形。

見狀，白髮劍者似笑非笑，沉穩的眸閃爍淡不可察的暖輝。

（毒患方解，加諸重創未癒，異度魔界實力混沌未明，魔君旱魃更不容小覷。）

「放心吧，談無慾識得大局。」倔傲地抬高下巴，恍恍然，他感到亙遠前那股沛然莫禦的好勝心，正興致勃勃地蓄勢待發。

以大局為重是這人的考量基準，所以幾次公開亭上與萬教為敵，受盡唾罵凌辱未能動搖他的信念；所以初出茅廬，他為明自己為暗大演反目戲碼淪為世人茶餘笑柄也無怨無悔。

該是日才子承受的，這人不會逃；該是月才子分擔的，自己也不會躲……據說，這叫做『默契』---默行的契約，只流竄在日與月的心間，無旁人介入的餘地。

（但是吾一直以來，努力想做到的，並不只是顧全大局。）

＊＊＊＊

「你在想什麼？」原來給人揹著走舒服歸舒服，也是挺無聊的。不甘一路行來只能當個唱獨角戲自言自語的呆子，長眉藥師眾樂樂地將月才子拉入聊天陣列。

「沒什麼。」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聽慣藥師冗長的碎念，雜音好似溶進藍天祥雲和風綠蔭裡，如過眼雲煙景過即散。

「通常『沒什麼』就是『有什麼』，而會讓月才子說『沒什麼』的人數過來數過去就只有……」

「你是如何與他結識的？」橫豎避不開，乾脆問出長擱心底的好奇。

「唉呀呀，你明知藥師吾現在身心俱創，還狠心逼吾回想那段慘痛回憶。」

誇張地捧心苦嘆，瞬即又眉飛色舞地敘述著爲搶麒麟穴而結下的不解淵源，情緒轉換之迅速教月才子讚嘆連連。話說回來，與那個人結識的皆不屬凡胎，不管是一頁書、青陽子，還是葉小釵。

「值得嗎？」

「不用說也值得，那麒麟穴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穴，佔盡地利風水極佳，可庇己庇子庇親庇友……」愈說愈覺得不對勁，最後心虛哈哈一笑帶過：「是你那個師兄的問題，不是麒麟寶穴失靈。」

澹然淺笑。「吾問的是，與他結識值得嗎？」

聞言，長眉藥師賊眼瞇瞇，鬢側鮮明黥記教彎曲笑弧壓擠出褶皺，耐人尋味的笑聲溢出哽塞喉間，如遭巨岩覆壓般地悶沉，卻是這方靜謐無回應的空間裡，僅有的清晰聲響，深入淺出，悠悠盪盪。

原以為不會得到回應，不意竟等到預期外的答案。

「他的心，是塊拼圖。」停步落下孤燈前，長眉藥師的嗓音如暗夜流星劃過黑幕，割破寂靜，剝離後赤裸裸袒現的是，自己早明瞭於心卻不願承認的知覺。

＊＊＊＊

他叫談無慾，而他，叫素還真。

「吾自有分寸，毋用操心。」不自在地清清喉嚨，秀頰因對方暗藏於話裡的關懷而赧霞滿佈。

凝視月才子俊逸的容顏半晌，白髮劍者心有所會，劍氣再發。

（吾相信你。）

看著地上斗大的四個字，字字如針如釘牢牢扎盡心坎，換來的不是鮮血淋漓的千瘡百孔，卻是開天闢地的劇烈震撼。一股滿盈胸臆的騷動不住竄往四肢百骸尋找宣洩出路，最終化為兩泓熱泉儲積在凹陷眥眶內。

簡短的四個字，他等了近百年。『失而復得』的信任比『曾經擁有』更讓他難以自持。

「原因？」語尾抖顫，神情泰然。

（因為吾了解你。）

「……是嗎？」嘴裡默讀著白髮劍者的回覆，月才子神色微露迷惘，似浩瀚星海裡的一葉孤舟。

（曾經。）

曾經…盯著這個答案，月才子發楞良久，思緒飄回潛伏的時光渦流裡，往渦流源頭徐緩溯去。

離開天下圓後，他漫無目的地遊蕩各處，每每坐落客棧稍事歇腿時，耳邊總會掠過往來席客的涼言涼語。

他們並不認得他，但他們認得『談無慾』，認得『素還真』，認得擺在天秤上永遠傾向某一方的兩個名字。

聽在耳裡，那些苛刻的閒語並不特別傷人，因為有些時候，儘管是被視為中原砥柱的『素還真』也會被指摘得狗血淋頭，一會兒漢奸一會兒惡鬼地褒褒貶貶。

人心，比武林更加瞬息萬變。

以致，對『談無慾』的種種評價，於他自然也僅如一圈漣漪，波起復平爾爾。

在他跌落絕望谷底時，他不自覺地踅回曾屬歐陽世家統轄的舊址。故地重遊，多的是物換星移的慨歎，少的是故人熟稔的面孔，該亡的已歿，該存的……已遠。

迎面踱來一低首趕路的青年，夯不啷噹地撞上自己，失神下腳步踉蹌而倒。青年見勢，直喃『對不住對不住』地伸手扶起他，辨清他的相貌驚訝大喊：「談無慾，你是月才子談無慾是不？」

納悶地歪斜著頭：這年頭，還有人識得他？

起身拍去衣褲上的草屑，他應了聲『是』，而後默等接踵將至的辱罵與嘲弄。

來吧來吧，吾已掏淨耳朵預備洗耳恭聽。

「真的是你？太好了，這麼多年後，我總算可以履踐祖父的遺願了。」

青年拉著不明就裡的他，兩人一同回到青年居住的大宅院，青年囑咐僕役替他換套乾淨衣裳，還準備一桌豐盛佳餚款待他。「恩公就住下來吧。」

聽著陌生的稱謂，他心裡惴惴然。青年像是看出他的疑惑，便將事情始末細細交代。青年祖父原是受盡歐陽世家欺凌的可憐人，其父母親友被歐陽組織利用後全數慘遭滅口，獨留他苟延殘喘。

「祖父常說，多虧素還真和談無慾的合作，才能顛覆龐大的歐陽世家，拯救生民於魔爪肆虐。」

他笑了笑，復扁扁薄唇。原來還有人記得他對武林的付出，只是……「後來…一切都變了。」許是青年祖父遠離塵俗隱居，才會對武林之後的局勢發展一知半解。

變了，大局變了，情誼也變了。

「變了？」青年不甚明白他落寞語氣的箇中曲折，倒是近日行跡江湖，多少耳聞一些傳言。「傳言不可盡信。祖父跟我說，他與恩公曾有一面之緣，他說，恩公的眼睛靈澈清澄，是心正而堪委大任之人。」

摸摸自己失去靈采的雙眼，指尖顫顫然。

曾幾何時，他的眼睛由透淨的活水轉趨為混濁的死水？

「曾經，吾也了解你。」卻不知從何開始，他逐漸不懂對方。

（當你離自我愈遠，別人就離你愈遠。）

「別人…也包括你嗎？」當月偏離軌道迷失自我，就連日也無法掌握。然後是，月不再懂日的同時，也阻絕了日親近月的門道，後來素還真所說的每一句話，所做的每一件事，他都不再視為理所應然。

曲解日之前，是月的自我曲解。

（不至於全然不懂，但吾束手無策。）愈是在乎，愈無法心平氣和地思索解決之路，只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將兩人的關係帶往極致的冰點。之後無忌導出他的全身功力，自己只希冀他從此歸於平凡不再涉足武林，這是那時分身乏術的自己唯一能想到的，保護他的方法。

「呵…難得你會如此坦率。」換作先前的他，必又將此番話歪曲成對方的惺惺作態，然而此刻，他卻毫不質疑對方的誠意。

（彼此彼此。）溫柔的月色投映在白髮劍者冷颯的行裝上，嚴肅的紫黑色澤滲出一點一點暖黃，和劍者唇邊噙著的那抹笑，一樣醉人。

洗盡鉛華，沉澱雜緒，宛若重生後的靈台清明，使月心不再彆扭。他是徹底脫胎換骨重生了，那他呢？

「聽說…重生之路難行？」

走遍萬水千山，他找回最初原始純粹的自我，在經歷至穢至陰的淬煉後。那麼，一縷枷鎖滿身的靈魂，又該經歷何種磨難，方能重回滾滾濁世？

有時候，他不禁要覺得，他與他的名字是一種反諷，他們戮力一生追尋那樣的境界，卻總是往與之背道而馳的方向蹣跚行去。

他叫談無慾，而他，叫素還真。

轉章

細雪飛，孤燈孤影孤雨飄
憑欄眺，白嶽白湖白鬢揚

落下孤燈終年皚雪紛紛，天地蒼茫迷濛霧霜悽悽，不適合療傷養息。落下孤燈主人如脂凝膚欺霜賽雪，似冰凍萬年的玻璃美人，可惜性子亦同冷豔絕容一般，冽如臘月寒氣，冷僻孤傲，十足十與其坐擁之地名相得益彰。

「吾說羽仔，好歹吾也是重度傷患，有需要擺那種臉色給吾看嗎？」趁冰山美人轉身調整胡琴之時，長眉藥師偷偷卸去披覆身上的氅毫大褂。

「慕少艾，別怪吾沒警告你，你若是脫掉那件外褂，後果自行負責。」

這樣他也看得到？背後長眼睛不成？「呼呼，藥師吾受的是刀傷，不是風寒，給吾蓋這件是想熱死吾嗎？」

「旱魃這刀傷筋錯骨，使你真元體力流失殆盡，嚴雪寒氣趁虛而入，有害無益。」回身按住藥師蠢動的手，羽人非獍重新替他披好長褂。「談無慾和秦假仙已出發向醜俠商借隱形衣，相信不用多久就有消息，你就認份一點。」

「唷唷，到底是你是大夫還是藥師吾是大夫？」羽人說得頭頭是道，長眉藥師一時竟無詞反駁，不禁感嘆：他藥師自詡舌燦蓮花，今日竟栽在一隻猛禽嘴上，嗟乎！

「醫生人通常死於大意。」一句判生死，藥師含恨。

「唉呀呀，羽仔，你這句話真傷吾心……嗯？」

「放鬆，吾替你導氣活血，你會舒服點。」

失去血色的唇畔牽起溫笑。「呼呼，還是瞞不過你。」只消稍靜須臾，慕少艾便感兩團真氣在體內互沖，一道至邪至寒，一道如焰烤燒。屬性迥異的兩團氣流角鬥廝殺的後果，就是排山倒海捲浪而襲的椎心劇痛，他只有藉著不斷說話來分散自己的集中力，順勢掩人耳目。

可羽人非獍卻不比談無慾，自己的一舉一動所思所念很少逃出這個悶葫蘆的掌握。

「所以以後再有雷同狀況，就別做困獸之鬥。」

以後？他是在詛咒他還是關心他？嘆笑，慕少艾收攝心神，背後從羽人厚掌渡入不絕溫流熱源，熱源漫流四肢心脈，中介入兩團僵持對峙的極端氣團內充作緩衝，逐漸地，慕少艾蒼白玉顏淺溫紅光回染，唇色紫黑趨淡。

「好囉好囉，人罵也給你罵了，損也給你損了，便宜佔盡後再端這種臉色可就說不過去了。」體內竄騷真氣甫緩，長眉藥師不改多舌本色，繼續絮絮叨叨窮嚷嚷。

不搭理藥師，羽人逕自取出長攜左右的胡琴，悠悠暢暢拉將起來，金弦慢洩哀柔轉音，雙唇緊抿頗作沉思。

「你是來得巧，何必耿耿於懷？」心知羽人猶介意救援遲杳，慕少艾長眉聳聳，賣乖地道。

「為什麼不躲？」

「躲什麼？」

「旱魃的刀，你分明有能力躲開。」

「呼呼，羽仔，你當藥師是神嗎？說躲就能躲？別聽談無慾亂嚼舌根，他是故意藉機回報的。」不過就小提兩下他那滑頭師兄而已，呼呼。

「他什麼都沒說。」

「那你……」

搶一步回答。「猜的。」依然簡短性格得很。

「沒憑沒據，瞎猜。」

「吾太了解你了，如果不是刻意，避不開殺招的原因只有一個-----你分心了。」在對戰強悍如山的魔君時分心？「為了何事？」

羽人半闔眼眸的姿態祥和恬靜，但藥師心知肚明，唯有據實以答才能卸除好友心中的塊壘。「當時，旱魃對陣談無慾，談無慾祭出長劍『鳳嘯九天』龍吟逼敵……」

「吾知曉了，」出言制止藥師一長串預備『模糊焦點淡化罪行』的推衍之詞，羽人下結論：「你擔心談無慾而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他身上，以收及時守護之效，卻忽略了你自身安危，等到旱魃的刀劈向你，才頓時回神抵擋。」一秒的誤差，對旱魃此等不世高手已然綽綽有餘。

「呼呼，他若出事，吾就愧對崖下那人。」

聞言，扯弓素指收攏，羽人沉問道：「素還真？比輸是事實，你之於他有何責任？莫非……」利眸流轉璀璨，掃向一臉苦色的慕少艾。

「呵呵，別莫不莫非了，那場比試只是幌子，他是硬被我趕到崖下去的。」

「為何？」語出，心思輾轉溯至兩人初逢之日，眉峰隆凸。「江湖無盡期。」

「問這話可傷了，你吾有這麼不熟嗎？」認萍生，他另一個名字牽涉的不只是一段過往、一個秘密組織，還有另一個不屬於光明的自己，和一條因他無辜受苦的小生命。「正因無盡期，總有再入時。」

「退則退矣，何苦？」

「羽仔，那你又因何脫離罪惡坑？」

羽人默然片刻，低道：「你吾的情況不同。」

「確實有別，卻都是為了贖罪。」

「慕少艾─」素來溫文的臉龐因敏感話題而展露慍色。

「別兇別兇，」藥師一改平日吊兒啷噹的浪蕩樣，金瞳綻出一抹憐惜與柔情。每人心底都有一處不可碰觸的暗黑陰影，所以當孤獨缺挑釁言起之際，自己才會疾言厲色地喝止他。「吾提起此事不是要讓你難過。」

「有些罪贖不了，」良久，待情緒趨於穩定後，羽人慢道，語氣充滿疲累。「注定背負一生。」他無法決定自己的出身，卻犯了讓自己永無翻身的滔天惡罪。與生俱來的帶罪者，有誰比他更適合罪惡坑這罪惡淵藪之處？

「贖不了你還是想贖，罪惡坑侷限不了有翅膀的人。」

「翅膀是遙不可及的夢想，終要向命運俯首稱臣。」

「哎呀，羽仔，你言行不一。」

「倒不如說藥師比吾來得有勇氣。」他身是飛離罪惡坑，卻找不到讓心自由的方法。

「藥師吾的勇氣何嘗不是無數個日夜煎熬錘鍊而成的？」人往往最難面對的，就是自己。每逢夜深人靜攬鏡自照，如何不教鏡中的可憎面目駭得無眠？「一味退縮徒使機會流失，踏出面對的第一步，勇氣便不速自來，不論這條路的終點是好或壞都得走，這是贖罪的代價。」

「是你對阿九的心態？」

「一半一半，吾虧欠他的，一定得償還。」

「另外一半？」

「另外一半是屬於認萍生……」和南宮教主及翳流的恩怨情仇。「再入江湖不只為贖罪，也為……」

「重生。」

「呼呼，不愧是羽仔，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認定了就算。」只要翳流存在一天，『認萍生』的印記就如同他鬢側的黥號一般，烙膚刻骨，如影隨形。「就像你練成六翼羽翼一樣，吾也渴望重生。」

「既是如此，就該顧好自己。」

「耶～怎麼又繞回原點？吾都解釋了，談無慾是素還真的寶貝師弟……」

「你不也是他的好友？」

「且慢且慢，誰是他的好友？那是他自己厚臉皮亂說的，藥師吾不承認。」

「不是好友你何必在乎他的感受？」

「嘖嘖，羽仔，你就不能稍微禮讓一下吾這個病人嗎？」非得踩他語病不可？「因為他是受吾之託才讓出琉璃仙境到崖下隱居，談無慾若出差池，藥師吾豈不是眉角全失？」

「所以只要他師弟沒事，你怎樣他都無所謂。」

「是這樣理解的嗎？」長眉藥師沒好氣地翻翻白眼，下意識地欲從懷袋取出水煙桿，摸空之際才猛然憶起水煙桿早被眼前這傢伙沒收了。

「你的話聽起來就是這個意思，你也說了，你和他並不是朋友。」

「羽仔，你今天話特別多，而且句句話外有話。」

「你也可以像平常那樣，東彎西繞含混過去，吾不介意。」

「哎呀，真恐怖，這句『吾不介意』真叫藥師汗涔。」作勢拍撫胸口，引來羽人唇邊若有似無的笑意。

注意到羽人的表情變化，慕少艾坦然道：「他那個人失去太多。正因吾和他是朋友，又恰好藥師吾心思縝密非常了解他的脆弱，所以無論如何，談無慾不能在吾面前出事。一來談無慾未戰魔君前已負傷在身，吾自然多留神於他；二來吾若真有萬一，至少面對那人眼淚的不會是吾，你也知道，藥師吾生平最怕看人掉淚。」

「失去太多？」

嫣然一笑，慕少艾步下階梯，彎腰拾取枯枝，在地上畫出一個大圓，再將大圓切割成一塊一塊小拼塊。

「你畫什麼？」

未答腔，將枯枝停佇於圓內一隅分割出的小角落，慕少艾於其上刻了個『慕』字。「這是吾，這是一頁書，這是葉小釵，這是素續緣，這是談無慾，這是舒石公，這是憶秋年……」密密麻麻地，每塊小拼圖上各刻劃一個人名。接著，在已逝的人名拼塊上打了一個一個叉形記號，再將打叉的拼塊抹平。

「圓不成圓。」羽人擰眉。就連基本的圓形輪廓都辨識不清。

「這殘缺的圓就是他的心，素還真注定擁有的多，失去的就多，即使重生，也拼湊不回一個完整的圓，永遠…缺了這麼一角。」稍頓，噓嘆，長眉藥師臉露希罕憂色。「幸好那刀是砍在吾身上，否則以談無慾受損的功體恐怕吃不消。別擔心，吾有自信逃過死神的追捕。」

「吾只要你記住，若是你恣意妄為，吾一定照三餐哭墓給你聽，讓你地下也良心不安。」

「唷唷，羽仔嗆聲，藥師驚驚。」丟下枯枝起身，慕少艾挨近羽人身畔，假意腿軟一倒。

「慕少艾─」身形瞬挪，飛快接住頹軟身軀，鼻間竄來一股清淡藥香。

「吾倒是不介意，」抬首於羽人耳側輕喃吐氣。「聽一隻猛禽哭墓。」

懶得再聽長眉藥師氣死人不償命的瘋話，羽人非獍垂首欺唇，如獵鷹之疾準，掠奪兩片柔軟，以行動封嘴。

合章

「咳…咳……」兩聲輕咳打斷情意正濃的兩人，引來兩雙美目注視。

「唉呀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難為談兄了。」見來者頰生紅澤，顯然極不習慣此間曖昧情潮，長眉藥師掩唇偷笑揶揄道。

「別理這個無聊人。」羽人非獍清瞳朗朗，扶正幕少艾纖軀，轉而詢問道：「敢問隱形衣借取一事進行得如何？」坦蕩態度不挾半點忸怩。

「在此。」羽人非獍自然無偽的舉止沖淡談無慾的尷尬，豆沙色朱唇輕揚，取出向醜俠借討的隱形衣交與羽人。

「感謝閣下相助。」

「哪裡，吾尚有事，請藥師『安份』養傷，吾擇日另行探視。」

「多謝月才子關心，再會慢走不送，下次來請選對時機。」

「告辭。」匆匆行禮而去，好不容易淡褪的紅雲再次佔據頰側。

「慕少艾─」英挺眉宇散發不認同的訊息。

「沒辦法啊，誰叫他的反應這麼有趣。」嗯嗯，他愈來愈能體會素還真的心情了。「耶耶，羽仔你在做什麼？」沉浸在自我世界裡的慕少艾，忽感一雙鐵臂紮實攔腰而來，下一秒自己便雙腿凌空，讓人打橫抱起。

「抱你回亭。」

「不用不用，才兩步路而已。」慕少艾扭動身軀掙扎著掙離羽人結實溫暖的懷抱，揹他他姑且能當騎乘免費人力車般盡情享受當懶人的樂趣，但要他像個姑娘家被人『捧』在懷裡……那可是大大有損他男性尊嚴。

「藥師吾沒這麼嬌弱……」

尾音倏然中止，因一條冷峻身影。亦察覺第三者氣息的羽人非獍轉頭看向來者，頜首道：「閣下有事？」雖不清楚白髮劍者的背景來歷，然劍者氣度軒昂、眉眼方正，更與自己一同摒退旱魃，使羽人對他的好感直線上升，詢問的口吻十分客氣有禮。

（慕少艾之傷。）閃閃劍氣凌厲劃雪。

「方才談無慾已借來隱形衣，待入水晶湖浸泡數時辰即可痊癒。」渾然未察懷裡人兒拼命將絕塵臉蛋往自己衣袖裡藏的怪異舉措，羽人非獍誠實答道。

白髮劍者偏首思忖，半會兒，劍氣又發。（請藥師傷癒後，前往萍山探望劍子，另外，這是大還金丹，有助活絡氣血，對藥師復原養身頗有裨益。）掏出鏤金絲白玉瓶交給羽人，雙手一揖，白髮劍者消逸無蹤。

人走後，慕少艾才抬起頭，瞪著雪地上那兩排龍飛鳳舞的字跡。

「那名劍者似乎和你很熟，還專程問候你的傷勢。」他以為，那人的焦點是談無慾。

「還好，見過幾次面。」掙脫羽人懷抱，慕少艾皮笑肉不笑地邊回邊踏階而上。劍子果然在萍山，去水晶湖前先拐個彎替他接臂好了。

「那他挺有心的，還送藥給你養身。」

接過羽人丟來的白玉瓶，慕少艾看了一眼，搖頭暗喟：羽仔，這回藥師真給你害慘了。

這味藥丸真正的功用是壯陽補精，乃是當年素還真不夜天一夜留情後，自己特地送去琉璃仙境給他的祝賀禮……就知道那傢伙愛記仇。

這下讓他瞧見自己那副丟臉模樣，怕是三年也不夠他調侃。真是千算萬算，算不到捉弄某人的現世報來得如焉神速。

※　　　　　　　　　　　　※　　　　　　　　　　　　　　　※

吐出一口黑血，談無慾手撐幹枝，喘息不已。螣邪郎偷襲利箭穿筋透骨，牽引舊傷，方才一場惡鬥，更是耗盡他僅存內元，冷汗不住自全身毛孔沁出，勉強穩住紊亂心脈，他氣沉丹田，運功調息。

驀地，冷竣劍者挾風翩至，見狀，以旋流般迅疾之速，將人捲離現場，前後不過眨眼光景。

『聽說…重生之路難行？』地火焚，天雷殛，逆天睨天，刑責難除。
（捱得住。）

睜眼四望，四周一草一木皆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景象，他帶他回到無慾天。

劍者催動真氣替他去除體內瘀血，復採集烏盆草、覆香子等十餘種藥草，磨成藥汁塗敷箭傷傷口。

（感覺如何？）

「捱得住。」倚靠床柱，談無慾眼神飄忽游移，總在即對上白髮劍者碧瞳的前一瞬，巧妙避開。

（現在旱魃視你為首誅目標，大意不得。）

「你的危機不比吾少，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語畢，別向暗壁的臉，隱含一絲賭氣。老實說，他聽不慣對方『諄諄善勸』的語調，即使那是出自關懷的善言。

聞言，白髮劍者起身，推開門扉步離。耳聽開門聲，談無慾訝異地瞥向門口，呆愣地目視劍者遠颺背影，兩片薄唇掀掀，似乎喃唸著什麼，卻無聲響。

就這樣離開？無神大眼緊睇那扇門扉，恍惚。

不知過了多久，緊閉門扉再度開啟，劍者端著藥碗輕步挪近。照舊是，發愣的一雙大眼凝視著逐漸逼近的那張臉，胸口隨不斷在瞳孔內放大的人影，加快鼓動頻率。

（喝了它。）劍者沉穩的眸迸散不容推諉的堅定。

接下藥碗，談無慾依言擰眉喝掉藥汁，復茫然地望著白髮劍者，深深地，望進那雙深邃秋水中。在他掩門而離的霎那，他一度以為，他又要丟下自己，就如當初他眼看自己日益陷足泥淖，卻未思拉他一把任由他墜入不見五指的暗黑……

他曾為此生恨，為此質疑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直到後來，他想起那人向來拙於處理情感的一面，才徹底釋懷。

然而，或許是曾有過的恐懼太過深刻，他掉頭離去之際，恐慌即如附骨之蛆，寄生蔓延百骸。這股恐慌在劍者二次推門而入時，消弭無蹤。腦海無預兆地響起顛沛市井時，偶然聽到的一段對話。

『聽說要擊中覆天殤身上的三大死穴才能順利毀滅他，而且順序還不能顛倒。』

『是哪三處死穴啊？』

『肩頭、腰部、腋下。』

『喂喂，那素還真是用哪些招式擊中覆天殤死穴的？』

『好像是八卦迷蹤步、明聖劍法和百氣寒霜指。』

『錯了錯了，最後一招是素還真由嘴巴吐出真氣出奇致勝的，他那時四肢俱斷，哪來能為施展百氣寒霜指……』

剩餘的閒話他已無暇細聽，自那之後，他的腦中便不時浮現一幅情景。

炙烈火舌包圍的熔熔火山巔頂，一道仙影使著明聖劍法，一個人的明聖劍法……會不會太過孤單？

（吾帶你去一個地方。）說話同時，白髮劍者不顧談無慾抵抗，揹起他往一處幽僻溪流飛踏而去。

清泉漱石，激盪三尺涼澈水花，天藍映瀑，幻化七彩絢爛。白髮劍者偎近泉溪，將談無慾輕輕放入冽涼冷泉內。

（這裡的泉水有癒合傷口之效，不過凍冽侵體，不可久浸。）

「素…你要去哪裡？」見白髮劍者身形欲動，談無慾情急下脫口而問。

（馬上回來，等吾。）見談無慾一臉懊悔恨不得咬掉舌頭的表情，白髮劍者唇角斜揚，留下一道訊息後化光散跡。

※　　　　　　　　　　　　　※　　　　　　　　　　　　　　　※

入夜時分，月華籠罩大地，映襯月才子秀麗清顏更加脫俗不染凡瑕。月下，一卓傲身影巍巍而立，白髮迎風飄飛似肅穆鬼神，走出背光陰暗處，俊逸絕容化去周身冰露。風塵僕僕趕赴落下孤燈確認藥師已順利進入水晶湖療傷，劍子也已接臂完成，再回隱蔽溪流處時，已是月兔高升之刻。

白髮劍者手上，較白晝離去時，多了一包梅菓子。

靠近閉目養神的談無慾，白髮劍者對上他清澈大眼。（有事耽擱晚回了。）伸手探探談無慾教夜霜凍涼的嫩頰，白髮劍者蹲低身子，這次，談無慾毫無反抗，乖順地趴靠在劍者寬背上，讓他揹回無慾天。

劍者寬闊的背部傳來陣陣暖意，熨暖他受涼薄頰，即使隔著一層衣物，他仍可依稀聽見耳邊徘迴著劍者規律的心跳聲和血液流動的淙淙聲。

他是活生生的人，這個事實令他安心。

將談無慾安置於床榻，白髮劍者取出梅菓子遞給他。（喝完藥後吃一顆，可消除苦味。）

他還記得？自己其實很怕湯藥殘留舌尖的苦澀味。

「為什麼？」拽著那包梅菓子，談無慾低聲問道，聲如蚊蚋。

沉默意謂不解。

「為什麼…要用明聖劍法？」明聖劍法需要日月合璧方能發揮最大威力，生死關頭，他為什麼要出此招？那時的他，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使用此招？

（這是吾倆的成名招式，為什麼不用？月消沉，日昏蕩，日月雖不同軌，其光也相成。）他一直在等他的回歸，即使無能遏止月的脫軌，日的身邊永遠替月保留一個空缺，無人可替。

「你…」激動地口不成言。直到此刻，談無慾才正視內心深處早已體認到的事實：素還真從沒丟下任何人，不管是黎民還是自己，就算失去性命，他也會逆天重返濁世。真正捨棄關山相依的日月情誼的，是月；放日孤軍奮戰的，也是月。

（日月一片天，其實談無慾的世界不只有日的存在，還有另外半邊天。）月也有屬於自己的淑世理念，因而忍辱負重無悔無怨。

他們的名字不是負累。『無慾』非真正無慾，而是將蒼生所慾視為己責，天縱英才，自有責任渡己渡人；『還真』亦非出世可臻，寄皮囊於濁世，弘善願、窮己力，性靈淨從穢出，超脫凡俗凡慾，蜉游天地，還樸歸真。

其間之路也迢迢，其間之道也艱險。
重生須浴火，入世必磨難。

（好好休息，接下來還有硬仗要打。）

「……多謝你。」梗芥已除，誠摯謝意自然流露。

微頜首，劍者踏月歸去，談無慾目送瀟灑黑影，煦笑緩現。

現在他還說不出口，但也許，有一天，他也能笑著與他分享，他所經歷的萬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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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琅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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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2.21 萬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