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 01.09 短篇小說﹝贖罪﹞ 內含吸血鬼情節，不喜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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弒天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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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

樓主發表於: 2008-01-10 0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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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 短篇小說﹝贖罪﹞ 內含吸血鬼情節，不喜勿入

不算短的短篇小說= =//// 第一次寫小說耶，傷眼抱歉。

吸血鬼之所以被人們畏懼，是因為沒有人相信他們的存在。_____《卓九勒伯爵》

　　「......現在時間已接近午夜，我是ＤＪ小玲，各位聽眾晚安，我們下次再見。」收音機傳來了今天的最後一聲問候，奈特‧布勞恩瞄了瞄車上的電子鐘，嘆口氣，向前望去，路上幾乎已經沒有甚麼人車，只剩下他和一輛紅色的小轎車在郊區的街道上行駛，月光輕輕灑在路旁的人行道上，而街燈也彷彿回應著，射出絲毫不刺眼的光線。右手離開方向盤，奈特關掉收音機，強打起精神，駛過最後一條街口，轉個彎，總算望見了那熟悉的獨棟紅磚公寓。停好車，奈特哈欠連連正要轉開門鎖，卻被一聲突來的轟然巨響驚得一跳。猛然回頭轉向聲音的來源，只見原本好端端駛在前頭、那輛紅色轎車像是被猛烈撞擊，已經扭曲變形的車身癱軟在路旁，而從對街衝出、撞上它的灰色卡車一個打滑，沒有理會那刺眼地亮著的紅燈，和被彈出車外的渾身是血的年輕駕駛，被撞凹進去的引擎發出了幾聲徒勞無功的悶響，看樣子，那司機是想要強行發動逃離滿目瘡痍的十字街口。
　　奈特杵在這衝擊性的車禍現場之前，像是也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般愣在原地，停在半空中的鑰匙尖端離鎖孔只剩一點點距離，卻沒有再動作。視線從昏迷的駕駛轉移到那引擎正冒出濃煙的大卡車上─那肇事司機從打開的車門探出頭來心虛的四下張望，視線被電話亭擋著，恰好沒看見奈特，手上握著個被昏暗夜晚遮蓋住的東西，跳下車，走向躺在地、昏迷不醒的男人。
　　左手反射性地往口袋一伸，奈特發著抖握住冰冷的手機外殼，火速按下報案電話，在要接通的瞬間，奈特終於看見，那卡車司機手上拿的東西......原本疲倦的身軀和渾沌的大腦在看清的霎那再次清醒，念頭一閃，他沒再多想就丟下笨重的公事包，手機也從他濕冷的掌心滑落地發出小小一聲脆響。事態緊急，奈特知道自己的行為實在衝動魯莽，但人命關天，他不顧一切衝向一站一躺的兩個身影，硬實的皮鞋底打在柏油路面，急急的腳步聲逼近那臉龐逐漸清晰的卡車司機。斗大的汗珠隨著加快的速度滑落，厚重的眼鏡也為之輕輕晃動。奈特在看見那司機竟對著受傷的男人舉起手上的物品時，不禁低咒一聲。　
　「是槍！那傢伙要殺了他？」放慢腳步，奈特對著那高壯的人影一聲大吼：「先生，你在做甚麼？」
　　聽見了喊聲，面容兇惡的司機扭過頭來，左手附上槍身，動作熟練上了膛，槍口迅速朝上指向奈特。
　　不料奈特的動作更快，大手伸出抓住槍身，轉朝向地面打中卡車輪胎。槍聲響起，奈特暗暗希望能夠吵醒睡夢中的鄰居住戶，但在那之前，自己得拖延時間。他對著濃眉大眼的漢子就是又重又狠的一拳。疼痛讓他的臉部嚴重扭曲，更讓他鬆了手使槍枝落地，奈特順勢踢到對街街口，不再讓他有機會撿起。
　　那人大怒，嘴裡操著粗話，想要回敬奈特一擊，但他動作稍嫌遲緩，奈特輕而易舉的閃過，他更加確定來者不善，再沒有顧慮決定給那粗魯的人一點教訓。側身繞過對方正面，奈特使出全力將他撞倒在地，反扣住肥短的雙手跨坐那人在背上，經過一翻折磨，終於將他制伏。
　「呼....呼.....」那司機不斷掙扎，想要掙脫奈特看似瘦弱無力的雙手。
「這次栽在我手裡，算你倒楣！」奈特對著黝黑的後腦杓罵道，「警察馬上就要來了，你最好安分點！」
「放開我！你這噁心的小白臉！」壯漢勉強扭過頭來對著奈特不屑的啐道。
奈特聞言冷笑一聲，「真是學不乖......」右手一個用力將油膩粗大的手臂往再上彎了彎，滿意的聽到一聲哀嚎，「現在誰才是沒用的混帳啊？」
　　眼前忽然一亮，有台黑色轎車緩緩從對面駛來，車燈在一片黑暗之中更顯刺眼，奈特起身，惡意的踩了踩還在不停咒罵的漢子，準備起身讓警方來接手。抬起頭，便有個冰涼的口子便抵在自己額上，奈特心想不妙，好不容易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將頭部維持在４５度角，直勾勾望著前面陌生男子的西裝褲角和黑皮鞋尖。眼前的男人卻沒有在動作，奈特無意識地翻了白眼，終於將雙手向上舉起。
　　「離開他。」奈特無奈聽命，膽顫心驚地向後跨了兩步，仍半彎著腰感覺到槍口離開自己的皮膚。「轉身。」他照作，站直了身面對漆黑的牆，一邊想著自己可能的下場。被腦袋開花死在竟沒有半個人出現的格里斯街上？還是被那漢子的同夥綁在車後拖行好幾公里凌遲致死？奈特苦笑，暗暗佩服自己的想像力竟沒有危機意識。
　「奇克，你真夠窩囊了。」槍口仍然指著奈特，冷漠的棕髮男人口中吐出輕蔑的字句。「連他都解決不了，還被打成這樣。而拖拖拉拉的結果就是到手的垂死獵物竟然飛了。」腳踹了踹仍撐著地欲爬起、低聲呼痛的男人，奈特隱約看見影子轉身走向敞開的轎車門。
　「臭小子下次別讓我看見了。」奇克回過頭對著仍半舉雙手的奈特吐了口唾沫，低聲罵道。
　「那就多指教了。」奈特不甘示弱，語氣充滿挑釁意味。旋即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音，心裡暗自驚訝。
　　耳邊突然傳來了邪惡低冷的嗓音。
　　「你以為我會放過像你這樣，”重要”的目擊證人？」
　　一聲槍響，奈特登時覺得胸口氣息凝滯，低頭望見胸前多了個透明窟窿，汩汩流出鮮紅血液。身體逐漸麻木沒有甚麼知覺，頹然往前一倒。奇克趁他倒下，衝上前來狠狠地補了一腳，清脆的一聲像是骨頭碎裂的聲音，但奈特幾乎感覺不到痛了。中了槍之後難道都是沒有感覺嗎？背上的傷口還在不爭氣的流出鮮紅血液，奈特只感到一股排山倒海而來的恐懼。

....我才二十六歲耶.....我還不想死阿....

　　臉往右邊一傾，見那原本應該躺著受傷年輕駕駛的位置只剩下一個人型的血圈子，周圍也沒有留下腳步般的滴滴血印，有如憑空消失一般。不過從那人的對話聽來，能讓他脫離那夥人的魔爪，自己也就無所謂了，他看來和自己一樣年紀，怎麼能讓他們輕易毀去年輕的生命？寧靜的街口轉角只剩下一條垂死的靈魂在街燈微弱的光芒下逐漸失去意識，而奈特聽見的最後一點聲音是向著他踏來、像是生存希望的腳步聲。
　　在奈特面前停住腳步，穆爾卡蹲在昏迷的男子面前，歪著好奇的臉龐，右手向男人漸無血色的肩頸伸去。雖然停了心跳但還有點溫度，穆爾卡想著，空著的左手摸著自己蒼白的臉頰，同樣是死去般的冰冷，卻更像是某種族群之間的認定。穆爾卡邪佞的暗紅色雙眼在月光薰染下更顯詭異，他張開嘴，露出兩排森然利齒，閃電般咬上奈特的頸間。
　　雖然血早就快流光了，實在有點不過癮，但穆爾卡不減興致，他心裡暗自竊喜，不僅是因為不用動刀便能得到新鮮「糧食」的機率實在難得、最近生活拮据，能省則省；何況他才目睹的這場車禍，死去男人的行為是今晚正義的表現，更是布勞恩家族的最後一位人選，即使丟失了一次回復力量的機會，他還是有機會彌補的。
　　須臾，穆爾卡站起身，留下兩個小小的齒痕。低頭望著正在緩慢恢復心跳的奈特，他按耐住想要縱聲狂笑的念頭，拍動背上如蝙蝠一樣的薄膜般的黑翅飛離地面，他決定要耐心等待那原本懼怕的第一道陽光射出。血液落喉順著食道下滑，那股莫名強大的「氣」使他再也感受不到對光的害怕。昏暗了太久，他想要知道，究竟陽光是怎麼個溫暖？怎麼個刺眼？
　「我給了你吾族千年來永生的執著，並實踐了給予死神的承諾，於是我不必再害怕日光與人世間的正義之氣，不必再晝伏夜出，從此打破千年的罪惡詛咒！」

鬧鐘鈴響，奈特右手胡亂一揮打中開關，起身揉揉雙眼，才剛要把夢境回想，腦袋又忽然一陣空白。奈特坐起身，有些無力的捶了捶皺摺的棉被。
距離那場詭異的車禍已有兩、三個月，本以為自己早該進棺材，卻沒想到自己再醒過來竟然沒有在上帝的身旁。不只是他不可思議，所有加護病房裡的醫生護士對他那強烈的生命力都嘖嘖稱奇。到達醫院時，奈特身上除了左腳骨折之外並沒有任何足以致命的傷口，而背脊上原本應該有的槍傷，現場彈殼都沒找到了，身上也只留下一小塊暗褐色的傷疤。而警方到場時不僅不見肇事司機，卡車的車牌也被人撿走，後來在不遠處拾到車牌卻只證明這是部贓車。他們只看見昏迷在地的奈特，沒有他口中所謂的「另一名受害者」離去或受傷的痕跡(對於這點奈特可大大的鬆了口氣)。而現場的指紋，除了少數幾枚可以辨認的全部確定是奈特一人之外，其他皆被抹去。至於奈特最感納悶的「為何沒有任何人聽到那巨大的撞擊聲」，原因竟是那裡恰好是在新落成的社區街口，房子都還是未售出的空屋，整晚當然都沒有人目擊經過，還是直到清晨送報生路過才報了警哩。
　　「你命夠大，」奈特想起他在出院時，醫生們給自己的一個笑容，鼓勵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但運氣可不是每次都有，下次小心點。別忘了下個禮拜五再來複診。」
　　公司裡的人對奈特的遭遇萬分憐憫。
　「你說你根本就不是被撞的那個？那你斷手斷腳是斷辛酸的啊。」奈特工作的事務所負責人華特‧史蘭傑的嘲笑聲從電話那一頭傳來，奈特下意識地聳了聳肩，反正從來也沒人相信過，說：「大哥，別再挖苦我了，我明天就去上班。」
　「不，」華特正色道，「我把要處理的文件寄到你家去了，你腳還不方便，別過來，弄完之後視訊通知就好，讓你帶薪休假個幾天。」
　奈特嚇了一跳，結結巴巴的說：「老、老闆......我、我這怎麼好意思？還是別─」
「閉嘴，快去信箱拿東西準備上班吧。」奈特要再開口，電話卻早已掛斷。說是我疑神疑鬼、自以為是罷了，奈特心想，除去那些總再醒來之後想不起的夢，我究竟又是甚麼時候運氣這麼好了呢？

　　天氣漸漸轉涼，社區公園裡的楓樹也轉紅，隨著風勢飄過柏油路面，原本沉重的黑色頓時染上了一點緋紅，好看極了。脖上繞著方格子圍巾，奈特拄著柺杖，走在午後的西格街。眼神沒有遺漏掉任何一片落地的紅葉，附近空屋雖然也漸漸地有人搬入，卻仍然沒有甚麼行人，長期下來，他也終於能夠接受這種白天的寂寥。
　　這週是律師事務所的年度員工旅行，自己卻因為腳傷還未復原，只能默默放棄這五天四夜遊。奈特笨拙地走近公園矮小的圍籬旁吃力地跨過，打算找個聽不到車聲的涼亭椅。
　　坐定，視線向右延伸，一整排綿延至下條路的楓葉林進收眼底，在微涼的秋天裡，這景色美得讓人憂鬱。奈特忽感悵然若失，又想起那些正在度假的同事們，心裡頭那一點點的不甘，刺的他有點癢。
　　到底放幾天假了？像這樣漫無目的又無法靜心的沉思，還要持續多久？夢裡面那種可怕的無助感，又要再折磨多少個夜晚？好像平穩的生活就是給那場車禍打亂，從前僅管工作再怎麼繁忙，自己也有辦法笑著擺脫壓力、解決困難。但如今......
　　他突然覺得，在那聲槍響之後，他不可能只是單純地受傷而已。

　「前天拆掉石膏之後感覺好多了嗎？」克勞格醫師仔細檢閱上一次的紀錄，對著一臉煩悶的奈特問道。
　「.......」
「怎麼了？」不知道是奈特疑心還是如何，他覺得這醫生關切的眼神似乎有些太過。
「沒有，可能是受了傷，精神上有點衰弱，食慾不振，偶爾還會夢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聲音越來越小，尷尬的假裝望著診療室牆上人體構造圖，奈特眼角瞥見醫生熱切的眼神，有點不自然的說：「是正常現象吧，有空我再去找精神科部門看看就好。總之，醫生，我想問你到底甚麼時候才能─」

「那才不是甚麼勞什子的精神衰弱。」

　　奈特轉頭，看見克勞格醫生不正經地托著腮幫子，斜望著一臉迷惑的奈特，懶洋洋的說。
　「甚、甚麼？」奈特緊張的吞了口唾沫。
　「我說，你太天真了，這樣還不到精神衰弱的程度。你根本還沒嚐過鮮紅熱血的滋味吧？在那之前都還不算正常發作喔。」站起身，繞過桌子，直勾勾的望著因為他的話而震驚不已的奈特，輕笑道：「順便告訴你，你做得不是夢，是我帶著沒有甚麼意識的你去故鄉看─」
　「住口！」奈特拒聽這些荒唐的言詞，更無法忍受隨著那人的起身，在四周圍開始緩慢圍繞著令人不寒而慄、冰冷死寂的氣息。「你到底在說甚麼？你根本不是─」他快速的掃過桌上放著的名牌，聲音已有些顫抖，「─克勞格醫生吧？請你離開，叫他出、出來─」
　「你才閉嘴。阿，好吧，雖然你猜對了，」在對方承認的瞬間，奈特內心湧起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恐懼，眼前這位陌生男子竟然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甚至帶著某種他在養傷期間急欲想要找尋的歸屬感。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男人已經滿臉嫌棄，如釋重負的脫下白袍，摘下眼鏡隨意丟到桌上。奈特強迫自己找回一些曾經存在的勇氣，對上他的眼神，赫然發現那是一雙血紅色的黯眸，眨著未知的主意和念頭。
「嚴格說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甚麼態度阿？雖然不知道你是甚麼時候死去的，應該看過我的。」
「我....我.......唔─」無言以對的奈特，喉間突然感到一陣的劇痛，像火一樣燒著延伸到大腦持續混亂的地帶，逐漸模糊意識，強打起精神看見敞開的窗戶，灌進來的冷風吹過自己的臉頰已幾乎沒有甚麼感覺，同樣的寒，心寒。
「走，我帶你去個地方。」隨後，奈特感覺到自己雙腳離開地面，接著一個猛力上升，漸漸得變成像是在水一樣潔白的冰涼中滑翔的感動，更漸漸蓋過心中的恐懼和身體上的疼痛。
「....還沒說吧？我的名字。」男人不知何時已大張雙翅，快速掠過一棟又一棟的水泥樓。
「我叫奈特‧布勞恩。」奈特望著逐漸遠離的醫院白牆，漫不經心的說。
「剛剛看那傢伙手上的病歷資料就知道啦。」「至於我嘛，多指教了─」還未來得及說出下句，他在一片森意盎然的建築前落地，斑駁的牆壁纏繞著枯黃色的長春籐蔓，看起來搖搖欲墜、不堪一擊。奈特暗自想著，白天的樣子也許絲毫不嚇人，但在弄清楚身旁這傢伙是甚麼人之後，他實在有點害怕月亮出來之後的一切。
沒有察覺到奈特有點陰鬱的表情，「我叫穆爾卡‧希特勒。」男人自顧自地沾沾自喜，「這是我家，傳到我這已經好幾代啦，有點破就別介意...」
逕自走向前去轉開古銅色的大鎖，推動厚重的暗紅色大門。
「近來吧。」穆爾卡揮揮手，點亮一根角落裡的蠟燭，搭上奈特的肩膀故作熟絡，左腳踹上大門自動鎖上。門後的樣子就像多數生活糜爛的公子哥兒們一樣的風格，書籍攤開來散落在屋子四周，碎裂的玻璃杯屑危險的灑落在地，泛黃的報紙一捲一捲捆著跌放在書櫃旁的空間，簡直快要碰到天花板的紙堆中，奈特隱約瞄到日期：1934年8月1日(註1)。沾滿灰塵汙垢的燭台在各個昏暗角落裡無用的佇立。穆爾卡有些手忙腳亂的拔開活動式的蠟燭台座，安上剛才點燃的火光，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呃，裡面有乾淨點的地方。跟我來吧....」奈特再度默然，沒有多說甚麼，甚至也沒有避開那些玻璃碎片。

註一：1934年8月1日，德國總統興登堡病逝，納粹黨主席阿道夫•希特勒兼任德國總統，並將總統與總理兩個職務合二為一，擁有無上的權力，可以無限期連任。

　　看似無止盡的走道和階梯，是無止盡的疑問跟著在奈特心中蔓延，受傷之後的腦袋似乎沒有甚麼危機意識和基本禮貌，他脫口而出：「你是誰？吸血鬼嗎？」哆嗦著再加了一句，「我、我也是吸血鬼嗎？」忽然停下的腳步，穆爾卡難得沒有回應，推開古銅色大門。
　　「吸血鬼。哼，你又曾經相信過我們的存在嗎？」在奈特走進房間之後，穆爾卡惡狠狠的甩上門，帶著一絲怨氣反問奈特。吹熄蠋台，他打開電燈，這房間只有簡單的一張床、一個桌，和貼緊牆壁、被古籍塞得沒有細縫的書櫃。
　「怎麼樣？現在你也是吸血鬼了，作何感想？」
　「可、可是─那些東西？─」
　「大蒜、十字架和流動的水，甚至是陽光，對你都沒有作用，不知道為甚麼嗎？」
　奈特點點頭，不太知道為甚麼自己對於吸血鬼的身分沒有一點感覺。
　嘆口氣，穆爾卡走到窗前，伸手拉開深藍色的窗簾布幔。奈特第一次覺得陽光是如此的刺眼，就好像習慣黑暗的人，已經無法想像過去也曾經有過光明積極的自己，雙手就要摀住眼睛，拒絕現實帶來的衝擊。
　　「就是我喝了你的血，布勞恩先生。」穆爾卡毫不畏懼，雙眼直視窗外的明亮，「你的血中流著正義之氣、光明和希望，所有吸血鬼懼怕的因子都在其中，我可是冒著被反噬的危險才決定救你一命的。」
　　「救？」總算明白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自以為是的神績和運氣，只不過是因為自己早成了打不死的吸血鬼。「你─不，我們吸血不就只是為了飽餐一頓嗎？別再為你的行為做解釋，告訴我為甚麼。」
　　「是救。」穆爾卡轉過頭來，盯著耿耿於懷的奈特。「那場車禍中，除了因為你身分特殊，也是我沒辦法抗拒去吸你的血的原因，」瞧見奈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穆爾卡忙補上一句自以為能安慰人的話：「但那只是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喝活生生的熱血了。」攤攤手表示無奈，他走向書桌拿起一本小冊子，遞給奈特說：「布勞恩這名，和我的祖先有過一段淵源，而且像上次那樣的機會難尋，我實在不得不『救』你......」奈特不語，低頭望著翻開的那一頁記事，斑駁的頁面顯得脆弱，書夾卻是高級的真皮。199X？右下角有些不太明顯的數字，但頁面上有清楚的署名和內容。
　　「你看到了嗎？」穆爾卡說，「我祖先就是惡名昭彰的阿道夫‧希特勒。因為如此，後代子孫們活著就是為贖他之罪。上天懲罰我們必須隱瞞姓名、在幾乎沒有人煙的地方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長久下來，變得畏光、遠離人群，更在缺乏食物的情況下，蹍轉成了某些傳說中在夜晚現身吸食人血的惡魔。」走向前去，快速翻著頁面到了後來筆跡較新的地方，指著其中一行說：「這裡有你的名字。」奈特一臉震驚。「奈特，原諒我如此無理直呼你，但這整本有關的人名，皆姓布勞恩哪。」
　　奈特驚訝看著他的父母、兄弟姐妹、表親，和一些遠房親戚的名字全在上面，每個人名後面皆有一個小小的括弧，奈特愣愣地瞧著自己亦被作上了記號，整頁滿滿，唯獨一個地方被沉重地打了個叉。
　　「我追尋這第一千位布勞恩先生已經有好一陣子，」穆爾卡喃喃地說，「除了贖罪，我還有祖先留下的遺囑裡必須執行的部份，保護、照顧這世上所有的布勞恩直到第一千位。可惜你是第一千零一順位，我其實可以不用理你的，」穆爾卡假裝不屑的輕哼一聲，「遺憾的是那晚受害的年輕駕駛，正是我在尋找的人。波西米爾‧布勞恩，於２００６年８月１６日過世。屍體是我帶走的。」
　　奈特心情十分激動，儘管未曾相識，他仍難以置信人就這樣死去，「怎、怎會....」他痛苦的抓著頭，倚著牆壁跌坐在地，不願意再看到穆爾卡沒有表情的冷酷，他把臉埋入膝蓋，低聲啜泣。
「你這傢伙，堅強一點！」穆爾卡倏地大吼，蹲下硬是抓住奈特的衣領，強迫他抬起頭來，怒道：「你是布勞恩家族唯一成為吸血鬼的人，也是唯一能夠阻止嗜血獵人的我族同類，拿出你的勇氣，看著我！」
奈特努力睜開紅腫的雙眼，望著憤怒不已的臉孔，也許早該有人這樣罵罵喪志的自己了，開口，卻只是吐出幾口悶氣。見狀，穆爾卡鬆手，半跪在奈特前。他那張歷盡滄桑的臉孔在陽光的照射下並不顯得孤寂落寞，血紅色的雙眸炯炯有神，究竟是甚麼信念讓他如此堅定而能夠忍受這一切呢？奈特甚至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幾條怵目驚心的疤痕錯落在穆爾卡的頸肩。
「雖然有點突然，但我必須告訴你，今天是１０月１３號星期五，太陽下山之後，我們要趁著逢魔之夜幹掉陷害波西米爾的那夥人，」穆爾卡拾起掉落在地的手札，站起身來走向書櫃。「我們？」奈特靠在牆上，試圖整理紊亂思緒。他看見穆爾卡把手伸向第三排架子，將手札放入僅剩的一點細縫。「我剛已經解釋了。聽著，」他轉頭帶點威脅性的瞪著奈特，「即使你是無神論者，對於自己身上的這些症狀，喉嚨發熱、瞳孔放大、理智薄弱、情緒化的舉動等等想要置之不理，也不管這一切你相不相信，今天晚上你必須陪我走一趟庫斯克墓園預防那些人盜該死的墓，」語未畢，原本深鎖的櫃門自動彈開，裡面整齊擺放了看似有定期保養的槍械和一枝鑄有龍形的銀色尖槍，奈特瞠目結舌，看著穆爾卡熟練的替L96Al步槍裝上子彈，再順勢揹起一把MP40衝鋒槍，對著奈特喝斥：「快站起來。對了，會用槍嗎？」
　　奈特巍顫顫的起身，指著敞開的櫃子裡獨被遺忘的尖槍，有點艱難的開口：「那隻不用嗎？」穆爾卡目不轉睛檢查手上的步槍，聞言一頭霧水、順著手勢望去，總算明白奈特的意思，他歪斜著頭繞有興趣的盯著奈特，笑道：「反正我們要去的地方還不需要他。」接著踏步走向大門準備離開。不料危機來得突然，突然，瞬間的爆炸聲響徹整棟古樓，灰屑從牆壁間隙嘩啦啦的掉落，弄得奈特一身狼狽，天搖地動之後，他急忙扭頭尋找穆爾卡。卻見高大的書櫃因承受不住剛才強烈的振動倒塌，穆爾卡閃避不及，左腳慘遭壓傷、動彈不得，旁邊橫躺著還在滾動的銀尖槍。奈特一個箭步衝上前去。
　「老天....你沒事吧？可惡，剛才又是怎麼回事？」望著穆爾卡表情痛苦卻強忍著不出聲，左手仍緊握住武器，右手奮力想要搬開木櫃，奈特連忙站起費力的搬動木櫃，總算掙脫。儘管穆爾卡還沒有立即性的危險，呈現極度不自然角度扭曲的左腳看樣子卻是廢了。緊接而來卻沒有令人心安，奈特隱隱約約可以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咚咚咚地逐漸逼近。
　奈特感覺到自己又不爭氣的紅了眼眶，慌亂的四下張望，「怎麼辦，穆爾卡，怎麼辦？好像有人來了......！」
　「我....，唔，沒、沒辦法再跟你解釋....」
「你知道他們是誰嗎？」奈特低聲道，暗自希望別被發現。
「嗜、嗜血獵人.....」穆爾卡抓住奈特的手，吃力的坐起，在他的耳邊說道：「等等如果被他們發現，你、你聽我說，.....」

　　入夜，本該皎潔明亮的月色今此刻卻帶著慘白的淒涼，照在大門已遭炸開的希特勒古宅。安德烈‧希特勒滿臉怒容在斷垣殘壁裡東翻西找，棕色的長髮亂糟糟，視線混亂無章，卻極為銳利的找尋任何一點蛛絲馬跡。他身後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見安德烈越發沒有耐心，他說道：「長官，我剛才聽到樓上有聲響，不如我和琦娜絲分頭去探查。」安德烈回頭，對著男人道：「他就是要我們落單、分散，別忘了穆爾卡握有神無銀槍。」他停下手邊動作，扔掉捲起的報紙，「反正只要一起行動即可，凡塞爾，你去車上拿把AK-47，我們上樓。」

　　古銅大門被一腳踹開，奈特差點驚呼出聲，握著尖槍的手冒著冷汗差點滑落碰出聲響。反觀穆爾卡冷靜的靠在倒落的木櫃旁，上膛的子彈一觸即發，奈特連忙也穩下心緒，緊盯著殘骸間的小細縫向外望去。果然如穆爾卡所說，帶頭衝進的是一位身高約末１８０、光頭刺青的男子，右手上帶著一枚如烈焰班嗆狂的戒指，十分醒目。就在凡塞爾轉頭瞄準他處準備緩緩退出房門時，穆爾卡裝上滅音器的那把L96Al步槍吐出一發子彈，精準的射中那枚指環，突來的疼痛讓凡塞爾一時大意，右手劇烈顫抖，握不住槍柄。奈特衝出，握緊銀槍柄末，對準凡塞爾的心臟─
　　那一霎那，奈特心下閃過罪惡感，竟忘了方才穆爾卡叮嚀的話，動作停頓。劇痛中的凡塞爾倏然變臉，瞪著瞳鈴大的眼，張開血盆大口撲上奈特。奈特一時慌了手腳，卻仍緊緊握住神無銀槍，不敢再動那隻初傷癒的左腿，他抬起右腳往上重擊，四肢急欲掙脫凡塞爾尖銳的指甲在他身上畫出多到血痕，儘管奈特力道也不小，凡塞爾卻像失了理智、感覺不到痛一般，眼看銳齒就要劃開一道口子，穆爾卡卻無法站起，只得咒罵一聲移動槍口，瞄準凡塞爾的刺青光頭就是一槍。
　　奈特喘著氣，顫抖的推開軟趴在身上的軀體，害怕的望著杵在門口、冷若冰霜的安德烈，不得不承認那晚舉槍指著自己的人，正重疊蓋上眼前的身影，散發出令人無法直視的威嚴和氣勢。
　　安德烈像是沒看見奈特慘白的面容，拾起落地的AK-47，對著穆爾卡藏身的書櫃開了兩槍，又一聲轟隆巨響，穆爾卡眼前的障蔽全成了炮灰。安德烈冷笑了幾聲，說道：「穆爾卡，親愛的大哥，真是好久不見了。」
　　穆爾卡冷著一張臉，紅眸遮掩不住厭惡，敵意明顯。須臾，穆爾卡對著顫抖的奈特低聲道：「銀槍。」奈特回頭遞還，安德烈見狀，掩飾不住怒氣：「穆爾卡！你竟然讓神無槍沾上人類骯髒之氣！你究竟還有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穆爾卡無語，吃力的挪動身軀靠近已經有些僵硬冰冷的凡塞爾邊。揮動神無銀槍，雖然是殘酷的舉動，卻真正讓魂魄離開了獵人的網。
　「很好.....」安德列再度舉槍，「看來你已有了覺悟。你完成任務了吧？成功恢復為人類的你，就好好享受所謂＂人性＂的愚蠢和無能吧！」
　「不─」奈特躍起，一股凜然之氣再度克服黑暗的心理和吸血惡魔的束縛，他無法接受一條又一條的性命在自己的眼前消逝，縱然是害他陷入整個仇恨深淵的穆爾卡，他也不會允許草菅人命的安德烈下手。從穆爾卡手中搶過神無，奈特朝安德烈衝去，槍響與劃破空氣的銀槍尖端同時如猛獅出籠般射出。時間好像在子彈射穿玻璃窗碎裂時的聲響靜止，只剩沿著槍柄流下的黑血滴在木板上的滴答聲響，像在演奏死亡的樂曲終章裡最後的幾個音符。安德烈感覺不到痛，雙眼卻逐漸失去了光芒，雙腳沒有力氣再支撐，安德烈愣愣地看著穆爾卡顫抖著爬起，奈特雙手離開銀槍，轉身前去攙扶著。銀鑄龍形蜷伏在安德烈從未跳動起伏的胸口，栩栩如生的龍鱗和細工，宛如真龍天降，照亮黑暗拯救身陷水深火熱之中的子民。
　　「安德烈....」穆爾卡僅管不願意承認這叛逃離家自立門戶，淨做些違背祖先遺囑條約的舉動來和自己唱反調的弟弟，卻又為他的無知和滿腔的仇恨感情覺得自責。而這一生拋棄了自我、放棄了感情、斷絕了明亮的日光、過著沒有自己的生活，總算找到了最後一位布勞恩子嗣操縱銀槍毀去安德烈身上的詛咒封印源頭，了結這段跨世紀的輪迴....終究是贖了罪。

而現在我又該當如何？當時的希特勒窮畢生心血建造的「第三帝國」，也不過可笑的只有十二年壽命，如同從未存在，如同世人只記得他的殘酷暴政，如同希特勒自始至終都只是野心和欲望的奴隸。既然這些被支配著的靈魂同樣找不到出口，那麼吸血鬼和嗜血獵人又有何差別？

「安德烈....？」
「大哥......如今的世界，只剩下你我還留著令人驕傲的嗜血基因......」安德烈有點艱難的吐出話語，「這人類，該不會就是最後一位布勞恩吧？」
「.....安德烈，如今你還想不通嗎？」
「我是想不通，為甚麼我們這麼地不自由？我不甘心，幾行字和原始的、想要飲血的衝動就能把我們玩弄於鼓掌之間。我就是死了，也不回放過害我陷在其中的你！」語畢，安德烈耗盡最後一點力量，拔出神無槍，快得來不及眨眼，刺進穆爾卡結實的胸膛。
奈特來不及阻止，大叫出聲，卻只能眼睜睜地望著銀槍硬生生地穿過穆爾卡爆出一陣血霧，而安德烈的身軀在拔出尖槍的瞬間，淨化純潔的白沙，衝出房屋飄向遠方。
奈特上前扶住穆爾卡無力跌落的身軀，哽咽地說：「你、你不會死，對吧？說話阿，穆爾卡！你還沒跟我解釋這一切！你還沒有信守承諾，怎麼可以死─？」
清晨的日光透窗射進，打在穆爾卡蒼白的面容上，兩人都感覺到一股久違的溫暖。穆爾卡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燦爛微笑，奮力將右手搭上奈特的肩，口吐低吟般的耳語，奈特連忙低下頭來。

「不要.....忘了我.......曾經.....出現在你的生命裡.....」

銀槍閃過一絲金色的光芒，龍顏上原本暗無色澤的眼珠，在穆爾卡鬆手的霎那，留下了血紅色的千古印記，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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