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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9 【APH】布蘭登堡門的等待(18)-end+番外2-2,2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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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9 【APH】布蘭登堡門的等待(18)-end+番外2-2,20F
2
`Ao;xOJ
這篇作品以東西德為主,時間以二戰到德國重新統一為背景,史實人物與
APH
人物對話部份原則上是情境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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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WNTI
對歷史衍義題材不適者還請離開.真實人物, 除了家喻戶曉者(EX:希特勒,戈巴契夫),附上德文或英文名,或另寫注釋。
4uUR2J
_ Oe|ZQ
如果有人覺得歷史或地理內容有錯誤,煩請指正.(EX:已經有人抓到德勒斯登是在薩克森州不是在布蘭登堡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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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九──布格河。波蘭戰役,德蘇瓜分波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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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巴黎/倫敦。法國戰役,德軍經荷比盧攻占法國,接著轟炸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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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一──東戰線。德國突襲蘇聯邊境,德蘇戰爭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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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二──阿拉曼/莫斯科。北非爭奪戰越演越烈,德蘇戰爭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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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三──史達林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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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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鵝毛大雪從天上落了下來,北地的黑夜漫長,風雪又黯淡了天色,城市遭戰火拆吃入腹,僅存焦黑狼藉的殘骸,矗立在幽暗的死亡之地裡,彷彿群立的墓碑,失去木板的門窗猶如空洞黝黑的骷髏之眼,死瞪著雪花紛飛的人間。冬將軍盤據的史達林格勒中,灰黑殘破的建築物慢慢地消融在雪白中,偶爾響起的槍聲和閃起的火光也無法阻止融化的速度。據說這一年冬季不但來的特別早,而且是幾十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霜霙片片充斥整個視野,讓人彷彿墮入迷霧,彷彿前往瓦拉哈爾
[ii]
的路也是茫茫不見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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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光禿禿的牌樓頂,吉爾伯特遠眺著史達林格勒週遭。他的下巴因為糧食不足而尖刻,顴骨分明,顯得那雙紅眼更嗜血。為環視了四下的情勢,他在高處遊走,收集蘇軍的動向,身影於黑白灰的掩蔽間閃閃爍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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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達林格勒的城市攻防戰已經打了半年,風馳電騁的閃電戰隊伍原本是要掠過這座以蘇聯領袖為名的城市,東進與其他軍團會師,繼續追殺伊凡和他的上司,該死的是這個城市的名字引住了雙方領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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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惜任何代價,一定要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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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守住,決不能後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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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幾十萬的兵力不斷投入佈滿殘骸的城市,和混凝土和屍骨磨踵滅頂,雙方寸土必爭,錙銖必較,敵我十幾個士兵擠在不到十坪的狹小的空間與彼此製造出來的火網裡,一階一廳一房寸寸拉鋸:餐廳和廚房、餐廳和臥房、臥房和浴室,照三餐加點心問候。德軍和蘇軍隔著一堵牆,一邊問好一邊開槍、拿著火焰槍橫掃。兩軍死傷慘重一個初到戰場的士兵平均生命不過三小時。被下令只准前進不准後退的命士兵前仆後繼地爭奪戰略要地,目標地被奪走便不惜一切代價奪回,一個戰略地點六小時內易手十多次,暴噴的鮮血未被雪凝凍前又被另一場血雨覆蓋,凍僵的死屍成為倖存者往前推進的屏障或阻礙,血、泥、肉在槍砲交織的火網中混煮沸騰,再被零下幾十度的酷寒中凝凍成死神餐桌上的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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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局膠著,德國坦克陷入俄羅斯雪地的泥濘,在暴風雪中一寸一寸下沉,無法逃脫。固然德軍素質精良,戰鬥力十足,但以多勝少才是戰場上的常態。蘇軍別的沒有,就是人多,打得起消耗戰,以排山倒海的兵力壓制德軍的反擊。跟著第六軍團東行,參與這場戰事的吉爾伯特,眼睜睜地看著總是完美協同作戰的各兵種,被城市瓦解彼此的連繫,被迫近距作戰,遭到各個擊滅。身為國家靈魂,他不願離開,仍留在史達林格勒的戰場上,掌著自己非人且無畏機槍炸彈傷害的不死之身,爬到高處為自己的同胞進行偵查,觀察蘇軍的動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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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水墨似的白幕灰影黑線風景中,蜿蜒的伏爾加河對岸,霧濛濛黑鴉鴉的是蘇軍的陣地。他知道伊凡正在那裡,和崔可夫將軍
[iii]
一起虎視眈眈。吉爾伯特甚至可以想像前箝在巨人身材上的孩子氣笑容,斯拉夫人開火前還會揮揮手打招呼說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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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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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下蘇軍目前的動態,吉爾伯特躍下樓。平時他討厭扣大衣前扣,從高處跳下來時,衣襬翻飛如翼,彷彿是國徽的黑鷹翩然而下,他覺得自己很帥,下頭的德國軍官們也很喜歡。但現在沒有力氣耍帥了,他的軍衣緊扣,俐落地跳下來,小心翼翼地回到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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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衛的軍士沉默以對,沒有行禮。吉爾伯特已經交代不要做多餘的事情,行注目禮就好。走進據點時,他順手替衛兵整理衣領,拉妥領口繫好圍巾免得風雪灌入。那些年輕的臉被寒冬僵硬了整張臉,彷彿戴上死者面具,只有藍眼睛仍是靈活,眨眨眼像是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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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進攻到退守,從資源充沛到連禮儀都得省下,連非人的吉爾伯特也上陣幫忙偵查敵情,德軍實實在在已落入劣勢,戰敗也可預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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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二年,在戰局陷入泥沼後,,吉爾伯特不止一次在作戰室裡對司令官的暴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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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奧地利下士
[iv]
懂什麼?你才是前線的指揮官,現在就離開這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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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軍團的指揮官保盧斯
[v]
也明白史達林格勒只有象徵意義,德軍該掠過它繼續往東推進以爭奪高加索油田,德軍長久以來制勝的技術向來都是呼嘯而過的閃電或奇襲作戰,而不是一對一的城市巷戰,眼前寸土丹屋必爭的老鼠戰爭
[vi]
根本不是德國有本錢打的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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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保盧斯服從老闆的命令:要完整取下史達林格勒,因為那是史達林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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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從是軍人的天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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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局的勝利才是一切,才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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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從與盡忠是德國軍人的榮耀,元首
[vii]
的命令是不能違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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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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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點指著司令官彷彿想以刀子戳死這頑冥不化的混蛋,卻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話是對的。那是自十八世紀以來普魯士軍隊的第一教條、黃金準則,吉爾伯特就是當年的創始者和徹底實踐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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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次的爭吵都以吉爾伯特歇斯底里的怪叫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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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有百萬分的不滿,身為國魂的吉爾伯特沒有能力和籌碼鼓動士兵反抗。他是個揮發劑,沒有命令和人的意向,無法有所作為,只能督促保盧斯打了好幾次密電回柏林,之前協助東戰線的第四航空隊司令里希特霍芬
[viii]
也極力勸阻元首不要讓第六軍團在冬日停留在史達林格勒,應該盡快離開跟他軍會合。元首卻堅持必須取下史達林格勒,更糟糕的是聽信戈林
[ix]
混蛋的話,提出能以空投糧食軍資支援第六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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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第六軍團是世界最大的軍團,足足是一般編制的兩倍,外加第四裝甲師,這麼大的規模要怎麼用飛機運送物資?運來的物資總是不夠或荒腔走板──為十二月的俄國戰場送來七月的夏季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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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能為力地看著心愛的軍團慢慢地被飢餓和風雪凌遲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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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吉爾伯特習於老式作戰,前去修理波蘭-菲尼克斯前,頻頻抱怨不用突擊騎兵打前鋒是要怎麼打仗的他,被弟弟拉去軍工廠,見到最新研發出來、準備上戰場的四號戰車
[x]
,聽完簡報和見識了現場測試,吉爾伯特興奮地爬進駕駛室,不到一個小時便弄清戰車略嫌複雜操作方式──這是與一戰末開過的鐵皮裝甲比較,快快樂樂地開著四號戰車在演習區飆起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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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吉爾伯特愛上坦克,他不在意二戰的舞台屬於德意志,只顧著駕駛四號戰車與大軍壓境一路飆到布格河,樂呵呵地拍著弟弟的肩膀說:從認識弗里茨
[xi]
的首席騎兵先鋒官齊騰
[xii]
後他就沒這麼樂過。東戰場開啟後,吉爾伯特選擇加入擁有第四裝甲師的第六軍團,第四裝甲師所配備的虎型坦克,有著嶄新堅實裝備和一里半射程的強大炮火,加上第六軍團編制比一般軍團大,成員全是軍隊裡的優秀軍官而非秘密警察之流,成軍以來戰功彪炳,吉爾伯特對此選擇滿意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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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差一點點就要取代我心目中弗里茨的騎兵團地位了。」由此可知吉爾伯特對第六軍團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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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攻蘇聯的紅鬍子行動
[xiii]
原本計畫避開伊凡家的冬將軍,卻因宣傳戰需要攻下史達林格勒而被迫正面對上,拖垮了整個戰局,德軍以意志力對抗嚴寒與飢餓的凌遲,而南方來的非德籍軍團更不耐嚴寒,戰鬥力低下不說,壓根維持不了戰線,遠在後方的元首又頻頻干A,颽O事情到了糟糕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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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當下心愛的軍團承受著非戰之罪,普魯士青年在心中不斷咒罵柏林的神經病。他真不知道該詛咒路德沒在柏林所以沒人阻止神經病,還是該慶幸弟弟沒在柏林所以沒有幫神經病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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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Q[AypMI
原本會固定送來充足軍資、蒙受蘇軍戰鬥機威脅的第四航空隊,在英美聯軍從北非戰場登陸後,被調去支援南方的友軍,剩下非正規的運輸機協助運送物資往史達林格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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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調動第四航空隊支援,定是出了問題,否則憑沙漠之狐
[xiv]
,怎麼可能搞不定亞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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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北非的威斯特打電話說戰場沒什麼大事,只是抱怨義大利的菲利奇亞諾有點煩。吉爾伯特知道威斯特不想讓哥哥擔心,同樣的,他也不想讓弟弟擔心
。
來視察的
采茨勒
(Kurt Zeitzler)將軍回返柏林時,問他是否有口信帶給德意志-路德維希,吉爾伯特想了想才開口:「這裡不用他擔心。」雖然笑者,紅色的眼睛卻滿是怒意。「然後告訴那個奧地利下士,叫他給本大爺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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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
采茨勒
將軍決心稟告東線的狀況,且主動減少口糧向前線的戰士看齊,短短幾天便臉色憔悴,惹得元首大發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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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幸災樂禍地獨自笑了幾秒鐘,隨即收了笑容。自我滿足的事情做起來真是令人不爽,還消耗體力,在這裡笑有個鳥用,於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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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中,第六軍團從史達林格勒郊區撤往市中心。有些軍官知道增援不會來了,開始向保盧斯要求違抗希元首的命令:不再堅守及嘗試突破蘇軍的包圍以撤退。這些要求被嚴肅地拒絕,那些軍官沒有強硬地堅持,因為彼此都明白,在軍備物資不足的當下要突破包圍網已經太遲了,他們的要求僅是企圖在絕望中為士兵燃起一絲可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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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軍的頻頻勸降,德軍毫無反應,並非沒有聽見,是因榮譽而不予理會。年輕的後輩怯生生地把不敢向前輩問的疑惑轉向吉爾伯特詢問:「如果被俘,還有生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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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對疑問聳了聳肩,「西伯利亞求生不易。」如此地回應。因為即使伊凡放他們走,殘存的軍士也很難度過冬將軍的凌虐。他已經不忍心再去打擊士兵的求生意志。伊凡和崔可夫已經以絕對優勢兵力逐步收緊包圍的口袋,堵死所有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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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二日深夜,最後一處飛機起降場──史達林格勒飛行學校機場──失守,最後一班的軍機在漫天戰火的二十三日凌晨運走了技術人員和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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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仍站在保盧斯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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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走嗎?」保盧斯曉得非人的吉爾伯特能輕而易舉地離開此地,並不受限於戰火的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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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走的時候我就會走。」吉爾伯特抓了抓自己的亂髮,幫著司令部做遷移的準備。「本大爺還是這裡的參謀中將,沒病沒痛,幹嘛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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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來的人都清楚的末路是什麼,只是不曉得的是前往瓦拉哈爾的路有多漫長痛苦。他們退往伏爾加河最後的防線,利用之前蘇軍的防禦工事作戰。因為戰車難以進入廢墟砲擊,蘇軍利用手榴彈攻擊建築,而德軍架設鐵絲網反彈手榴彈,蘇軍發展出附設於手榴彈的鉤子讓爆炸力能透進室內。老鼠戰爭持續進行,兩軍一個階梯一個階梯的拉鋸攻防戰,以屍體築成堡壘掩體繼續交鋒,吉爾伯特拼命為戰友搬來軍火,拖來屍體建築掩體,把丟進來的手榴彈踢出去。無奈孤木難支,挽回不了局勢。德軍節節敗退,最後限縮到設立於百貨公司廢墟中的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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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如網中的野獸,即使眼前毫無生路,仍張牙舞爪,與獵人僵持著,等候找尋任何一閃而逝的逃脫間隙,仍不放棄突圍的希望,眼下不是失敗戰死,就是成功突圍。二選一,他們很明白自己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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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月三十日,司令部收到來自柏林元首的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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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擢升
弗里德里希
.保盧斯為陸軍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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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兵以顫抖的手將電文交給司令官,保盧斯沉默了幾秒,放下電報,走回到作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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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電報瞄過幾個字,銀髮的普魯士青年就罵髒話,忿忿地將文揉成一團,追了過去。德國歷代陸軍元帥,沒有一人向敵軍投降。擢升命令的意思顯而易見。他衝進指揮室時,保盧斯正望著史達林格勒地圖,空洞的目光已失去烈氣與希望,那道命令無疑是崩潰士氣的最後一擊,否定了第六軍團的榮譽,懷疑軍人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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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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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士們的戒指和家書,已經跟著最後一班飛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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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那神經病的瘋話!」主動自殺殉國是一回事,上司叫你去死是另外一回事。「活著才是真實,活著才能得到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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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先生,請您離開吧。」新任陸軍元帥不帶感情的藍眼猶如一攤死水,倒映著普魯士人的激動,「這裡已不是您該留下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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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X .D
有您同行是第六軍團的榮耀,您是我們的軍神,在您面前我們只能選擇榮譽的道路。若我們仍受您喜愛,請不要目睹我們最後的反抗及無奈的抉擇──無論是自殺或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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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7wsc
若您對第六軍團還有一絲的憐憫
……
2ZbY|8X$r
T[h}A"yK;
握緊拳頭,指甲箝入掌心,吉爾伯特閉上眼,深呼吸好幾次才再睜眼,啪的聲併攏腳跟行禮。「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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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三年一月三十一日,德軍第六軍團向蘇軍投降,史達林格勒戰役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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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德里希.保盧斯並未自殺殉國,成為德國第一位投降的陸軍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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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搖晃顛簸的軍用卡車助手座上,吉爾伯特半闔著眼,聽著廣播中悼念此戰、慢版的安東布魯克納第七交響曲
[xv]
,同伏爾加河南側的德軍,前往哈爾柯夫
[xvi]
。曼施坦因元帥(
E
rich von Manstein
)正在那裡集結兵力準備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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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史以來最大最淒厲的坦克對決戰役──庫斯克會戰
[xvii]
即將展開。
盡管如此,諸神黃昏的終幕仍未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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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史達林過世後,因俄羅斯一波反對個人崇拜的風潮,此地現名為「伏爾加格勒」(
Volgogard
)。
+wz`_i)!
GrLM${G
[ii]
瓦拉哈爾(
Valhalla
)
:有譯為「英靈殿」,北歐神話中戰死者的天堂。
C`)^~C_]`3
@8M'<tr<z
[iii]
崔可夫(
Vasily Ivanovich Chuikov
):
指揮蘇軍堅守史達林格勒的蘇聯指揮官。
yToT7 X7F7
-Ty<9(~S
[iv]
指希特勒,此稱呼因其出身奧地利
、
於一次大戰中加入德軍擔任下士。希特勒於二戰初期便經常干涉前線軍事行動。
a(x.{}uG,
yA!3XUi
[v]
保盧斯(
Friedrich Wilhelm Ernst Paulus
):
一九四一年擔任德軍第六軍團指揮官
,
負責指揮史達林格勒戰役。
5gc:Y`7t
dWW-tHv#
[vi]
德軍稱這種逐屋爭奪的城鎮戰為「老鼠戰爭」(德文
Rattenkrieg
),「可笑地攻佔了廚房,但仍然在爭奪客廳」。
^b"x|8
hHfe6P |
[vii]
德國人講元首(
Führer
)一定是指希特勒,也因為希特勒,二戰後,元首(
Führer
)一辭在德國成為禁忌,不再使用。
7dufY }}
f>s#Ngvc
[viii]
里希特霍芬(
Wolfram Freiherr von Richthofen
),其遠
房表親為一戰時德軍著名王牌飛行員,「紅男爵」
曼弗雷德
•
阿爾布雷希特
•
馮
•
里希特霍芬
(
Manfred Albrecht Freiherr von Richthofen
)
。
}Jdh^t.
c<+g|@A#
[ix]
戈林(
Hermann Göring
):一九四一年六月成為德國帝國元帥,主要掌管空軍,但因帝國元帥凌駕三軍元帥之上,對軍策有極大發言權,亦呈現出納粹內部(非軍事專業者)與國防軍(軍事專業者)之間的矛盾。
1&8j3"
oz\{9Lwc
[x]
四號戰車:為德國在二次世界大戰中主要使用的中型戰車,被譽為「德軍裝甲部隊的軍馬」。
nj~$%vmA
(:&&;]sI
[xi]
弗里茨(
Fritz
):普魯士王腓特烈二世(
Friedrich II
)的暱稱。有時普魯士歷史會把腓特烈二世的時代(一七四○年至一七八六年)稱為弗里茨時代。吉爾伯特與他感情極好,多用暱稱稱呼。
\]f5
taWirqd9
[xii]
齊騰(
von Zeiten
):腓特烈二世麾下第一戰將,雖然身材瘦弱,酗酒且脾氣暴躁,卻是相當傑出的騎兵指揮官。其評價如同二次大戰巴頓將軍:
「
和平時期是個惹事生非的傢伙,但戰時是無價之寶
」
。
r|\5'ZMx
w| -0@
[xiii]
紅鬍子行動(德文
Unternehmen Barbarossa
):有譯為「巴巴羅薩行動」,不是「野蠻人行動」。
k lP{yxU'n
M73VeV3DL
[xiv]
指德國非洲軍
團指揮官隆美爾(
Erwin Johannes Eugen Rommel
),因其
軍事行動迅速、風格果斷,能以寡勝多,外號「沙漠之狐」,英軍亦稱其「魔術師」。此部分實指一九四二年下半年隆美爾與英軍蒙哥馬利將軍的北非爭奪戰(後有美軍及法軍支援),德國雖調動空軍支援,仍不敵盟軍空軍,造成德國非洲軍團在空中炮火壓制下不得不向西撤退。
PEX26==
k\mXo-:V6
[xv]
在此之前,納粹德國的廣播報喜不報憂。史達林格勒戰役失敗後,實無法掩蓋此消息,每日一次的全國性廣播戰爭報導僅簡單播報此戰失敗未能奪下史達林格勒,並播放此音樂作為哀悼,德國國內當時並不知道此戰慘烈。
?;:9 W
{UX"Epd);n
[xvi]
哈爾柯夫(
Kharkov
)
:
於
今日烏克蘭東北,當地開始的第三次哈爾柯夫戰役,為庫斯克會戰之前哨戰。
3xmiX{1e
Ad}-I%Ie
[xvii]
庫斯克會戰(
Battle of Kursk
):一九四三年七月五日至八月二十三日,是二戰德蘇戰場的決定性戰役之一,亦是至目前最大規模的坦克對決戰役,共約兩百萬人及六千六百輛坦克投入戰場,雙方比例約一比一點三,蘇軍占數量優勢。相關電影為「庫爾斯克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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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五──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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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莉秋[1]的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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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格納的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中有一首曲子名為〈瓦莉秋的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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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是在波蘭戰役時注意到這首曲子。那時他開著四號戰車衝過道路,德軍的鉗形攻勢正收口圍殺菲尼克斯的機動化步兵,音樂聲忽然傳進耳中。他往源頭望去,通訊兵夾在炮手和裝填手責備的目光中手忙腳亂,急著檢查怎麼重新接上指揮部,沒注意接到柏林的哪個音樂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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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住通訊兵的手,把音量調大。在弦樂與銅管的音符描繪出戴著金盔、穿血紅戰袍女武神瓦莉秋,她們拿著發光的矛和盾,駕著由精悍白馬拉行的戰車,隨著戰爭的風雲降臨,盤旋飛舞於血腥的戰場盤旋飛舞,將戰死亡靈帶往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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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曲子是如此切合情勢。眼前戰車如同平地的烏雲風暴,雷閃電馳,翻起的泥沙猶如烏雲,遮蔽視線,滾滾襲捲平原,猶如海嘯捲上陸地,所向披靡,吞食輾碎眼前所有一切,甚至未交鋒便在遠處擊垮敵手。三十八厘米炮在波蘭軍中炸開烈炎,宛如熾熱的利刃切開奶油,橫掃凌遲波蘭部隊,將其化為血水塗抹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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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路集團軍在布格河會師,等著慢吞吞的的蘇軍前來會合時,他跳下戰車往弟弟那兒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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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指揮官在營帳裡討論的德意志青年聽見呼喚聲忙走出來,「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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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華什麼的?喂!你剛說那作者叫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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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拖來的通訊兵隨即接口:「華格納的〈瓦莉秋的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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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超帥的!你有沒有那片唱盤?開戰車聽時超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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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現在是在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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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茨還不是都帶軍樂隊上場。那首真是超級好聽的,你一定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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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人去華沙市區內找唱盤。」其實兄弟倆早就聽過,只是哥哥之前在音樂會上大睡特睡,音樂只飄過耳外。他拉住按耐不住想衝去找唱盤的哥哥,「哥在路上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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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得很啊,那小鳥一樣帥呆了。下次出陣就放這曲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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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上要保持安靜,才能奇襲成功。哥知道這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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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喔。」想了想又露出笑容,「不過本大爺現在腦子還響著那聲音,那曲子真的超帥的!找到唱盤我們一起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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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波蘭戰役開始,每次搭乘坦克出戰,吉爾伯特腦中便會響起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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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九四三年之後庫爾克會戰後,這首曲子再也沒有在他腦中響起,因為裝甲師只能採取守勢,無法主動出擊。吉爾伯特甚至恨起那群奧丁的侍女帶走大半德軍。說到底是元首對前線的干涉。他向來喜歡有軍事長才的上司,就算沒有軍事長才,他也與機會主義者相處良好。波蘭戰役和法國戰役在國防軍一片不看好的情況中大獲全勝,接連成功讓吉爾伯特覺得元首對前線的自有其道理,但史達林格勒圍城戰和庫爾克戰役在元首的連番干涉下接連失利,東戰線被迫採取守勢,加上盟軍在諾曼地登陸,一九四四年戰局膠著灰暗,普魯士人已經失去耐心,開始挑戰元首的權威,三不五時冷嘲熱諷。聽聞元首的後備行動明為瓦莉秋計畫[2],他譏誚地嘲諷:「叫海拉[3]計畫更適合吧」,鄙夷之氣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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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元首仍抱持崇敬的德意志青年和哥哥數度爭執,同屋簷下的羅德里西和伊莉莎白等人冷眼以對,詭譎的氣氛籠罩整個德國高層。直到那年夏日[4],瓦莉秋女神盤旋熊之城[5]上空,帶走大群反抗元首的普魯士軍官,國防軍對元首的不信任引發成德意志對國防軍的懷疑,更成為德國兄弟倆的直接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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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吉爾伯特沒有插手瓦莉秋行動,他也就挑明國防軍質疑柏林的指揮,並要求抽調「閒閒沒事幹」的黨衛軍歸入國防軍指揮[6],早已同國防軍一般不滿的他髒話飆得狠,揚言弟弟不對那個神經病想點辦法,他要帶著國防軍回老家柯尼斯堡[7],這場爛攤子德意志自己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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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兄長向來好言好語的路德維希冷冰冰地回敬:元首和他原本就打算發起一次總反攻,吉爾伯特要回東普魯士 ,正好去守住那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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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士人向來說到做到,軍禮服往沙發上一摔,第二天便穿著東線戰鬥服,一句再會也沒對屋內人說,逕自搭機回柯尼斯堡。而德意志人冷漠以對,對屋內想勸和的盟國代表下令:「不必理會」,自顧自地準備將近的決定性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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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登攻勢[8]是德軍西線最後一場大規模反擊,動員全國十六歲到六十歲所有男性,甚至抽調東線軍隊支援,發起這場大型會戰,無奈主動攻擊的包圍殲滅戰術需要超過敵軍的兵力,軸心國參戰人數員少於同盟國,質重於量的長處也無法克服此項弱點,德軍燒盡最後軍事力量,東西戰線千瘡百孔。薄弱的戰線逐日逼近德國本土,這時的戰役不是防守,已是生存之戰,德意志護不了他的人民,普魯士的戰鬥精神也幫不了,面對復仇心重的蘇軍,為了自己和平民的生存,德軍投降是為了能活下去,奮戰也是為了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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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四月初咬牙切齒地從老家柯尼斯堡撤往奧德河,最初的故鄉但澤港[9]跟著被包圍,從柏林趕回到南方協助調動軍隊防守的匈牙利-伊莉莎白和奧地利-羅德里希,分別在二月和四月布達佩斯與維也納血腥的圍城戰中先後成為伊凡的俘虜,對普魯士最忠心耿耿的西里西亞[10]慘遭圍殺,最後一封由首府布雷斯勞(Breslau)發出立誓死守的電報已是絕命書。但一地之力仍不足以阻止其它蘇軍呼嘯而過,往首都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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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柏林爭奪戰開始,日夜的轟炸後是包圍與反包圍的交戰,吉爾伯特在柏林外圍與第九軍團指揮官絞盡腦汁,拼命想開出一條生路讓柏林內的人們突圍、會合、撤往西邊未被佔領的地區。蘇軍則以數量優勢將軍團各部切開、分別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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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敗被俘是逃不了的宿命,也許尚有一條路是自殺殉國,但那是個人的選擇,有了保盧斯的例子,吉爾伯特一點都不想看到哪個軍官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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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不自殺、不被敵軍殺,尚有第三條路:由黨衛軍送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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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境內凡可供敵方運用,立即或在可預見的將來用於繼續作戰之軍事、交通、通訊、工業物資供應設施及貴重物品、必須一概加以銷毀」,三月十九日的「尼祿命令」是推著德意志自殺,裝備部部長斯佩爾[11]猶豫著不敢執行,底下也沒人敢當真。但最末東西方戰線不斷往德國中央退卻時,一些黨的狂熱份子和黑衫軍[12],彷彿與敵方的飛機大砲比賽,搶著毀滅德國。不敢置信的國防軍除了抵抗盟軍、保護平民撤退,更要避免被黑衫軍從背後捅上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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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暴跳如雷,他沒想到那份「尼祿命令」還有人當真,而且是在他好不容易與柏林防衛軍聯絡上時,還聽到有人正幹這種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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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特呢?路德維希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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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元首在一起,鮑爾先生[13]正勸他們離開,但元首和路德維希先生拒絕。」拿著通訊器回話的是個聲音還帶著稚氣的侍從兵,強忍著驚慌哀求﹔「先生,請您快點到這裡,這裡沒有人敢再開口。請您過來幫忙勸勸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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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隊溜進了柏林,一時吉爾伯特還找不到一直留在元首在哪,最後是找到城裡為數不多的國防軍軍官,問出了元首所在的掩體確切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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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門可以踹,吉爾伯特會動腳表達他進到元首所在地的不屑和鄙夷,所幸門邊的侍從官機伶地搶先把門打開免去動腳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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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站在桌邊的德意志青年回頭,疲憊的臉上滿是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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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絲的欣喜閃過吉爾伯特的臉,左顧右盼,室內沒有其他人,接著是憤怒大吼:「把那神經病丟出來,我要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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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史達林格勒戰之後吉爾伯特就這樣稱呼元首,路德維希對此不表贊同,但現在他沒開口糾正哥哥,糾正的是另件事情:「沒辦法,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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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誰殺的?本大爺要褒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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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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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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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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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混蛋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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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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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大爺說一句你就要頂一句嗎?威廉[15]是怎麼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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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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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的撲克臉上帶著骷髏般的空洞氛圍,絕境時過分的冷靜,是冷漠的絕望。在普魯士的眼中,現下的路德維希和一七六二年弗里茨的臉重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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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弗里茨率領的普魯士軍遭到三面夾殺,柏林失守,身為全軍總指揮的普魯士王絕望地跌坐營帳裡,碧藍色的眸子空洞地望著黑鷲王旗,週遭散落著未能成為活路的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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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死寂的臉,是從失望到震驚到絕望的死寂。曾經深深相信、以為可以帶著德國邁向光榮的領袖,忽然變成失望德國的不爭氣而不惜毀滅置於死地的謀殺者。元首沒有精神錯亂,是絕對的冷靜,對著路德維希冷靜無私宣判:若德意志無法強韌、無法成為勝利者,成為人上之人,甚至無法為自己的生存奮戰,那就沒有生存價值,弱者該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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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被嚇呆了。他沒有想到元首無情殘酷的劍有一日會指向自己,疑惑著自己是被恢復榮光的癡狂矇蔽了理性?為何沒有看出元首所作一切不是為了德國?亦或者是對的?他既然如此要求所有人,自然也如此要求自己,自己為何要因此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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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切彼此矛盾之際,對元首的尊敬仍主導他所有的行動,甚至到最後,元首命令在自盡後要燒毀遺體,路德維希都照做了。在戈培爾[16]和馬丁包曼[17]從周遭消失後,他才從噩夢似的恍惚回到現實,接掌大局的柏林司令官魏特林(Helmuth Otto Ludwig Weidling)勸他前往帝國繼任元首鄧尼茨(Karl Dönitz)的外圍部隊紮地,路德維希直覺拒絕,此地是德意志的首都,是最後的堡壘,國家的靈魂該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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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軍的炮火撼動整個城市,摧枯拉朽地將倖存的建築物扳倒,在如暴風雨搖撼甲板的晃動中,路德維希恍恍惚惚地走上戰火漫天的地面,繞過了燃燒中的虎式坦克,失魂落魄地走回元首府。待他稍微回過神,發現自己站在昔日第三帝國中樞的書房,正望著牆上卍字紋下金銅色展翼的飛鷹,此時腦中只冒出一句疑問:哥哥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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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於成為牆上的裝飾,向來於在天空翱翔的普魯士黑鷹,如今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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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除了一道問句外盡是空白,直到答案衝了進來。路德維希愣愣地回答完吉爾伯特的問題,便不知道要怎麼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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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該信了元首?說很抱歉為了神經病這個稱呼跟哥哥爭執?他該更早看出元首不是為了德國?說他也是個神經病居然跟著一起毀滅了自己。他怎麼會信了那坐上兄弟倆準備給未來英主寶座的奧地利人?還是他太迫切地希望有個屬於德意志的英雄明君──就像哥哥和腓特烈二世那樣?德國正在分崩離析,是德意志自己走上這條路,是他自己活該自尋死路。可是後來會如何?德國又會如何?恐懼正吞食著他的理性,一切跟一九一八年不同,他不曉得接下來該做什麼,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呆呆地望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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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士的紅眼睛對著他的藍眼睛,等著兄弟任何可能是暗示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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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後悔如磬石沉重,好不容易掙出的聲音彷彿乾漠石礫的摩挲,悶窒嘶啞:「我很抱歉跟你爭執稱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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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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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將他圈住,雖然吉爾伯特比他矮了半吋,但懷抱的溫暖依舊,一如小時候開會他坐在哥哥的膝頭打瞌睡直至睡著,冬日的寒冷從未偷襲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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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大不了的,威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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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溫和的聲音反到激起更多的懊悔,宛如即將滅頂的人,路德維希緊抓住哥哥的背,哀嚎出聲:「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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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總會喜歡上一兩個人類,這很正常。」加諸在身上的沉重力道是深深的後悔,徬徨的人彷彿瀕臨崩潰邊緣,若依靠的人一鬆手便會分崩離析。吉爾伯特抱緊了弟弟,感受到所有被嚇壞的情緒都壓在身上,他安撫地拍了拍弟弟的背。「你沒有錯。就像我喜歡弗里茨,弗里茨要是現在出現,我會為他開坦克再闖史達林格勒,我會為他跟你冷戰吵架,如果你罵弗里茨是神經病,我會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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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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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威斯特,我們終究會為幾個難得的風雲人物,瘋狂付出自己為它打下江山。大家都這麼幹過,這絕對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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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一次,路德維希遇上的是個魔鬼,一開始像是上帝的使者,最後才發現是來自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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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這樣瘋狂之後總是會變成這種局面,沒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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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猛然抬頭,推開彼此的距離,「這比一九一八年嚴重。」一次大戰時,德國沒有被佔領,威廉二世退位後,上台的政府馬上向協約國和談,雖然屈辱,但德國躲過全境被佔領的危機。現在跟一次大戰不同,盟軍將佔領德境全土,他們兄弟倆的處境更為艱困,眼看將要在柏林裡被伊凡的蘇軍逮個正著。「我們輸了,什麼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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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情過去發生很多次了,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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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樣,柏林要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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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本大爺說了就算,跟我一起念: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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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清楚現在的情況,不要無視那些不想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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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看你要去的方向,不是看讓你絕望的地方。戰敗從來就不是滅亡,這沒什麼大.不.了。」抓住弟弟的肩膀,穩住人也穩住情緒,吉爾伯特直視那雙彷彿一不小心就會失去平衡打翻水的藍眼睛,把話硬是灌進弟弟的腦子裡。「現在照我說的去做:去西邊找鄧尼茨元帥,帶他去見阿爾弗雷德,不要找亞瑟或法蘭西斯,說你不願向伊凡投降,帶他來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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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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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在這裡拖住伊凡。」馬上打斷弟弟的抗議,「東線本來就是本大爺負責,少跟本大爺搶工作。而且要你去西面找阿爾可不是讓你去度假,你有很重要的任務:盡快把阿爾弗雷德帶到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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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指示推測可能的結果,好一會兒,路德維希才想到吉爾的意思,他已經耳聞伊凡和阿爾弗雷德的上司逐漸分道揚鑣的消息。「……讓他們相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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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露出笑容。威斯特會思考,表示已經冷靜下來了。「只要兩個力量在德國中線相遇,我們就能退出戰場,讓他們自己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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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德國已經無法再承受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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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打』是在會議桌上。我們是國家,有人有土地就能存在,菲尼克斯(波蘭)不就是這樣?我們是輸了這場戰爭,但不會被消滅的。」在註定戰敗的當兒,要保存實力,減低戰敗受到的傷害,增加戰勝者的麻煩。「我們要分頭進行,想辦法爭取任何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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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看你要去的方向,不是去看讓你絕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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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啦,你終於回神啦。」輕拍了下弟弟的臉頰,要他打起精神。「好啦,現在動作快點,本大爺討厭伊凡那混蛋,你給本大爺早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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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這樣,一起去西邊吧。哥也是要拖延,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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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老叨念本大爺總胡鬧?怎麼?太久沒見,又需要本大爺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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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知道哥哥留下來是要拖延,不能讓伊凡太早到達德國中線。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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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告訴路德維希,吉爾伯特的主意很合理,一個留下來拖住蘇軍,一個去西邊讓德軍盡快停戰或投降、讓英美法聯軍迅速推進,拉齊東西同盟國的佔領區域,已經戰敗的德國才有機會在兩方勢均力敵時見縫插針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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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為好不容易見面又要分開,他有很不好的預感。一九一八年,戰敗的德國差點面臨分裂,他不得不離開柏林,留下生重病又發火、砸桌鎮又砸日記本大吼「你敢簽字就滾出柏林永遠不要回來」的吉爾伯特,那時路德維希不認為自己回不了柏林、哥哥只是生病又說氣話,後來他們回到柏林、合好如初。但這一次,他覺得離開柏林、分開後就再也回不到過去兄弟倆一起生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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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剛見面……你剛回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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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嘛,哪次不是各司其職?除了去波蘭,我們都是各負責一邊戰線。」伸手按著路德維希的後腦勺,彼此額頭和鼻樑相碰,望進彼此眼中,普魯士青年裂嘴而笑:「會再見面的啦,在布蘭登堡門[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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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聽到哥哥說起布蘭登堡門,路德維希的心裡總滑過一陣溫暖。那裏是吉爾伯特最喜歡的地方,他們常在上頭一起喝啤酒、俯瞰熊之城,當東方金黃色朝陽灑上門頂的青銅勝利女神,整個柏林彷彿鑲上奪目的輝煌。『陽光和你的金髮一樣。』說著說著,吉爾伯特揉亂弟弟的頭髮,大笑地蹭著他的臉。『所以威斯特是光輝燦爛的帝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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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咬牙點頭,「我會盡快把他們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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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嘆了口氣,用力地搔搔弟弟的金髮,「不會有事啦,威斯特,你的胃已經糟糕透了,不用本大爺告訴你是愛亂操心的結果吧?一切會順利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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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笑勉強算是笑容,回應哥哥那永遠陽光般開朗笑容,路德維希用力抱緊吉爾伯特,發誓般回答:「嗯。我們會再見的,布蘭登堡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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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瓦莉秋(Valkyrie):有譯為「瓦麗琪亞」、「王爾古蕾」,接引戰死者亡靈前往瓦拉哈爾的女神(或半女神),別名「女武神」、「奧丁的侍女」」,或難聽的「奧丁的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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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瓦莉秋計畫:原為希特勒預備於柏林臨時發生暴動意外,軍隊據以指揮弭平的計畫。行刺希特勒者據此做為行動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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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海拉(Hela):日爾曼神話中掌管非戰死者靈魂的死國女神。此與接引戰死者靈魂的瓦莉秋女神相對照,譏諷對方並非名譽的戰死沙場,而是怯懦畏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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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那年夏日:指一九四四年七月二十日密謀行刺希特勒。行動失敗後受牽連下獄被處決者甚廣,造成德軍中高層軍官大失血,納粹黨與國防軍原本已深的嫌隙更加嚴重。相關電影為湯姆克魯斯所演「行動代號:華爾奇麗亞」(Valkyr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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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
[5]指柏林。
v:A:37#I
[TEcg^
[6]黨衛軍是納粹黨的武裝力量,並不隸屬國防軍,參與作戰但不歸國防軍指揮,有時候會造成雙方行動不一致。國防軍從戰前對黨衛軍一直沒有好感。從此也可以看出納粹德國內部組織架構疊床架屋,功能常相互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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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目前為俄羅斯加里寧格勒州,為俄羅斯的飛地,蘇聯波羅的海艦隊基地所在地,首府加里寧格勒(原柯尼斯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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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亞登攻勢(英文Battle of the Bulge,德文:Ardennenoffensive):有譯為「阿登戰役」、「突出部之役」、「亞爾丁之役」,一九四四年十二月十六日至一九四五年一月二十五日,為二戰中末期決定性坦克戰役之一,相關電影為「坦克大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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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但澤(波蘭文Gdańsk,德文Danzig):有譯為「格但斯克」,為德波兩國歷史爭議城市。條頓騎士團初期於波羅的海海濱修築的奧利瓦修道院即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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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西里西亞(Silesian):目前位於德國、波蘭、捷克、匈牙利四國邊境,中世紀起為富庶工業區域,十八世紀兩次戰爭後歸普魯士王直轄,因腓特烈二世細心治理,此地區長期支持普魯士至日後德國,一戰後公投主張回歸德國但遭戰勝國否決,波蘭戰爭後歸入德國。二戰後此地大部分歸入波蘭,原當地居住的德國人全數遣返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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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斯佩爾(Berthold Konrad Hermann Albert Speer):納粹德國裝備部部長,主管軍備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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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指納粹黨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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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漢斯•鮑爾(Hans Baur),一九三二年起擔任希特勒私人機師,希特勒自殺前最後一刻猶苦勸元首離開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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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希特勒遺體火化推測為秘書馬丁包曼奉令執行。蘇軍找到其屍體時,屍體已難以辨認,必須請法醫檢驗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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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此指德意志帝國皇帝威廉一世(Wilhel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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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戈培爾(Paul Joseph Goebbels):納粹德國宣傳部部長,希特勒死忠支持者,希特勒死前與女友愛娃結婚的證婚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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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馬丁包曼(Martin Bormann):希特勒私人秘書,希特勒死前與女友愛娃結婚的證婚人之一,據說奉命燒毀希特勒與愛娃的遺體。於逃出柏林時失蹤,一九九八年確認於一九七三年在柏林萊特火車站(現在的柏林中央車站)中發現無名屍確為其人,證明其死於柏林戰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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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布蘭登堡門(德文Brandenburger Tor):位於柏林市中心,一七九一年完工,紀念普魯士七年戰爭勝利,為柏林及普魯士象徵的紀念門。門頂裝飾青銅塑像:駕四輪馬車、手舉鐵十字雄鷹權杖的勝利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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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著的手和勾起的笑容在路德維希身影消失在門板後隨即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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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威斯特,柏林失守有什麼了不起,又不是沒失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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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先生,盟軍是四方進逼柏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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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南德、還有西里西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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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先生是從南德回來的,維也納已經被蘇軍佔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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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大爺我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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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帶些哭音的告罪聲,他覷了方才應話的侍從官,那是張驚慌又拼命想鎮定、稚氣的臉,這侍從官還不滿十五歲,並不是這裡的人戀童,是柏林已無成年健康男子,能上戰場的已全部動員,在亞登會戰中消耗殆盡,城市的勤務由婦女、老人、未成年的孩童擔任。那群政府高官中,戈培爾和他的妻子在元首自殺後,把子女全數殺害也自盡了,戈林、斯佩爾和希姆萊[1] 逃亡,秘書馬丁包曼失蹤。樹倒猢猻散,剩下臨危受命盡忠職守的國防軍軍官。要不是進來時氣沖沖的、後來忙著安撫威斯特,該先問那個神經病掛了之後誰繼承元首位或者誰主持大局。不過從沒想過要有繼承人、想在自己生命中完成世界大業的神經病,在死前有留下遺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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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誰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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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特林司令主持柏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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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神經病掛點後……」話出口就曉得少年聽不懂,吉爾伯特只好修整句子,「元首自殺後,有沒有說誰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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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說鄧尼茨元帥是他的合法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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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跟威斯特隨便說說,還真的是他勒。」吉爾伯特真的不知道希特勒死前指定的繼承人是誰,會提起鄧尼次是因為那位海軍元帥主持東普魯士的撤退,給吉爾伯特還不錯的印象。「不過說到合法,那個神經病什麼時候合法過?法律什麼時候在這國家出現過。」普魯士人揮揮手表示不屑。這話真是夠諷刺的,在講求紀律的德國,居然有一個沒有法源的政府,組織疊床架屋,法條隨時增加……現在抱怨這也無濟於事。「去跟魏特林說,本大爺叫威斯特……就是路德維希去西邊。他如果有空可以來跟我敘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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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沒什麼舊好敘,只是想知道魏特林最後的決定會發生在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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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病和瘋子[2] 死後,魏特林可能早就勸威斯特離開柏林,國魂不必跟著城市陪葬。威斯特直覺留在柏林,與其說是等候吉爾伯特,不如說他不能單獨向西邊或東邊的盟軍要求停戰或投降,威斯特不想重蹈「十一月罪犯」──背後捅一刀 ──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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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背後捅一刀」[3]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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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承認自己在一九一八年太衝動了些:好不容易解決東線的伊凡、簽訂和約,正好感冒筋骨痠痛,忽然聽說西線「無條件」投降、德皇退位,一時脾氣爆發,翻桌拿日記本砸威斯特開罵、撂狠話叫威斯特滾出柏林不要回來。他沒注意當時威斯特也感冒了,病得比他嚴重,是強撐著去凡爾賽簽約,沒力氣回來解釋一直留在威瑪邊休養邊做咕咕鐘還債,後來吉爾伯特打電話,藉口家裡蛋糕沒了、柏林有比較好的「醫生」,把威斯特拉回柏林,鄭重地道了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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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簽了和約比不簽好,但簽了心情絕對不好,心情不好就暴想扁人,頭個想扁的是隔壁呵呵笑三三八八又不肯好好合作的菲尼克斯,第二個就是在德國兄弟正在感冒、病得快斷氣時還來催債搬走家資的法蘭斯。氣鼓鼓地又因為感冒無力阻止那兩人,躺在床上的吉爾伯特一天到晚碎唸著如果有個厲害老闆──像弗里茨那樣──全權處理這種鳥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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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他每天都在叨唸弗里茨集所有大權於一身所做的英勇事蹟、俾斯麥(Otto Eduard Leopold von Bismarck)老頭如何無視議會終於把德意志統一把法蘭斯揍得哇哇叫,幾乎將威斯特洗腦,所以那個神經病彷彿應許現身時,向來理智的威斯特和自己毫不考慮地就讓他坐上上司的寶座,上司三番兩次挑釁找到藉口,兄弟倆興高采烈地衝去波蘭和巴黎百無禁忌地翻桌破壞且砸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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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段時間也中了希特勒的毒,幸虧有弗里茨這劑預防針讓他早一步醒過來──在普魯士心目中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腓特烈二世。但那對當時也沒啥幫助,依舊是沒來得及阻止,讓事情走到這樣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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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窗邊的吉爾伯特扯了扯手套,覺得手心有點熱。窗外因戰事揚起的塵埃,減緩了四月底五月初的春陽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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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柏林裡的人們而言,熱源來自戰火,柏林戰爭從四月下旬開始,除了少數的黨衛軍或國防軍,城裡只有婦女老人和小孩,曉得蘇軍採用德軍以裝甲師為前鋒的戰術,作戰部發給平民武器及反坦克手雷,將全市分為時己的作戰區,分批分派任務,打算死守城市。而孱弱的市民以可怕的意志力,破壞了蘇軍開進柏林的兩千輛坦克,以矩馬、屍體及殘破的建築,對抗蘇軍的入侵,拼命將城市扯離淪陷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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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窮途末路的柏林裡,希特勒是否期盼一次分進合擊:柏林外的軍團與市內的黨衛軍擊敗進城的蘇軍?或者盼望一個「布蘭登堡的奇蹟」:史達林忽然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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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蘭登堡的奇蹟」是普魯士與腓特烈二世交換契約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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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你的血親作代價,換一個反敗為勝的機會。』在血統存續等同於王國存續的十八世紀,吉爾伯特冒著自己可能消失的風險,和弗里茨簽下非人的契約,以王朝不穩定的未來,交換一個不被多面夾殺的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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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二年的五月陽光下,腓特烈二世實現以血親交換的願望,俄皇葉麗薩維塔一世(Elizabeth I)猝死,新俄皇彼得三世(Peter III)和普魯士達成停戰協定,瑞典跟著退出戰爭,普魯士結束三面作戰,在腓迪南親王(Prinz Ferdinand of Brunswick)擋住法國之際,有機會收拾掉奧地利軍、保住西里西亞。代價是他身後的普魯士不穩定的未來,慘敗於拿破崙的鐵蹄下,遠避柯尼斯堡,幾乎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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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同樣遭到夾殺,希特勒死了,已經沒有能訂契約的君主,也沒有任何人讓吉爾伯特熱愛到願意主動提供契約,他也不會告訴他最重要的弟弟還有這個冒險的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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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忽然苦笑。「最重要的弟弟」,這個想法在這危急存亡之際,意外讓他有股回憶的溫暖。之前他沒有想過有誰會比弗里茨更重要,願意拿自己去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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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吉爾伯特很自私,普魯士甫出生就是戰鬥的團體,沒有人照顧也沒有人依靠扶持。會成為神聖羅馬的守護騎士──選帝侯──是上司血緣傳承的因緣際會,三十年戰爭裡被欺負被出賣的經歷,讓普魯士-吉爾伯特半分也沒想過要為神聖羅馬-馬克希米安盡心力,在與匈牙利-伊莉莎白失散、被邦國嘲弄摒棄後,他不再對與自己相似的生物付出感情,改和這片土地上與每代的老闆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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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走一個又一個的大團長,迎來一位一位的公爵,認識一代一代的王,接著遇到了弗里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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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兄弟像朋友像情人的弗里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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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茨過世後,簽訂契約讓血緣繼承變更,國內稱不上穩定,吉爾伯特得了輕微感冒,繼任的腓特烈.威廉二世(Friedrich Wilhelm II)沒有足夠的能力治好,即便如此,他是個貼心的孩子,明白心靈上的空虛比生理的不適更為嚴重,於是請來歐洲最好的建築師,以紀念腓特烈二世之名,興建了布蘭登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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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常常待在門頂上,渾渾噩噩地陪著勝利女神俯瞰柏林,雖然早已明白人類都會死去,他可以惋惜悲傷,不該有遺憾,但弗里茨的逝去讓他萬念俱灰,連陪同拿破崙來到柏林的法蘭斯把劍擱在他頸子上時,吉爾伯特也沒有反抗,是西里西亞-古斯塔夫護著他,拖著他跟上霍亨所倫家族的腳步,逃至柯尼斯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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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發生很多事情,最後吉爾伯特爬出了那股泥沼,參加了萊比錫戰役[4] 、維也納會議。當他在德意志地區悠晃悠晃找著接下來的路途時,於夏日的村莊裡遇見失去記憶、村人稱呼他為路德維希的馬克西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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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吉爾伯特是可以很輕易地毀掉馬克西米安,讓這個小小的孩子沉睡在林地山野裡成為一個幻夢,之後由普魯士而代之成為原地區的中心。打量著那小小的孩子,吉爾伯特腦中忽然響起弗里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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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一個同伴,不然你忍受不了孤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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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老氣橫秋的跟我說話,你比我小欸!』要不是弗里茨已經是老摳摳,吉爾伯特一拳就過去了。『你掛點之後還會有好多的王,搞不好會有我更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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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嗎?』弗里茨笑了起來,『是這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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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這是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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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選擇跟王變成朋友,因為我們總是會愛你,我們死的時候,你可以笑笑地說這是早就知道且自己無能為力的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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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說中心底想法,從條頓騎士團、普魯士公國,所有與同類在一起而不堪回首的記憶他都不想再次體會,所以他選擇與霍亨索倫家族相處。但現在他希望自己仍抱持如此的想法,那就不會害怕失去弗里茨。『囉嗦的小鬼,你該說的是我要怎麼跟下一任的王相處,不是教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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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就知道怎麼跟下一代的王相處。』他明白吉爾伯特這樣問不過是順應著人老臨終時對國家的掛念。『還記得你從維也納回來,說馬克西米安很可憐嗎?』那時吉爾伯特陪同大使去瓜分波蘭,回來後在無憂宮中向弗里茨描述他在維也納耀武揚威的經歷,不免提到奧地利的被監護人:神聖羅馬-馬克西米安,一個枯槁孤獨、無法長大的男孩。看到吉爾伯特的表情,聽到描述的聲調,就知道吉爾伯特從那個孤單、一直被無視冷落的孩子身上看到自己的過去和不想重演的未來。『建議歸建議,找不找同伴都隨你,也許你一個永遠都是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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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威脅我嗎?』已經不可能有任何一個王能取代弗里茨在他心中的地位,吉爾伯特想不出來未來自己會如何。他到弗里茨的生命猶如風中殘燭時才明白那個契約是其來有自的,若一個國魂願意拿自己的未來去完成一個王的願望,那等同一個共生死的許諾──我的生命沒有你便毫無意義。但國家的生命比王的生命還長久,在王死後,國魂的生命不過是苟延殘喘,只能活在對王的思念裡。『你是在威脅我如果不找,我會無聊到瘋掉是不是!你膽敢威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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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威脅,是祝福和建議。我希望你能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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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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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去了漢斯,但我有你。』被拋進時間洪流裡的心死,可以因為新的相遇而重新活過來。『那不必然是愛情,也許他是你的兄弟,也許是你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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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相信未來會有哪個人能讓他付出一切去保護,如果弗里茨錯了呢?過去吉爾伯特曾很希望有個夥伴,就像波蘭-菲尼克斯和立陶宛-托里斯那般,到頭來只是被利用的棋子,他絕不想再成為過去那個受盡欺凌的弱小國家。『你給完建議,就不負責任地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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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負什麼責任呢?』老人低聲地笑了,『只要你開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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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的金髮男孩,吉爾伯特苦笑了起來。弗里茨一直是為他著想,知道他對過去的事情仍有遺憾──一次誤會從此陌路的神聖羅馬-馬克西米安、於戰爭中失散從此無緣的伊利莎白,又擔心他無聊到會瘋掉,也許弗里茨預見了他總有一天會再遇到馬克西米安的才會那樣說?畢竟當年讓他吃盡苦頭的就是羅德里希阻攔馬克希米安的援助,他一直到紐倫堡帝國會議時才發現馬克希米安根本是個被控制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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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弗里茨會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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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是惡作劇好氣死趕來帶回神聖羅馬的羅德里希,半是小傢伙很像當初自己在波羅的海海邊惶惶終日不知何去何從的模樣,吉爾伯特抱起男孩回到柏林,去見識普魯士這一代風雲:威廉一世(Wilhelm I)、新任首相俾斯麥和軍事家羅恩(Albrecht von Roon)、大毛奇(Helmuth Karl Bernhard von Molt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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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跟著大軍和丹麥作戰搶到什列威斯;在南方輕輕鬆鬆打贏奧地利的小少爺,他回柏林時,侍女稟告路德維希少爺和陛下每晚徹夜關心軍情;普法戰爭是全軍動員,連威斯特也帶去了,最後在色當逮到大獵物;他讓威斯特坐在腿上,看好戲似地聽著兩個老頭為了德國皇帝或德意志皇帝的稱謂大吵大嚷、甚至威脅要跳樓,最後吉爾伯特和身著軍服的朝臣在凡爾賽宮的鏡廳簇擁著威廉一世登基,刁鑽地只喊「皇帝萬歲」,讓戴上德意志皇冠的小小威斯特迅速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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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宰相、元帥相繼過世,雖然無奈又必須與所喜愛的上司們分離,但這回有個弟弟能與他一同回憶,就算與威廉二世不合也不必一個人坐在布蘭登堡門上發呆叨唸「一個人也很快樂」。有威斯特可以發牢騷,無聊時可以打成一團。他如數家珍地告訴威斯特戰場上的戰術來自哪個軍事名人;喝遍德境所有種類的啤酒,把才一口就會臉紅的小傢伙訓練成三桶下肚也面不改色;每次覺得不被暸解、縮在角落碎念「一個人也很開心啦」時,威斯特總是默默地坐在他後邊將啤酒遞上;威斯特有任何軍事科技進展總會拉著吉爾伯特去看,希望見到哥哥的認可和開心;明明自己也在生病還是想辦法照顧哥哥,忍著委屈簽了凡爾賽和約避免戰勝國瓜分德國,之後才明白弟弟用心的吉爾伯特後悔得不得了,待威斯特從威瑪回來的當晚,他們不顧感冒,喝得酊酩大醉,窩在一塊兒睡得很沉,醒來難得的宿醉讓他們兩人不顧一切把上門討債的法蘭斯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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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自私自利的孤寂後有了幾乎形影不離的兄弟──從纏在身後不願分開的孩子到總是嘆氣叨念哥哥不會照顧自己的青年,有了看重自己的對象,心靈有了寄託,吉爾伯特才懂了人們為何願意付出生命也要讓國家活下去:因為有了寄託,所以能咬牙忍下痛苦,相信自己的犧牲是有代價並非微不足道,相信沒有自己的犧牲,國家的完整便會有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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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們全部戰死,德意志依舊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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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從東線撤退時,有人告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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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只一個,是小鎮裡的人們;不是一個兩個人,也不是軍官或是士兵,是一個小鎮的老人和婦女,它們把子弟丈夫送上戰場,一次大戰二次大戰,小鎮送了三萬個將士出去,寥寥可數的傷兵被送回,其他的一去不返。總使如此,他們仍拉住吉爾伯特,藍眼閃爍著視死如歸的精光。「軍官大人,請您告訴元首,請讓德意志長存,不要在乎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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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微不足道,德意志才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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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那個神經病也說過類似的話,甚至讓所有德國人都陷入那魔咒,吉爾伯特依舊能同那群鎮民一般,毫不介懷地重複同樣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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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將軍步入了房間內,朝普魯士青年行了個標準的軍禮。他舉手回禮。魏特林有時間過來,表示戰事已經底定,只等著蘇軍包圍這棟建築、攻進來俘虜柏林防守司令官。「國防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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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撤走的已經都往西撤退了。剩下的大部分是黨衛軍,聽說被俘是死路一條,還在奮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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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特林無法命令黨衛軍投降,於是那些人選擇拖著敵人步上通往瓦拉哈爾的道路,在國會大廈、毛德橋,亞歷山大廣場與哈維爾橋等地頑強反抗,蘇軍以絕對優勢的人海戰術逐步推進,仍付出一人換一個生命的高昂代價。現在已是柏林的殘局,第三帝國終幕的前奏,身為柏林的司令只能努力鋪平國家前往終局的道路,減少結束時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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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總統鄧尼茨指示,儘可能拖延,讓士兵向西邊的盟軍投降,爭取生存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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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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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您留下來陪伴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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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理所當然。」柏林是昔日普魯士的首都,他在這裡住的比弟弟更久,更適合留下來。「讓德意志長存,而非普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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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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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大不了,以前坦能堡慘敗[5] ,本大爺不也到現在都好好的?只是伊凡是個會記恨的傢伙,落在他手中可不好過。」那時候仍是條頓騎士團的自己在城堡裡嚇得幾乎要哭出來,現在是冷靜跟司令官對話,吉爾伯特覺得現在的自己挺帥的。他看向監視器,外邊廣場滿是準備衝進的蘇軍,高挑的伊凡正好抬頭望,滿臉笑意地朝著監視器裡的人揮手,宛如在說:「午安,今天天氣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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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媽的天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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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失守的那天有著金碧輝煌的陽光,燦爛美麗,彷彿伊凡夢想中的橙黃向日葵花田,吉爾伯特記憶裡威斯特的金黃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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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一年一月,小小的威斯特在陽光下羞赧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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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為男孩帶上金色的皇冠,那是名符其實、光輝燦爛的德意志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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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於一九四五年五月二日,由魏特林司令官代表向蘇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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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德國聯邦大總統鄧尼茨拼命拖延全國正式投降的時日,讓十幾萬德軍得以往西向盟軍投降,而非在東面投降卻遭蘇軍屠殺。他的努力只維持了五天。德國於五月八日[6] ,由鄧尼茨授權副手約德爾(Alfred Jodl)於法國萊姆斯城正式向盟軍代表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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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洲戰場告終,納粹德國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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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希姆萊(Heinrich Luitpold Himmler):納粹黨衛軍總指揮,逃亡後被美軍逮捕,於拘留時服毒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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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指希特勒和戈培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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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此指一戰時,德國國內長期被蒙蔽真實情況,東戰線獲勝,西戰線迅速談和結束戰爭,德國人突然得知自己是戰敗投降,遂有「是共和那群人往大家背後捅上一刀,加上工人扯後腿,我們才會戰敗」的傳言,日後納粹黨利用此流言為自己營造群眾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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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指一八一三年十月,拿破崙以十八萬人與俄、普、英、奧及其他各國三十萬聯軍在萊比錫附近的會戰,最後敗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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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指一四一○年七月十五日坦能堡之役(德文Schlacht bei Tannenberg),非一次大戰的坦能堡之役。為中世紀最大規模騎士戰爭,條頓騎士團與波蘭、立陶宛、俄羅斯聯軍交戰,條頓騎士團大敗,之後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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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德國無條件投降降書簽約時間為一九四五年五月七日,中間數度波折,無條件投降條約為五月九日零時生效,一般以五月八日為歐洲戰場告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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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六──紐倫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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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意志勝過一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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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張望著殘破近成死地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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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個孩子時,威廉一世和俾斯麥無暇帶他出門,吉爾伯特會帶他出去玩,除了看軍隊演練,便是瀏覽德意志地區內的情況。紐倫堡是其中之一,這裡有最好的袖珍工業、玩具工業,第一次造訪,吉爾伯特放任他一整天在工廠裡著迷地望著老工匠製作一個很可愛的袖珍咕咕鐘,最後他如願以償地帶著那個小禮物回柏林。後來,元首將黨總部設在這裡,九月時,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在此召開,十三萬人的大城張燈結綵,每棟樓邊裝飾著紅白黑的黨旗,彩紙飛揚,鐘聲齊鳴,軍人們整齊的馬靴踏步伴同軍樂鼓聲穿過大街,從火車站前往齊柏林田徑場的街上萬頭攢動,夾道群眾興奮非凡,呼喊萬歲的瘋狂聲音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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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裡剩下一萬多人,成為無數次的轟炸中被瓦礫滅頂的城市之一,僅存城西的司法大廈和一棟旅館苟延殘喘。這兒與德國其它的城市相去無幾,在戰爭後期交戰雙方神經質的無差別轟炸下,城市村鎮無一完好,其中尤甚者是德勒斯登,在燒夷彈掀起的火焰風暴下,百年古城僅存焦黑的枯骨。相較之下,紐倫堡已算幸運。路德維希望著路邊臨時搭建的房舍,沉默的國人──大部分是女性──正藉著即將到的國際盛事所提供的工作,刻苦辛勞地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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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一九一八年戰勝國逕自立約逼迫德國簽署,英俄要求直接處決或佔領德國的報復行為又遭國際社會冷眼,美法決定交付共同審判,藉此立下標竿,證明自己師出有名,譴責納粹德國的暴行。阿爾弗雷德和亞瑟決定將審判戰犯的地點設在紐倫堡──納粹的黨總部,目前仍虛弱臉色蒼白的法蘭西斯沒有意見,否決了伊凡想在德國首都開審的提議,以地點的選擇表明審判是針對納粹而非針對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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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四個月的籌備、制定法庭規則、甄選推派法官檢察官人選、蒐集證據、撰寫起訴書,戰勝國推出了二十四名主要被告作為第一輪審判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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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審首日,世界是全然的陰鬱,鉛灰色的冬季天空,深灰色的斷垣殘壁,暗灰色的衣著,黑色的袍子,壓迫的氛圍盤據了整個法庭。路德維希、亞瑟、阿爾弗雷德、法蘭西斯,與透過媒體的全世界坐在觀眾席上,看著第一批的被告走了進來。每一個都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昔日嚴峻驕傲的高官,當下削瘦憔悴的戰犯。在隊伍最後是路德維希熟捻的身影,吉爾伯特穿著法警的衣服,站在被告身後,目光掃過觀眾席,看到路德維希沒有停留視線,彷彿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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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一別,路德維希到現在才看到兄長。他和美軍在萊姆斯城簽下投降文書時,吉爾伯特沒有出席,回到柏林也不見哥哥的身影。本懷疑是伊凡從中作梗,但伊凡聲明他遵守與其他三國的協定,不在德境中限制普魯士和德意志的行動自由。七月多輾轉聽說德國官員都被送到紐倫堡的戰犯監獄,而戰犯監獄裡的心理學家名叫吉爾伯特,常常在戰犯的運動場上和戰犯們聊天。現在追究那人是不是哥哥也不重要了,路德維希怔忡地望著沒表情的兄長,他想問:為什麼普魯士要站在那兒,如果是受審,為什麼組成德國的另一個卻可以坐在旁觀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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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訴書的朗誦攔住他將出口的疑問,他只能黯然地將目光轉向檢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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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起訴書、作為證據的內部文件排山倒海,堆了滿桌,蔓延填滿了司法大樓。德國人習慣什麼事情都要留檔,帝國檔案局有滿坑滿谷的文件,現在全數作為呈堂證供。二十四名被告全數不認罪,於是文件上的答辯不斷進行,宛如一群史學家在討論這份史料的可靠性可證實性,爭辯罪行的成立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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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氣氛非常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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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受不了的法蘭西斯丟下「沒有俊男美女的床都比這裡舒服」的說法,回家休養;亞瑟第二個告病假,英國工黨活動造成他的頭痛;活潑好動的英雄阿爾弗雷德早就坐不住,改成從記者報導了解,他很在意伊凡最近常去匈牙利-伊莉莎白家附近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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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仍坐在旁聽席上。自第一天開審他便想拉住吉爾伯特,但「法警」吉爾伯特隨著被告出入戰犯監獄,完全不露面。他好不容易遞了信進去,卻得到「不想回有外人的家,有什麼話等審判完再說」的答覆。德國青年只有每日到法庭報到,起碼能知道兄弟的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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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各國證人前來的還有其他國家的代表,羅德里希在檢察官控訴德國侵略奧地利部份時來過。他可能早就想來了,因為正處理同盟國對奧和約的談判、關心伊莉莎白家附近不安寧,再加上迷路的老習慣,儘管紐倫堡在南德,他只幸運地在起訴奧地利侵略案時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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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是吉爾伯特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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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滿臉通紅,啞口無言。羅德里希的話一針見血。這場審判他豈可置身事外?尤其德奧合併確實是路德維希處理的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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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九年的奧地利公民投票決議與德國合併,無論奧地利是否如一次大戰後意欲加入德意志聯邦,有瑕疵的投票決議無法代表羅德里希真正的想法。維也納爆發激烈的反對合併的聲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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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往維也納迎接羅德里希時,知道上司給了他們兄弟各自的命令。看著繃著一張臉的貴族騎士,有些尷尬的路德維希抬手壓低了帽簷。『我的上司下個月會來維也納,屆時您可以再回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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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暴力。』羅德里希考慮了好一會兒,『吉爾伯特,是否跟您一起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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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其它的任務。』暗自希望奧地利人不要追問,因為吉爾伯特正在邊境不耐地等著弟弟傳訊,只待奧地利任何反抗舉動便衝過來開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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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柏林等著奚落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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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負責這件事情。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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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左右歐洲大勢的神聖羅馬首席騎士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想起什麼事情而輕嘆口氣。『好吧,我收拾一下行李,請您一個小時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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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里希扶了下眼鏡,像是思索眼前境況形成的原因。他認識這對兄弟已久,對吉爾伯特的個性更是熟悉。「是他要您坐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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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點點頭。「他說不會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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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相信?」羅德里希確定路德維希記得從十九世紀末以來,吉爾伯特所有惡作劇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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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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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戰時的吉爾是個認真的軍人,雖然對威廉二世罷黜俾斯麥很有意見,仍躍躍欲試地在法蘭西斯攻擊前先發制人,甚至策劃護送某位先生送回莫斯科以迅速解決東線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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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戰時的吉爾是個狂熱的前線指揮官。從波蘭戰役,吉爾伯特便愛上坦克,他形容結合輕騎兵的行動力和重裝步兵破壞力的坦克,像是弗里茨的超級軍團。他坐在四號戰車的頂端興高采烈,孩子氣地完全沒有兄長的模樣,吵著要跟裝甲師出門「晃蕩」,要路德維希死拽活拉地將他拖回柏林開會,後來又嚷著要開著虎型裝甲去烏克蘭平原飆車──明明虎型裝甲不適合飆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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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這位普魯士的靈魂恨透空軍出身的帝國元帥戈林,他的鬼建議使優秀的第六軍團及其裝甲師淹死在史達林格勒的饑餓冰雪裡。他向路德維希暴吼:就算是元首繼承人[3],一上臺就要整死戈林,吉爾伯特絕對不會原諒這個天殺的傢伙斷了他心愛的第六軍團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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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月二十日事件、兄弟倆大吵一架後,滿臉陰沉的吉爾伯特一直留在柯尼斯堡,不願留在柏林跟元首或行政長官打交道。直到最後斯佩爾部長躊躇於執行元首的焦土計畫,吉爾伯特抓著那張形同令德國自殺的密令衝回元首府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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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元首自殺、柏林一空的境況,冷靜下來的普魯士把徬徨的弟弟趕去西面把盟軍帶進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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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為我好。」路德維希知道哥哥是為了讓自己有生路才去面對幾乎是天敵的伊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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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對要好的笨蛋兄弟。默默在心裡下評語,羅德里希決定另起話題:「菲利奇亞諾很擔心您,他在外頭不敢進來。」那紅褐髮色的青年知道自己先舉白旗惹得朋友不高興,又很擔心路德維希身體不好,儘管哥哥羅馬諾大罵:「你管那馬鈴薯混蛋幹嘛。」菲利依舊偷偷跑來紐倫堡,把午餐盒託給羅德里希轉交。「他願意每天送午餐到外頭,希望您好好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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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對作餐點有熱情。」路德維希皺著眉頭,但仍算是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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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奇亞諾是個不怎麼可靠的同盟,一點也幫不上忙,甚至總要盟友分兵力救援,但路德維希仍無法放下這個小傢伙,畢竟菲利奇亞諾與他有淵源:同年獨立,一戰中作戰,戰後同樣嚴重感冒,二戰裡合作。不管路德怎麼兇總是會快快樂樂地來、笑臉迎人,真心誠意地說很開心交到路德維希為朋友,無論戰況如何糟糕,總是關心他身體好不好、是否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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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慶幸菲利因為哥哥羅馬諾很早就跟盟軍合作、很快的舉了白旗、上司又被擊斃[4],才不必上軍事審判。這時若菲利在法庭內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大哭,他可不曉得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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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下的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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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後德國苟延殘喘,經濟在崩潰邊緣苦苦掙扎,有時路德維希坐在椅子上都覺得頭昏眼花,得強撐著坐直。面對擠到家裡住的四國,渾身酸痛不舒服的路德維希只能任由他們吵吵嚷嚷,把棉被蒙上頭僅求晚上的好眠。他不明白情況更糟的吉爾伯特怎麼能站整天,也因為哥哥完全沒有要倒下去的模樣,做弟弟的也咬牙撐著。他不曉得吉爾伯特為何沒有回家,只知道來法庭就可以看到吉爾伯特站在那裡,用漠然或厭惡的目光睨著對面的法官和證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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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請問您一件事情。」得到對方微點頭回應,才繼續發問:「為什麼您會如此服從您的上司?」羅德里希認為這很反常。上司是不斷汰換的人類,長存的是國家。固然路德維希年輕,對每一代的上司有感情,但這次對元首的絕對服從未免太狂熱。路德維希過去總扮演節制戰鬥狂兄長的角色,曾幾何時,金髮青年成了盲目跟隨上司發動戰爭的人。「這與您向來理智的習慣不太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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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過哥哥。他說,這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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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國家總會喜歡上一兩個人類。』吉爾伯特扳著指頭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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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刀子口豆腐心,娶了伊麗莎白女王[5];法蘭西斯鍾情於貞德,為拿破崙瘋狂;丹麥那傢伙迷戀瑪格麗特[6];瑞典的乖孩子貝瓦爾德是古斯塔夫的崇拜者,親自上陣為他提盾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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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弗里茨。弗里茨要是現在出現,我會為他開坦克再闖史達林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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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終究會為幾個難得的風雲人物,瘋狂付出自己為它打下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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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瘋狂宛如啤酒節狂醉,喝了太多啤酒,很爽快很興奮,而現在是付帳和宿醉的糟糕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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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糟的是看到自己做了什麼罪大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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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殺的紀錄片在一個一個的案件中播放,眼見一堆堆、可怕的、蒼白的、枯木般的屍體被推土機推入廣大的泥坑中,做得再好的義大利麵都激烈地想從咽喉裡跳出來抗議。聆聽證人的告白和作為呈堂證供的資料,德國人宛如噩夢初醒,驚愕地發現影像裡的殘酷狠毒主角是平時笑容和藹的親人或者正是自己。眼前的證據在在顯示著那些不是一場血腥之夢,是赤裸裸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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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捂住了嘴,拼命忍著火燒心[8]的痛苦,最後令他衝出去的,是在整個法庭因那暴虐之事目瞪口呆作噁時,吉爾伯特滿臉的無所謂和戈林百無聊賴撐著頭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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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踉蹌蹌的路德維希蹲在水溝邊把胃裡的東西全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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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法忍受看到那群嘻笑的德國軍官對恐懼的嬰孩臉上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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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無法忍受他在那群金髮的軍官身上看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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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這些事情嗎?一定瘋了所以那時沒有感覺;他參與其中了嗎?如果參與了,那他是該上被告席的罪犯;他知道這些事情卻沒有勇氣去阻止,就是懦夫。瘋子,罪犯,懦夫。他到底是什麼?德意志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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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一句「對某個人的瘋狂崇拜便會有的正常現象」就可以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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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萬人是個數據,但六百萬的背後是至少一千八百萬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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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溫暖的生命都慘死在冰雪的嚴酷與焚化爐的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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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意志把猶太人變成自己永遠揮之不去的背後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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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那屠殺的影片,吉爾伯特有點反感,但畢竟活得比人類久,東方的拷問燒殺看得太多,反應不如弟弟。他有點擔心臉色發白坐回旁觀席上的威斯特,看見捂著嘴衝出去的弟弟不久坐回原位,他鬆了口氣。眼前的場景,對威斯特是太殘忍了,但若弟弟的反應跟坐在四步遠的討厭鬼那樣漫不在乎地打哈欠又輕聲嘟囔著「我們沒把他們殺完?」[9],那也實在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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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在權衡之後把從西方回來的弟弟留在家裡休養,自己一聲不響地搬去外頭住。他很清楚天生勞碌命的威斯特不會乖乖地躺在床上,定要做些什麼事情彌補,不定還乖乖地被亞瑟或法蘭斯支使欺負表示贖罪。吉爾伯特不能忍受這種事情,所以他要威斯特每天到這裡報到,回家就睡覺。他曉得菲利在外頭探頭探腦不敢進來,羅德里希剛剛坐在威斯特旁邊,在威斯特捂著嘴衝出門時那兩個都跟了過去,那些人大致上對威斯特友善,比亞瑟他們更願意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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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不在乎威斯特是否知道那些關於撕毀條約、槍殺戰俘、屠殺他族、政治洗劫、誅殺異己的事情。不知道是很正常的,威斯特對「帝國水晶之夜」[10]不表贊同、面有難色,神經病便不再讓德國兄弟知曉參與一些事情,連東戰線的吉爾伯特也是在撤退途中才知道奧茲維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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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算知道又如何,國魂無法違抗上司,它們是催化劑,無法主動發起爭辯什麼,只能選擇旁觀或者裝做沒看見。當兄弟倆一九一八年後被戰敗和約壓得奄奄一息、頭昏眼花還要想盡辦法工作償還賠款,更別提沒幫上忙還幫倒忙的菲利奇亞諾把事情搞得更糟,感冒大流行時他們甚至以為自己會消失,是新上司治好他們,用著鐵腕和果決的方法讓他們重新站起來。威斯特向來知恩圖報,新的上司又擁有群眾魅力,在翹首期盼王權英主統治的境況中,他們兄弟倆自然而然地接受希特勒成為他們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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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最喜歡的上司依舊是弗里茨──弗里茨是無可取代的存在,他不諱言起初非常喜歡新上司,直到第六軍團的事情,先從那狂熱裡醒過來,三不五時就罵他神經病,挑三揀四希望他早點滾蛋。為此威斯特非常不滿,兄弟倆大吵一架。如今想想真是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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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戰敗是割地賠款被併吞,將戰敗國交付審判是個新作法,吉爾伯特本來很好奇會發生什麼事,可惜了無新意,不過是戰勝國推託罪行,無聊老套,令人想打瞌睡。他冷言旁觀這場無聊的戲,唯一有反應的是對於史達林格勒圍城戰的起訴。蘇俄的檢察官以保盧斯為證人,起訴德國撕毀德蘇互不侵犯條約和史達林格勒戰役兩案,指控統帥部的侵略行為。憶起那場荒謬的戰役,普魯士人便咬牙切齒,握起拳頭,為德國的將士不值,因著當下是在法庭,勉強按耐住揍戈林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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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上證人席的保盧斯臉色灰暗,消沉的碧藍眼中僅存一絲絲的希望。思念是他在寒冷嚴酷的西伯利亞戰俘營中活下去的支柱,投降的陸軍元帥忍受叛國的恥辱來到紐倫堡是為離他的愛妻近一點,奢求在法庭與居留所往來之際有機會見到人群中張望尋找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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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保盧斯,除了少數個案──如妻離子散的波蘭總督法蘭克,監獄中的戰犯大多在獄外有個焦急等候的髮妻。鄧尼茨夫人更是每日至戰犯監獄請求會面或請守衛轉送隻字片語或口信,每個失望的傍晚總是留下:「請轉告鄧尼茨先生我今天曾來過」的請求,黯然離去。幾乎每個德國軍官都有愛妻愛子,他們為戰死沙場的孩子悲痛,寫信給愛妻傾訴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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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德國熱愛家庭的態度,似乎很難想像會有虐殺婦人兒童的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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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是兩回事。喜歡小動物不盡然成為素食者。在納粹的主張裡,非亞利安人和蟑螂沒兩樣。例如惡名昭彰的黨衛軍全國領希姆萊非常喜愛動物,經常與孩子討論並教導它們要照顧、愛護動物,批評獵人「把槍口對著無知地吃草,沒有罪的動物」,但希姆萊認為猶太人比所有動物都還要低等,消滅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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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否接受這樣的想法,普魯士和德意志都習於遵循上司命令,義務教育由普魯士而起,灌輸人民國家的思想,把個人塑成軍隊國家巨大機器的零件,宣揚任何一個小部分出錯都會造成整體的災難。國民在國家領導下行動,就算有疑問,長久以來服從的習慣會讓疑問消失,沒有人會主動違背命令。若非嚴苛的訓練、要求絕對服從,普魯士怎麼能三十年戰爭的廢墟中茁壯?如何在威廉和弗里茨的領導下擠身強國?又如何統一德意志全境且與天下為敵也昂首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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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士因這思想得以強大,德意志因這思想成為霸權之一,今日被審判是因為戰敗。看看那份漂亮的被告名單吧:戈林代表納粹領導群和空軍,繼任元首鄧尼茨是納粹繼承人,海軍司令雷德爾(Erich Raeder)代表海軍,作戰處處長約德爾則代表總參謀部,國防軍司令凱特爾(Wilhelm Keitel)代表陸軍,外交部長里賓特洛甫洛(Joachim von Ribbentrop)是外交,保安總局局長卡爾登勃魯納(Ernst Kaltenbrunner)代表黨衛軍,國家銀行總裁沙赫特(Hjalmar Schacht)代表工業界,《前鋒報》主編施特萊歇爾(Julius Streicher)代表思想。宣稱一些組織──其中一些組織的成員計有幾十萬甚至上百萬──是犯罪組織。眾所皆知,幾乎所有德國人都宣誓加入納粹黨,都唸過黨衛軍誓辭。換言之,整個德國都是罪犯,都是該起訴上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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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審判的原意很美好,但再怎麼崇高的正義理想,涉及之後的局勢和當下的明爭暗鬥,都會屈服於醜惡的現實。讓審判成為一場他們必須強迫觀看的鬧劇:推卸責任──卡廷屠殺[11]、試圖報復──波羅的海海戰[12]、爭權奪利──四國法官座位和薪資是否該等高、故作正義──只論戰敗國不論戰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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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看著那群報告的後腦杓,再望向旁聽席上的弟弟。威斯特那雙滿溢著不解的湛藍色眼睛一直望著他,而那些疑惑建築「他們終究會平安無事度過」的希望裡。他不忍心打消弟弟的想法。這場戰爭造成的恐怖與血腥令諸國餘悸猶存,期間的阿諛我詐、私下簽訂的秘密協定諸多,彼此對彼此犯下的血腥罪惡也不能見光,一旦將所有事情攤在陽光下,只是在比誰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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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不斷理還亂的的大爛帳,一刀解決最簡單:選出個對象負起全部責任。血祭替罪羊之後,其他人因此洗清罪孽,便能繼續若無其事地微笑往來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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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國家會忘記一戰後德國遭受不公平待遇後的反彈,那些國家也不敢將威斯特推上被告席,他們需要一個中歐平衡者,所以那些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怪威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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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句引自德國國歌:《德意志之歌》,歌曲分為三段,第一段首句即為此。此句源出於受四鄰欺負的德意志地區在十九世紀期望擁有統一強盛的國家,但在納粹德國時期,擴大引申為對其他民族的欺壓,和國民須無條件對國家奉獻,絕對服從。在二戰後,第一段歌詞因爭議而被取消,僅用第三段歌詞為國歌歌詞,此句也成為目前德國的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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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虎型裝甲,即虎式坦克,屬於重型坦克,時速三十八公里,速度算中等。因重達五十七公噸,公路路面都會被其壓壞,很不適合公路行駛。但其破壞力,於戰爭中期之前所向披靡,令敵軍聞風喪膽,徹底呈現坦克是心戰威脅工具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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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希特勒原本屬意讓戈林繼承元首之位,但一九四五年柏林戰役時,不在柏林的戈林向希特勒要求接掌國家大權以利與盟軍談判投降,希特勒怒而改變遺囑,指名海軍元帥鄧尼茨在自己死後接任德國領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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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指一九四三年七月,義大利王國通過對墨索里尼不信任案,軟禁墨索里尼,私下與盟軍議和。希特勒派遣特別小組救出被軟禁的墨索里尼,德軍控制義大利東北部和本土以外的領土,於一九四三年九月成立親德的義大利社會主義共和國,義大利南部則與盟軍合作。一九四五年四月下旬,德軍已經自顧不暇,墨索里尼在逃往瑞士尋求庇護途中,於四月二十八日遭共產黨游擊隊逮捕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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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指英格蘭女王伊麗莎白一世(Elizabeth I),終身未婚,其言:「我已嫁給英格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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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指丹麥女王瑪格麗特一世(Margrete I),其促成一三九七年的卡爾瑪聯盟(Kalmarunionen),丹麥、瑞典、挪威共擁一主,卡爾瑪聯盟於一五二四年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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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指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二世(Gustav II Adolf),外號「北方雄獅」,戰場上身先士卒,後因肋骨曾受傷,無法穿戴金屬盔甲,僅穿戴皮製盔甲上戰場,防禦性不足,有賴護衛保護,一六三二年十一月六日於萊比錫西側爆發的呂岑戰役中遭圍殺身亡。目前十一月六日是瑞典的國家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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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指胃食道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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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此句引自同為受審者斯佩爾在其著作《第三帝國內幕》中,提及他在審判時聽到戈林低聲叨唸此話,此句可信度存疑,在此使用是與吉爾特與路德維希的態度作相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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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帝國水晶之夜(德文Reichskristallnacht):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九日凌晨,納粹黨員與黨衛隊襲擊德國的猶太人的事件,被認為是對猶太人有組織的屠殺的開始。當夜砸毀不少猶太商店,破碎的玻璃在月光的照射下有如水晶般的發光,為事件名稱由來。一般德國人對迫害猶太人的行動並不表認同,因此有計畫的運送消滅猶太人行動改為暗中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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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卡廷屠殺:一九四○年春,蘇聯對波蘭戰俘(包括軍人、知識分子、警察及公務員)於卡廷進行的有組織屠殺,約有兩萬多人遇難,於一九四三年由德國揭露,紐倫堡大審中,蘇聯檢察官指為德國所為,但後證明確實為蘇聯下令。波蘭認為此事件為種族屠殺,蘇聯否認。此事件導致冷戰時期蘇聯對波蘭的政策或反對行為盡可能採取安撫而不鎮壓,避免波蘭全面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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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波羅的海海戰出現對敵方落海軍士撒手不管甚至開槍射擊。由於敵方軍人身上有炸彈,造成己方船艦反因救人而遭炸沉,德國海軍元帥鄧尼茨遂下令不得救助敵方軍士。紐倫堡大審檢察官以此指控鄧尼茨違反海上傳統:「不論敵我,皆應救助落海者」,為不人道的行為。實質上交戰雙方皆如此。於太平洋戰區,美軍亦受令不得援救落海的日本神風特攻隊隊員,甚至攻擊救生艇,因其可能帶有自殺式攻擊的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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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an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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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終了,判決已定,被告們回到監獄等待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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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坐在司法大廈頂俯瞰城市。重建中的紐倫堡塵土飛揚,天空灰灰濛濛,彷彿金色之風[1]吹拂。路德維希爬上頂,落坐在哥哥身旁。吉爾伯特看了弟弟一眼,算是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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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要回家?」路德維希真正想問的是為什麼他們得到法庭才能見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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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些人滾。」在家裡看到阿爾、亞瑟、法蘭西斯就算了,看到伊凡只會更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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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有事目前不常在家裡,你別擔心會見到他們。」他知道哥哥心裡有事,因為近在咫尺的哥哥像平常一樣伸手環住他的肩膀或者拍拍他的背。「你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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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令人生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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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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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耐不住弟弟的等候,無可奈何地才開口:「……什麼鳥判決。」把反人道罪混入了戰爭罪,以可笑的「發動戰爭」罪名套到德國頭上,謀畫戰爭有罪,連帶的是軍火工業有罪、參謀部有罪、國防軍有罪,世界上只要擁有這些組織的都是非法,擁有了這些組織就是有發動戰爭的嫌疑。「在行為已經發生後才將其定義為罪行?只論戰敗國的戰爭罪責?話都是贏的說,我們不過是輸了這場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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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弗雷德那裡有個學者說:戰勝者對戰敗者的審判,不管受到法律形式的多大約束,不可能是不偏不倚的。」路德維希自然知道審判有瑕疵,在重視責任的德國法,溯及既往又只論一邊的做法是很不公平。真正令他沒有抗辯的是那些出自於德國檔案所呈現的可怕事實。「定罪不是因為我們策劃發動戰爭,真正定罪的是那些罪行確實是我們做的,我們必須為此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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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不耐地搔搔頭。「我沒有否認我們做過,而是我們該為此負責?亞瑟他們的轟炸就算人道嗎?誰沒有打過戰爭?」全國人民應戰下,哪來的非戰鬥人員,又哪來的無辜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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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們先開始德國優先的行動,那的確做得……太過火了。而且,有些人……他們只是因為不是亞利安人就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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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做得太有效率又是猶太人,又是近五十年做的?亞瑟和比莉(比利時)在非洲撲殺了一千多萬人[2], 因為他們贏了,所以不用被訴及既往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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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是錯的事,不會因為有沒有受到審判而改變對錯。」路德維希認真地糾正哥哥。「無論是元首或者是黨造成的,就結果而言都是國家的責任,那就該由我們,至少,由我德意志負起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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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笑了聲,「果然是認真的威斯特。」拉過弟弟,將他抱得很緊很緊,長長嘆了口無奈的氣。「不要為你無能反抗的事情負責。我們的意識來自人民的凝聚力,我們的自主意念只是催化劑,不能主導。我們叫神經病上司,不代表他凌駕於我們之上,也不代表我們需要為他的行為負起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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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們是德國,這是德國造成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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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審判把罪名限制在個人,至少表面上是。不要站錯位置。本大爺就是覺得你會搞不清楚又死心眼賴在被告席上不肯走,才讓你待旁聽席,回家好好睡覺白天到法庭報到不要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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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代替我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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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瞎啦,本大爺穿著法警的衣服耶。」伸手揉了揉弟弟的頭髮,「而且你的臉色糟透了,到如果到一半就昏倒,還不是要大爺我來收拾?坐在旁聽席有小菲利為你料理三餐不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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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一陣溫暖,但他仍不高興哥哥擅作主張。「你該早點告訴我,德國是我們合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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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跟你說了本大爺是你兄弟,有什麼天大的事情本大爺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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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擔心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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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沒事啦!」他拍了拍弟弟的背,「回去吧,大爺我想吃你做的鬆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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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只剩下幾顆馬鈴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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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好,喝白水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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併肩走過重建中的城市,順手幫著正努力重建棲身之處的居民搬運貨物。居民眉頭深鎖說:紐倫堡大概要二十年才能重現原本的面貌,最快也要十年。哀戚之餘又默默地補上一句:如果元首在,五年就成吧,元首一定會為我們想辦法的。那話聽在耳中有說不出的嘲諷味。路德維希握緊了手,想回答辯駁什麼又吶吶地吞了回去,吉爾伯特拉著他,誇大地打了個哈欠,嘟囔著想睡覺而快步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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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法蘭西斯亞瑟阿爾伊凡等人都不在,羅德里希在桌上留了信說他們去了柏林,菲利奇亞諾原本看到吉爾伯特有些心虛,在得到有美味的義大利麵就可寬赦的命令後,又高高興興地打起路德維希每次都兇巴巴的小報告,沒多久,覺得放任老弟照顧戰犯太久的羅馬諾就殺上門,把不聽話的菲利奇亞諾硬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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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德國臨時政府正在戰勝國各自劃分勢力的夾縫中,努力為生民保下生存的希望。國內物資匱乏,他們也並非一定要吃東西,找了玻璃杯裝水,兩人坐在門口的階梯上。談起了接下來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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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戰犯的審判結束,接續是其他法庭的判決,但這場名為正義的審判已退為交鋒的次要戰場。對吉爾伯特和路德維希而言,更重要的是柏林的局勢。審判之際發生了不少事,阿爾弗雷德和亞瑟換了上司,戰後的事情讓他們頭痛,伊凡在伊莉莎白家附近惹出事情,昔日的惡婆娘當下情況不好,沒有衝出去開揍,嚷嚷個幾聲就被羅德里希拉回去。法蘭西斯還在養病,沒有辦法維持對東方的影響。阿爾和伊凡間的明爭暗鬥在當下的佔領區裡開始發酵,主戰場已在柏林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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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不認為當下吉爾伯特適合去柏林,建議哥哥至少該休息個幾天、吃飽睡足恢復精神再走。他先去柏林打探情勢。吉爾伯特很難得地沒有反駁,看著黑漆漆的街道,晃著裝著白水的杯子,好半天才開口:「我們說過要在布蘭登堡門見面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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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其實那也不重要了。」布蘭登堡門已在轟炸中成為殘瓦,「在那兒見面」指的是在柏林戰役時希望能平安重見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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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門被炸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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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圖還在,會重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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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柏林時把設計圖找出來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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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到柏林來就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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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本大爺沒耐心留在這裡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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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寄複本回來。」不管哥哥是什麼理由而無視當下郵政的不便想要先拿到,路德維希認為有一些事情不變總是令人感到安心,似乎慢慢的回復一些以往的習慣,日子就會恢復常軌:吉爾伯特又會拉著他四處作亂或者炫耀,而路德維希忙著收拾哥哥闖的禍,又忙著阻止他的惡作劇。也許之後加上菲利,家裡弄得亂七八糟,他又會因此胃痛,但至少是和平又平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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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車離開紐倫堡住處的路德維希,從車子的後照鏡內看見站在路邊送他出發的哥哥,一如威瑪時期,在弟弟出門之後才悠悠哉哉的準備出門去國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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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在一起,德國很快就能重建,過去的平凡寧靜的日子會重新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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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清晨,路德維希是帶著重新振作和希望踏上往柏林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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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後,路德維希後悔這一天的輕心,沒有注意吉爾伯特堅持要拿到布蘭登堡門的設計圖才動身,是暗示可能的分離。他以為紐倫堡審判是對人的審判也是對國家的審判,卻忽略了這場審判中留待其它方式解決的遺憾:反人道罪、戰爭罪是集體罪行,不是一、兩個人類接受死刑或無期徒刑就算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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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到達柏林不久,路德維希不敢置信地看著那份公文,聲音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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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盟國對德軍事管制最高委員會頒布法案第四十六號,普魯士邦被正式宣布取消建制。原普魯士邦領土分別併入波蘭和蘇聯,以及英、法、美、蘇四國佔領區。原普魯士邦政府的財產由盟國和蘇聯共同瓜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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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四國軍事法庭的判決,受審的銀髮青年把椅子往後靠,坐起兩腳椅,他的反應不是斯佩爾的悔罪,對於指控既不憤慨也不迷惑,他最像自己厭惡的戈林:頑固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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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消建置又如何?期待我像神聖羅馬一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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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者王敗者寇,因為我打輸落網,所以活該當不成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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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威斯特教得太好所以被忌妒?亞瑟大概被阿爾忤逆到神經斷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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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在卡廷修理菲尼克斯,伊凡真是有臉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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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是場給全世界看的野台戲。法庭訴諸是單向的審判,法官決議「不論戰勝國非人道行為」是種偽善,強調「眾人皆醉對我獨醒的正義」是戰勝國自認高人一等的耀武揚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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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明白時代已經不同,過去屠殺千萬的戰爭不再為國際社會接受。如果因為審判機制不完備就說懲罰戰犯是錯誤的,那麼不經任何審判就懲罰戰犯就是對的嗎?這次審判是個理想,是對戰爭死難者的紀念與對未來和平世界的里程碑,紐倫堡審判是為泥土下的枯骨努力,希望能有普世價值的法律與正義,不會再有人發動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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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美好的夢想仍被醜惡的證據與明爭暗鬥的國際現實蒙灰。因為戰爭是國際手段,戰爭罪本身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指控國防軍是犯罪者,前提就是這世界上根本不應該有軍隊。只因為納粹黨犯下的反人道罪廣大嚴重到令人瞠目結舌,所以紐倫堡審判混淆了戰爭、反人道兩項罪行的分別與先後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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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也因為蒙灰,今天坐在這裡接受罪責的只有吉爾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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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的思想來自於哥哥,所謂的普魯士本質──軍國主義──是兩次大戰的起因,歐洲災難的源頭。打從十八世紀開始,都是普魯士開啟戰端,就算別國想動手也會先發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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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死傷慘重的大戰,戰勝國不敢像一次大戰後那樣報復,德意志已是歐洲不可缺少的一員,必須讓他平安地活下來。為了表示寬大為懷與尊重德國人服從的習性,他們讓繼任元首鄧尼茨元帥服十年刑、裝備部部長斯培爾二十年徒刑、國家銀行總裁沙赫特無罪。可是仍需要一隻群體犯罪的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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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罪羊是理想與現實的妥協手段,如此一來其他的人可以繼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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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吉爾伯特的錯,不是路德維希的。要接受處罰的是為爭戰而生的普魯士-吉爾伯特。普魯士這個國家早已被德意志所取代,取消它是犧牲最少的選擇。會抗議的只有德意志,只要安撫路德維希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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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在兩腳椅上晃呀晃。他知道這個結果,沒打算告訴威斯特。況且,也不一定會發生什麼事情,吉爾伯特是普魯士,不是人,是一個國家的凝聚體,要消失也不是那般容易。何必讓威斯特為此傷腦筋吃苦頭?現在德國的事情就夠他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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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哥哥的,就是要照顧弟弟,不著痕跡的把事情全部處理好,別讓太死心眼又認真的弟弟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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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漫不經心地問著眼前的四國法官:「那麼,是哪個傢伙這麼有福氣,擔任本大爺的行刑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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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想對我哥哥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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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人是法官們,阿爾弗雷德、亞瑟、法蘭西斯、伊凡都沒有來。這個決定僅是一個戰後法令,並非主要事務,世界的焦點是路德維希將存活、重新被歐洲接納,而普魯士是被埋葬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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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是德國?為什麼是普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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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普魯士是德意志的先行者,是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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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普魯士的領土已經歸入俄羅斯、立陶宛和波蘭,連西普魯士、對普魯士忠心耿耿的西里西亞省也劃歸波蘭,地圖上不復見普魯士,沒有普魯士的人民,只剩下德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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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祥的冰寒如蜂般密密麻麻爬上脊骨,他捏緊了那紙公文。「我哥哥在哪裡?」死寂的回應讓不敢置信的路德維希暴吼起來:「你們把他帶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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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銀髮的青年不在紐倫堡的家裡,也不在柏林的家,布蘭登堡門遺跡附近沒人見過他。波茨坦的無憂宮、腓特烈二世長眠的馬堡伊麗莎白教堂、西里西亞的羅斯巴赫[3 ,所有路德維希想得到、吉爾伯特喜歡去、鬧彆扭會躲的地方他都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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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吉爾伯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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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的僕人只曉得那天早上,同盟國對德軍事管制最高委員會來了公函,說著「總算開始了」的吉爾伯特無視眾人的眼光,穿著海軍制服就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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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委員會說普魯士聽完判決,聳聳肩地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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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抓著那紙公文衝到他所知曾親眼目睹一個國魂消失的同類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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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休養、還以為復仇大戰又爆發的法蘭西斯被殺氣騰騰的鄰居嚇得抓緊棉被:「哥哥我不曉得。我躺在這裡病成這樣了,上司能叫我去抓吉爾伯特嗎?我看起來像制得住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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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取消建置的國家會去哪裡?當時神聖羅馬的馬克西米安在協定之後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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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鬼?」法蘭西斯很想說:你問你自己不就好了,又被狠狠瞪住。那目光像是銳利的刀子抵住他的脖子,法國人只好把話修改了翻:「馬克希米安就說他要回去,離開維也納就沒有人看過他。可能是回去一開始原本出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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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指最初我們有自主意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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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是在薩克森發現路德維希,神聖羅馬的第一個王朝是薩克森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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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鬼,你忘記你叫馬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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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人叫我路德維希,我其實叫做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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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銀髮青年摘下帽子、戴在孩子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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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子很大遮住眼睛,在孩子慌張地找回視線的同時,一雙手抱起他。拉開帽子,他看見那夕陽般火紅溫柔的含笑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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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掉也好,死過一次重新再來。我叫吉爾伯特,是你的兄弟,我會罩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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憎恨德國的波蘭人們冷冷瞧著那個身影遊走在波羅的海港口、拼命地呼喊名字、在大街小巷裡來回找尋,沒有任何一人上前問他究竟找什麼?又為何來到這昔日軍國主義發源地的港都,也沒有人願意回答是否曾看見一個銀髮的青年、少年或是孩子站在海邊或山林裡發呆不知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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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存在的奧利瓦修道院[4]遺址上建了新的平房。鉛灰沉重的天幕下,波羅的海正在咆嘯,刺骨寒風冷冷刮過,彷彿命運女神殘酷的手凌遲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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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落蕭索的但澤港拒絕給予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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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吉爾伯特,是你的兄弟,我會罩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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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的事情都有兄弟幫你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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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德國邊境的小鎮裡,鎮民為陣亡將士所寫的誓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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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們全部戰死,德意志依舊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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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我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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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普魯士消失,德意志仍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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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樣!被冤魂亡靈糾纏、永世不得超生的孤寂有什麼意義?沒有貫徹的精神,國家僅是虛幻的軀殼。單單德意志的永垂不朽只是另一個虛弱的神聖羅馬!普魯士是德意志的靈魂,德意志是普魯士的骨幹,德國是普魯士和德意志的兄弟之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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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任何一個都是殘缺,更遑論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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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果然是認真的威斯特,本大爺最棒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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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般火紅溫柔的含笑眼瞳,自信地瞧著對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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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有事的。看你要去的方向,不是看讓你絕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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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再見面的,布蘭登堡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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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被冰寒的暴雨擊倒,路德維希跌坐在但澤港邊,在透不過氣的哽咽後,終於無法自抑地痛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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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六年十月,紐倫堡大審結束。經過近十個月的漫長程序,主場審判二十四名被告,一個人缺席審判[5] ,戰爭罪為主起訴,以反人道罪為副罪名,十二名被判有罪、論處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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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七年二月,普魯士自由邦被取消建制,成為德意志第三帝國的陪葬,消失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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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也不是,德意志就是一切。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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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意志勝於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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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色之風指沙塵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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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指英國與南非波爾人爆發的第二次波爾戰爭,於一九○○年創設的波爾人集中營亦惡名昭彰,死亡率極高,之後於國際壓力下被迫改善;一九○八年起,比利時國王擁有剛果(現在的剛果民主共和國),為尋求經濟利益而進行種族屠殺以獲取足夠的土地資源,其殘酷招致國際輿論壓力而放棄,將剛果轉交比利時政府管理,據估計,比利時王家在剛果的屠殺,應超過一千萬人,遠高於納粹德國屠殺猶太人所估計的六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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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羅斯巴赫(Rossbach):一七五七年十一月五日普奧兩國於此會戰,為七年戰爭中重要戰役,普軍大勝,羅斯巴赫會戰為腓特烈二世將其斜線戰術理論付諸實行、戰果最輝煌的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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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條頓騎士團於波羅的海海濱所建的第一個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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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缺席審判者為希特勒的私人秘書馬丁包曼,紐倫堡審判時仍無法確認其生死,故為缺席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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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語出希特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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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七──柯尼斯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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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已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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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聲,撕心裂肺的低吼,是受了重傷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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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便絞著心,絞得的痛楚令吉爾伯特不得不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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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那是威斯特的崩潰。一個大男人坐在但澤港邊,哭到上氣不接下氣的境況很可怕,向來三三八八嘻嘻哈哈的菲尼克斯不敢接近,拖來了怯生生的菲利奇亞諾來勸,沉默的威斯特回家後病了好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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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怎麼會以為做老哥的消失了。吉爾伯特抓了抓自己的銀髮,忍著頭痛爬起身,他知道自己是在劃歸俄羅斯所有的柯尼斯堡,所以威斯特找不到他。也沒有國家告訴威斯特他的下落。變相是直接斷了德意志與普魯士之間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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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g8VFH2q.z
歷史超過百年的國家不會因為一道命令就直接消失,神聖羅馬-馬克西米安也不是因為被取消建置就直接消失,而是經過幾百年的衰落和德意志邦國的離心,拿破崙的要求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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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BKCR?
那群混蛋也沒人告訴他事情沒那般複雜,馬克西米安不也這樣嗎?所有的國家絕口不提,每個人都知道路德維希是什麼,沒有人提起他與馬克西米安的關聯。
J;T_9
[>_(q|A6+
國家是怎麼開始的?從害怕、慾望、貪婪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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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歐洲國家是由領主轉變而成,領主是從采邑分封開始,采邑分封來自土地的征服,被征服的土地來自人類的耕作經營才有被征服的價值。老百姓來到新的土地,為了與大自然抗衡而團結形成你我之別。城邦出現,相似的自然與經濟環境消弭差異,逐漸融合,文化-生活的方式漸漸類似,接著貪婪兼併其他的城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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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魂的出現與消失是人與人之間是否仍認同它。神聖羅馬-馬克西米安的消失,是因為飛地[1] 不易凝聚人民對國家的認同感,造成國家的精神太過分裂。所謂的死亡,除了建制被撤除,還必須沒有人認同那個國家並形成向心力。波蘭好幾次被瓜分,但他的國家靈魂菲尼克斯也好端端地活下來,因為波蘭人從不放棄建立自己的國家,所以菲尼克斯就算傷痕累累,數度淪為階下囚,仍能重新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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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聖羅馬-馬克西米安的喪失記憶是因對義大利太過執著,屬於德意志的部分幾乎是空白,宛如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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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被現在取消建置的他會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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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神聖羅馬的不同的是,條頓騎士團-普魯士人一直是以記憶與血緣融合組成的團體。條頓騎士團來到普魯士地區,吉爾伯特成為條頓騎士團的中心,在坦能堡大敗後轉變成公國,從一五九一年普魯士的安遠嫁布蘭登堡[2],彷彿陪嫁品的他加入了布蘭登堡-漢娜的選帝侯家族,開始疑惑自己的定位,在霍亨索倫家族統領的各邦中,普魯士公國居於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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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霍亨索倫家族的野心讓他躍居諸邦之首,因為只有普魯士有成為獨立王國的未來性,布蘭登堡選帝侯國在在如何勢力擴張,都是隸屬於神聖羅馬帝國。一七○一年普魯士有了非正式的王號:普魯士「裡的」國王,腓特烈在柯尼斯堡教堂加冕,為了往西發展,決定把王國的首府搬到布蘭登堡選帝侯國的熊之城,普魯士的重心也移到西部,或者說,普魯士全境的中心是柏林,不再是柯尼斯堡。雖然很多時期他必須借用選帝侯國的名義,但布蘭登堡-漢娜已逐漸退居幕後,普魯士已成為霍亨索倫家族的代表,不再單指昔日的普魯士地區。偶爾提起但澤港和柯尼斯堡,吉爾伯特會說:「本大爺是打從那兒來」,但他已不是單純的邦國,在統一德意志地區之後,普魯士軍成為德意志軍的骨幹,成為德意志國防軍的基礎,直到二次大戰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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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士不是單純的一個國家,不是要取消就可以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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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宣判完,普魯士-吉爾伯特會如何呢?要怎麼「被行刑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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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員會宣判之後,沒有人逮捕他,他也沒有像水泡一樣啵的聲消失,與宣判者大眼互瞪五分鐘,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吉爾伯特無趣地聳聳肩,離開司法大樓,想著既然什麼事也沒發生,不如當作沒這回事地回家好了,威斯特也不會知道。晃當晃當地走在路上,越走越累,腦筋越來越空白,白皙皙帥兮兮,忽然跳電似地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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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吉爾伯特才知道,昏倒在路上的他居然被蘇軍拎去給伊凡了。想想也沒錯,最後的意識是想回家,所謂的「家」無論是柏林、但澤港、柯尼斯堡,目前都在蘇軍控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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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咚的聲躺回床上,伊凡只是限制他的行動,沒有派人看守。他目前是在軍官宿舍,由窗子能柯尼斯堡的遺跡,盟軍炸得徹底,裝甲師的交戰又破壞了剩下的遺跡,連腓特烈一世加冕的老教堂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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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過去是普魯士公國的首府,雖然比起巴黎倫敦算是窮鄉僻壤,卻是熱鬧美麗且生機勃勃。腓特烈一世的妻子蘇菲經常舉辦藝文活動,那時吉爾伯特學會吹長笛和拉小提琴,無聊時在城裡普列戈利河上的七座橋閒晃,想要找出一次走畢而不重複的路徑,直到離開前都沒有想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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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髮的青年將毯子拉過頭蒙著臉,嘗試讓自己沉入夢海。若要消失,在老家睡到消失也好,省得威斯特幹出蠢事,或者來個角色對換:威斯特把小小的他帶回柏林、換他叫威斯特哥哥,聽起來一點都不帥氣。但想到病奄奄沒精神的威斯特,什麼睡意都沒有,而且頭痛愈烈,彷彿有隻蛇妖在腦袋裡不斷吞食腦細胞和記憶,身體越脹越大,塞滿整個腦室,蛇麟在腦殼內磨啊磨的。若非不舒服不想動,吉爾伯特很想實地表現「痛得打滾」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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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頭痛,普魯士正從人們的心中走向負面,正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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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醫生對他沒有用處,需要的是高明的企業家、經濟學家、有群眾魅力的政治家、哲學家,把「群體的意識」調整到最好的狀況。但戰爭剛結束,就算要醫治也是以威斯特為先。「本大爺一個也很開心」是種自我催眠的說法,要不然吉爾伯特實在很想大吼大叫:「笨蛋威斯特,本大爺頭痛死了,想點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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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著痛的要命的頭,吉爾伯特很難得地後悔反省自己不該離開司法大廈,或者說,看到那四個都沒來就該警覺有問題,阿爾弗雷德和伊凡正在搶地盤,在德國四處搜索有用的籌碼,不管威斯特或者吉爾伯特,對他們而言都是可爭取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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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笑盈盈的伊凡出現,吉爾伯特只覺得自己的頭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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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遺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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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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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其實很想,不過我老闆說不行呢,真可惜。」無論何時都能微笑說話的伊凡.布拉金斯基,似乎一點也沒考慮如何「置國家於死地」,也許他根本不存著讓對方完全消失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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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的笑容不是虛情假意,而是真的覺得很開心,至於為什麼開心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想到這個青年很久以前也曾跑到家裡串門子,有段時間立陶宛的托里斯和波蘭的菲尼克斯也住在家裡,他從蒙古那兒回來時,對家裡有這麼多人很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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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男孩總是打成一團,托里斯和菲尼克斯很要好,不甘寂寞的吉爾伯特和匈牙利的伊莉莎白──那時完全看不出來是女孩子──也常常過來探頭串門子,一群孩子一起玩鬧,打架歸打架,有時候他們也會坐在一起共喝一壺熱茶和分享一大塊的餅。伊凡在一邊看著好生羨慕,但一起身想加入,那些孩子總是馬上停手瞪著他看,彷彿他加入便妨礙了遊戲規則,伊凡只好拍拍他們的頭,又坐回姐姐和白俄羅斯的娜塔莎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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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次那幾個小騎士鬧得太兇,把家裡搞得一團糟,連烏克蘭姐姐與娜塔莎都受到波及而嚎啕大哭。上司跳腳不已,叫伊凡好好修理那幾個死小鬼。抓起棍子甩起腥風血雨的伊凡不是真的被惹惱或生氣,反因有機會能與他們打成一團而很開心。在他忽然察覺個子最高的自己似乎打得太大力,靦腆地停下手說對不起時,那四個原本活蹦亂跳、差點被他打死的孩子趁機飛也似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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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啊!我不是真的討厭你們,你們不也常常打架嗎?你們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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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伊凡怎麼大喊自己不是有意的,那群孩子依舊滿臉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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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莉莎白終歸是女孩子,輕盈地鳥似的飛遠了。托里斯走不遠,也沒什麼地方能去,很快就走投無路地被帶回來了,還將左鄰右舍一起拉回來。菲尼克斯和吉爾伯特沒走遠,卻機伶地沒再給抓到。兩人在外頭常打架,待吉爾伯特個子抽高,菲尼克斯便打他不過,後來菲尼克斯算是被吉爾伯特當禮物似地塞回伊凡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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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回來嗎?我會好好照顧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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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病,這又不是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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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很認真地糾正他,過去俄羅斯好幾個上司出自普魯士,說起來兩邊也算一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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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一家人啊!」屈起一隻腳,拒絕談話地看向窗外。外頭重建的塵沙瀰漫,柯尼斯堡已無他記憶中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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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量眺望窗外的青年,伊凡自認知道吉爾伯特為什麼不看他,吉爾伯特跟自己一樣,很怕寂寞,所以之前才會硬把馬克西米安帶回去當弟弟、把羅德里希拉進家裡、又拖了伊莉莎白。現在被單獨帶到柯尼斯堡,一定是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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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的家族成員很多喔,如果覺得寂寞,可以回去帶路德加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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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都是當哥哥的,天生不對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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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姐姐,不真的是哥哥。啊!」伊凡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上次你欺負姐姐到她哭,這樣很不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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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揮開擱在手上的頭。他曉得伊凡指的是戈林去烏克蘭的時候下的屠殺令。那個老色鬼吃盡烏克蘭姑娘的豆腐沒擦嘴還嫌棄人家。原本希望離家的烏克蘭小姐被嚇回弟弟身邊,沒成為德軍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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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你帶回去,姐姐會嚇壞的,我不能讓她難過或受到驚嚇呢。所以我的老闆問你想去西伯利亞,還是回德國?」伊凡的臉宛如笑面虎。「不過啊,回德國是要去柏林,要取代路德維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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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給他一個大白眼。「威斯特已經是德國了,不可能被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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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路德維希很尊敬你,你是一家之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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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士軍官是軍隊的中間幹才,是軍士的榜樣,素質可說是各國中頂尖。在阿爾弗雷德的軍營中有一則軼事:一個被俘德國少校耳力超群,鋼琴演奏水準卓越,探問之下不過是上西里西亞陸軍軍官學校出身,對音樂僅是業餘且為軍校要求的人文選修課程。吉爾伯特看起來大剌剌是個軍事狂,但伊凡隨彼得三世到普魯士的軍營時,聽過吉爾伯特與腓特烈的長笛二重奏。聽說二戰裡的路德維希跟哥哥吵架冷戰,但終戰時卻遵照兄長的話離開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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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路德維希很有影響力,況且,你也不想留在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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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傲的普魯士人不會順服,就算許久之前西里西亞省、東西普魯士地區已經成為邊陲、飛地或它國領地,遭受俄羅斯和波蘭的侵襲,他們依舊效忠德意志、講德語、以普魯士為榮、誓言以死捍衛德意志。柯尼斯堡奮戰到一九四五年四月,糧盡彈絕,撐到大部分平民軍士往西撤退才由幾名軍官代表投降。西里西亞首府布雷斯勞死守到五月七日投降令發布才放下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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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消除民族的記憶,那就將民族連根拔起。國家沒有人民就不存在,當人民消失,國家自然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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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士青年握起拳頭,暗恨地咬起牙。他知道伊凡在打甚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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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是兩個選擇,實際上只有一個,沒有生命會自尋死路。戰勝國正將德國兄弟當成談判的籌碼,伊凡希望他發揮影響力將威斯特拉進蘇維埃家族,想當然爾,另一邊的阿爾弗雷德等西方諸國也希望威斯特能將吉爾伯特帶入西方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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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的德國,就像幾百年前的弱小、還是附庸國的普魯士,被四鄰輕視侮辱、當作籌碼交易。他花了幾百年才擺脫那樣的處境,不被看扁,吉爾伯特不能忍受同樣的命運重現在自己和威斯特身上,他向來不是乖乖聽話的角色。既然兄弟倆將分屬兩個陣營,就能以「加入敵方陣營」、「民族統一」威脅背後的國家們,爭取足夠的武力──即使名為對抗敵方──保護自己,不會落得僅能聽話監管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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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成為戰勝國的前鋒,成為敵對陣營的強大威脅,才能給兄弟更多的籌碼和談判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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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崗上眺望將成為他人土地的柯尼斯堡,吉爾伯特有著身體的一部分被撕裂的痛楚與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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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敗得再慘,我們還有東普魯士,還能東山再起。」幾乎輸光西波美拉尼亞領土的喬治.威廉苦笑地向憤憤不平的兒子說道。這句話吉爾伯特在七年戰爭中也向近乎絕望的腓特烈二世說過:「我們有東普魯士,我和狐狸[3]就是從那裡贏回這片普魯士的土地。」就連被拿破崙逼得逃離柏林的普魯士王腓特烈.威廉三世,也從東普魯士重新聚集兵馬,一步一步爭回普魯士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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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東普魯士,當年普魯士最後的防線,條頓騎士團戰敗後的最後據地,隨著安的遠嫁布蘭登堡而和霍亨索倫家族結合;布蘭登堡選帝侯喬治.威廉心軟、為皇帝參戰,屢屢戰敗被利用被拋棄之後幾乎將土地輸光,東普魯士是苦苦撐守的最後一片領地;吉爾伯特和狐狸腓特烈在此地破釜沉舟,孤注一擲,決定既然要亡國就要拖得全歐洲不得安寧地投身三十年戰爭和大北方戰爭,最後贏得完整的普魯士且擠身強國、榮封大選帝侯[4],接著腓特烈三世爭取到封王[5],普魯士正式成為一個王國 ,沒有德意志帝國成立的光彩耀眼、震驚諸國,卻是吉爾伯特和幾代諸王僅憑自身力量縱橫擺合打得的天下,那時他的身高抽高,已是青年外表,在加冕現場穿著正式的華麗大禮服,他當真覺得那天自己和國王真是帥到天下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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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沒有王的城市已非柯尼斯堡[6],柯尼斯堡已非普魯士的故鄉。失去東西普魯士與西里西亞,僅存的布蘭登堡州、弗里茨的棺木的所在地馬堡、波茨坦無憂宮都在德國,普魯士不回德國,還能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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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尼斯堡的王已經隨著時間洪流遠去,普魯士的吉爾伯特也該隨之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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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年,腓特烈一世成為「普魯士裡」的王,從柯尼斯堡移都柏林。取得王號的吉爾伯特興高采烈地跟著腓特烈一世搬新家,心想著要跟匈牙利的伊莉莎白炫耀,從此他就是堂堂大選帝侯「王國」,不是鄉巴佬騎士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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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年,即將成為東德的吉爾伯特帶著柯尼斯堡的普魯士人,放逐般地前往柏林。改名加里寧格勒的柯尼斯堡從此屬於蘇俄,除了康德[7] 與數學[8 的浮光掠影,任何普魯士的記憶也未存留[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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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指未與本國國土相連、被其它國家包圍的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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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普魯士的安(Anna von Preußen):條頓騎士團世俗化後第一任公爵阿爾布雷西特(Albrecht Friedrich)的長孫女,在一五九一年(一說一五九四年)與家族(霍亨索倫)堂兄弟,布蘭登堡的西吉斯蒙(Johann Sigismund)結婚,經過多年爭取,在一六一一年安的父親精神錯亂後,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終於准許西吉斯蒙以女婿的身分繼承普魯士公國。因普魯士公國隸屬波蘭王國,名號雖保留,但排於布蘭登堡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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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指布蘭登堡選帝侯腓特烈.威廉(Friedrich Wilhelm),一般稱作「大選帝侯腓特烈」。一六四○年年方弱冠,繼承布蘭登堡選帝侯國和普魯士公國,三十五年間裡用盡巧智、投機豪賭,將布蘭登堡-普魯士從面臨滅亡轉成一方勢力,其於戰事中猶如牆頭草毫無原則只求利益的態度,讓歐洲各邦國稱之為「歐洲最狡詐的狐狸」、「戰爭販子」。霍亨索倫家族裡有為數不少的腓特烈.威廉,吉爾伯特為區別,多稱大選帝侯為「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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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選帝侯為擁有選舉德意志國王和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諸侯,只有部分擁有被選舉權。布蘭登堡選侯早期勢力不強,只有選舉權,沒有被選舉權。一六四○年繼位的布蘭登堡選侯腓特烈.威廉,於一六七五年擊敗瑞典,布蘭登堡-普魯士已成為不可忽視的勢力,腓特烈.威廉終於被尊為「大選帝侯」,取得被選舉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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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六一八年布蘭登堡和普魯士因為婚姻融合,但普魯士為公國,隸屬波蘭王國;布蘭登堡為選侯國,隸屬德意志王國,因此布蘭登堡-普魯士算是邦國。一六五七年脫離東普魯士地區脫離波蘭王國的管轄,到腓特烈三世(大選帝侯之子)以戰功和利益交換,一七○一年得到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許可,以「普魯士裡的國王」的方式稱王,避免與神聖羅馬皇帝兼有德意志國王名號相衝突(因布蘭登堡選侯是德意志國王的下屬)。之後腓特烈三世改稱為普魯士裡的國王(König in Preuβen)腓特烈一世,到腓特烈二世時代才成為普魯士國王(König von Preuβen)。一般說來,都以一七○一年作為普魯士王國成立的年代,不計較西普魯士仍屬波蘭和與德意志國王實際並存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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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柯尼斯堡的德文Königsberg,意為「國王的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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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康德(Immanuel Kant):十八世紀歐洲啟蒙時期哲學家,著有三大批判理論,終身居住於柯尼斯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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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柯尼斯堡有七座橋,如何能一次走完不重複。此問題的解決方式日後產生了數學分支——拓撲學和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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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目前加里寧格勒不再是軍事管制區,不少昔日為柯尼斯堡居民的德國人於此地開放後回到此處憑弔並捐款希望重建兒時記憶。部分柯尼斯堡時代的建築,如柯尼斯堡大教堂、部分城門都已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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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五──東西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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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翼黑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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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再見的,布蘭登堡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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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耳語,輕聲拂過黑鷹的頭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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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亨索倫家族族長,普魯士公爵路易.腓迪南終於得到允許,於一九五二年將腓特烈二世的棺木從馬堡的伊麗莎白教堂移到家族所在地的霍亨索倫城堡。路德維希以家族舊友的身分陪伴移靈。這位置本來是由吉爾伯特擔當,但自東柏林寄來的邀請信回函中潦草的筆跡寫著「不克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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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推測哥哥不僅是不能來,更是不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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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茨想葬在無憂宮露台下面,他就是想躺在那邊!』吉爾伯特每次去波茨坦的皇家墓穴看腓特烈時總在抱怨。『大兵就願意躺在腓特烈老爹旁邊嗎?[1]這沒辦法,大兵就是會照規矩躺,可是弗里茨不想躺大兵旁邊,他也說他不要躺那邊。小傢伙就是不聽話,說露台那邊太不正式了,要移到大墓穴。弗里茨自己墓穴都蓋好了,有什麼不正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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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木於一九四四年移到馬堡是因為柏林地區遭受轟炸,戰後諸事繁忙,沒有時間再遷移。現在東西德分裂,在西德的霍亨索倫家族沒有足夠人手看顧馬堡,才移靈回西南地區的家族城堡。對吉爾伯特來說,遵照腓特烈二世的遺願最重要,除了回無憂宮安葬,他都不會來參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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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略微搖晃的車上,路德維希伸手撫著棺木邊緣,想著裡頭那人生前的輝煌:在霍亨弗里德堡和索爾,黑白色鷲旗迎風招展,吉爾伯特策馬站在王旗旁,迎接他們軍事改革後的第一場勝仗,雖然中途被奧軍偷襲、狼狽地把隨身物品都搞丟了,卻是腓特烈將新戰術初次付諸實行,那天清點戰果是奧軍兩倍於普軍的傷亡,普軍大勝。吉爾伯特開心得當著所有將軍的面,很沒禮貌地把三十三歲的腓特烈抱起來轉,笑喊著:『我就說一定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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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說到這件事情,每次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到腓特烈尷尬到差點拿馬鞭抽他,因為吉爾伯特把他當女孩子抱起來轉,毫不顧及王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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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啊,弗里茨小時候可愛得不得了,洋娃娃似的,所以大兵才會修理他,怕他真的軟趴趴。你有沒有看過威廉請人畫的圖?敲小鼓的弗里茨是藍絲絨金髮洋娃娃,跟你小時候一樣可愛,他真的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跟威斯特一樣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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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過往路德維希聽了很多次,從新奇、無聊到察覺背後的涵義而羨慕,即使吉爾伯特與路德維希感情極好,但不如對腓特烈一般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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腓特烈二世對吉爾伯特來說是特別的,路德維希有段時間很喜歡希特勒,但兩者不能比擬。吉爾伯特會直接用弗里茨稱呼腓特烈二世,親暱得像兄弟,直來直往,甚至會打架──據說在一七四一年莫爾維茨會戰中他們倆在主營裡互毆了好一陣,對路德維希,吉爾伯特選擇性地坦白,諸如路德維希和馬克西米安的關係、一戰時如何和伊凡交易解決東線。路德維希想問個究竟,他便聳聳肩:『解決了還有啥好問的,有空再給你看我寫的日記。』真要借來看,則會以:『那又不重要,這麼想探哥哥的隱私啊』不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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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戰敗,紐倫堡大審,他在柏林忙於戰後重建的當兒拿到「取消普魯士邦建制」的公文命令,瘋似地奔走四處尋找消失的哥哥,最後絕望地從但澤港回返,在柏林病了好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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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鎖上門拒絕對外聯繫,望著屬於哥哥的那塞滿書庫的千萬本日記發呆時,外邊的侍從官膽怯地敲門,提到波蘭-菲尼克斯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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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那傢伙,不來接這通電話,但澤港就白來了,不要就拉倒,不關我的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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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之前的過節仇視,亦或本身對不熟識者的膽怯,總是用三八、囂張掩飾自己怕生性格的波蘭青年在一山還有一山低的權衡下,逼迫自己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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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V]h.<J
「吉爾伯特被伊凡帶去柯尼斯堡,快點把他帶回去啦,你知不知道你們兄弟給人帶了多少麻煩?戰後重建也很辛苦唄,你不要以為但澤港很好重建,眼睛是瞎了是不是,你們轟炸破壞了一堆,不管不管啦,你早點把他帶走啦,聽到沒啊,德國佬,哼一聲是會死啊,你不要以為我是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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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QT?
聽到第一句,路德維希便捂住自己的嘴,抱著電話的手直發抖,放下心的淚水險險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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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士沒有消失,只是被帶走,只是一貫的先做再說,只是無法傳訊息告訴弟弟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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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PX= *
吉爾伯特仍存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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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路德維希,你不要以為我口水不用錢啊,你到底有沒有聽到啊,你哥吉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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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你,菲尼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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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吼的音量隱藏喜極而泣的激動,也是表達自己非常非常感激菲尼克斯的通知,卻把怕生的波蘭人嚇得慌慌張張地掛了電話躲到一邊,確定路德維希不會從電話中鑽出來揍人,不甘心地朝著電話叫囂:「兇什麼兇啊!人家好心通報你唄,你跟伊凡都一個樣啦!我要跟托里斯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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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在托里斯家的沙發上還沒喝完一杯茶,那兇巴巴的德國人追蹤般地打電話到這邊,菲尼克斯嚇得把電話給切了,電話鈴聲不甘心地一響再響,托里斯無奈地接起電話,果不其然是路德維希,聽筒裡的聲音低聲下氣,請求讓他進入波羅的海東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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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立陶宛-托里斯背著家族老大哥偷偷應允,滿懷希望的人卻進不了昔日的東普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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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伊凡先生唯一的波羅的海不凍港港口,聽說將是蘇維埃家族艦隊的基地。」托里斯陪同路德維希到立陶宛與加里寧格勒交界,遠遠看著哨兵的駐守台,但伊凡的力量限制了同種生物進入這塊區域。見德國人死盯著那片昔日國土,握緊拳頭又咬牙切齒,托里斯連忙勸阻:「請別直接闖進去,那裡戒備不比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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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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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那片荒涼、徒以哨兵台、鐵絲網、枯木白雪裝飾的界線,路德維希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吉爾伯特向來討厭伊凡,不僅僅是坦能堡戰役的過往,東方的巨大帝國帶給普魯士永遠的壓力,普魯士人不想被冬將軍吞食、往西發展,結合了霍亨索倫的布蘭登堡,移都後,他較常待在柏林,遠離蘇俄的冰雪。兩次大戰負責東線,與其說是認命或想克服心理的陰影,不如說是不願看到連路德維希都得向伊凡認輸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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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想其它的辦法,謝謝你,托里斯。很抱歉麻煩你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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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實際從加里寧格勒帶走哥哥,路德維希轉從在柏林的監管四國下手。戰勝國不可能永遠佔領德國,為了各自的大選和上司替換,對德軍事狀態總有一天要解除;四國也達成共識,待新德國政府成立,戰勝國簽訂對德和約,四國便會離開。路德維希下定決心,要慘不會慘過凡爾賽和約,先成立德國新政府、把哥哥帶回來,已經簽訂的和約日後再慢慢商討、修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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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與共產壁壘分明的爭執裡,兩邊局勢逐漸白熱化,新德國政府在波昂的成立,相應的是伊凡利用設立在東邊的德國經濟委員會實質控制了德國的東半邊,將吉爾伯特帶回柏林,表明不承認以路德維希為代表的聯邦德國,俄羅斯握有另一個成立德國的向心力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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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意志聯邦共和國(西德)是唯一有權利為德意志民族說話的代表。我們不承認華沙公約裡德東奧德河奈塞河界,東德沒有合法地位討論德國的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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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西德的主張,東德冰冷地回應:「我們不承認德意志聯邦共和國的獨立性,全德政府必須獨立於西方盟國之外,全德大選必須排除聯合國委員會的監督,自行決議德意志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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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攻擊對方的言詞彷彿梭子在兩德邊境往來,激烈的彷彿對方是民族死敵。但實際上是操縱者的干涉,不承認對方的兩德絕非心懷憎恨,甚至有著愛和想念;各自主張自己才是德意志的主體,是都期望能解除兩大陣營的枷鎖、與對方重組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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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不認為自己就能代表德國,但局勢不由得他說不。單獨立國不啻是對當初合組德國的另一人的背叛,他拼命想找機會將哥哥解釋,卻苦無機會。會議上沒有發言權的路德維希只能旁觀,隔著那群人──阿爾弗雷德、亞瑟、法蘭西斯、伊凡,望著另一邊的吉爾伯特沉默地撫著手上像是禿鷹的東德黑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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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拔弩張之際,一九五二年伊凡帶著上司的建議來到柏林,和阿爾弗雷德、法蘭西斯、亞瑟商量:路德維希和吉爾伯特可以重新合組德國,條件是新德國不能對外擴張,所有國家也不能與新德國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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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巴黎和會,依舊是戰勝國的會議,德國沒有插嘴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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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議沒有得到英美法的支持。因為路德維希尚未加入北約,家裡已是北約部署的地盤,若吉爾伯特回返、他們形成不結盟的德國,目前仍是虛弱厭戰的法蘭西斯不可能成為堅強的哨兵,北約組織在歐洲本土勢力隨即弱化。未收到善意回應的伊凡沒再堅持提議,惟恐未來不結盟的理想有變,史達林也不敢真的讓吉爾伯特與弟弟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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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不結盟德國的提議無疾而終,東西德不被允許決定自己的前途,一九五五年各自被拉入兩大軍事體系: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和華沙公約組織,披上軍袍,成為防備兄弟的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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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美蘇兩大強權是友是敵尚在未定之天,阿爾弗雷德和伊凡兩隻笑面虎成天開著真真假假的玩笑,伴隨著核子武器研發的成功,猶如俄羅斯轉盤、或張或弛的對抗關係成為常態。也因為兩邊的對抗,路德維希保有行動自由、逐漸擁有發言權。從普魯士轉變成東德的吉爾伯特,從原本的外交籌碼,成為伊凡不可或缺的前線戰士,畢竟波蘭-菲尼克斯最想掙脫蘇維埃家族,伊凡不信任菲尼克斯,不得不放出權利安撫穩住吉爾伯特,卻以駐德蘇軍緊迫盯住東德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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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想與吉爾伯特商談,無奈伊凡緊盯著,苦無機會與兄長私下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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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九五七年年底東西柏林交界的布蘭登堡門重新完工。總是躲在波茨坦的吉爾伯特換了耍自閉地方,坐在門頂的馬車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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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的柏林,東西兩方都有德國的堅實穩重風格,卻是暮氣沉沉,戰勝國的塵沙灰茫茫地遮掩天空,彷彿所有的生物都將蒙塵。灰色天際下,青銅馬車上的背影分外悽涼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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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自越界爬上紀念門的德國人忽然忐忑不安。情緒外露的吉爾伯特向來有話直說,喜怒溢於言表,撕去那張總是笑著甚至撒嬌的臉,眼前冰冷的銀髮青年彷彿陌生人。路德維希想起在南德醒來、失去記憶的自己,理所當然地成為德意志,逐漸忘卻曾是神聖羅馬的一部分。被取消建置的普魯士青年會不會如那時的自己:失去記憶?被伊凡影響認為自己是德意志的吉爾伯特,而完全忘記德意志的路德維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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躊躇再三,終究吶吶地開口:「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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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吉爾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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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音調是熟悉的尷尬,是不想說話又非得開口的低沉聲音。他舒了口氣。「你是我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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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糾正,也沒有回頭的跡象。銀髮的青年仍眺望著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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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吉爾伯特的目光望去,同青銅馬車朝往的方向一般,路德維希知道哥哥懷念的視野盡頭是東方的柯尼斯堡,過去每年哥哥都會帶他去那裏的大教堂掃墓,回憶曾一同爭戰的團長、公爵、國王。那裏有吉爾伯特最無法消磨忘懷的記憶,也是如今吉爾伯特回不去守不住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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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尼斯堡和普魯士邦已經消失。在灰白陰沉天空下的銀髮青年,彷彿也將跟著消失。路德維希直想將哥哥從虛空中拉回現實,讓昔日活蹦亂跳的哥哥回到身邊。「你能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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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東西德了,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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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淡淡的話像是一股責難兜頭往路德維希身上傾洩而下。西德先於東德成立,看起來像是拋棄了另一部分的自己。他急急地解釋:「西德的成立是上司遵從西方三國的意思,我絕沒有單獨成為國家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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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們是不得已地變成單獨的國家,不是你的錯。」吉爾伯特頓了好一下,這才轉頭看向弟弟,招手要他坐到旁邊。「這片土地原本是分裂的,也許分裂是常態,統一才是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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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德國由我們倆人合組,這是你在德意志帝國成立時說的。」包括黑白黑鷲旗普魯士等分裂的邦國,歸於黑白紅三色旗下[2],之後自稱承襲神聖羅馬帝國,總和兩者的黑紅金橫紋旗[3],同時代表德意志生命與普魯士精神並存。「德國是我們組起的,這片土地上唯一、統一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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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變成東西德,是因為德國戰敗,加上戰勝國的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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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沒有權力拆散我們。我們平安在一起最重要,和約、自主這些都可以慢慢再談,甚至是不結盟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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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結盟的德國無法讓他們安心。你低估了伊凡、法蘭斯和亞瑟對我們的恐懼。」蘇俄沒有堅持「不結盟的統一德國」的提議,是因為東德的地位日益重要、統一的德國不利於蘇維埃家族,他是蘇聯握在手中足以威脅牽制西方的一張王牌。就算德國統一、不與四鄰結盟,它會成為歐洲最強的經濟體,從經濟層面威脅蘇俄的思想、在政治上挑戰英法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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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小邦林立、鬆散的德意志地區就像柔軟的海綿,讓四方國家有緩衝和備戰的空餘。新興強權的普魯士國王兼任德意志皇帝──吉爾伯特和路德維希合組德意志帝國,讓歐洲中心的海綿一夕之間變成堅實的水泥塊,甚至是個從中伸出刀劍槍砲的可怕水泥塊。四鄰越是防備,德意志就越為自己的生存空間擔憂,與四鄰發生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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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是歐洲的不安,歐洲是德國的不安。從一八七一到一九四五,德意志從唯唯怯怯只求一方屋簷棲身不受欺負,到世界必須以德國為最優先。他們成為歐洲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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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沒有國家忘得了德國在一次大戰後的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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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鄰恐懼又不得不需要德國的局勢裡,德國不能統一,它必須扮演兩大強權中的緩衝區,若不選擇四國共治,折衷的方式就是東西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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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德是折衷的結果,我們保有自己的力量,不會被欺凌也不至於被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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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的自私,是犧牲我們換取的和平!我會簽了和約或降書並不是想要分裂。」如同一戰結束時害怕跟吉爾伯特分離而簽下凡爾賽和約,離開柏林的路德維希拼命趕往新總理鄧尼茨的指揮部,在衡諸讓德軍往西面投降時間,儘快地簽下降書讓哥哥能回來,哪料到伊凡逼著吉爾伯特在柏林簽下另一份降書,[4]從此開啟兩個德國的先聲。「分裂是戰勝國的希望,他們為了他們的利益擺佈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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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出於我們自己的意願,就不是擺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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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的意願嗎?德國是我們合組,是普魯士和德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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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士已經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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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祥的寒意冰珠子般竄上心頭,不知道那會是什麼可怕的事端或預感,路德維希猛搖頭,彷彿將那股不祥甩開,說服自己般加重了語調:「我們是東西德,兩德統一、我們在一起才是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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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德意志,從一次大戰後,你就是德國的主體,我只是你的家人。」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吉爾伯特的聲音掩在撐著頭的手掌下:「所以到底是報應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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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再見的,騎士們會回到王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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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無論是吉爾伯特、羅德里西、法蘭西斯,誰也沒有把神聖羅馬告別的話放在心上,直到德國橫掃歐洲,命定般,昔日神聖羅馬的騎士們全部回歸萬字旗下,而義大利的菲利奇亞諾成天纏著路德維希,彷彿馬克西米安的願望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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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少爺知道是報應,所以合併時不敢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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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德奧合併的事情?哥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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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裡有鬼,馬克……」驀然察覺自己在跟誰說話,吉爾伯特把帽子往臉上拉,遮掉了後半的話語,哼了一大聲像是去掉什麼不滿。「那是我跟那小少爺的事情,跟你沒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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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沒有追問,昔日的事情不是當下他最關心的。他拿過哥哥臉上的帽子,吉爾伯特沒有堅持,無表情的表情在寒風中更顯冷漠,看得路德維希很難過。吉爾伯特藏了太多事情不想讓他擔心,這種不確定感才是令他最焦慮害怕。「哥,伊凡他用什麼威脅你?為什麼回柏林聽審不告訴我?你向來不服這些!你一向都是說打輸了下次贏回來就好了,只要最後贏了就好……」他不明白向來專橫的吉爾伯特為何沉默,任他國左右他們的前途。哥哥向來情緒外露,好惡分明,除了伊凡給予的壓力和限制,還會有什麼理由讓他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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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也得知道自己的極限,本大爺也是有窩囊、願意低頭的時候。」略抬頭,對上藍眼的紅色眼裡只有平靜,吉爾伯特一點也不想告訴弟弟自己被伊凡給狠揍了一頓,他們不是人,傷口也看不出來,不需要讓容易操心、現在也還在感冒的弟弟為這種鳥事情跟別人起衝突。「你沒事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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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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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大爺一個人無所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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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是這樣的。」他無法忘記離開紐倫堡之後差點見不到哥哥,無論哥哥是如何為他好、不希望他受到傷害,這讓他心裡更沉重,更擔憂哥哥的安危。「我們是兄弟,要照顧彼此的,不是只有你單方面地付出。很多事情你不想讓我擔心,但,取消建置還有東西德的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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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讓你擔心了。」吉爾伯特打斷抗議。「從二戰開始就是你當領頭,本大爺頂多當個參謀長,在你不知道怎麼辦時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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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很感謝哥哥那時到柏林。」從南德有意識、吉爾伯特成為兄長,他便知道有一個人在背後支持。柏林失守前夕,腦中最後的疑問是吉爾伯特在哪裡,彷彿哥哥出現一切都會有頭緒,所有的問題都會有可以解決的開端。可是,他絕不願意事情只有哥哥擔下,德國是他們合組,事情就該一起擔下。「但,哥,我希望你能更重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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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哥哥嘛,就是要罩弟弟。威斯特太聰明,沒法處理的事情一定是天大地大,本大爺只好拼老命解決啦。我也擔心你被法蘭斯他們威脅。」摸了摸弟弟的頭,力道很輕柔,不如過去使勁地弄亂弟弟的金髮,手指拂開落在眼前的短髮,滑拂過臉側。「伊凡將本大爺繳了械,本大爺幫不了你,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就暫時休息了,沒什麼,只是累了。」瞥過路德維希帶著些許不滿的表情,他搶先把話拋回去。「不相信本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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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只是把事情淡化,不讓我擔心。」他知道吉爾伯特一直和那高大的斯拉夫人不對盤,如果能掙脫早就把伊凡趕回去,哪會乖乖待著。一定是發生什麼事情讓哥哥覺得讓他知道只是徒增擔心。「兄弟本來就該照顧彼此。以前是你照顧我,現在輪到我,我可以幫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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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在感冒,先照顧你自己。別讓本大爺擔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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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狀況慢慢好轉了,總理艾德納(Konrad Adenauer)很努力。是哥哥要注意自己,不要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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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那讓本大爺休息一下,讓聰明的威斯特想辦法吧。」吉爾伯特靜靜地閉上眼,靠在弟弟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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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社會向來是持強欺弱,毫無道義,並非憑尊卑道理能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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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流浪的騎士團,加入神聖羅馬家族又出走,一路走來皆是孤身天下為敵。吉爾伯特一直以為自己不會有名為寂寞的情緒,也不會有需要誰的念頭,卻發現當與他親近的上司家族離開後,面對一張張陌生不斷更替的臉,他會直覺轉頭,找尋弟弟在哪,不管威斯特回望的表情是堅定或者不知所措,都能讓身為哥哥的他定下心,明快地以威斯特為優先地思考出最好的應對,也知道弟弟總是會站在同一側,無論何時都會伸出援手幫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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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等候他回去的燈火,有無論何時都願意站在同一邊支持的兄弟,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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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弟弟的呼吸聲,普魯士人在過去幾年未曾享有的平靜裡,放任自己飄浮在無意識水平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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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在肩上的沉重,證明吉爾伯特是放鬆地靠在弟弟身上,闔著眼不知是否睡沉。路德維希調整位置讓兄長免受冷風的侵略。眼前柏林天空,雲靄低沉灰暗,壓制著勝利女神,一如戰勝國的陰影壟罩著東西德。布蘭登堡門週遭暮氣沉沉,連一旁的首席飯店阿德隆也門庭蕭索不見溫暖明亮的燈火,此情此景,幾乎無法令人憶起一八七一年時舉國歡騰的凱旋遊行和一九三九閱兵時瘋狂激情的壯盛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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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中途岔開的話題,是路德維希不甚清楚的過往,午夜夢迴,閃過眼前的是哭泣的紅褐髮色女孩、戴著眼鏡的貴族青年、銀髮白衣黑十字的騎士。看著吉爾伯特揚長而去的背影、面露尷尬的羅德里西,他聽見自己說著:『我們會再見面的,布蘭登堡的吉爾伯特、哈布斯堡的羅德里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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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神聖羅馬-馬克西米安在王座上的視野,破碎的記憶沉在深深的意識底層。每回想細細尋思,吉爾伯特總是硬把他扳過身,指著前方叫他往前看,專橫下令:一八四八年前的歷史都是鬼話,不用為過去浪費時間。所以南德有了自己的意識,路德維希即是很單純的、普魯士的兄弟,「與吉爾伯特合組德國」就是他的生命。在哥哥失去行動自由的當下,他必須代替哥哥努力,讓德國統一,一如自己幼小時,哥哥為德意志的統一奔走,讓他安適地在柏林的城市宮慢慢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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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想法子,讓德國統一的,就像哥哥所努力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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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與四鄰為敵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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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握吉爾伯特冰冷的手,儘管知道他們的感冒不同於人類,路德維希仍把外套拉掩在哥哥的身上,希望一同穿過荊棘森林返家的路途上,保護親人免受冬魔王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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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p&FxM
[1]「大兵就願意躺在腓特烈老爹旁邊嗎?」:在此的大兵指普魯士軍人王腓特烈.威廉一世(Friedrich Wilhelm I),腓特烈二世之父。腓特烈老爹在此指腓特烈一世(Friedrich I),前者的父親,大選帝侯之子。普魯士王國的霍亨索倫家族,一般形象中,父子打對台、個性對立情況明確。選帝侯喬治威廉(溫厚軟弱好好先生)-大選帝侯腓特烈(機會主義豪賭者)-腓特烈一世(虛榮浪費雅好文藝)-腓特烈.威廉一世(斂財斯巴達軍人王)-腓特烈二世(文武全才好做歪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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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黑白紅橫紋旗始於一八六七年,黑白代表普魯士,紅白則代表漢薩同盟城市或布蘭登堡選帝侯國,取消掉原本神聖羅馬帝國的金色則說明德國聯邦不再包括奧地利(在普奧戰爭中,奧地利使用黑紅金三色旗為軍旗)。一八九二年正式確定黑白紅為德意志第二帝國國旗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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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黑紅黃三色旗:威瑪共和正式確立,使用一八四八年一度使用的黑紅黃橫紋旗為國旗。一八四八年原始意思為:「黑色象徵悲憫被壓迫的人民,紅色是爭取自由的精神,金色代表理想和真理」,現在意義為:「黑色象徵勤勉與力量,紅色象徵國民的熱情,金色代表重視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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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約德爾在新任總統鄧尼茨的授權下代表德國,一九四五年五月七日於法國萊姆斯城向盟軍簽署全國無條件投降的降書。於理而言應為德國向「盟軍全體」投降。但五月二日已佔領柏林的蘇聯,以萊姆斯城未有蘇軍正式代表為由,拒絕承認德國投降,威脅將繼續戰爭,鄧尼茨不得不再授權另一名將軍凱德爾(Wilhelm Bodewin Johann Gustav Keitel)在五月八日於柏林與蘇聯代表和臨時的美英法代表簽署第二次無條件投降降書,以阻止德國東部的戰爭持續進行。雖然只有一日之差,但鄧尼茨急於全面投降以結束戰爭對德國軍民的傷害,對蘇聯妥協簽約,反成為德國分裂的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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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吉爾伯特回到東德發生什麼事,一九五八年東德和蘇聯再度提出「不結盟德國」的邦聯議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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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德總理艾德納潑了興奮的路德維希一桶夾雜冰塊的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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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蘇維埃在蒙古的影響。」歷經二次大戰的艾德納認為德國與蘇聯的群眾狂熱有異曲同工之妙,德奧合併的瑕疵公投與蒙古獨立的問題公投詭異地相似。說他是擔心自己的政治前途也好──如真的在乎他便不會在第三帝國時期流亡國外,不結盟德國的全德政府選舉依舊是個被四國影響的選舉,政府仍然是傀儡。「在這情況裡,不結盟德國不是好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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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魯士是德意志的兄弟,我們是一個民族!為什麼要讓他們分開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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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單純聽從戰勝國的命令。在這情況下,兩德合併,吉爾伯特先生會發生什麼事情、您又會發生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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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納對於國魂的認識始於當上西德總理,他不瞭解這種生物,百科全書上也無紀錄可查。總歸這些生物反應著國家的情況。吉爾伯特和路德維希是兄弟,兩德統一,若如當年第二第三帝國那般兄弟倆同處於一個屋簷尚好,就怕目前人民不斷移往西邊的東德政治經濟全面崩潰──據他所知那叫做「足以致命的感冒」,病重的吉爾伯特對西德的路德維希的心理絕非好事,更危險的是「感冒傳染」造成西德政治經濟跟著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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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西德的總理,我有責任保護你,以你的生存與榮譽為第一優先。」未出口的是:東德的吉爾伯特不是西德總理該考量的部分。艾德納嚴肅地看著憤憤不平的青年,「未來德國會統一,但是現在,西德必須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維持自己的尊嚴,在我們重新站起來、重新擁有國際信任和地位前,我們不能讓吉爾伯特先生回到這裡引起鄰國對軍國主義的忌憚。現在的德國禁不起再一次的國際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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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到路德維希無法反駁,就像吉爾伯特去扛戰爭罪責,以德意志為第一優先,不讓凡爾賽和約的境況重現。艾德納和吉爾伯特一樣,甚至比吉爾伯特更沒有親情負擔,更理直氣壯地只為德意志(西德)著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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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的路德維希離開總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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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口的階梯上,他眺望眼前的城市。天氣很糟,濃灰的霧氣層層捲裹建築,陰鬱的氛圍彷彿悶窒的泥沼。在廢墟中奮力重建的波昂毫無預警地成為西德的首府,匆匆改弦易幟,建起臨時的行政大樓,把過去的痛苦和恐怖全數埋在腳下,對過去絕口不談──西德的政府裡處處是納粹時期的舊面孔,拼命遺忘日爾曼、普魯士、第三帝國的過往,努力地重新站起來、踏實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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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不面對過去的錯誤、不忍痛擁抱過去一切,如何能重新站起?沒有普魯士,就沒有現在的德意志,沒有過去的德國是個跛行者,能稱什麼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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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上司、政府與英美法三國虎視眈眈、處處置肘,東西德仍是最靠近對方的勢力,不像東普魯士是德國的飛地,難以聯絡合併。上司不同意統一,他乾脆擺明唱反調,大開方便之門讓東德人過來,不追捕東德過來的人、給予西德公民權、讓他們參與西德逐漸復甦的經濟、呼喚東邊的親友過來。名義上不統一,待事情到了非統一、否則兩德無法正常運作的政治經濟局勢、歐洲會因此經濟崩盤,諸國不可能不讓德國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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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得突增的人口會引起經濟負擔,每天為政治經濟忙得焦頭爛額的上司可能斷然阻止,路德維希也做好了跟艾德納大吵一架堅持到底的完全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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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猝不及防的阻力自東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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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預警地,東德關閉所有往西的通道,從帶刺的鐵網架設,然後是木板、砌上磚,鋪上水泥,插上玻璃,設下探照燈、警備、狙擊手。圍牆翻山越嶺,連柏林市也蓋起,牆在布蘭登堡門轉了個大弧,在東側清出一片無所遮掩的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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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匆匆趕到柏林,驚見伊凡站在布蘭登堡門下,草原灰的身影彷彿融進工事的塵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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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趕來的德意志青年,斯拉夫人笑嘻嘻的揮手。「你要過來嗎?」水管頭點點一邊的檢查哨,「要從那邊過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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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哥,吉爾伯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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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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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質問:你做了什麼,伊凡隨即說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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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人一直跑去你那邊,吉爾伯特會虛弱到消失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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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話才剛出,隨即想到東德人經由各種管道前往西德,不是單純從德西往德東的遷移行為,而是帶著觀念意識上的反抗、對東德的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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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要不是東德共黨向莫斯科求援,伊凡也沒想到之前還向他揮拳頭的普魯士人居然敢慢性自殺,毀掉自己身為人質的價值。對伊凡而言,東德全面崩潰絕非好事,先不論路德維希不會善罷甘休,西方英美法的隨即東進壓迫南歐,波蘭和匈牙利肯定瞎起鬨地隨之作亂。他可不能坐視好不容易組合成的夢想中溫暖大家庭分崩離析。「所以要把牆建起來保護吉爾伯特啊。你可以從檢查哨那邊過來,我們很歡迎你加入蘇維埃大家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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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是不是在波茨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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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過來照顧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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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想跨過界線,無形的力量阻止他前進。監管三國的駐軍還在西德境內,不是路德維希想拋開一切衝過去就能過去,他掙扎著想脫開無形的枷鎖,卻只能留在界線內,睜睜望著牆的另一頭,另一側的柏林、另一側的德國,怔怔地看著面露惋惜的伊凡消失在磚牆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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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留下的德意志青年呆滯地望著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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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認為吉爾伯特是同意他這般做的,因為東德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似地讓人民奔往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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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希望無視監管四國讓兄弟重聚的計畫,實際上是凌遲吉爾伯特的生命?明是已解除戰時狀態、兩德已有獨立主權,實際上監管國仍阻止兩德的往來和團聚,不顧他國的強行統一是讓雙方頸上的繩索套得更緊,甚至變相地凌遲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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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魔王不斷地拉扯傷害著吉爾伯特,帶著虛弱的哥哥拼命趕回家的路德維希樂觀地回答那不過是林葉的婆娑聲、樹影晃動的幻覺,忽略了哥哥的生命已經緩緩地被寒冬侵蝕,直到現在才發覺,冬魔王早已帶走了吉爾伯特。橫阻在通道間的圍牆蓋得堅固,翻山越嶺,堅實的磚牆、通電的鐵絲網、地雷、二十四小時探照燈、警哨、無條件射殺命令,綿延百里的牆隔開東西柏林更隔起了東西德,真正成為一堵鐵幕。僅存德意志在牆的這一面,置身於歐洲重組的冷戰風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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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牆邊站了多久,路德維希已經記不清,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怔怔地望著鐵幕的牆,望著另一邊熟悉的布蘭登堡門,望著過去他走過無數次的林蔭大道,彷彿總有一個時間終點讓他望見吉爾伯特的身影會出現在遠處,從另一頭柏林王宮吊兒郎當地走過來,一臉無奈又不滿地瞪著怔怔望著他的弟弟,聳聳肩的說:「說話啊,又不是不讓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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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樣做是不是對的?當面告訴我,告訴我這樣做沒有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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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不想讓你消失,我只是想要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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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只是想讓德國統一,想要跟吉爾伯特合組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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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的警笛霎時割破陰暗的天空,爆裂的槍聲同時發出。人聲驚呼,圍牆兩側的民宅窗邊人影晃動,強力的探照燈乍亮,猶如太陽的強光打在主角身上:倒在牆東面下掙扎的男孩,血從腿上的槍孔一股股湧出、灌溉土地。在德東槍口的威脅下,德西的人無法靠近他,僅能將醫療包拋過牆,勾不到救援的男孩目光朝著西方虛空,哀求著:「救我,我要西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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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直覺那男孩是在看自己,扶持的手卻伸不出去,不僅僅是那堵無形的牆,更是腦中的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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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援助你嗎?讓你拋棄我的兄弟?救了你是不是傷害吉爾伯特?讓你到西德來是不是代表德意志正吞食普魯士的生命,德意志為了讓自己活下去而吃掉手足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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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德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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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帝國的宣傳部長在台上高呼,臺下群眾跟著吶喊,整齊劃一的聲音猶如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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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民族!一個帝國!一個元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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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台上,他的右邊是微笑對群眾揮手的元首;左邊是穿著軍服的吉爾伯特,轉頭衝著路德維希笑,開心的應和著那群歡呼:『為了威斯特,為了德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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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意志就是一切,德意志勝於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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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依舊是如此?所以說到底,路德維希本身的存在就威脅吉爾伯特的生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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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德意志逼死了普魯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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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愣愣望著東邊牆角孤獨躺著的逃亡者,直到無助的男孩咽下最後一口氣。德東士兵面無表情地抬起屍體,在隨之拉遠的視野裡發現對面的警哨裡閃過穿著軍大衣的銀髮側影,欲開口呼喚,憤怒的暴吼淹沒他的聲音,德西的民眾不滿德東軍人行徑,咆哮著抗議指責德東的殘忍無道,他的呼喊消融在西柏林暴起的抗議聲浪中,猶如石子沉入深淵,無聲無息,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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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灰的德東軍人漠然地瞧著牆另一面的喧囂,彷彿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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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嚷和沉靜,從此凝止在圍牆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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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規律的喀叩喀叩聲,是磨坊在靜謐夜裡的運轉聲響。昏昏沉沉的吉爾伯特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躺了好陣子,感覺不到屋裡有其它人,好一陣子才依著週遭的細細線索找回自己的時空:弗里茨已經死了,威斯特在西方,德國已然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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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德成立後,他試圖擺脫伊凡的監管,無奈戰後體力欠佳,數次逃脫都給逮了回來不說,更給伊凡打得無還手之力、灰頭土臉只能在地上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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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打架了吧,你的身體不好,好好待在家族裡讓大家照顧才是啊。』斯拉夫人溫和地笑著,把頭昏眼花完全站不起身的普魯士青年拎起來,拋到一邊東德共黨黨員手中。『戰敗國要乖乖的喔,我沒有要對你怎麼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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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殺的。』在別人家裡肆無忌憚出入,把資源工業設備全數拆走,還叫做沒怎樣。吉爾伯特恨恨地推開那群黨員的手,想站起來卻重心不穩地再度跌下去。趴在地上的他看到一邊剛剛同樣被狠揍一頓的匈牙利-伊莉莎白哭著被匈牙利共黨黨員拉了出去,捷克斯洛伐克那對雙胞胎咬著牙卻噤若寒蟬抱著頭,波蘭-菲尼克斯在一邊無聲的、近乎歇斯底里的笑,立陶宛-托里斯拼命地想把菲尼克斯的臉回覆平靜卻無能為力,還有在伊凡身後那群荷槍、灰灰幢幢的倀鬼。吉爾伯特掙扎地想再站起來,卻是全身痛到無能為力,連逃到無意識的世界裡也不可得,只能任自己被東德黨員扶了起來。兀自嘴硬:『大爺要怎樣,關你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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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關啊,現在你最虛弱,不照顧你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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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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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過腦中的是威斯特現在如何?不會跟自己一樣悽慘吧?吉爾伯特壓著憤恨,隨著伊凡參加每一場戰勝國會議,見到對面氣色還不差的弟弟才稍稍安下心,又想藏住自己不得不聽令伊凡的喪氣,只能低頭沒事找事地撫著那隻羽毛零雜的黑鷹,不願回應弟弟關切擔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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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必要讓威斯特知道東邊發生什麼,威斯特沒事,那就一切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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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特沒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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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留在蘇聯佔領區,無法回坐落在西柏林的家,失去了東普魯士又無威斯特相伴,伊凡留住東柏林控制柏林的局勢,此時狼狽落魄的吉爾伯特份外想念霍亨索倫家族的人們──無奈那些人遠在德西,在布蘭登堡門上與威斯特談過之後,他無視外界「自閉」、「擁蘇者」的流言,來到有著最多記憶的地方──波茨坦無憂宮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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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世紀的磨坊主人在無憂宮的建造時,至最高法院遞狀控訴普魯士國王修築宮殿造成磨坊風車工作效率不彰,要求賠償。原本一國之主建造宮殿,土地主人若有損失,多半摸摸鼻子自認倒楣的搬走,但這名磨坊主人是個徹頭徹尾的普魯士清教徒,固執地要強調公理法治的腓特烈二世給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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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訴狀的國王目瞪口呆。磨坊主人鼓足勇氣瞪著一國之君,死抓著手阻止自己的害怕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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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旁看好戲的吉爾伯特認為戲已經僵持太久,起身走過去,拍了拍弗里茨的肩膀,接著抓起領口,另手就舉在半空中晃呀晃的:「要自打嘴巴,大爺我可以幫忙,想打左邊還是右邊?本大爺也可以左右開弓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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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茨白了他一眼,格開抓在領子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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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普魯士法治的建立,腓特烈二世自承錯誤,請磨坊主人不要上告最高法院,他同意賠償風車的損失並減免稅金,保證霍亨索倫家族和普魯士政府之後秋毫無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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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腓特烈挺欣賞那磨坊風車,不只一次地說那風車妝點了花園的農村氣息,有時吉爾伯特和弗里茨會爬上樹啃水果,欣賞樹林邊緣的風車緩緩地隨風旋轉,夏日花果豐腴宜人的香氣悄悄飄散,大自然森林農田的鄉村景象令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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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茨過世之後,繼任的普魯士王常在夏日到無憂宮度假,卻極少與這戶農家往來,甚至當磨坊主人的遺孀打算將磨坊賣給王家,當時的腓特烈.威廉三世沒有同意。直到威廉一世的時代,風車磨坊正式成為王家所有,吉爾伯特在夏日帶路德維希到波茨坦遊玩,夜裡有時不回無憂宮,兄弟在磨坊的一個小房間擠著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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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坊在一九四五年四月的戰火中被破壞,戰後無人理會重建,林木綠意逐漸包覆纏住了整個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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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放逐的銀髮青年常獨個兒爬到樹上,聽著不遠處其它水力磨坊的嘎搭嘎搭運轉聲,望著那想像中的風車運轉,一圈又一圈,彷彿時間的圓舞曲,一陣又一陣地催眠,昏昏沉沉地,感覺自己似乎化為推動風車的氣流,伴隨昔日的笑語,和跋扈的黑鷲一同飛翔,掠過那片曾經王旗招展、弗里茨意氣風發的戰場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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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噩之際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從樹上躺到樹下,總之回過神時,他大字型地躺在樹下,天幕已是漆黑,樹蔭外的蒼穹裡繁星點點,隨著幾萬棵樹木的深沉呼吸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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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了。」乾笑幾聲,吉爾伯特自言自語地坐起身,霎時腦袋一陣抽痛,火炙般的劇烈昏疼讓他側倒下去,嬰孩般蜷縮成團,壓著頭側企圖弭平腦中的作亂,但無論如何抵抗,依舊阻止不了那彷彿刀劍猛往腦中捅刺的尖銳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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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一滴,東德的民心正在往西,穿過界線,奔往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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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特的新上司艾德納四處奔走,請監管三國不要拆走破壞西德的工廠,讓威斯特慢慢地康復。原本是精密工業、化學工業重鎮的德東,戰後遭伊凡拆走大量工業設備,家徒四壁,經濟氣息奄奄,民眾自然對德西逐漸復甦的環境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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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東德經濟全面崩潰,民眾往西逃亡,諸國擋不住遷徙浪潮,德國會自己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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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局勢已經無能為力的吉爾伯特是故意不思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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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一個人也是很快樂』可不是尋常國家能說的……這痛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啊!天殺的還不快停!要消失也乾脆點吧!」那個馬克不會是因為這股劇痛才忘記自己是誰吧。縮在滿山遍野的黑暗中,被痛楚侵占所有腦中思路,找不到自嘲點的吉爾伯特終於笑不出來,混濁成一團泥濘的腦袋運轉緩慢,甚至有一段一段的停頓,思考的句子被切好幾段,剩下片語,昏昏沉沉在意識的冰冷深淵不斷地往下沉,彷彿沉入波羅的海寒凍蝕骨的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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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聽說人類於生死之際,一生會閃過眼前,比人類活過更久的國家若也如此,所經歷過的事情全部晃眼而過,要花不少時間吧。如果是真的,那麼他會看見匈牙利平原上小男孩似蹦蹦跳跳的莉莎、在東普魯士草原上哭紅一張小臉的安、在查圖西茨會戰裡意氣風發的弗里茨、在柏林苦笑叨唸哥哥不好好照顧自己的威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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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吉爾伯特什麼也沒看到沒夢見,更糟的是一睜眼,便看到斯拉夫人的孩子圓臉逼在旁邊。直覺揮拳,被輕鬆閃過不說,筋骨一陣叫囂主人虐待的抗議,狠狠地將主人咚的聲扔回床上,要不是發出聲音需要不少力氣,吉爾伯特認為自己會飆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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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醒來了呢,可以不用擔心了。把牆蓋起來還是有效。」笑瞇瞇的伊凡很開心家族成員沒事,襯上後邊娜塔莉亞陰沉的臉,那笑臉變得有些虛假。感覺到吉爾伯特的疑問,伊凡理所當然地回答:「我把邊界全面封鎖,柏林也蓋了圍牆,東德人過不去西邊,你的體力就不會再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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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做什麼?」聽說蘇聯總書記正在更替,伊凡怎麼會來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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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生病了啊,家人要相互探望照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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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人只有威斯特和弗里茨他家!想吐槽回去卻無力說話,眼看就要被當成默認,更具殺傷力的柔軟少女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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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生病的時候,哥哥也會照顧我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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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魔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呃……當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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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會照顧哥哥喔。」藍白衣著的白俄少女挨了過來,「哥哥說家人是要彼此照顧的啊,一定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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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啊,不過大家保持健健康康的比較好。」往旁邊挪動了一下,沒閃過妹妹的圈抱,冬魔王的臉色瞬間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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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躺在床上看好戲,果不其然伊凡發覺無法以病人為理由阻絕娜塔莉亞軟硬兼施的結婚要求,藉口要去看視察圍牆警備如何,落荒而逃。他吐了口氣,再度閉上眼,回到在黑暗中更顯清晰的頭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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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斯拉夫人多事,威斯特知道了,以往鐵定氣鼓鼓地把他塞回床上勒令乖乖睡覺休息不准再胡搞瞎搞。遺憾的是,這下連碰都碰不到,遑論發脾氣,大概會陰鬱自責好一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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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圍牆的建起阻絕逃亡潮,除了鞏固東德的存在,也逼使東歐諸國與其它蘇維埃家族成員往來。原本東歐在歐洲裡屬於經濟弱者,為西歐工業國提供原料和農產品,一九四九年成立的經濟互助委員會(The Council for Mutual Economic Assistance)讓他們的貿易方向由西轉東,成為蘇維埃體系的原料與農產品供應者。經濟互助委員會的中心是蘇聯是俄羅斯,由俄羅斯指揮決定一切,照顧大家溫飽,每一個成員都負責某項原料或產品,在經濟圈中獨家專賣,沒有競爭,讓收益穩定且逐步提高,回復戰爭中受創的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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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們很多糧食啊。」伊凡笑咪咪的,「天然氣、石油、煤礦,比國際價格還好喔。對吧,吉爾伯特,如果我沒有給你煤礦和石油的話,你就不能做事,沒法像現在這麼健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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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能買到匈牙利的石油和西德的煤礦,本大爺還需要你嗎?」吉爾伯特壓根不想鳥他,更不想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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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員國只能做自己分配到的經濟項目,不能發展其它項目,不能參加其它國際經濟組織或國際貿易,也不能向規定外的國家購買原料。對原本農業工業發展中等的國家,加入經濟互助委員會是輔助他們得到原料、技術和市場;對於純農業國而言,若沒有工業化的欲望,所有農品都有價格良好的出口地;對於原本屬於工業國,在戰時甚至擁有世界領先地位化學電子精密工業中心的東德,戰後四年工業設備幾乎全部被蘇俄拆走,除了原本喪失的要重新作起,甚至加上原本完全沒有基礎亦沒有地利的造船,想自行發展其它工業也被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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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經濟互助委員會,便是「黨中央分配下來就沒什麼好爭的,不會做也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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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議無效,那就消極抵制,吉爾伯特一直滯留在波茨坦,拒絕回柏林。伊凡指派選出的新東德總書記艾里希.何內克(Erich Honecker)為免吉爾伯特再出事,指派了一群隨扈在農舍附近盯著,三不五時「敦請」吉爾伯特先生回去。昔日的普魯士青年壓根不理會,在波茨坦盡日望著磨坊遺跡和森林,每天的重心便是寫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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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日記是打從條頓騎士團時代便養成的習慣,一開始是大團長書寫帳目政令記錄,他跟著在燭光下寫著自己曾幹過什麼帥呆的事情。騎士團時期紙張極為珍貴,寫的機會少,到了布蘭登堡後,物資寬裕了,吉爾伯特每天都痛痛快快地寫,日記本一本一本堆著,登錄自己幹了什麼帥到天地不容的好事。忙時寥寥幾筆日後補寫,清閒時開始寫回顧,例如:打完西里西亞戰爭,弗里茨忙著重建普魯士經濟、改革政事,他忙著補寫日記,弗里茨還借了幾本充做撰寫《戰爭原理》的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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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特在他的影響下也有寫日記的習慣。他們都很好奇對方寫了什麼,但從未私自偷看。偶爾威斯特認為哥哥沒將事情處裡過程交代清楚,覺得另有內情地追問,吉爾伯特會聳聳肩:『解決了還有啥好問的,有空再給你看我寫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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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意志青年的撲克臉隱隱有崩碎的跡象。『那現在讓我讀一兩頁,或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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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段不重要啦,結局好就一切都好。這麼想探哥哥的隱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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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沒有意思把日記分享,因為威斯特知道底細定會變臉叨念,叨念是一回事,日後阻止才是大麻煩。話說回來,早晚威斯特也能從政府官員那邊打聽出哥哥幹了什麼好事,晚知道總比早知道多得些耳根子清靜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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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日記全留在西柏林的家,如今沒什麼帥呆的事情好寫,日記本上不再是「本大爺今日帥翻天……」,改寫東德大大小小的事情,編年體似地,某年某月某日,某個政府要員有某項議案。某年某月某日,某個異議領袖前往某地。神經質地,上至政府官員的政策討論,下至市井小民的生死吵架,不帶感情不論是非,巨細靡遺地全數留在檔案中。他打算這本寫給威斯特讀,讓弟弟知道這片原本是德國一部分的土地上發生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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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是這麼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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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門就看到伊凡翻閱擱在桌上的日記本,吉爾伯特瞬間想讚賞自己沒有把情緒寫進日記中的先見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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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可以記得很多事呢。寫日記果然是好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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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大爺寬宏大量地告訴你,未經允許翻閱他人的日記是沒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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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是抱歉。」臉上毫無抱歉的表情,「還好沒有看到什麼不好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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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遺憾沒發現不軌的事端紀錄嗎?「沒事就滾。」想拿過日記本,對方手指卻加了勁不放開,吉爾伯特沒法抽回,悻悻然地鬆手,放棄那本日記回到原位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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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也很不錯,很舒服呢,怪不得你會在這裡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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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有些意外吉爾伯特沒有待在無憂宮的遺址或是住在旅館等較現代化的地方,而是住在小農莊裡。磨坊農莊有點像烏克蘭平原上的農舍,似乎有些糊塗的姐姐隨時會出現。「病好了就回柏林吧,上司們想看看你,家族聚會下次要到柏林舉辦呦,菲尼克斯、托里斯、愛德華他們都會來,啊,還有一個東方的朋友想介紹給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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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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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喜歡這裡,不過聚會場所要比這裡更正式點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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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東德,本大爺愛待哪就待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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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啊,在家裡想去哪都是可以的嘛。呵呵。」對不合作不回應的吉爾伯特,伊凡有備而來。「路德維希聽說你病了,擔心得病倒了。」從背影便知道吉爾伯特動搖,伊凡自顧自地說下去:「聽說路德維希回西柏林養病。你要不要回柏林讓他看看?也許路德維希看到你就會康復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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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給抓了把柄使喚,不甘心的吉爾伯特對伊凡這次督促他回柏林的招數莫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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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吉爾伯特只能與東方往來、成為經濟互助委員會中的火車頭之一,成為西德的路德維希也開始沒有兄長的西面生活。雖然實際監管的軍力仍在,但在美蘇兩大國明爭暗鬥下,原本打算徹底分裂德國的各國陸續改弦更張,法蘭西斯率先講和,不想讓自家隔壁繼續存在不定時炸彈,提出了兩家冰箱互通有無,材料彼此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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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家的美食多得很,想吃就打聲招呼儘管端去。你家的葡萄酒和馬鈴薯,哥哥我就不客氣地拿去做晚餐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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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西斯提出的協議[4]一體兩面,法蘭西斯和路德維希能藉此知道對方家裡的事情,證明彼此不再武裝對立。西德總理艾德納一口答應,積極調和西德與週遭各國的關係,德意志青年在西方諸國的熱情招呼下慢慢融入國際社會,與法蘭西斯和亞瑟建立起一定的交情,與週遭的鄰居雖然不熱絡,但也互通有無。儘管「朋友」一詞德國人不輕易出口,起碼不再如過去能拜訪的國家只有菲利奇亞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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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全盤融入了西歐社會,於歐洲共同市場成員國在布魯塞爾召開會議討論建立統一的歐洲委員會時,西德卻爆發沸沸揚揚的群眾運動,從一開始要求撤掉英國在漢諾威的駐留軍,在會議開始之後,勞工與學生不滿西德向歐洲共同市場低頭,不提高占共同市場中重要地位的西德的利益,大舉示威遊行。
1-Wnc'(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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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外勞送走!」「廢掉波昂!」「統一德國優先!統一歐洲其次!」「東邊有我們的兄弟!為什麼不往東?」「波昂-莫斯科貿易軸線!」「是波昂-柏林軸線!神聖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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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經濟的不平衍伸到對國家民族被分裂的抗議,於兩個德國政府被特各自進行分離主義之時,原本早一不獨立建國的西德出現要求兩德統一的聲浪,著實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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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柏林的吉爾伯特坐在紀念門的馬車上,在波瀾不興的死寂裡聽著牆另一邊的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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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他孤獨的王座,一如神聖羅馬-馬克西米安坐在陰濕寒冷的王座上。黑色枯瘦的單翼鷲鳥停在勝利女神的權杖頂,以喙磨著鐵十字。灰濛濛的細雨裡,從椴樹下大道[5]看過去,布蘭登堡門是淒涼的霧灰。雨水滑過他的銀亮短髮,在末端盪鞦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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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過天際的雷讓他回到過去,小小的威斯特拉著普魯士青年的衣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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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瞧著金色的小腦袋。『幹嘛?』陛下讓睏了的小傢伙去睡覺,怎麼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鑽回會議室,拉著他的外套下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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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不說話,也不抬頭,彷彿外套上的釦子是他關注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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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啊,又不是不讓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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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特鬆開手,沉默地抓住吉爾伯特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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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抓著的人正要發作,國王威廉一世開了口:『路德維希第一次到柏林,不適應環境。你陪他去寢室,這裡我跟首相和參謀長討論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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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把小鬼丟回床上就要回會議室,卻在床邊折騰半天,威斯特橫了心死抓著衣襬,不讓哥哥離開,弄得吉爾伯特髒話都罵出來了,直到威斯特把臉埋進他的衣襬用力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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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幾秒鐘,吉爾伯特回想自己剛剛講了什麼。『又不是不要你?你怕我不要你了?不就跟你說,教你去睡覺不是不要你,你是怕我消失到哪裡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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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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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齁!我要開會啊!』吉爾伯特發怒似地硬是把威斯特的手扯開,在孩子露出受傷的表情時,抓過毛毯一把將小傢伙裹好,抱著回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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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作戰會議,威斯特都坐在他的膝頭,夜深睏了就披著毛毯靠著哥哥睡,直到會議結束吉爾伯特背他回寢室,威斯特半夜醒來又跑到吉爾伯特的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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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保父。』吉爾伯特愁眉苦臉,卻拿不出法子。久而久之習慣床上多了個挨著自己睡的小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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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後的威斯特搬去另個房間,換吉爾伯特跑去賴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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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亂動,手不要往旁邊伸。喂!你離太遠了我會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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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纏住的人很認命地當熱水袋抱枕。誰叫他小時候纏著哥哥連半夜開會都不放過,現世報就是現在哥哥睡覺時就纏他當暖爐。似乎是如此,義大利的菲利奇亞諾賴在床上時,威斯特也不覺得多一個人在自己床上有什麼不適應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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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正在波昂照顧威斯特吧。馬克西米安是夙願得償,思念的小豆丁不再怕得四處逃,反而主動親近。威斯特抱怨菲利總是找麻煩,卻拋不下甩不開,任勞任怨照顧、收拾殘局。到底是天生勞碌命使然還是前生注定今世重新開始,真只有天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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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過去呢?」伊凡出現在青銅馬車旁,「他是因為你才生病的呢,當哥哥的要照顧弟妹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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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話還給你,娜塔莉亞需要你的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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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在巨人身材上的孩子氣笑臉出現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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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藉口東德的事情未決,滯留柏林。一方面監視菲尼克斯不得妄動,另一方面逃避妹妹的糾纏。蘇維埃家族的眾人對大家長不在家而鬆了口氣,得了空閒納涼,白俄少女則不甘心地追到東德,活像抓姦的大老婆在小老婆家門外陰側側地叼頭髮抓門:『那傢伙真的這麼好嗎?我才是要哥哥在一起的人啊,哥,你快開門!要永遠在一起的是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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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笑著威脅吉爾伯特康復後要安分點的伊凡,霎時被刺耳的抓門聲嚇白了臉,強自鎮定想維持架子,下一陣抓門聲令他如被火燙的釘子戳到腳般跳起來,出口的話成了:『你家的門牢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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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魔王的家裡也是很複雜的啊,看似所向無敵,只有阿爾弗雷德可堪敵手的伊凡,排解家裡的紛爭也一個頭兩個大。此情此景更讓吉爾伯特覺得威斯特是舉世無雙的好弟弟,也令他越發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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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如何地想越過牆──那得向伊凡低頭請求──到西面探望威斯特,吉爾伯特都不能行動。他明白此時兩德統一──無論是哪方合併哪方,歐洲勢力隨即崩解面臨重阻,自己越過圍牆,不啻是把伊凡的勢力帶過去,美蘇兩大勢力將會失衡,已經生病的威斯特屆時會病得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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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特小時候有段時間身體虛弱,被哥哥傳染的感冒一直沒好。兄弟倆擠同一張床,做哥哥的講腓特烈二世的戰史當床邊故事,或者哼軍歌當催眠曲。弟弟大半聽不懂戰史裡的諸多詞彙,但軍歌在鼻音過重與喉嚨痛造成的輕聲中,據說聽起來很好聽。吉爾伯特有時應要求連續哼了七八首,直到挨在胸口的威斯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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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感冒的威斯特不需要吉爾伯特的陪伴,西德的群眾運動危機很快會被艾德納化解,布魯塞爾會議的諸國不會坐視威斯特生病,除了菲利奇亞諾自願當人型暖爐外,法蘭斯大概會親自送餐點上西柏林,亞瑟不樂見法蘭斯與威斯特拉近距離,可能弄出什麼魔法特效藥,想盡辦法讓威斯特迅速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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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特對歐洲是如此重要,被眾人關心在意,就算吉爾伯特不在旁也不會有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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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著罐裝啤酒,坐在勝利女神的馬車上,吉爾伯特輕哼著曲子。從以前到現在,普魯士總是獨個兒,要唱歌便旁若無人地,自個兒開心地從古早的瑪莉亞讚美詩唱到《裝甲兵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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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大爺一個人也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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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艾德納總理出身科隆,是少見的反普魯士精神的德國人,算是認同邱吉爾的「普魯士是萬惡之源」,戰後極力為西德注入西歐的自由主義精神,雖然精神信念與大多數德國人相左,但對戰後重建西德貢獻良多。艾德納總理至今仍名列德國人最敬佩的人前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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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此為納粹德國的口號或格言:「Ein Volk, ein Reich, ein Führ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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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無憂宮磨坊傳說有好幾個版本,有言在軍人王腓特烈.威廉一世時已經出現。磨坊的風車推磨是否真因無憂宮的建造而受到影響亦有存疑,此傳言一般認為是強調「國王遵守法令」以勸導國內貴族平民皆應守法的形象故事。目前無憂宮旁的風車磨坊已改為成較大的荷蘭式風車磨坊,就視覺上無法感受無憂宮建築會影響風力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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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此協議指一九五○年法國外交部長羅伯特.舒曼(Robert Schuman)提出的計畫。法國一反一戰後的態度,理解與其跟西德為敵、處處打壓,不如與之合作,煤鋼等重要資源互通有無,避免重蹈過去的敵視、競爭和不信任造成的惡果。此計畫法國提議,西德同意,之後成為歐洲煤鋼共同體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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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椴樹下大道(德文Unter den Linden),或稱作「菩提樹下大街」,柏林市中心的東西向主要街道,西向最底為巴黎廣場布蘭登堡門,東向最底為亞歷山大廣場,沿街諸多歷史建築與大使館。與過布蘭登堡門後的三月十八日廣場和六月十七日大街相接,此條路為德國(或普魯士時期)舉行勝利遊行的主要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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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總理艾德納想方設法解決群眾運動日益沸騰的困境時,路德維希默默地告了假,離開喧囂的波昂,回到西柏林的家休養,以行動表示於西德在總理領導下重返國際社會之際,念念不忘的是牆另頭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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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奇亞諾一聽說他回西柏林立刻擔心地趕過來,先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如喪考妣般訴說擔心,接著握緊拳頭發誓一定會好好照顧路德,就像路德照顧他一般,然後匆匆忙忙跑出去買菜。在義大利人的思考裡,哀傷的止痛劑是美食。進了廚房幾乎同法蘭西斯是個天才的菲利奇亞諾,半個小時後端著熱騰騰的碎肉香腸燉飯和馬鈴薯濃湯,將餐點送到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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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去餐廳。」在床舖上吃東西成何體統,況且他也沒有病到下不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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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可是路德生病了,要多休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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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就在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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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把空碗拿出去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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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拿過端盤,「我在餐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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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轉去餐廳,才想開口,又被叮嚀一句。「吃飯時,請保持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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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囔囔應了聲,坐在路德維希對面,菲利奇亞諾心急地看著德國人規律緩慢地進食,好不容易熬到路德維希吃完桌上的餐點,邀功似地開口:「我買菜回來的時候,看到吉爾在布蘭登堡門上,我聽到他在上頭哼歌,很好聽呢。路德,我沒聽你唱過軍歌以外的歌,可以唱給我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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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幾秒,「布蘭登堡門不在來我家的路上,和市場是反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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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抓包的義大利男孩愣了下,慌張地爭辯:「啊,就,就過去看看嘛,我好久沒見看到吉爾。路德去看吉爾了吧!還好紀念門比圍牆還高,看得到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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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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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等一下去看,吉爾聽說你生病一定很擔心,去讓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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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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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怎麼會沒有?我跟哥哥要是很久不見面,都會很想念對方,會想看看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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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我沒事,我知道他沒事,這樣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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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不到對方,怎麼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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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是這樣。」聽到菲利說吉爾伯特在哼歌,他就曉得吉爾知道他生病了。德意志帝國剛成立,因為各邦的動盪而身體虛弱的他,被普魯士傳染經濟感冒,病了好一陣子,躺在旁邊一起養病的吉爾伯特會應他要求唱催眠曲,一開始是軍歌,被來探望的奧古斯塔皇后[1]糾正,把所有人類趕出去之後,不情不願地唱了首聖母讚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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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一開始不唱呢?很好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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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曲子跟本大爺一點都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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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哥哥為什麼會唱?』縮在被窩裡的他一直以為吉爾伯特不會溫柔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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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以前騎士團的主保神是聖母。好了好了,快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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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再唱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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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臉事做一次就很夠了,別想要第二次。再吵本大爺就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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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於他快睡著之時,他似乎聽到躺在旁邊的哥哥又在哼那首讚美曲。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呢喃著:快好起來吧,然後我們去無憂宮度假,或者去義大利曬太陽,也許有個小男孩還在亞德里亞海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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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伯特感冒時總裝著什麼事也沒有,但平衡感變得非常糟,長大後的他會把高燒昏頭的哥哥硬扛回家丟上床塞進棉被,而病人會趕弟弟出去以免傳染。路德維希半夜探望哥哥睡得如何,總發現床頭擱著布蘭登堡協奏曲的音樂盒和半乾的墨水盒、寫了一半的日記翻蓋在枕頭邊,睡著的普魯士人捲著棉被像怕被搶走禦寒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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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起日記本擱在床頭,將睡著的人身體拉正,把被子理好。睡得迷迷糊糊的病人瞇起眼,好半天認出進來的是誰,把被子拉過頭,悶悶地嘀咕:『別被傳染了。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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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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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老闆注意你。本大爺現在沒空照顧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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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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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又是感冒,吉爾伯特卻難得爬起來跟去國會大廈旁聽,傍晚拉著他奔往波茨坦廣場說要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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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在感冒啊。』每次感冒就賴床不起來,今天一反常態,早上想著是不是哥哥床躺夠了或覺得家裡無聊,原來另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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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昨天,今天《大都會》首演。』一邊擤著鼻涕一邊跑。『我去看過拍攝現場,一定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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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的是你想看的題材嗎?』路德維希坐在位置上,匆匆看過入場時拿的小文宣。姑且不論電影題材是羅密歐與茱麗葉式的敵對愛情,以馬克思主義為起點、基督教精神為終點的思想結構?沒耐心的吉爾伯特怎會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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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片子他便曉得吉爾伯特的理由:螢幕場景效果讓吉爾伯特看得開心,劇本的議題也讓路德維希喜愛,該片因為內容的勞工問題,市場反應冷淡,他們倆反倒一次又一次地跑去看,吉爾伯特看左右沒多少人還把啤酒偷拎進來,路德維希搶過啤酒罐藏到椅子下,嘀咕著就算電影院沒有多少人也不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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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感冒或承擔戰債,他們一直都彼此照顧,分享所有開心痛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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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單手捂住眼睛,緩緩地深呼吸,壓住回憶引起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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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理艾德納拼命保住西德經濟,還有阿爾弗雷德的馬歇爾計畫援助,路德維希眾人的照顧下得以逐漸康復。反觀吉爾伯特,被拉進蘇維埃家族後,在總體經濟規劃中硬被轉去做重工業與沒有基礎和地利的造船──做過造船的但澤港被波蘭拿走、漢堡在西德,經濟一落千丈,加上之前路德維希拼命吸引東德人逃往西德,勞工和資金嚴重流失,導致吉爾伯特氣息奄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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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法照顧哥哥,甚而威脅對方的生存,只能看著牆建起來保住吉爾伯特,祈禱伊凡因為防備西方的勢力,重新調整對東德的限制與經濟定位,允許部分地方經濟和私人企業,給吉爾伯特呼吸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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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不高,卻無形地擋住他們,局勢扭轉他們的身體,押解他們走向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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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所走的究竟是團聚之路亦或分別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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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我被帶去奧地利時,以為再也見不到羅馬諾哥哥,可是現在我們住在一起,每天都見面。」菲利奇亞諾握住路德維希的手,「一定會團聚的。不要擔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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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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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去看一看吧。吉爾一定很想看到你的,就算說不到話,看到人也好啊。走啦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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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的義大利男孩拖起路德維希,套上鞋子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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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街就被抗議的人潮淹沒,西柏林聚集遊行的群眾舉著標牌,呼喊著要求,氣氛比起爆發傷人事件的波昂平和許多,但聚集的人潮也讓車輛改道,街道壅塞。拉著路德維希的菲利奇亞諾左闖右鑽根本穿不過人群,大喊著借過借過,走在路上向來秉持弱肉強食的德國人充耳未聞,毫不理會。看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向同伴求救的義大利人,路德維希嘆了口氣,拉著菲利奇亞諾強行突破人牆,抵達街道的另一頭,往北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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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中途同伴反悔,菲利緊緊握著路德維希的手,火車頭似地拖著一個勁地往前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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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艾伯特大街上的圍牆往北走,就是布蘭登堡門,那裡是東柏林的城市死亡帶,東德的士兵會從門上堅視圍牆東側的情況,東往西的擅入者格殺勿論。西柏林的人可以靠近牆,不少西德群眾聚集在布蘭登堡門外的圍牆前,表達他們對西德加入歐洲共同市場的不滿,呼喊著要與東方溝通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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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一眼就分辨出馬車上的身影。草原灰的軍大衣和伊凡的軍大衣很像,那人也圍了一條長長的白圍巾,坐馬車上,腳翹在車欄,從斜側方看,可以瞧見套著納粹時代的長軍靴。看不到臉,所以不知道臉色如何、是否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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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扯動他的手臂,興奮地指著牆另一端的紀念門頂,「上頭,馬車上比較深的那個,那個就是吉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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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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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招呼嗎?吉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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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捂住菲利奇亞諾的嘴,「安靜。給伊凡發現,會有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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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嗎?」會有什麼麻煩?菲利滿臉疑惑。「打招呼會怎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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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北約的成員國,和華沙公約組織是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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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是路德的兄弟,不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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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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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不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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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成為敵人就不要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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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樣。伊凡會同意他跟吉爾伯特打招呼,監管西德的三國也同意路德維希向吉爾伯特喊話,那些同意是為了把對方拉進屬於自己的一邊。但開了口,還能止住團聚的衝動嗎?就算在那堵隱形的鐵幕上撞得頭破血流,也會拼命回應對方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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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樣就能讓兩德統一,他們早就把牆給拆了。因為將對方拉過來會絞緊對方頸脖上的鎖鏈,因為統一的德國將於冷戰中更形混亂弱化,所以不能統一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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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冒著害死吉爾伯特的危險,擅作主張地削弱東德以促成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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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招呼,就可以裝作沒看見……菲利奇亞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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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不留神,菲利奇亞諾已往圍牆跑去,一邊喊著吉爾你沒事吧,一邊就打算翻過去。路德維希連忙抓住他的腳把人拖回地面,仗著個頭高大困住拼命掙扎揮手的義大利人。「不准過去!菲利奇亞諾,你是北約的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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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我們來看你了!路德很想你!我也很想你。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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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些!」想把菲利的嘴捂起來,想把熱情直率的義大利人拖走。路德維希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腳,完全動不了,只能在原地緊抓著菲利,逼迫自己看著地面不要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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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說話,不要回應,就不會有衝動破壞冷戰下的假戰平衡,不要輕舉妄動讓東德士兵陷入警戒造成意外走火,不要出現意外再度造成新的柏林危機。吉爾伯特想保護他不受西方盟國欺凌才成為蘇維埃的前線哨兵,路德維希要保住哥哥的存在才成為北約的將士、容許圍牆的存在。他們不能有任何引起忌憚和危機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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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思念早已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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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和兄弟團聚,現在,馬上,當下,德國統一,而不是在布魯塞爾開什麼歐洲統一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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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是讓德國先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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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國分裂的時候,路德維希憑什麼沒有聽過兄弟的意見就自顧自地參加歐洲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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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g "7Mk
那是拋棄了兄弟,是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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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HVrzOO|T
『我是西德的總理,我有責任保護你,以你的生存與榮譽為第一優先。』艾德納嚴肅地看著他,『未來德國會統一,但是現在,西德必須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維持自己的尊嚴,在我們重新站起來、重新擁有國際信任和地位前,我們不能讓吉爾伯特先生回到這裡引起諸國對軍國主義的忌憚。現在的德國禁不起再一次國際孤立。』
T[Lz4;TRk5
0RgE~x!hI
路德維希無法反駁艾德納對西德重入國際社會所作的努力,卻也無法留在波昂聽著群眾的聲音替他呼喊對吉爾伯特的思念,回到靠近布蘭登堡門的西柏林家中卻不敢接近,他無法保證自己不會翻牆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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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是一堵牆,卻讓彼此背對背望向不同的天空、走上不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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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要去的方向,不是看讓你絕望的地方。』在戰火漫天的柏林,吉爾伯特輕拍他的臉,笑著說:『我們會見面的,布蘭登堡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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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德即將啟程之前,他多麼希望聽見牆另面的兄弟告訴他:這條路雖然漫長,朝往的方向並非絕望,盡頭一定會是他們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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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喜的聲音忽然從懷中爆出:「路德,他揮手了欸……啊!吉爾,為什麼走了?路德,你有看到他揮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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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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絞纏在身上的手勁忽然提高,向來怕痛的的菲利奇亞諾愣了一下,隨即領悟加諸在身上力道的意義,沒有痛得哇哇慘叫,反倒握住身後人的手,開心地拼命拍著:「你不要擔心,吉爾說他沒事,太好了,路德,他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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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sM#sI!
滿滿的情感堵住了喉頭,無法開口,他只能抱著又笑又跳的義大利人,用力地點頭回應。即便沒有親眼目及,路德維希仍明白哥哥擺手間的示意就如昔日悶悶地叮嚀:叫老闆注意你,本大爺現在沒空照顧你了,別擔心本大爺,威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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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緊抱著菲利奇亞諾,聽著為他開心的聲音,路德維希感覺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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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5Eyz-eO
默默蓄積的淚水是放心也是死心。
p#).;\M
/poGhB1k
西德將加入歐洲共同市場,往歐洲共同體的路上走去,東德將和東歐所有的國家建立外交貿易關係,成為蘇維埃家族總體經濟的一份子。東西德國已經是個定案,在布蘭登堡的重見是個遙遠的夢想。也許有一天,吉爾伯特會再次踏入西柏林的家,卻不是以家人的身分,而是以客人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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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有一天」也許是在幾百年後,也許是……千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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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特,你是德意志地區千年以來的夢想,統一的國家,德意志帝國。』吉爾伯特在凡爾賽宮的『皇帝萬歲』聲中抱起他,開心地笑著:『一千多年以來所期望的統一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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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是多久的歲月?縱使千百年對國家而言不過是過眼的雲煙,僅僅是在不同的上司流轉之間度過,一百年卻近乎他至今的生命三分之二,這三分之二的生命總有吉爾伯特相伴,隨時隨地會踹開門喊道:『本大爺天下無敵的回家了,威斯特!今天有沒有帥到跟本大爺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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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重聚的那一天又是在一千年之後,於此之際,他們僅能任時間在柏林圍牆、布蘭登堡門的張望間流逝;在企圖以其它事情忙碌,轉移注意力時,讓時間的河流快速地從身邊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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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抬頭望,紀念門上重新出現的,是荷槍的東德士兵,長大衣彷彿過去國防軍的軍袍,站得筆直,彷若昔日不受外界影響動搖的普魯士軍官,隨時列隊前進德意志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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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坦克轟然向前,伴隨著塵沙飛揚。 Es braust unser Panzer, Im Sturmwind dah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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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曾跟著裝甲兵們做行軍練習,吉爾伯特坐在戰車頂,腳翹在砲塔上,帶著行軍隊伍唱軍歌,從大德意志師的團歌唱到德意志之歌。軍靴聲整齊俐落,如同鼓聲打著拍子,吉爾伯特攬過站在一邊的弟弟,吆喝著唱大聲些,在歌聲消失嘴邊後隨即開心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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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彷彿聽見吉爾伯特的聲音正在耳邊、開心又大聲地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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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面對風暴或是雪花, Ob's stürmt oder schne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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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太陽對我們微笑, Ob die Sonne uns lac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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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熱的白天,寒冷的夜晚, Der Tag glühend heiβ, Oder eiskalt die Nac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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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面的塵砂, Bestaubt sind die Gesich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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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享受這種樂趣, Doch froh ist unser Si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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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是的。 Ja unser Si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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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坦克轟然向前, Es braust unser Panz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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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塵沙飛揚。 Im Sturmwind dahi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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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什麼樣的境況,我們總是往前走。別擔心,往前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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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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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五年,歐洲六國簽訂布魯塞爾條約,歐洲三大共同體合併,成為歐洲共同體。西德參加地區諸項國際團體,成為西歐政治經濟不可或缺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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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德步西德後塵,一九六八年宣布拒絕德國統一,正式聲明不再遵循蘇聯經濟指導,自主發展,成為東歐國家中發展最為快速蓬勃的經濟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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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自一九六五年後,非政治的國際場合,雙方不再以德國聯合的名義,改以東西德各派代表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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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德國已成定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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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德意志第二帝國皇帝威廉一世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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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歌詞為德文《裝甲兵之歌》(Panzer Li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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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九六○年代下半至七○年代,兩個德國的國際情勢已逐漸形成,德國之外的國家認為德國的分裂在一九七二年簽訂《基礎條約》後正式蓋棺論定,但兩個德國本身,都不同意他們是兩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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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五──波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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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曾經如此自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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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二十多年冷戰局勢的或緊或持、相互猜疑和拉攏盟友,從一九五○年代持續主張各國不結盟的伊凡,於一九七○年轉向歐洲各國提出和平尊重的協議,特別聲明是以歐洲為主的會議,無關非歐洲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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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寂寞、無論如何都要參一腳的阿爾弗雷德馬上大呼:「我贊成,我們來開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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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微笑著把意見甩回去:「美國是在北美洲,什麼時候搬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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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世界大事怎麼可以沒有我阿爾弗雷德呢,對吧,亞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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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有立即反駁或認同,大英國協紳士沉吟了一下,和一邊的法蘭西斯交換眼色。他們倆早已在一九五六年的蘇伊士運河危機[2]中結束了自己世界主席的地位,兩人加起來的力量不足以和阿爾或伊凡抗衡,藉由兩大勢力的交鋒而漁翁得利才是最好的策略。亞瑟抿了口茶,慢騰騰地回應:「有人自願充人數總比出席者未及法定人數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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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對啊,沒有英雄,這會議怎麼開得成呢?」外表是開朗隨性陽光,講話自我中心無視它人意見,但約莫是被毒舌派的亞瑟所培養,講話有時帶著陰暗雙關性:別忘了現在歐洲的經濟是美國以馬歇爾計劃資助,還協助北約的防禦,若是北約成員國不肯出席會議,這場全歐會議注定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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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笑了笑,「我反對美國這個非歐洲國家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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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我的好兄弟馬修給忘了。」無框眼鏡上閃過一抹精光。阿爾弗雷德對此有氣出不得,馬修明明是他的好兄弟,共穿一條開檔褲長大、廚房冰箱互通有無,怎麼那好孩子總出去交壞朋友?跟古巴和越南要好不說,連北冰洋事務都可以無視他。最該死的是伊凡跟馬修處得挺好,實在叫他坐立難安。都怪馬修軟趴趴的一點都不強硬!什麼都說好好好、沒意見!「你最近和他挺熟的嘛,還是你最近跟他的感情很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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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馬修真是我們共.同.的好朋友呢。」只差飛彈不讓我放在他家,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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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爾弗雷德的上司尼克森(Richard Milhous Nixon)訪問伊凡家後,伊凡家的上司於討論之後終於妥協。決定這場所謂的「歐洲會議」加了兩個非歐洲國家,變成歐洲兩大軍事組織和中立國的締約會議,第一屆會議地點決定在中立國芬蘭首都赫爾辛基,希望將兩大陣營在歐洲的對峙轉為和平協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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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開幕時,上司、外長們彼此寒喧,遵循事前聯絡準備的計畫:可以和某國的代表或領袖交談;不可和另一國的人往來,就算交談也只能握手點頭;與某國交談的時間不得長逾幾分鐘,與某國商談不能短於幾分鐘。明明是非人、不受規則限定的國家靈魂們,也顧忌著軍事強國,不敢熱絡地交談。只有阿爾弗雷德和伊凡狀似親熱地討論在一九六二年差點槍枝走火的危機[3],嘿嘿笑著宣布為了避免彈藥著火爆炸波及全世界才開了這場會,決議與會的三十五國相互承認彼此為主權國家,不干預各自內政,在場大伙盡量和平相處、相互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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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一邊據稱團結合作,一邊自稱一聲令下絕無貳心,但只要場中成員稍微相互往來,免不了回去熱訊在空中相互懷疑質問,連中立國也不例外。兩大軍事組織成員國的「和平相處、相互交流」就是保持距離,不靠近那兩隻笑面虎,只在中立國和同組織成員國之間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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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例外大概是被青梅竹馬拉進來參與歐洲事務的美洲國家,身為美國的鄰居,有著隱形的才能,就算被阿爾弗雷德叫囂瞪眼,依舊與「紅色」國家建立邦交,甚至單獨和伊凡討論北極海東北西北航道[4],讓身為世界巨頭的青梅竹馬硬是插不進話。今天和昔日農業合作的烏克蘭小姐相談甚歡,完全無視笑面虎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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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不善寒喧,靜靜地待在一個角落,環視會場中的眾人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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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路德!」每次見面都猶如闊別多年再見的快樂,菲利奇亞諾興奮地撲上來,照例因為個子小撲抱不成。今天只得到握手的回應,他好生疑惑。「路德,今天不高興嗎?」平常都會用力抱一下,或者無奈地摟一下,怎麼今天只有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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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庭廣眾的,不需要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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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法蘭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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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菲利指去的方向看,亞瑟正鐵青著臉,用手帕抹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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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在英國叫騷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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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國這可是熱情的表示啊!」捱過經濟危機的法蘭西斯不改本性向鄰居打招呼,「特別感謝你上回的熱情,雖然你殘酷地拒絕我的求婚,但逝水年華的美麗也相當令人回味,就不要束縛我們彼此的自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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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什麼?你們在說什麼?」話總從一半開始聽,維護正義的英雄自作主張插話:「亞瑟怎麼可能答應結婚呢,要經濟互助,亞瑟也是要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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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你多餘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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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法蘭斯哥哥都可以。」菲利羨慕法國的身高比自己更接近路德,是相當適合撲人的身高。「好好喔,好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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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暗暗同情亞瑟一天到晚為應對法蘭西斯和阿爾弗雷德傷腦筋,喝個午茶不是被左鄰挑剔糕餅難吃,就是被右舍抱怨吃不飽而自備漢堡來配茶,無怪英國紳士的下午茶多半找異世界的友人共進。發覺一邊的菲利奇亞諾躍躍欲試地想來個撲抱,他再度發話警告:「不管如何,不准撲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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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不行喔?」略顯失望的義大利人知道絕對無法在德國人有提防時順利撲上,仍是挨過來拉著手臂。「這次開會的主題很棒呢,大家和平共處一起吃義大利麵,幸好大家都願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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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吃義大利麵沒有關係。國際會議有具體成果最重要。」據他所知,國際會議一開幕總是熱熱鬧鬧大家齊聚一堂,到了正式開會時翻臉吵架,有時根本沒有進展。他們也不過是陪自家的上司或外長出席開幕閉幕會議,表達自家民心向背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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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家肯坐下來談就是好事啊,坐下來談比打仗好。」菲利奇亞諾環視著屋子裡的人們,「如果開會的時候局勢變好,最後就不用開會了啊。」看到路德維希完全不相信的表情,菲利奇亞諾努力地想著例子:「像維也納會議啊,一開始大家都要欺負法蘭斯哥哥,拿破崙忽然出現,大家就不敢為難他了,真的是好險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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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也納會議不是好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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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路德維希不及目睹的國際會議,是由吉爾伯特轉述給他聽,萬分不屑地說那是分贓會議,主辦會議的羅德里希骨子裡也是個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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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麼大會不開會,大會在跳舞。大會要開會就是直接打架啦。你真以為有個會議廳大家坐下來談?都是各自在不同的會議廳裡頭哈拉,再去跟另堆強盜談條件翻桌比狠。那小少爺辦舞會哪安好心眼,最忙就是他,忙著派美女去跳舞打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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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正值俄羅斯開始西進、汲汲加入歐洲的國際社會,威脅哈布斯堡在東歐的地位;普魯士在拿破崙西來時元氣大傷,仍逐漸在德意志區坐大;法國雖然戰敗,但民心堅定,不容小覷。維也納會議主張歐洲決不能再出現如拿破崙法國一般的超級強權,必須勢力均等,並恢復正統王朝,維持歐洲國際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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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勢力均等、恢復正統王朝對大家族的少爺最有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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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哥哥有去嗎?』記得哥哥說過那段時間他都坐在布蘭登堡門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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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約時去露個面,回來就在南德碰到你啦。』坐在樹幹上的吉爾伯特一邊啃水果一邊晃盪著腳。『那時法蘭斯很慘,每天眼睛都是腫的,因為拿破崙剛被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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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崙?』這名字給他很不舒服的感覺,路德維希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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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把你……嗯,你不喜歡他很正常啦。』注意到弟弟的反應,銀髮青年用力地把果核扔出去,還沾著果液的手摸了摸男孩的金髮。『拿破崙就是一口回絕法蘭斯的小矮子。他把弗里茨的書背得滾瓜爛熟,說是弗里茨的學生也成。[5]法蘭斯跟他大吵一架,拿破崙從馬賽港被押走時,法蘭斯硬是不去送他,後來每天眼睛哭到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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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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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法蘭斯很喜歡那個小矮子,國家有時候會很喜歡一個人類。這對你來說太早了。總之,很多國家聚在一起開會,就是開分贓會議,記得啊。會議結果都是不滿意可以接受,要不然就是翻桌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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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四年維也納會議,四強英、俄、奧、普認為歐洲的穩定需要法國的合作,雖然法蘭西斯依舊思念著拿破崙,但法國的新外長代表積極合作,四強邀請法國後續簽定更實質的協定,將各國嗤之以鼻、虛幻的神聖同盟逐步落實為四國同盟、五國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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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維也納會議和後續的協定結果並不成功,立基於強國利害和結盟的和平相當脆弱,同盟在一八五六年克里米亞戰爭結束後崩解,各國陸續織起攻守同盟的網子絞住彼此,將所有人拖入一九一四年開始的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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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辛基會議同樣尋求歐洲穩定和平,但實際上仍是兩大軍事組織的爭鋒。路德維希對會議不抱持太多高遠的理想,這次前來,除了上司要他必須出席,也是因為出席的國家名單上,有著「東德-吉爾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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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很高興吉爾會來吧。」心有靈犀般,菲利奇亞諾直接幫他將話說出來。「好久沒見到他。你看到吉爾了嗎?我一直都沒看到他,好想早些看到吉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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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看到他。」他提早幾天到達赫爾辛基,希望能見到與東德代表前來的兄長,卻撲了個空。詢問之之下才知道吉爾伯特是走另一條路,而且不知何時抵達,顯然是避開和弟弟直接見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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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路德維希,還有可愛的菲利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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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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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人和義大利人打招呼自是不同,又親又抱,路德維希看著法蘭西斯在菲利奇亞諾嘴上親了好幾下,皺了眉,伸手把義大利男孩拉過來。法蘭西斯不以為意,正要如同菲利奇亞諾所羨慕的撲抱德國人以打招呼,路德維希搶先伸出手表示握手就好,法蘭西斯苦笑地握了手,順勢拍了下路德維希的肩膀代替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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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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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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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這麼不開心?」法國人瞧瞧鄰居仍板著的神色,再看看一邊的義大利男孩,眼睛轉了轉,為自己的理解笑起來:「哎呀呀,別吃醋嘛,你問問小菲利,他親你的時間和次數一定會比親我的時間長,只要你給他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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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德國的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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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法國或義大利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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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不是生氣啦,他是還沒看到吉爾。法蘭斯哥哥,你有看到吉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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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陪伊莉莎白過來。」法蘭西斯看看略顯訝異的鄰居。「吉爾伯特當伊莉莎白的伴護,小姐們梳妝總是比較慢些,晚點到也不意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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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牙利家裡又不安寧了?」路德維希的臉色明顯地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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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維埃家族中的東歐諸國並不平靜。匈牙利的伊莉莎白不服事事要跟著蘇維埃領導的指示,平底鍋往伊凡身上摔,奧運會上也打起水戰。伊凡跟著特種部隊親自前往匈牙利,聽說伊莉莎白又踢又咬,鬧得左鄰右舍全部聽見,卻得不到實質的援手,最後匈牙利少女勉強聽從上司的話,乖乖留在蘇維埃家族中。[6]這回恐怕也是出了點事情,否則伊莉莎白通常是跟著前夫羅德里希一起出席國際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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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莉莎白姐姐跟吉爾要一起來嗎?」菲利奇亞諾想起在神聖羅馬家族裡缺不了的大呼小叫,那兩人一見面就扭打成一團,儘在門廊裡的廣場相互追殺,總要羅德里希先生叫薩克森或巴拉提那[7]將他們強制拉開才能休戰,有時還得羅德里希先生親自拖開伊莉莎白姐姐。他們倆今天會一起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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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啦,這可是歐洲諸國的大場合,怎麼可能不來呢。」蘇維埃家族的大家長明說是大家共襄盛舉──事實上是一聲令下華約成員不得缺席,誰敢不來。法蘭西斯不會自討沒趣地當著路德維希的面說出來。「而且這次會議算是吉爾重返國際的大日子,你們剛簽了《基礎條約》[8],第一次同時以個別成員國身分出席國際會議,吉爾不可能不想來看看你;就算他不想來,他家上司何內克也會逼著他來。欸,瞧,說著說著人就來了,那是吉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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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邊出現的銀髮青年西裝畢挺,梳了個背頭,沒有笑容,正低聲跟一同前來的伊莉莎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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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西斯見狀輕吹了聲口哨。「好久沒看吉爾這般嚴肅,一瞬間還以為是路德你呢。」過去覺得普魯士和德意志這對兄弟外表不甚相像,現在看來僅是吉爾伯特不梳背頭又靜不下來所導致的印象,若現在將這對兄弟放在一起,不就像是太陽月亮,一金一銀的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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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吉爾!」拼命揮手、大聲打招呼,菲利奇亞諾扯著路德維希的手臂,興奮極了。「我們去找吉爾,好久沒看到他了,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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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熱情,當事者無動於衷。「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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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不是希望跟吉爾見面嗎?好不容易關係正常化,可以見面了啊。」菲利奇亞諾拼命拉扯,無奈路德維希硬是不動。努力了近五分鐘毫無成果,菲利皺著眉頭,心想著這邊拉不成,把吉爾帶過來也行,匆匆地跑向屋子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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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過去打聲招呼?」法蘭西斯湊了過來,「你們很久沒說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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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北約國,而且我是你們的被.監.管.者[9],法蘭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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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不滿的德國人隱隱戳了刀,法蘭西斯苦笑地抬起手表示投降。「是是是。但既然大伙讓你們簽了《基礎條約》、相互承認外交和國格,你過去談談也沒什麼。國際場合上兄弟打個招呼親親嘴很正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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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克臉的路德維希沒有回答,恍若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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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簽個《基礎條約》就算容許他們往來,那堵牆為何依舊存在?為何依舊有人被射殺於圍牆東面?新上司布蘭德(Willy Brandt)積極和東歐諸國建立關係,不再無視東德,正式承認東德政權的獨立,只是更明確地重申德國一分為二的現實、強調彼此界線、實質上彼此的立場仍是敵對。只要想與對方說話,想表達自己對兄弟的想念、對團聚的渴望,法蘭西斯和亞瑟隨即打電話來關心是怎麼回事,伊凡也會藉著摸摸菲尼克斯的頭到柏林走一圈找吉爾伯特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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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赫爾辛基前,總理布蘭德千交代萬叮嚀路德維希不能和吉爾伯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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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你去西柏林紀念門前那樣,看到對方就好,別交談。你知道現在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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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情況是陰謀的、懷疑的、弱肉強食的、戒慎恐懼的冷戰局勢,解除軍事狀態不代表德國是自由,就算吉爾伯特和路德維希能處於同一個國際場合,能在同一張紙上簽名,他們依舊不能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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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遠遠望著房間另一頭的兄弟。吉爾伯特比以前瘦些,但氣色很好,約莫是梳了背頭,看起來比較冷漠,沒有之前的爆裂之氣,面對菲利熱情的要求僅僅抽動嘴角,算是微笑,沒有移動的意思,還拍了拍挽著伊莉莎白的手,彷彿說自己有任務在身。伊莉莎白的笑容也帶著無奈,幫著婉拒義大利男孩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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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安靜和平的兩人透著詭異的氛圍。印象中那兩人湊在一塊兒總是大呼小叫,吉爾伯特總在挑釁,伊莉莎白總一鍋子敲過來,兩個宛如孩子扭打成一團,直到羅德里希或路德維希拉開其中一人才會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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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認為哥哥總被平底鍋砸臉是理所當然,吉爾伯特沒事便消遣伊莉莎白,專拿匈牙利少女的身材大作文章、開糟糕玩笑。他不只一次勸阻哥哥要有些騎士風度,吉爾伯特總是白他一眼。『靠,小孩子不懂,少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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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拿女性的身材開玩笑,不是小孩子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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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本大爺跟莉莎就是這樣,不用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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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羅德里希和伊莉莎白住到家裡,吉爾伯特正好去東線不在家時,伊莉莎白偶爾落寞地拎著平底鍋,他才覺得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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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童年玩伴。』羅德里希回答道,『只是習慣了。莉莎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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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莉莎白是哥哥的童年玩伴,那麼哥哥總拿身材開玩笑這點就帶著窸窸窣窣的味道。羅德里希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問一句就只答一句,毫不鬆口。路德維希不存著聽到完整故事的希望,緊接問:『我哥哥,是什麼時候知道伊莉莎白小姐是女性?』他實在懷疑哥哥是相處許久到長大成人才猝不及防地發現對方真正性別,遭受打擊而反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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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里希的目光停在樂譜上的一個休止符,在心底暗暗為後輩一句話問到核心而乍舌。他犯不著為吉爾伯特說謊,也不想把三人古早的恩怨情仇全盤托出,若無其事地回了句:『小時候就知道了。』接著藉口桌上茶水已盡,迴避後續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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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維希思考著剛拿到的答案。小時候就知道,絕不可能耿耿於懷又重複說嘴;小時候就認識哥哥的伊莉莎白小姐,該清楚對付哥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加理會;由羅德里希不想深論的態度看來,真正的理由絕不是孩子說法的「女性跟男性的差異在胸部和小雞雞」,恐怕忽然知道男女之別又發生其他事情,甚至羅德里希也牽扯其中,才導致現在兩人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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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判斷後的路德維希再也沒有對吉爾伯特的惡劣玩笑提過意見,同羅德里希一般任他們扭打,鬧得太過分妨礙週遭做事才會一邊一個架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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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太平靜的兩人,除了受制於人,也沒有什麼其他理由了。伊莉莎白很明顯是被吉爾伯特扣住,要與羅德里希打招呼前,吉爾伯特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引來她的瞪眼,悻悻然一起往中立國那群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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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你們都很想說話啊。」失望而返的菲利奇亞諾實在不明白。「路德很想跟吉爾說話,不說話就很難過,你們為什麼不說說話?我跟哥哥要是很久不說話,心裡都會很難受。」雖然羅馬諾哥哥常常不在家,但三不五時就會寄禮物或者打電話回來,表面上是罵他又跟路德廝混,實際上是怕他吃虧或被欺負。「明明都在一個會議上啦,路德,為什麼你們要這樣?你們明明很想念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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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話,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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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很想你』就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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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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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才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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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也算數。」不知道怎麼向熱情奔放的菲利解釋,他也覺得聽從監管國和布蘭德的指示很蠢,他們就在同一個會議上,相距十呎,依舊只能看到對方,連眼神都不能交錯。看著菲利奇亞諾要反駁,路德維希補了一句:「他也聽到你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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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就是不肯直接對話,義大利男孩馬上轉換表達形式,「Ve,路德,要不然你寫信我拿去給吉爾好不好?像上次我把所有想說的話寫在紙上,這樣吉爾就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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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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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牆鐵壁似的反應沒讓菲利奇亞諾氣餒,低頭想了想,沒幾秒鐘再度有了主意。「路德路德,過來一下,彎一下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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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想幹嘛了?」諒菲利奇亞諾也拖不動他,路德維希半低下身問道,忽然被撲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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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大利男孩緊緊地擁抱著路德維希又深吸了口氣,像是海棉吸飽水般,開心地笑道:「等我一下,一下子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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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不明究底,待菲利跑向另一邊的吉爾伯特時,路德維希便曉得是怎麼回事,頓時一股暖流滑過心頭。菲利奇亞諾大而化之又少了根筋,表達感情卻是直率又體貼,不少時候無視尷尬直接為不善表達感情的他找台階下,總是敏感地察覺對路德維希難以出口的希望,用自己的方式表達關心,希望他能開心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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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在義大利男孩跑回來時稍微張開了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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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回來的菲利奇亞諾高高興興地撲進路德維希的懷中,對於德意志青年這回任他撲抱甚至加以回應是既開心又得意,「吉爾要我好好照顧你喔,Ve,他說我可是比你還要大,不能再讓你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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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改掉少根筋的毛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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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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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用力地抱了抱義大利的陽光男孩。「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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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跟我說謝謝耶。」被緊緊擁抱的感覺真好。向來喜歡撲抱人的菲利奇亞諾總覺得平時跟路德討個擁抱,得到的總是略帶尷尬不盡心,果然是兄弟就不一樣,或者說,日爾曼兄弟間的擁抱總是這樣熱情有力?「下次要跟路德抱抱,先去抱抱吉爾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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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鬆開手,尷尬咳了聲。「不是這樣的。你是北約成員國,行動要謹慎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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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加入北約,是因為希望有更多朋友,不會被欺負嘛。」看著屋中的諸國,三三兩兩跟著自己的成員國和友人聚在一起,冰冷的空氣環繞著眾人之間,兩大軍事強國的威脅猶如死靈般尾隨著所屬成員國,令諸國戒慎恐懼。本以為大家在一起就能開個熱熱鬧鬧的派對,失望的菲利奇亞諾嘆了口氣。「希望議定書簽完,大家能真的坐下來一起吃義大利麵,不然海鮮飯也行,哥哥做的海鮮飯很好吃的,吉爾有次還說哥哥做的海鮮飯跟安東尼奧煮得一樣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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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哥哥曾那般說。」路德維希印象最深的是哥哥總稱讚他做的鬆餅是天下無雙的好吃,或者自家的香腸、馬鈴薯或啤酒是世界第一,很少說別家的食物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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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更正,哥哥確實很欣賞菲利的廚藝,也許是在他遇見哥哥前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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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標題源自二○○九年臺北德國哥德學院主辦的,關於柏林圍牆倒塌二十周年的攝影展,展覽名稱為「我們曾經如此自由」。這裡使用,非指原本展覽所用的意思,而是指更早的一八七一年德意志帝國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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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九五六年蘇伊士運河危機:或稱「第二次中東戰爭」、「西奈戰役」,因為運河的利益造成埃及與英國法國以色列交戰,美蘇兩國陸續涉入。此事件宣告美蘇兩大國取代英法成為世界霸權,也讓埃及日後成為阿拉伯世界對抗以色列的主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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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指古巴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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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東北航道為穿越北冰洋靠俄羅斯的南側水域,溝通大西洋和太平洋的航道;西北航道為穿越北冰洋靠加拿大的南側水域,溝通大西洋和太平洋的航道。這兩航道都比原本繞印度洋的航線或者經巴拿馬運河的航線更短,也能航行更大的商船或軍艦。前者長期為俄羅斯領有,大致上有半年通航期,後者原本為不穩定的航路,進入二十一世紀後因為暖化,目前即將全面通航成為炙手可熱的航道,其商業利益讓美國和歐盟主張此水路為國際公海不該由加拿大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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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拿破崙遍讀前人軍事著作,曾推崇腓特烈二世的戰術。吉爾伯特在這裡提及「學生」,是為普軍與耶拿會戰中慘敗給拿破崙一事給自家留點面子:普軍是敗給普魯士國王腓特烈二世教出來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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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指一九五六年匈牙利十月事件。匈牙利人對其政府與其親蘇政策不滿,由學生運動開始,引發全國性革命,最後被蘇聯軍隊入駐匈牙利,並配合匈牙利國家安全局血腥鎮壓結束。同年發生蘇伊士運河危機,諸國無暇介入。當年為奧運年,此事件發生後,奧運成為匈牙利人爭取國際尊嚴的舞台。匈牙利男子水球隊於準決賽遇上蘇聯隊,比賽中諸多暴烈動作,匈牙利球員被對手所傷,臉上血流如注,造成觀眾憤慨鼓譟,最後群眾遭警察驅離。此事被媒體下標題為「水中血戰」。匈牙利男子水球隊之後打敗南斯拉夫隊獲得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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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在此指神聖羅馬帝國兩選帝侯國:薩克森、巴拉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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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九七二年《基礎條約》(德文Grundlagevertrag):在戰勝四國的同意下,東西德簽署條約,視對方為政治實體,但不是國家。在此之前,西德不承認東德是政治實體,東德則一直尋求華沙公約組織外的國家承認其為政治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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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雖然監管聯邦德國的英美法三國,實質上不再干涉聯邦德國內政,但法理上,三國對聯邦德國仍有監管權和內政干涉權,包括柏林市的政治代表權,直到一九九○年九月美蘇英法與已經決定統一的兩德簽訂《最終解決德國問題條約》(或稱《二加四對德和約》),正式將二戰遺留的問題作總結,即將統一的德國才真正取回政府主權(德國的統一日是一九九○年十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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